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英雄傳》第十一回 胡縣官糊塗銷巨案 安公子安穩上長淮:那十三妹別後,安公子一行人直望到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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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第十一回 胡縣官糊塗銷巨案 安公子安穩上長淮

兒女英雄傳

第十一回 胡縣官糊塗銷巨案 安公子安穩上長淮

上回書講的是雕弓寶硯自合而分,十三妹同安龍媒、張金鳳,並張老夫妻,柳林話別,是這書的開場緊要關頭。

那十三妹別後,安公子一行人直望到望不見了,也就大家上了車輛牲口,投奔河南大路而去。

這且不提。

折回來再講那黑風崗的能仁寺。

能仁寺原是一座敗落古廟,向來有兩個游僧在內棲身抄化,自從這個凶僧赤面虎佔了這地面,把兩個游僧趕出廟去,藉著賣茶賣飯為名,藉此劫奪來往客人,那倒運的被他害了,也不止一個。

如今天理昭彰,惹著了這位殺人如戲的十三妹,殺了個寸草不留,自在逍遙的走了,臨走又把廟門從裡頭關了個鐵桶相似。

這條道本是條背道,附近又等閒無人來拜佛燒香,就連本地的鄉保地保,也住得甚遠,因此廟裡儘管鬧得那等馬仰人翻,外人竟一點消息也不得知道。

自來" 無巧不成話" ,不想這荏平縣的西北鄉,偏偏出了一案,地保報到縣裡。

這縣官姓胡,原是個賣面茶的出身,到了正月節,帶賣賣元宵,不知怎的無意中發了一注橫財,忽然的官星發動,就捐了一個知縣,選在荏平地方,人都叫他糊太爺。

這胡知縣接了地保的稟報,問了問這西鄉離縣衙有三十多里,便傳了次日下鄉。

那縣衙一班官役,巴不得地方上有事,好去吃地保,又可向事主勒索幾文。

到了次日,那些刑書、招房、仵作、捕快人等,一窩蜂的都跟了去,及至到了鄉下,只見不過是兩人口角,彼此揪扭,因傷致死的一樁尋常命案。

照例相驗,填了一屍一格回來。

那地保規矩,送縣官過了他管的地界,才敢回去。

這能仁寺正在他的地界上,來回都從廟前經過,恰巧走到離廟不遠,這位縣官因早起著了些涼,忽然犯了疝氣,要找個地方歇歇,弄口薑湯喝。

跟班的便吩咐衙役,叫地保預備地方。

地保想了想,這一帶都是曠野荒山,那有人家去尋熱水,便想到這座能仁寺,回說:" 前面不遠,有所古廟,就請太老爺的駕到那裡將就落座罷!" 便飛跑的趕到廟前。

那正中山門,本是用亂磚從外面砌嚴了的;看了看左右兩個角門兒,也關得結實。

只得走到馬圈門前叫門,一直叫了半日,也不聽得有個人答應。

正在叫不開,那些三班衙役,也有趕到前頭來的,大家一頓亂推帶踹,把個門插管兒弄折了,門才得開。

地保忙著推門,同了眾人進去,叫和尚出來接太老爺。

但見空落院子裡,靜悄無人,只有馬棚裡拴著四頭騾子,餓得在那裡打晃兒;當院裡兩條大狗因搶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在那裡打架,大家喝開了狗一看,原來是個和尚腦袋,嚇了一跳。

地保說:" 不好!這不又出了案子嗎?" 連忙把這顆頭搶在手裡,奔了那三間正房來找和尚,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半老的和尚躺在地上,叫了一聲,不見答應,敢是死了。

這個當兒,聽見喝道的聲音,縣官轎子早已到門,眾人連忙跑出去,把上項事稟明。

縣官聽了,打轎進門,下轎一看,心裡納悶說:" 這可罷了我了,這一個和尚的腦袋,好端端的在腔兒上;那個腦袋可是那裡來的呢?" 旁邊一個捕快班頭跪倒回話說:"回太老爺的話,這得拿兇手。

