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三百二十一回 折疑獄嚇煞族叔祖斷遺腹恩及未亡人
話說施公見他淚痕滿面,悲痛難勝,頗覺可憐。
因問道:「吳氏,爾可將自從你丈夫回家時,以至身死,其中所有情形及所食的飲食,一一詳訴明白,本部堂好給你丈夫申冤,代你辯白。
不可稍有半字不實,快講。」
吳氏因又磕了一個頭說:「丈夫大富,自三月初八由外路回家,小婦人翁姑,因丈夫在他鄉日久,家鄉風味久不領略,又因丈夫平日喜食鯽魚,命小婦人挖取了許多竹筍。
於是烹魚煮筍,翁姑父子夫婦,一家一團一 聚飲食,當時甚是快樂。
直吃到日落才吃畢。
大家都有酒意,小婦人即收拾杯盤清楚。
此時已是上燈時分。
小婦人的翁姑因丈夫沿途辛苦,即命丈夫早些去睡。
因此大家提燈進房安睡。
不意小婦人次早起來,見丈夫死於床 上,當時小婦人即驚慌起來。
婆婆聞聲,即至小婦人房裡看視。
彼時小婦人已嚇暈在地,後來被婆婆喚醒;此時公公已被婆婆喊進房內。
大家一見丈夫死在床 頭,便大哭起來。
那時小婦人痛夫心切,只想隨丈夫同死。
不意有夫族叔祖見此情形,說是丈夫昨日回來的,何以今日就死?顯系為小婦人謀害。
小婦人亦不敢賴。
當下將小婦人父母請來。
小婦人父母也無從分說,只好聽報官相驗。
那知縣太爺來驗,果系中毒身亡。
小婦人亦不知如何中毒。
但是小婦人嫁夫從夫,夫死理應同死。
即謂小婦人謀害。
小婦人亦不敢辯,好在同一死法,有何足惜?惟懇求大人將丈夫如何中毒身亡判明,小婦人死亦感恩不已。」
施公聽罷道:「但本部堂看你似非謀害親夫之人,本部堂又何能委屈你這賢婦?可知你丈夫中毒之故,本部堂早已知道。
且再問你,我家廚房離正屋有多遠,院落內有何花木?再對本部堂一一說來。」
吳氏道:「小婦人家中廚房,只離正屋相隔一間院落。
這院落之內,也無別樣花木,只有荊芥一棵。」
施公點點頭,因又道:「你等由正屋去往廚房,可走荊芥樹下經過嗎?」
吳氏道:「這荊芥是有架子的,平時出入都要走荊芥架子下經過。」
施公道:「你那日在廚房內將魚煮好,端回正房,是荊芥花下經過,曾有荊花落入魚碗之內嗎?」
吳氏道:「小婦人將魚煮熟,端入正房,並未見荊芥落入魚碗之內。
後來去廚房內添湯,復走出來經過荊芥架下,忽然一陣狂風,將荊芥花吹得紛紛落下,魚碗內也曾落了許多。」
施公道:「曾將荊花揀去嗎?」
吳氏道:「小婦人當時並未揀去——因手內還有別物,到了正屋才將荊花揀去。」
施公道:「你揀去後,還有別人吃這魚湯嗎?」
吳氏道:「彼時翁姑飯已吃完,只有小婦人丈夫一人飯未吃完,是用這魚湯泡飯的。」
施公道:「這一碗魚湯,你丈夫那裡一人飲盡了,還有餘剩下來的嗎?」
吳氏道:「不曾剩餘。
丈夫將飯吃畢,那魚湯還剩了半碗,是婆婆又叫丈夫喝了吧!因此丈夫就喝完了。」
此時施公在那裡問吳氏,堂上跪著的那些人,及堂下聽審的人,皆不知何故。
個個暗道:「何以專問荊芥花與魚湯,這是什麼緣故?難道其中有道理嗎?」
正在疑惑,忽聽施公喊道;「楊士興,你聽本部堂告訴你,爾的兒子並非爾媳婦將他謀害身死,乃系鯽魚湯吃死的。」
楊士興道:「大人明鑒。
小人卻有些不懂。
