檮杌閒評
第四十六回 陳元朗幻化點奸雄 魏忠賢行邊殺獵...
詞曰:
忌念不復強滅,真如何必營謀?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豈居前後。
悟即剎那成正,迷難萬劫感流。
若能一念返真求,迷盡恆沙罪過。
話說魏忠賢生辰,富傾山海,榮極古今,足忙了個月,都是人為他上壽,尚未復席。
直至四月中旬,纔出來謝客,殿下公侯伯附馬並皇親纔到廳面謝,大九卿止到門投刺,至於小九卿以下,只不過送帖而已。
其餘各小衙門,皆是魏良卿的帖謝人。
謝畢,備酒酬客。
凡文武得在請酒之列者,猶如登龍門一般,六部尚書外,皆不能在請酒之列。
他們客如白太始、張小山並工頭陳大同、張凌雲等,俱帶著卿貳的銜,也來赴席,整整又吃了一月的酒。
一日清晨,門尚未開時,忽有一道人,騎著驢到門前,以鞭叩門。
裡面門公問道:「甚麼人?」
外邊番子手也齊來喝道:「你是何處來的瘋道人?好大膽!疽來千歲爺府前敲門。」
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咱自涿州來,要見上公的。」
門公也開了門,出來喝道:「千歲爺的府門,就是宰相也不敢輕敲,你這野道人敢來放肆!還不快走,要討打哩1道士道:「山野之人,不知你主人這樣大,敲敲門兒何妨?須不比朝廷的禁門。」
門公罵道:「你這野道人,不知死活,咱爺的府門比禁門還狠些哩!前日涿州泰山廟曾有兩個道人來祝壽的,已領過賞去了,你又來做甚麼?」
道士道:「我不是那慶壽討賞的。」
門公道:「是來抄化的?」
道士道:「咱也不化緣,咱是要見你家上公的。」
門公道:「你也沒眼睛沒耳朵,便來放屁!千歲爺可是你得見的?就是中堂尚書要見,也須等得幾日,你好大個野道人,要見就見呀1說著就來推他。
誰知他就如生了根的一樣,莫想推得動。
門公想到:「他是使了定身法兒的,叫番子手來拿他。」
走去喚一聲,便來了二三十個,齊動手,莫想得近他身。
眾人忙取虧子來打他,反打在自己身上,莫想著他的身。
那道士也不惱,只是呵呵大笑。
正喧鬧時,魏良卿出來謝客聽見,問道:「甚麼人喧鬧?」
門上稟道:「是個野道人,從清晨在門外,鬧至此刻,不肯去。」
良卿走出來看時,只見那道士:
穿一領百衲袍,系一條呂公絛。
手搖塵尾,漁鼓輕敲。
三耳麻鞋登足下,九華巾子把頭包。
仙風生兩袖,隨處逍遙。
魏良卿問道:「你是何處的道人,敢來我府前喧嚷?」
道士道:「我是涿州泰山廟來,要見上公的。」
良卿道:「你是前日慶壽送疏的,想是沒有領得賞。」
叫管事的:「快些打發他去。」
門上道:「前日那兩個道士已領去了。」
良卿道:「既領過賞,又來何干?」
道士道:「我來見上公,有話與他談的。」
良卿道:「上公連日辛苦,此刻尚未起,有甚話可對我說,也是一樣,或是化緣,我也可代你設處。」
道士呵呵笑道:「這些兒便叫苦,此後苦得多哩!你也替他不得。」
良卿大怒道:「這野畜生!我對他說好話,他到一胡一 言起來,扯他出去1眾人道:「若扯得動他,也不到此刻了。」
良卿道:「送他到廠裡去。」
分付過,上轎去了。
眾人上前拉他不動,又添上些人,也莫想搖得動,依舊喧嘩。
李永貞聽見,忙出來看。
盤問未了,早驚了魏監。
著人出來問他。
小黃門上前問道:「千歲爺問你叫甚麼名字?」