" 縣官問道:" 兇手是誰?" 眾人一齊說道:" 在廟裡搜一搜,就知道了。

" 縣官說:" 那麼著,咱們就撞哇。

" 眾人答應一聲,便順著那帶灰棚搜去。

搜到南頭那間,見關著扇門,大家趴著窗戶瞧了瞧,早瞧見草堆邊露著兩隻腳,說:" 得了,一屍一身有了。

" 連忙踹門進去一看,又是兩個一屍一身,肝花五臟,都被人掏了去了!卻都有腦袋不算外,腦袋上還帶著條辮子。

大家又來稟過縣官。

縣官說:" 這事更糟了,怎麼和尚腦袋上會長出辮子來呢?這不是野岔兒嗎?" 當下亂了一陣,使出了馬圈門,從大殿配殿一路查去,只見都是些破落空房。

一直亂著查到東院,進了角門,將轉過拐角牆一看,但見院子裡橫七豎八,躺著一地和尚。

也有腦袋的,也有沒腦袋的,也有囫圇的,也有兩截兒的,裡頭還有沒臉的,卻是個婦人。

眾人發聲喊說:" 了不得了!" 把個縣官嚇得目瞪口呆,臉上青黃不定,疝氣也嚇回去了,口中只說:" 這是為什麼事?" 那馬步快手,一個個亂著,腰間一抽一出鐵尺,便去把住正房廚房院門,要想拿人。

內中又有幾個壯著膽子,闖將進去,屋外屋裡,甚至地窨子裡,搜了個遍,那有個兇手的影兒?

亂了一陣,大家只得請縣官進屋裡坐下。

再說這位縣官一進門,就看見正面牆上,寫著碗口來大的兩行字。

看了看,倒有一大半字不認得,只得叫過個書辦來念了一遍,他聽了聽,也猜不透怎麼個意思。

為難了一會,說:" 有了,好在咱們帶著仵作呢,且相驗相驗就明白了。

" 只見那書辦使了個眼色,暗暗的和他搖手。

原來這書辦,是本衙門刑房的一堂案的老吏,平日無論有什麼疑難大事,到他手裡,沒有完不了的案;這案裡頭也沒有作不出來的弊。

當下縣官見他如此,便迴避了眾人,問他道:" 方纔我要叫仵作相驗,你卻搖手,這是怎麼個意思?" 那書辦道:" 這一案斷乎辦不得。

律上殺死一家之人命,拿不著兇手,本官就是偌大處分;如今倒鬧了十幾條命,倘然辦出去,一時拿不著人,太老爺的前程,如何保住?" 縣官道:" 呸!你這麼個人,難道連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也不知道嗎?咱們只要多派幾個人兒,再重重的懸上賞,還有個拿不住人的?" 書辦搖著頭說道:" 太老爺要拿這個人,只怕比海底撈針還難。

據書辦的風聞,這起子和尚,平日本就不是善男信女;至於這個殺人的,看起來,也不是圖財害命,也不是挾仇故殺,竟是一個奇才異能之輩,路見不平作出來的。

" 縣官道:" 這你又從那裡瞧出來的?" 書辦說:" 太老爺只看他這兩行字,就知道了。

頭兩句說:' 貪嗔癡一愛一四重關,這闍梨重重都犯'.這分明是這班和尚,平日劫人錢財,佔人婦女,害人一性一命,傷天害理,無所不為。

底下八句道:' 他殺人污佛地,我仗劍下雲端,鏟惡鋤一奸一。

' 這幾句,分明說他路見不平,替民除害,劈空而來,如同從雲端裡下來的一般,把這起子和尚屠了。

末了一句道:"'覓我時,和你雲中相見。

' 這個' 你' 字是誰?他分明指的是太老爺的罵,見得他雖然在地方上殺了許多人,卻不是畏罪而逃。

你們要來找,我就在雲中等著見你們。

看這光景,就近太老爺懸千金的賞,靠我們衙門這班捕役,怎麼能夠到雲端裡拿人去?況且,看這幾句的口氣,這人的膽量智謀,也就非同小可;就便見了他,又如何敢動呢?那個時候,怎麼結這個案?所以書辦以為這個案辦不得。

" 縣官道:" 照你這樣說起來,這一案敢只算糟透了膛了。

你還有個什麼透鮮的主意沒有?" 書辦道:" 據書辦的主意,這一堆一屍一身,只好揀出三個來,一個是那胖大和尚,一個是那帶髮頭陀,那一個就是沒臉的婦人。

請太老爺吩咐地保,遞上一張報單,就報說本廟僧人,窩留婦女,彼此妒一奸一,那頭陀一時氣忿,把婦人用刀砍死,胖大和尚見砍了婦人,兩下爭竟,用棍將頭陀額門打傷,致命氣絕;他自己畏罪,情急自戕。