小人及小人的妻子媳婦皆吃鯽魚,何以都不死,獨有兒子被魚湯毒死?好使小人不能明白。」
施公道:「你無須多言,聽本部堂將中毒的緣故告訴你,自然明白。
爾等所食魚湯,內中無荊芥花;爾子所食的湯,有荊芥花落下,所以因此身死。
本部堂且問你,爾子末後所食魚湯,爾可曾看見爾媳婦將碗內荊芥花揀出去嗎?」
楊士興道:「小人親眼看見我媳婦揀去的。」
施公道:「爾等曾喝此湯嗎?」
楊士興道;「小人等皆不曾喝,只有兒子一人喝的。」
施公道:「這就是了。
你可聽本部堂說,荊芥與鯽魚本來相反,若是荊芥與鯽魚並在一處,不知道的誤食下去,必然肚腹青紫,中毒而亡。
爾子誤食荊花鯽湯,所以身死。
本部堂還有個效驗與爾等見證,爾等方知楊大富非吳氏謀害,實系誤食荊花鯽魚湯而死。」
施公說著,即命差役速去街上買兩條活鯽魚,藥鋪內買二兩荊芥穗,立等應用。
又命到廚房裡取一口鍋,拿一個火爐及木柴之類,聽候應用。
又命人在外面牽一隻狗來,各人遵命去辦。
一會兒俱已齊備。
施公即命人將火爐燒著,把鍋放在火爐上面,又把兩條活鯽魚、二兩荊芥穗,放入鍋內,然後將水傾入,去煮魚湯。
一回兒魚湯煮好,將鍋從火爐上端在一旁。
等那魚湯將冷,令人將狗牽至鍋面前來吃。
不一刻,狗倒在地下,亂滾亂叫,又一刻,狗死。
施公見狗已死,看那肚腹,果然青紫不堪。
此時,楊懷仁嚇得面如白紙。
忽聽施公道:「楊士興,爾可相信你兒子不是你媳婦謀害死的嗎?」
楊士興道:「大人的明鑒。
小人相信了。
若非大人如此神斷,不但兒子有冤難申,連媳婦還要冤沉海底的。」
楊士興話未說完,楊王氏又向上連連磕頭道:「小婦人蒙大人的神斷,不但代兒子申了冤,代媳婦雪了枉,保得媳婦性命,還可保得我媳婦的遺腹呢!」說著又連連磕頭。
施公正欲設法代吳氏保全遺腹,難得他婆婆先說出口,這就更覺好辦了,心中不覺大悅。
因故作正色喝道:「王氏你何得胡說?據爾等所說,你兒子娶親只有三月,便即出外經商。
一別三年,始於前月初八日回家。
爾媳婦那裡來的身孕?這不是胡說?來給我將王氏拖下去掌嘴!」王氏聽說要打自己的嘴巴,因極口呼冤道:「求大人開恩!不是小婦人胡說,媳婦實在是有了身孕。
計算起來,將及兩月,實系小婦人的媳婦從兒子回來後才有身孕。」
施公道:「本部堂萬不能信,你且跪在一旁,候本部堂驗明,方可相信,如果不實,再行掌嘴!」當傳官醫到堂來細細驗脈。
不一刻,官醫傳到,當堂給吳氏細驗兩手六脈。
當下官醫喝報:「驗得該氏左關脈起如珠,是受孕將近兩月,而且是個男孕。」
施公道:「你驗明白嗎?」
那官醫道:「醫生驗明確實,毫無虛假。」
施公道:「你敢具結嗎?」
那官醫道:「醫生願具切結。」
施公便命官醫具下切結。
官醫退去。
施他正欲與楊懷仁說話,忽見吳氏跪在下面,向上面磕了個頭,口中說道:「今蒙大人神斷,將小婦人夫婦兩重冤枉,俱已判明。
小婦人生不能報答大人,只好結草啣環於地下了。」
說著,立起身來,便向堂上柱子上一頭碰去。
畢竟吳氏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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