那道士道:「我叫陳元朗。」
小黃門入內回復,忠賢聽了,慌忙出來。
那道士一見,便舉手道:「上公別來無恙?」
忠賢走上前扯住手道:「師父!我那一處不差人尋你,何以今日纔得相見?」
遂攜手而入,把門上與家人們都嚇呆了。
同進來到廳上,忠賢扯把椅子到中間,請他上坐,倒身下拜。
元朗忙來扯起道:「上公請尊重,不可失了體統。」
忠賢復作揖坐下,把階下眾掌家內侍都嚇壞了,都道:「祖爺為何如此尊他?豈不活活的折死了他麼?」
少頃茶罷,邀到書房內坐下。
忠賢道:「自別老師,一向思念,前往泰山廟進香,特訪老師,說老師往青城山去了。
後又差人四路尋訪不遇。
今幸鶴駕降臨,不勝雀躍。」
元朗道:「自別上公,二三年後,家師過世。
因見塵世茫茫,遂棄家訪道,幸遇一釋友相伴。
這三十年來雲遊於海角,浪跡在天涯。
今日來塵世,欲募善人家。」
忠賢笑道:「老師好說,有咱魏忠賢在此,隨吾師所欲,立地可辦,何用他求。」
元朗道:「非也!我所募者,要有善根,有善心,有善果,還要有善緣,纔是個善人家;若有一念之惡,終非善緣。
即如上公,潑天富貴,功名蓋世,奈威權所逼,負屈含冤者甚眾,豈不去善愈遠?非我出家人所齲今來一見台顏,以全昔日相與之誼,即此告別。」
便起身要走。
忠賢忙扯住道:「久別老師,正好從容相敘,少伸鄙懷,以報洪恩,何故恝然便去?」
元朗道:「外有釋友等我。」
忠賢道:「何不也請來談談?」
元朗道:「他是清淨之人,未必肯入塵市。」
忠賢忙叫小內侍去請。
內侍問:「在那裡?」
元朗道:「他在平則門外文丞相祠前打坐,你把這羽扇拿去請他方來。」
內侍答應,持扇飛馬而來。
果然祠前有個老僧打坐。
內侍忙下馬叫道:「老師父,咱是魏祖爺府裡差來請你的,有陳師父扇子在此。」
那老僧睜眼看了,也不回言,起身背上棕一團一 ,持著籐杖就走。
內侍上馬,緊隨入城。
他就如熟路一樣,竟自先走,那內侍在後,飛馬也趕不上。
到了府前,門上來問,老僧站在門前,也不回答。
少刻到了,下馬同他來到書房。
忠賢出迎看時,原來就是當年救他上山的那老僧。
忠賢請他到上坐,倒身四拜,老僧端立不動。
拜畢,老僧將棕一團一 放下,盤膝而坐,吃過茶,纔開口道:「上公好富貴,好威權,也該急流勇退了。」
忠賢道:「托二位老師庇蔭,頗稱得意,亦常思退歸林下,奈朝廷事多,急難得脫。」
老僧道:「上肩容易下肩難,只恐擔子日重一日,要壓殺了。
當日老僧有言,叫你得志時切戒殺性,你不聽吾言,肆行無忌,枉害忠良,這惡擔子有千斤之重,你要脫,也難脫了。」
內侍擺上齋來,二人絕粟不食,止吃鮮果,飲酒而已。
忠賢道:「前因訪陳老師不見,已於寶剎旁建祠以報大恩,撥田侍奉香火,老師曾見否?」
元朗笑道:「雖承上公厚愛,然皆無益之費。
貧道已久出塵埃,安得復尋俗事?近日於西山創一淨室,頗覺幽靜,雲遊之暇,聊以延遲。」
忠賢想到:「他既愛西山,何不就代他起造廟宇報答他?」
便道:「老師既有淨室,不知可肯攜我一觀否?」
元朗道:「游亦不難,但恐車駕擾山陵耳!只可潛地一遊,如夜間方可。」
三人酒畢,老僧即於棕一團一 上入定,元朗與忠賢對榻。
元朗俟夜靜登榻,叫忠賢亦盤膝而坐。
元朗道:「上公可凝神默坐,心空萬慮,方可同游。」
忠賢依言,屏念靜坐。
少頃,不覺真魂與元朗攜手出門,同出城來。