這等一辦,把太老爺失察一家殺死三命的處分,也躲開了,兇手也不用拿了。

其餘的一屍一身,講不起費些事刨個坑兒,把他們一埋。

眼前都是太老爺的牙爪,誰敢不遵?便是那地保,他地面上消彌了這等一個大案,也省得許多的拖累花消,還有什麼不願意?再把廟裡一應的細一軟粗重,分散給眾人作了賞號,只怕大家還樂而為之。

請太爺的示,書辦這主意如何?" 把個胡縣官樂得滿臉賠笑說:" 先生到底是你,我本是字兒也沒你的深,主意也沒你的巧妙,咱們就是這等辦了。

" 書辦道:" 太老爺還得吩咐班頭兒一句。

" 說著,把那班頭叫來。

官吏二人,言三語四,又告訴了他一遍。

班頭想了想說:" 也只得如此,小的們遵太老爺的吩咐,就去辦去,只是一時那裡有這許多鐵鍬鏟頭,刨那坑去?" 低頭為難了一會,忽然說:" 有了,小的方才到廚房院裡,見那裡有口乾井,如今把井面石撬起來,把這些個無用的死和尚,都攛下去。

廟裡有的是磚頭瓦塊糞草爐灰,蓋好了,照舊把井面石壓上,索一性一把井口塞了。

吩咐地保找兩個泥水匠,在井面上給砌起一座塔來,算個和尚墳。

這場功德就完了。

" 縣官聽了,把手一拍,說:" 這主意更高。

少時批賞,你們倆該頭份兒。

" 二人先謝了出來,暗暗的告知眾人。

大家聽了,一來是本官作主;二則又得若干東西,就不分書吏班頭,散役仵作,甚至連跟班轎夫,大家動起手來,直鬧了大半日,才弄停妥。

留下地保一面廟外找人,掩埋那兩個和尚、一個婦人的一屍一身;一面找泥水匠砌塔;一面袖遞報單。

諸事料理完畢。

大家趁此胡擄了些細一軟東西;只剩了四個張口貨的馱驢沒人要,便入了太老爺的官馬號。

縣官便打道回衙,據地保那張報單,五路通詳上去。

奉到憲批,批了" 如詳辦理" 四個大字,把一樁驚風駭一浪一的大案,辦得來雲過天空。

那地保另找了兩個老實和尚,在廟募化焚修。

不上幾年,倒把那座能仁寺募化成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讀者,你道十三妹這兩行字兒,有多大神通!

安公子一行人,別了十三妹迤邐行來,張老路上向安公子道:" 姑爺,咱們今兒走半站罷,大家都得歇歇了。

" 安公子正在那裡心中盤算,想著:" 十三妹此去,不知果然可去給我找那塊硯台;她這張彈弓,不知果然可能照她說的那等中用。

倘然兩件事都無著實,如何是好?" 心中萬緒千頭,在牲口上悶悶不語。

忽聽得張老和他說話,便答道:" 正是如此。

" 說話間,又走了一程,只見前面有幾座客店,就揀了一座乾淨店面住下。

大家忙著搬行李,洗臉吃飯。

一時諸事完畢,張老陪了安公子在一間,她母女二人另在一間住下。

張老婆兒便催張金鳳道:" 姑一娘一,咱們早些兒睡罷,昨兒鬧了一一夜了。

" 張姑一娘一道:" 咱們一娘一兒兩個車上睡了一道兒了,你老人家這時候又困了?天還大亮的,那裡就講到睡覺了呢?咱們還有許多事沒作呢。

" 張老婆兒道:" 還有甚事呀!" 張姑一娘一道:" 你老人家知道呀,不要盡只嘔人來了。

" 張老婆兒道:" 可罷了我了,甚事兒呢?哦!你要溺尿啊,你那馬桶早給你拿進來咧!" 她女兒急了道:" 喲!誰倒是只要撒溺呢?" 張老婆兒道:" 這可悶殺我了,你說罷。

" 張姑一娘一這才低著頭,紅著臉,說道:" 你老人家,瞧他身上的那鈕攀子都撕掉了;那條褲子,濕一漉一漉的塌在身上,叫人怎麼受呢?" 一句話,提醒了那老婆兒,說:" 可是的了。

