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一百二十二回 馬快頭奉差違命朱節婦訴狀陳情
話說施大人上轎到了州衙。
州官王世昌接進去,施公升堂。
州官躬身,一旁侍立。
賢臣問道:「貴州,前日本院叫你派公差,拿的人怎麼樣了?」
知州說:「差去的人,今日必到。」
賢臣點頭說:「叫你快頭上來,還有差使。」
知州說:「快頭上堂聽差。」
只見一人上堂說:「小的給大人叩頭。」
賢臣標了一根簽說:「馬林,你到東街小一胡一 同內土地廟旁邊高門樓兒,雙扉門上貼著黃符的那一家,有個禿丫頭,還有個少年婦女。
到那裡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馬林忙拿簽出來,到東街小一胡一 同內土地廟旁邊,瞧了瞧第二大門,門上貼著黃符。
馬林看罷,上前拍門。
只聽裡面說話,叫:「慶兒,到外頭瞧瞧,有人叫門。」
又聽有人答應,不多時將門開放。
馬林一瞧是禿丫頭——應了施公的話了,少不得依計而行,說:「你叫慶兒嗎?」
禿丫頭說:「你是那裡的?混叫人小名兒。」
馬林說:「快進去告訴你姐姐,就說你姐夫有了信來了。」
二人外面說話,裡面朱氏早已聽見,連忙接言說;「既是有信來了,請進來坐著。」
慶兒說:「我姐姐叫你進去呢。」
馬林聞聽,邁步向裡就走。
來到院內,至房門用手掀簾子,進了繡房。
炕上坐著一位少年婦女,叫:「慶兒,快裝煙倒茶。」
慶兒答應。
佳人復又讓座,口尊:「大爺,先請抽煙喝茶吧。」
馬林端著茶碗,兩眼直勾勾的,只是望著朱氏發愣。
佳人心中不悅,說:「大爺何處遇見一奴一的丈夫?既捎帶書音,必是至親好友。
或者書函,或有口音,望乞爺爺細細言明。」
馬林把施公吩咐的言語,全撇在九霄以外,那裡癡呆呆的,還是瞧著朱氏。
又見佳人慢啟朱唇,露出銀牙,正顏厲色,開言問話。
他一時對答不來了,說道:「我且歇歇兒再說。」
說著還是直瞧著佳人。
朱氏見他這樣光景,眼望馬林說道:「尊駕好無道理!既給我寄信,為何一言不發?」
馬林總是嬉皮笑臉,又說:「我不是寄信來的。」
女子說:「你不是帶書來的,更不當進我的門檻咧!」馬林說:「前來坐坐兒何妨呢?」
朱氏不由得心中大怒,無名火起,張口就罵。
還要拿棍子打出去。
公差見婦人真惱咧,這才把根簽拿出來說:「娘子請看。」
佳人一見,只嚇得驚疑不止,就知道事犯了。
說:「上差一定是拿我來了。」
馬林說:「啊,不差呀!」說著就往外掏鎖。
看官,這馬林是個邪癖人,施公並未叫他鎖戴,他想嚇嚇女子,好叫女子央求他,他好任意調戲。
誰知朱氏不怕,反說道:「上差把鎖拿來,我自己戴上。
今日見官,就是犯婦了,萬歲爺的王法,誰敢不尊?」
說罷,接過鎖來,自己戴上。
復又說道:「得借上差個光兒,讓我寫張訴狀。」
馬林聽說他要自己寫訴狀,暗暗失驚,點頭說:「寫出吧。」
只見他從鏡奩裡取出來了一張草稿,也不知是幾時寫下的;但見他又拿來張紙,鋪在桌上,提起筆來,立刻譽清。
閱了一遍,疊將起來,揣在懷內。
復又回手拿了針線,把渾身衣服,縫在一處;頭上罩了塊烏綾首帕,素絹舊裙,攔腰緊系,收拾已畢,叫聲:「慶兒,我今跟隨這位上差到衙門見官去。
我去之後,你要小心門戶,休貪玩耍。
等到天晚,我若是不回來,你到隔壁去,劉老夫妻俱各良善。
你把始末情由,告訴他夫妻二人,叫他明日到衙門再打聽我去。」
朱氏說著,就落下淚來咧。
慶兒拉著朱氏:開言說:「姐姐,我替你去見官府領罪。」
朱氏聞聽慶兒之言,心內更加淒慘,口中說:「慶兒,你只管放心。
我這一進衙門若遇一位清官,斷明此案,大料無妨。
你在家照應門戶,千萬小心要緊。」
馬林在旁邊聽著,暗暗點頭,望朱氏開言說:「咱們走吧,這位官府比不得別的官府,坐了堂這麼半天咧!工夫大了,保不住我要受責。」
朱氏說:「這是那位官府呢?」
馬林說:「這是奉旨山東放糧的施大人,脾氣很躁呢。
也不知為什麼事情,進衙門升了大堂,就叫我前來拿你。」
朱氏聞聽,暗暗歡喜,暗道:「我今日可遇見青天爺爺了,好叫我訴這滿懷的冤枉。」