至人家盡處,只見路旁一個黃衣童子,領著三個牲口來接,元朗叫忠賢騎,忠賢看時,卻是一隻麒麟,一隻白鹿,一隻黑虎。
忠賢懼,不敢騎。
元朗道:「不妨。
這是極馴的。」
自己騎上麒麟,忠賢騎了鹿,童子騎虎,果然極穩。
只見半雲半霧,耳中惟聞風聲,早上了一座高山。
但見:萬壑爭流,千崖競秀。
鳥啼人不見,花落樹猶香。
雨過天連青壁潤,風來松卷翠屏開。
山草叢、野蘭馨,懸崖峭嶂;薜蘿生、奇葩麗,峻嶺平疇。
白雲閒不度,幽鳥倦還鳴。
澗邊雙鶴唳,石上紫芝生。
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擁翠弄睛嵐。
看不盡山中之景。
來到懸崖峭壁之下,元朗下了麒麟,向石壁上拍了三下,只見壁上兩扇門開,有兩個青衣螺髻女童出迎。
元朗邀忠賢入內,那洞中景致更自不凡。
只見:珍樓貝闕,霧箔雲窗。
黃金為屋瓦,白玉作台階。
巍巍萬道彩霞飛,靄靄千重紅霧繞。
千年修竹,雙雙綵鳳為巢;萬歲高松,對對青鸞向日。
瑤草奇花多艷麗,紫芝白石自蒼茫。
簾垂玳瑁,金鋪翡翠控蝦須;柱插珊瑚,瓶注玻璃分海色。
垂髻少女面如蓮,皓齒青童顏似玉。
青鳥每傳王母信,玉壺長貯老君丹。
二人攜手到亭上,分賓主坐下。
童子獻茶,以白玉為盞,黃金為盤。
茶味馨香,迥異塵世,到口滑稽甘香,滋心沁齒,如飲醍醐甘露。
吃畢起身,各處遊玩,果然仙境非凡,心神不覺頓爽。
童子來道:「酒已完備,請真一人就坐。」
元朗邀忠賢過東道小廊,進一重小門,有許多女樂來迎。
只見香風一習一 一習一 ,仙樂泠泠。
兩邊都是合抱大樹,青蔥蒼翠,老干扶疏,高有千尺。
樹盡處,一座白石高台,梯級而上,上面一座亭子,乃沉香為樑柱,水晶為瓦。
亭上擺著酒席。
二人到亭上坐下,元朗舉杯相勸,眾女樂八音齊奏,只見那酒器非金玉珍寶,忠賢卻不識為何物。
飲饌盤盂皆非凡類。
忠賢看了,心蕩一悟,形神俱化。
少頃,女樂停止。
又見青衣女童抱著一個花鳥,走到席前向外,那鳥高叫三聲,忽見那大樹上奇花滿樹,如千葉蓮花,其大如盤,香風絪縕。
少刻,每花中立一美一女 ,有尺餘長,身衣五彩。
眾女樂復吹彈起來,那樹上美一女 便按節而舞,疾徐遲速,毫髮無遺。
一折已完,眾樂停止。
那鳥兒又向樹叫了一聲,樹上的美一女 皆隨花落,都不見了。
忠賢道:「師父何處得此異種?」
元朗笑道:「那有甚麼異處!花開花謝,天道之常,人世榮華,終須有盡,任你錦帳重圍,金鈴密護,少不得隨風花謝,酒闌人散,漏盡鐘鳴,與花無異。
只要培植本根,待春再發,不可自加雕琢耳。」
二人出席閒玩,只見東首隱隱一座高山。
那山上有明處,霞光炫耀;有暗處,黑霧迷漫。
山下銀濤迭迭,白浪層層。
忠賢問道:「那山是甚麼山?何以明處少、暗處多?」
元朗道:「那山叫做竣明山,在東海之東,乃三千造化之根,五行正運之主。
遠看則有萬里,近之即在目前。
這山本自光明,只因世人受生以來,為物慾所污,造惡作孽,把本來的靈明蔽了,那貪嗔愛慾穢惡所積,遂把這山的光明遮蔽了。
即一人而言,善念少,惡處多;以一世而言,善人少,惡人多,所以山明處少,暗處多。」
忠賢道:「怎麼那山下之水,有平處又有波浪處?」
元郎道:「此水名為止水,這平的是世人俗世以來,父母奔子泣別之淚,人人不免,故此常平;那波浪處是俗世冤家債主怨氣怨血所成,沖山激石,怒氣不息,千百年果報不已,故此洶湧。」