你等我告訴他換下來,我拿咱那個木盆給他把那個溺褲洗乾淨了;你給他把那鈕攀子釘上。

" 說著,往外就走。

張姑一娘一連忙叫住道:" 一媽一,你老人家先回來。

" 那老婆兒道:" 還有什麼呀?" 張姑一娘一道:" 沒什麼了,你老人家可不要說我說的。

" 那老婆兒一面答應,一面走到那屋裡,把前番話向安公子說了。

這安公子才作了一天的女婿,又遇見這等一個不善詞令的丈母一娘一,臉上有些下不來,說:" 我換上了鈕攀兒,將就著罷。

" 說了兩次,那丈母一娘一可憋不住了,說:" 姑爺,你換下來,給我快拿去罷!不的時候,姑一娘一她也是著急。

" 張老又在旁邊攛掇。

安公子才打發開丈母一娘一,換下那條曬乾了的溺褲子,連衣服一併著張老送了過去。

張金鳳見她母親在那裡忙著洗褲子,只得自己把那衣裳的鈕攀子,一個個的釘好了。

她母女直等把那洗的褲子收拾停妥,送了過去,一娘一兒兩個才睡。

讀者,這樁事卻不可看作張姑一娘一不識羞,張老婆兒不辭勞。

要知女婿有半子之親,夫妻為人倫之始,有了這樣天一性一,才有這樣人情。

不然,一個根兒裡想不到一個根兒裡不耐煩,你叫她從那一頭兒羞,那一頭兒勞?

這卻與那等女兒嬌得慣、老兒臊得慣的大不相同。

張老一心記掛著十三妹囑咐的,明日過芒牛山倒要早走的這句話。

那天才交四更,便爬起來喂牲口裝車,並催著大家起來收拾動身。

又囑咐安公子道:" 姑爺你可記著十三妹姑一娘一的話,到跟前千萬莫要怕得說不出話來。

" 安公子笑道:" 你老人家放心,莫打量小婿還是昨日的安驥;我自從昨日受了那和尚的一番折磨,又經了十三妹姐姐的一番教化,不覺得膽粗氣壯起來。

況且死生有命;譬如昨日的事,可是怕得來的?今日不但一性一命無傷,而且姻緣成就,可見這事有天作主,萬事仗皇天,怕它怎的!只是我倒不信這張小小的彈弓兒,說得來這樣的中用。

" 張姑一娘一算感激定了那位姐姐,信定她的話了,見安公子如此說,恐怕他一時猶豫誤事,待要和他說話,只是個沒過門的媳婦,臉上未免下不來,只得搭訕著向父母說道:" 爹一媽一,我這姐姐斷不會說假話賺人的;況且她昨日不救我們,有什麼使不得?

救了我們,她更不必顧我們路上的事,不借給這張彈弓,又有什麼使不得?她何必妄口說這大話?此話可信,我們斷不可疑。

" 三人聽了,齊說有理。

張老便算清了店錢,叫店家開了店門上路。

此時正是二十前後天氣,後半夜月色正亮,一行人出了店門,趁著月色行了一程,遠遠的早望見那座芒牛山,只見黑壓壓的樹木叢雜,煙霧瀰漫,氣象十分兇惡。

張老道:" 姑爺留神,快到了。

" 一句話未完,只聽得山腰裡吱的一聲,頭支響箭一直射一到半空裡去。

讀者說:" 這強盜這支箭放著人不射,他為何要射在半空裡?他只要使一支梅針箭,那人豈不應弦而倒?為何倒要用這頭箭,他還是射鵠子呢,還是射帽子呢?讀者!不然,大凡作強盜的,敢於攔路劫財了,斷不是三個五個,內中有了高的,把風的,動手的,接贓的,至少也有二三十個人,豈有大家擠擦在一塊兒的理?自然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藏在那山坳樹影之中。

了望的,等到望見過往的客商到了,發一支響箭,便算個號令,大家才不約而同的下山。

既作綠林大盜,便與那偷貓盜狗的不同,也斷不肯悄悄兒的下來;放這支響箭,就如同告訴那行人說:' 我可來打劫來了。

' 不然,為什麼叫作響馬呢?" 安公子一行人,正走之間,忽然聽得一聲箭響,箭響過處,早見一群人簇擁著三個騎馬的強人,忽喇喇從半山裡跑將下來,一字兒擺開,攔住去路。

