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三百六十回 探情由無意遇紳士藉詩句當面諷淫僧
第三百六十回 探情由無意遇紳士藉詩句當面諷一婬一僧
話說施公見說方丈在家,與城裡的紳士在那裡敲詩。
當下便出了大殿,欲往方丈而去。
才要出殿門,只見那小沙彌喊道:「施主你向那裡去?到方丈裡去,要從這殿進去呢?」
隨公隨機應變說:「我知道,我要出去小解。」
小沙彌又喊道:「小解這後面有便處可解,何必出去呢?」
施公趁此就回轉身來,向殿後走去,轉過大殿,又是一道朱紅門。
又穿過此門,便是一所院落。
只見院落松草一交一 翠,幽僻異常。
穿過院落,又是三層台階,一順三開間,外面擺著一塊粉紅漆牌,上寫:「禪堂」、「二堂」。
這禪堂的門,卻是閉住。
施公便也不進去。
左首有個六角門,卻是磨磚砌貼著「方丈由此進」五個字。
施公看罷,便從六角門進去,但見一道鵝卵石砌就萬字紋的曲徑,兩旁竹籬笆,編成麂眼,籬笆以外種了些松竹,也頗幽靜。
施公順著曲徑,走至盡處,只見一道方門,裡面六扇雲籃灑金的屏門,門上橫嵌著「方丈」二字。
施公進了此門,只見山色玲瓏,有二三十盆鮮花,香氣撲人,芬芳可愛。
施公暗道:「如此好境,偏使那禿頭受此清福。
便本部堂,也不曾有一日如此清幽。」
一面想,一面信步走去。
遠遠聽得有吟哦聲。
施公暗道:「照這看來,和尚似非奸一婬一兇惡一流了。」
想著,已走到方丈。
只見一順三間,中間裝著風窗,上面掛著一條秋香布的暖簾。
施公走到風窗前,將暖簾輕輕掀開。
裡面有一道人走出來,將施公一看,當下說道:「先生從那裡來?到此尋誰?」
施公道:「咱因慕你家大和尚的詩名,特來拜訪。
請你通報—聲。」
那道人又將施公上下打量一回,進去不一刻,那道人先走出來,隨後方丈無量亦跟至門首。
施公瞥眼看見,便問那道人道:「這就是你們方丈?」
那道人答道:「是。」
施公欲上前,無量早已迎出,將兩手一合,口中說道:「先生請了!僧人不知先生惠臨,有失遠迎,尚望恕罪。」
施公也答了一揖,口中說道:「久仰大和尚詩名,特來拜候,尚乞見教。」
無量道:「豈敢!先生飽學,尚虧裁成。」
說著,就讓施公里面坐。
施公跟了進去,但見裡面陳設一精一致,毫無塵俗之氣。
施公實深歎賞。
無量又將施公邀入上首一間房內,原來這房屋,是兩明一暗。
施公進房,只見裡面有兩個學究模樣的人,一見施公進來,趕著起身迎接,彼此一揖。
無量便引施公,先指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說道:「這位是本城的庚子翰林吳幼山老先生。」
又指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道:「這位是本地壬辰科翰林黃宜伯先生。」
施公聽說,又與吳黃二人,重新揖了一揖。
吳、黃二位讓施公上座,施公謙遜了一番,這才坐下。
有道人獻上茶來,吳幼山開口問道:「還不曾請教尊姓大名。」
施公道:「學生賤姓任,草字也樵。」
吳幼山又問道:「尊居何處?」
施公道:「敝處北京城,爛面一胡一 同。」
吳幼山又問道:「貴榜是那一科?」
施公道:「說來慚愧,學生是大興優廩膳生。」
吳幼山道:「豈敢豈敢。」
接著,黃宜伯又問道:「先生此來,欲向那裡去?」
施公道:「因為學生有一世伯,是現任山東巡撫,月前折柬相招,命學生前去,就便道經貴地,訪一至好友人,不期出外未歸,學生未免有室邇人遙之歎。
故而假寓客邸,稍候數日,或者可以相晤。
昨日在寓閒暇,與店中人閒談,說及此間大和尚頗擅詩才。
學生因不揣冒昧,特來相訪,私心想與這位大和尚推敲,不知能允許否。」
吳幼山在旁又說道:「這位大和尚,廣結一交一 游。
且與文墨中一騷一人,更喜結納。
難得老先生不棄,惠然肯來。
這大和尚是求之不得了。」
無量也就說道:「僧人略識之無,過蒙本城諸位老先生謬獎,得以忝附末光,得一交一 文士。
今得任老先生光臨敝寺,承蒙不棄鄙陋,時賜教言,則僧人受惠多矣。」
說罷,便向施公打量一番,施公一面說,一在也將無量細細觀看。
但外面雖儀表非俗,而且滿面斯文,其實內藏兇惡之形,更多酒肉之氣。
為最的,那兩隻眼睛一婬一光灼灼,凶氣射人,實非善類。
施公看罷,又問道:「某方才從方丈室進去,聞有吟哦之一聲 ,光景是兩位老先生與大和尚在這裡推敲詩句,但不知大作,可能乞賜一觀。」
黃宜伯道:「某等因此梅花大開,在家沉悶非常,特地來此與這大和尚作首梅花詩,亦是隨口一胡一 謅,借消岑寂,既蒙見愛,當得獻醜。
尚乞見教,勿吝玉音。」
說著已將詩稿取出,送與施公觀看。
施公接在手中,但見一張梅花箋,紙上寫著一個題目,卻是《尋梅》二字,以下便是一首七絕。
施公吟道:
山深水曲靜無嘩,惹得詩人興更賒:
到處尋芳尋不到,美人偏在老僧家!
施公吟罷,哈哈笑道:「好個『美人偏在老僧家!』老先生之言,有意乎?無意乎?然以某視之,當為老先生僭易一字,便成雙絕了。」
黃宜伯道:「當易何字?不妨賜教?」
施公道:「如是易來,未免過於作謔,然謂之為打油詩亦無不可。
其『老』字不如易一『小』字,豈不即景雙關嗎?在老先生以為何如!」黃宜伯、吳幼山齊聲笑道:「這一字改得真正趣絕,我兩人要拜你為一字師了。」
施公道:「即景生情,文人遊戲筆墨,大都如此。
但和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謂為絕無美人亦可,謂為真有美人,亦無不可。
若在這個美人,非真正美人,某亦不敢如此失言了。」
一面說,一面偷看無量,但見他神色頓改,侷促不安。
施公看罷,便料到有九分了。
故意又要吳幼山的詩看,也不過平常詩,無甚新聲,便讚了兩句好,擺在一旁,又向無量索觀。
無量不得已也取出來。
施公接過手中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聞到梅花處處開,一騷一人鎮日費徘徊。
暗香疏影知何處?踏遍山隈與水隈。
施公看罷,一面讚好,一面又暗帶諷道:「但須和尚費點心,各處打聽打聽,便得暗香疏影的所在。
然在某看來,這暗香疏影,雖綺閣畫樓之畔,蓬門板屋之家,亦多有之,不必盡在山隈水隈,要在和尚尋找得法耳。」
這兩句話說罷,施公暗暗偷看無量的情形。
不知無量說出什麼話來,施公究竟看出什麼破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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