二人正講論間,忽見空中一隻白鶴飛下,向元朗長唳一聲。
元朗道:「清冷真一人過此相召,我暫去即回,上公在此少坐片時。」
遂攜手下台,向北一所茅亭內,十分雅潔,藥爐丹灶,件件皆一精一。
元朗道:「上公在此少待,少刻即來奉送回去。
若要遊覽,隨處皆可,只那北首小門內不可輕入。」
囑畢,跨鶴飛空而去。
忠賢四望,欣羨不已,想著:「我在京數十年,到不知西山有這樣個好去處,到被這道士得了。
我若要他的做別業,卻難啟齒。
我莫若明日傳旨,只說皇上要做皇莊,他卻就難推托,也難怪我,那時我再另建一所淨室與他,又可見我之情。」
心中暗暗稱妙。
獨坐一會,還不見元朗回來,甚是煩悶。
於是信步閒行,兩廊下雖有幾重門戶,俱處處封鎖。
又走到北首,見一重小門,半開半掩,想道:「他叫我莫進去,必有甚麼異處,咱便進去看看何妨。」
遂輕輕推開門進來。
見四圍亦有花木亭樹,中間一個大池。
上有三間大廳,兩邊都是廊房。
房內都滿堆文卷,有關著門的,有開著門的。
裡面有人寫字。
忠賢沿著廊走上廳來,見正中擺著公座,兩邊架上都是堆著新造成的文冊,信手取下一本來看,是青紙為殼,面上朱紅簽,寫著《魏忠賢殺害忠良冊第十三卷》。
忠賢看見,吃了一驚,打開細看,只見上寫著某年月日殺某人,細想,果然不差,嚇得手顫足搖,連冊子都難送上去。
正在驚怖間,忽聽見廳後有人一大聲喝道:「甚麼生人,敢來擾亂仙府?」
忠賢抬頭一看,見一個青臉獠牙的惡鬼,手執鐵錘,凶勇趕來。
忠賢嚇得往外就跑,不覺失足跌下池去,大叫一聲,忽然驚醒,看時,仍舊坐在書房床 上,嚇出一身冷汗來,戰慄不已。
見桌上殘燈未滅,老僧猶在地下打坐,元朗亦垂頭未醒,再聽更鼓,已一交一 四鼓,心中驚疑不定,只得睡下。
昏昏睡去,到天明起來,見老僧與元朗都不見了。
忙著小內侍出來問,門上道:「纔出去未久。」
內侍回復,即著他飛馬去趕,一路問出彰義門來,見二人緩步在前,小內侍喊道:「二位師父!魏祖爺有請。」
二人那裡理他,昂然緩步而走,止隔有數十步遠,卻再也趕不上。
將趕到蘆溝橋,小內侍喊聲愈急。
元朗回頭道:「我們不回去了,有個帖兒你帶回去與你爺罷1向袖中取出個封袋來,放在橋石柱上。
內侍趕到取起,再看二人,早已不見了,只得將帖兒拿回稟覆。
忠賢叫人拆開讀與他聽,上寫道:
掀天聲勢倚冰山,破卻從前好面顏。
回首阜安山下路,霜華滿地菊斑斑。
忠賢聽了,不解其意,喚李永貞來看,也不解。
隨將夜來之事說了一遍。
永貞道:「此無非幻術惑人,有甚應驗,不必理他。」
眾乾兒子都來問侯,永貞道:「不可外傳,且置酒為爺解悶。」
眾人坐下飲酒。
忽傳進薊州邊報來,忠賢道:「邊上那些官兒,不以邊防為事,專一虛報軍情,冒銷錢糧,我要自去拐柑。」
那些堂家們也都想要去抓錢,遂極力撮弄他。
李永貞等也不敢拂他之意。
隨即上本,把內事托與李永貞,外事一交一 與崔呈秀,」凡一應本章,等得的,候我回來批一發,緊要的飛送軍前。」
分付已定,擇日起馬。
先是客巴巴,後是眾乾兒,都到私宅餞行。
又送許多下程。
忠賢帶了許多金帛等,以備中途賞犒,至日辭過,帶了三千忠勇軍出皇城來,浩浩蕩蕩,好生威武,但見一路上:
干矛耀日,戈戟凝霜。
風飄飄旌旗弄影,彩雲中萬千條怒蟒蟠身;錦一團一 一團一 幢蓋高擎,碧漢中百十隊翔鸞振羽。