只聽為頭的那個大聲吆喝,他說的卻不是留下買路錢再走的那句鼓兒詞;他那一話只得兩個字,說:" 站住。

" 張老是心裡有了底兒的,聽得一聲站住,便把牲口攏住,鞭子往後一掖,抄著手靠了車轅站住不動,也不答話。

這個樣兒,要說安公子果然不怕,沒這情理,一則是曾經和尚那等的一性一命相撲,和十三妹那等的雷電交作,覺得曾經滄海難為水;二則也仗著十三妹的這張彈弓,是個護身符,料想無妨;三則事到其間,也無法了;只得把驢兒一拍,馱上前去。

三個騎馬的強人,正攔著路,見一個少年,身背彈弓迎來,早各各把兵器掣在手裡,閉住面門。

當下安公子走到跟前,在驢兒上一拱手說道:" 眾位好漢請了,我們正要趕路,列位攔路不放前行,卻是為何?" 那三個強人只認作他是個才出馬的保鏢的,答道:" 喂,行家莫說力把話,你難道沒帶著眼睛,還要問卻是為何,所為的要和你借幾兩盤纏用用。

" 安公子道:" 列位且慢,盤纏卻有幾兩,只是我費了萬苦幹辛,弄來要去救父親一性一命的,因此不好奉送孫。

" 但是列位既出寶山,斷無撒手空回的理,我這裡有小小的一張彈弓,卻還值得幾文,這叫作' 寶劍贈與烈士' ,拿去算發個利市如何?" 說著,就把彈弓褪一下來,遞將過去。

那為首的強人道:" 靠你這張彈弓,又值得幾何?也值文謅謅的這些話。

我勸你把這些話收了,快把金銀獻出來,還有個佛眼相看。

不然,太爺們就要動手了。

" 安公子道:" 且請看看這彈弓,果然不值一笑,那時我再送金銀不遲。

" 那為頭的強人聽了,把手中的竹節虎尾鋼鞭伸過來,把彈弓一挑,接在手中,先覺得份量沉重;重複在月光之下,反覆一看,口中大叫說:" 了不得,險些兒不曾誤了大事。

" 說著,掖起鋼鞭,拿了彈弓,滾鞍下馬。

左右兩個強人見了,不知是何原故,也下了馬,手下的帶過馬去。

只聽為頭的那強人,向安公子問道:" 尊客是從青雲峰十三妹姑一娘一那裡來麼?" 安公子一聽這" 十三妹" 三個字,是爛熟的了;這青雲峰可是那裡呢?況且我又本不是從青雲峰來;不用管它,且答應他半句。

因說道:" 我正是從十三妹那裡來。

" 強人道:" 十三妹姑一娘一可有什麼交代?" 安公子道:" 同她分手的時節,她道我此番載著金銀行走,定從芒牛山經過,難保列位不下來借盤纏,所喜列位都是些仗義疏財的豪客,與那尋常之輩不同,因此付我這張彈弓,作一個討關的憑據。

她還說請列位看她這張彈弓分上,借我兩頭牲口,還請兩位壯士,一直護送我們到淮安地面。

日後十三妹見了列位,定當面謝。

" 那強人聽了,哈哈大笑道:" 言重言重,這個怎敢?這彈弓還請收好,十三妹姑一娘一吩咐的話,一一如命。

" 說著,回頭向那兩個頭目道:" 就是你們老弟兄倆,辛苦一趟罷。

" 二人領命,急忙回山打點行李牲口去了。

這裡眾人才你一言,我一語,問安公子的姓名。

安公子道:" 學生姓安,單名一個' 驥' 字。

" 只見內中一個小頭目走過來問道:" 尊客方才說到淮安,請問有位安老太爺,官諱叫作學海,同尊客可是一家?" 安公子道:" 那正是我的老人家;此番帶了這項金銀,就為了父親的官事。

" 那小頭目道:" 原來是安少爺。

那安老爺是淮安地方上一點福星,小人們的家堂佛一般,真真廉明公正;不想被河台大人參了一本;誰人不說冤枉!小人從前原也作些小道兒上的買賣,後來洗手不幹,就在河工上充了一個夫頭,因看了看作官的尚且這等有冤沒處訴,何況我們百姓。

