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經
敗功
【原文】
《文子》曰:「有功離仁義者,即見疑;有罪不失人心者,必見信。」
故仁義者,天下之尊爵也。
何以言之?昔者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谷之罪也。
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沒,請為靈若厲,大夫許緒?」
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
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訓及諸夏,其一寵一大矣。
有是一寵一也,而知其過,可不謂之恭乎?」
大夫從之。
此因過以為功者也。
魏將王昶、陳泰兵敗,大將軍以為己過(魏人感將軍引過,皆悅,思報之。
)。
習鑿齒論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過銷而業昌,可謂智矣。」
夫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勿康,其可得乎?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上下離心,賢愚釋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謬之甚矣。
夫人君苟統斯理,而以御國,行雖失而名揚,兵雖挫而戰勝,百敗猶可,況再敗乎!此因敗以成功也。
故知智者之舉事也,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自古然矣。
(議曰:白起為秦坑趙降卒四十餘萬,使諸侯曲秦而合縱。
夫坑趙降卒,非勝也,乃敗秦之機。
商君詐魏,虜公子卬,使秦信不行於天下,乃自敗之兆,非霸業也。
樂毅仗義,以下齊城,敗於即墨,非敗也,乃是吞天下之勢。
劉備憐歸義之人,日行十數里,敗於長阪,雖奔亡不暇,乃霸王之始。
故知非霸者不能用敗。
齊人以紫敗素,而其價十倍。
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也。
)
【譯文】
《文子》上說:「即使有功,如果失去了仁義,也一定會被疑忌;即使有罪,假如不失民心,也一定會受到信任。」
所以說,仁義是天下最尊貴的東西。
為什麼這樣說呢?過去楚共王患病的時候,把大夫們召集到身邊,說:
「我缺乏德行,從年紀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主持國政,卻不能繼承前代君主的余緒,使楚國的軍隊連吃敗仗,這是我的罪過啊。
假若由於祖宗的保佑,使我能壽終正寢,我請求你們給我加上『靈』(譯者按:據《謚法解》不勤成名曰靈。
也就是放任本一性一,不見賢思齊的意思。
)或者『厲』(《謚法解》:殺戮無辜曰「厲」)的謚號,不知大夫們同意嗎?」
待到楚共王死了之後,大夫子囊說:「不能按大王的遺命來加謚號。
因為侍奉國君的原則是,聽從他正確的命令而不服從他不正確的命令。
楚國是威名赫赫的大國,自從他君臨朝政之後,對南方諸國或安一撫或征伐,使之歸順,對於中原華夏諸國也加以教訓,可見受上天的恩一寵一非常大。
有這麼大的恩一寵一,卻能自知其過,難道不可以謚為『共』嗎?」
大夫們採納了子囊的意見。
(按《謚法解》:知過能改曰『恭』,恭、共互訓。
)這就是由於有了過錯反而尊謚為「恭」的例子。
三國時曹魏的將軍王昶、陳泰先後打了敗仗,大將軍司馬懿卻把責任自己承擔起來。
〔魏國人對大將軍主動承擔責任非常欽佩,都想為他效力以報答他。
〕習鑿齒在《漢晉春秋》上說:「司馬大將軍把二次失敗的責任都自己承擔起來,實際上不僅消除了過錯,而且使功業更加昌盛起來,這可以說是明智的人了。
人民不計較他的失敗卻想為他效力,即使並未想什麼事業昌盛,又怎麼能昌盛不起來呢?假如他們(楚共王、司馬懿)諱言失敗,推托責任,找借口把錯誤歸咎於種種因素,就會使上下離心離德,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關係解體,走向對立,這樣就會使楚國再次失敗,晉國也會再次被敵人打垮,那樣的話,錯誤就更大了。
假如國君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即使行動失敗了,但美名卻可揚遍天下,軍事上雖受了挫折,但戰略上卻取得了勝利,即使打了多次敗仗也關係不大,何況只打了二次敗仗呢?這就是由於失敗反而成功的道理。
由此可知明智的人辦事,往往因禍而得福,轉敗而為勝,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啊。
〔趙子議論說:白起為秦國坑殺了趙國降卒四十多萬,從而使各諸侯國認為秦國太殘暴,因而結成了合縱聯盟一致抗秦。
大肆坑殺趙國降卒,並不是秦國的勝利,而是可以打敗秦國的一個機會。
商鞅使用欺詐的手段,俘獲了魏國統帥公子印,使秦國的信用被天下所懷疑,這是自己打敗自己的先兆,不是取得霸業的正確方法。
樂毅用信義攻下齊國七十餘城,最後在即墨被齊兵打敗,這不是失敗,而是顯示出統一天下的勢頭。
劉備憐憫那些歸順了自己的百姓,每天只走十幾里路,最後被曹兵趕上,在長阪這個地方吃了敗仗,儘管逃亡的緊急關頭也不拋棄百姓,這是後來稱霸西蜀的開端。
因此可以明白,不能成就霸業的人就不會利用敗勢取勝。
齊國人把紫色的絹的價格降到素色絹的價格以下,反而獲取了十倍的利潤,這雖然說的是小事,卻可以從中悟出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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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古代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