黃旄白鉞,微茫浮白,依稀陸地潮生;紫驥黃騮,燦爛成花,彷彿空山雲擁。
叉刀手、圍子手、劊子手,對對錦衣花帽都帶殺人心;旗牌官、督陣官、中軍官,個個金甲紅袍盡挾圖財意。
帷幄前列一對兵符賜劍,果似上帝親臨;寶車邊擺許多玉節金瓜,何異君王駕出。
五城兵馬司已預督人清道,提督街道的錦衣官早差人打掃,令軍士把守各一胡一 同,擺開圍子,連蒼蠅也飛不過一個去。
那兩邊擺著明盔亮甲的軍士,擎著旗旛劍戟,後儘是些開道指揮,或大帽曳樓,或戎裝披掛。
轎前馬上擺著些捧旗牌印劍蟒衣玉帶的太監,轎邊圍繞的是忠勇營的頭目。
一路上把個魏忠賢圍得總看不見。
纔出了城,便有內閣來餞行,其餘文武各官俱排班相送,打躬的、跪的、叩頭的,足擺有十餘里。
至於各省督撫,直送過境方回。
崔、田眾義子並彪、虎等,俱送到五十里外。
一路來遠省晶按都差官遠接,自己在郭外相候。
提鎮等都是戎妝,與司道等俱在一交一 界地方迎接。
忠賢分付道:「隨從的軍士皆是本監自行犒賞,上下一概不用供給。」
那些地方官怕親隨等講是非,雖說不收供給,卻都暗地送禮,這些人還爭多嫌少。
忠賢雖不收下程,卻不敢不預備,又恐他一時要用。
只等過了這處,那處纔脫得干係。
到一處,不過閱一閱兵,看看城池,拐點錢糧虧空,卻又被那些官員奉承得無處生波。
那些掌家都撈飽了財物,俱作不起威福來,只增了許多接見各官的儀注。
一日,行至黃花鎮喜峰口,夜不收來報,口外墩台狼煙忽起,恐有兵至。
忠賢即著守將出戰,他也領著忠勇軍士上城觀看。
等了兩日,不見兵到,俱各懈擔到了第三日午後,忽見山坡下塵頭飛起,擁出一簇人來,一個個:
豹皮裁磕額,犁尾綴紅纓。
畫鼓咚咚響,旗旛對對迎。
絨繩牽白犬,健背架蒼鷹。
短箭壺中插,雕弓手內擎。
鋼叉渾似雪,匕首利如銀。
扢撻齊眉棍,閻王叩子繩。
獐貓渾喪膽,狐兔盡藏形。
那些人約有二三百個,俱是口外良民,專以打獵為生,官府也不禁他。
凡上司要野味,都向他們要。
那忠勇軍只當是敵人,便一聲炮響,殺下關來。
眾獵戶不知何故,一則手無大兵器,二者不敢抗拒官兵,都四散逃走。
走得快的逃了性命。
走得緩的白送性命,殺死有五六十人,齊上關來獻功。
忠賢大喜,重加賞賜,具本奏捷。
時人有詩曰:無端生事害良民,贏得功勳誑帝庭。
可惜含冤邊外骨,年年濺血灑長城。
忠賢自欽建此奇功,乘興而返,下令班師回朝。
一路所過地方,不知花費多少銀錢。
這纔是:
高牙大纛向邊陲,無數衣冠拜路衢。
有石燕然誰與勒,空教將士困馳驅。
大軍所至,雞犬皆殃。
忠賢雖禁止部下,背地裡何能禁得許多?雖說不用夫馬供一應,其實部下俱折錢上腰,豈不是生事擾民?纔一到京,早有大小文武官員排班迎接,只見:
左擺著師濟文臣,角帶素衣屯紫霧;右列著猙獰武將,錦袍金甲繞層雲。
跪的跪,伏者伏,渾如乞乳羝羊;揖者揖,躬的躬,好似舒腰猛虎。
呈手本紙飛似雪,聽班聲響震如雷。
只疑巡狩駕初回,除卻六飛渾不似。
忠賢進了私宅,一班一黨一 羽都來問安,置酒接風,忠賢大喜。
不表。
次日早朝,忠賢奉本上殿,奏與主上。
畢竟不知此後做出甚麼樣的恩典情備而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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