想罷,隨公差前行。
慶兒送出門來,佳人又囑咐了慶兒幾句言語,叫慶兒回去,這才跟公差出小一胡一 同,順著大街來到衙門口。
衙役鎖著婦人走上堂。
賢臣見快頭馬林頭前引路,後面跟隨一個婦人,細瞧了瞧,正是那個女子,走到公案前雙膝跪倒。
公差單腿一跪,連忙回話,口尊:「欽差大人,小的奉命領簽,將東街婦女帶到。」
施公座上一擺手說:「那一婦人,你是什麼姓氏?丈夫何名?或是莊田,或作買賣,靠何生理?現今在何處存身?對本院據實言來。」
婦人聞聽,連連叩頭,口尊:「大人在上,容民婦細稟:民婦朱氏,丈夫白富全,在家時作一個小買賣,還種幾畝地土。
若提起丈夫之事來,真正是冤枉。」
話說朱氏跪在堂下,聽見施公講話的聲音,很是相熟,一時間想不起來,連忙偷眼觀看,失了一驚。
暗暗說:「這大人,好像昨日那個算命的先生。」
越瞧越是,不由心中納悶。
朱氏連忙叩頭,口尊:「大人,小婦人有訴狀一紙,請大人親覽。」
忠良說:「遞上來!」朱氏雙手捧舉,該值的人接過來放在公案。
賢臣打開,留神細看,上寫:
具訴狀人白富全之妻朱氏,年二十二歲,系直隸順天府涿州城內民籍。
為不白奇冤,懇恩詳究事:竊民婦生於朱氏之門,許與白郎為配,許字一年,父母不幸而早逝;過門數載,翁姑相繼以西歸。
旁無宗支,獨此一戶,終鮮兄弟,惟子二人。
無何,夫主擬作經營,表兄願同貿易。
誰知表兄重五無本,外邀地主佟六出銀,商同入銀三股,嗣後買賣均分。
密囑表兄攜銀先往,並令夫主束載偕行。
從此丈夫北上,地主中留,往來不避,出入無猜。
因使民婦在家,時常看待,認成地主是客,日與供餐。
豈料花看如意,一心愛我丰姿;遂將藥下迷一魂 ,遍體任其污辱。
玉本無疵,竟作白圭之玷;垢豈可滌,空尋清水之波。
常懷羞愧,覺無地可以自容;每念冤仇,知有天不堪共戴。
於是暗藏短刃,潛設奇謀,虛情繾綣,假意綢繆。
致令紅粉容顏,不顧文君之恥;約以黃昏時候,願偕司馬之奔。
日依山盡,拋家業而奔程途;夜到更余,同惡徒而投旅店。
酒飲合一歡 ,就此一交一 杯而盞換;詞同謔浪,見他骨軟而筋麻。
飲到更闌夜靜,聽來語悄人稀,因操利器,遂下絕情。
摘得心來,解卻心頭之恨,剜將眼去,拔除眼內之釘。
冤仇已報,怨恨悉平。
欲將盡節,恐蒙不韙之名!苟且偷生,待訴沉冤之狀。
叩乞青天,詳分皂白。
已往真情,所供是實。
賢臣早已訪清此事,知道事情不假。
又將訴狀看完,見字體端方。
即問:「這訴狀是何人代寫?」
朱氏叩頭,口尊:「大人,是民婦自書自稿。」
賢臣心內歎服,又問:「這些事,禿丫頭慶兒可知道嗎?」
朱氏連忙說:「回大人,訴狀上面的事,慶兒並不知道。」
忠良點了點頭兒,又見夾著一紙單,上寫著是:「仁明大老爺只管按律定罪,這張訴狀千萬莫叫人瞧見。
老大人即一陰一德莫大焉!望爺爺隱惡而揚善。
還有一件事情:今犯婦懷孕三月有餘,叩懇青天垂憐,格外施恩,暫且莫動刑具。
等我丈夫回家見上一面,說明此事,就死也甘心。」
賢臣看罷,讚歎朱氏,痛恨惡徒,暗把該死的佟六罵了幾聲,恨不得一頓刀子扎死方好。
可惜這樣冰清玉潔的美貌女子,誤落賊人圈套之中,遭此凌辱,豈不令人慘切?沉吟了一會,即援筆為之批云:
才貌兼優,權謀獨裕;閨門秀氣,俠義英風。
色若桃花,妒招風雨;春爭梅艷,節凜冰霜!海棠睡去,潛來戲蝶恣餐;楊柳醒時,恨殺狂鶯暗度。
桂葉偶因月露,香被人偷;蓮花雖著泥塗,性原自潔。
瑕不掩瑜,無傷於壁白;圓而有缺,何損乎月明?譬玉女之持操,一溫一 其可賦;見金夫而不惑,卓爾堪風。
待敷奏於上聞,以嘉乃節!睹匪頒之下降,要表厥閭。
施公批完,暗說:「前者,我算白富全命犯兇殺,果然他命喪他鄉。
這才真是紅顏薄命呢。」
歎罷,又往下問說:「那一婦人,你可認得那個算命的先生嗎?」
朱氏聞聽,在下面連連叩頭說:「小婦人有眼無珠,望老爺寬恕重罪。」
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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