想了想還是當強盜的好,因投奔山上落草。

如今難得遇見我恩官的少爺,敢煩大哥把少爺請到寨裡,用些酒飯,也見得我們的義氣。

" 安公子連連推謝說:" 本該奉擾,只是現同著家眷不便。

" 那頭目還再三的盡讓,倒是為頭的強人說:" 這話使不得。

慢講你恩官面上,只看十三妹姑一娘一,我們合山的人,都該盡些人情;但是安公子是宦門,你我是綠林,如何請到寨裡去得!人情的事小,誤慢了公子的事大,竟可不必。

"大家都說:" 有理。

" 那小頭目也只好作罷。

說話間,上山去的兩個人,早已拉了兩頭騾子,連他們的隨身行李器械,都帶下來;隨手就把那邊套拴好,套一上牲口。

那為頭的便吩咐道:" 你二位這趟,可莫當兒戲,本來要守十三妹姑一娘一的規矩;二則要保山寨的臉面,講不得辛苦。

一路上逢山開路,過水疊橋,甚至守店看車,都是你二位的事。

到了地界不可露盤兒,趕緊的回山要緊。

" 那二人諾諾連聲,一一的領命。

說完,他又向安公子道:" 公子,你我今日相逢,三生有幸,只是叫禮字兒管住了我們,連一杯水酒也不曾備得;如今有這兩個人同去,路上不怕沖風破一浪一,萬無一失,保你安穩無事,直到淮安。

日後倘然再見了十三妹姑一娘一,只說海馬週三同著截江獺李老、避水蛟韓七三個人,憑這張彈弓,巴結了些微小事,不足掛齒。

天也快亮了,我們不往前送,就此告別回山。

" 說著,打聲忽哨,先回山去了。

這裡李老、韓七早晚喝著車輛動身,安公子也上了牲口,仍舊背上彈弓同行。

他一行人這才把心放下。

安公子在驢兒上,心中著實感念十三妹,口中不言,心內暗想道:" 再不想那等一個小小女子,有許大的聲名,偌大的神通。

只是我看那班人的仗俠氣概,大約本領也不弱,為何如此的敬重這位十三妹姑一娘一,是何原故呢?" 李老、韓七二個,路上真個小心謹慎,不辭勞苦,不但安公子省了多少心神,連張老也省得多少辛苦。

沿路上並不是不曾遇見歹人。

不是他們二人勻一個遠遠的先去看風,就是見了面,說兩句暗語,彼此一笑過去。

果然不見個風吹草動。

不過一日,已近淮安地界。

那截江獺、避水蛟兩個,攏住牲口,向安公子道:" 前面再二十里,就是淮安府府城東關裡了,我們不好前進,告稟公子,我們回去了。

" 安公子聽說,先道了他二人的一路辛苦,又囑咐上復他家寨主;回手便向車上取下兩封銀子來,每人五十兩,給他們作盤費。

兩人那裡肯受,齊聲道:" 這個斷不敢領。

一則呢,是十三妹姑一娘一的委派,再我們頭領也有言頭裡。

只要公子日後見著十三妹姑一娘一,說我們兩個這一趟還不算藏私偷懶,我們這臉上就沾了光了。

"說著,一個認鐙跨上騾子,那個把邊套擄繩搭在騾子上,騎上那頭羼騾子,一直的向北去了。

安公子只得將銀子收好。

因向張老道:" 不想這強盜裡邊,也有如此輕財仗義的。

" 張老道:" 姑爺,俗話兒說的,' 行行出狀元' ,又說' 好漢不怕出身低' ,那一行沒有好人哪?就是強盜裡也有不得已而落草的。

" 翁婿兩個,一路閒談,已繞到東門關廂。

那府城的地面,本與小地方不同,又有河台大人駐紮在此,那繁華熱鬧,也就不減一個小省分的省城。

只見兩邊鋪面,排山也似價開著,大小客店,也是連二並三。

張老同安公子便找了一座小店,安頓家眷行李。

那張家母女二人,進店下車,先張羅洗臉梳頭,預備好去叩見新婆婆,會見新親家。

安公子向張老道:" 泰山,你老人家張羅行李罷!我可要先打聽母親的公館在那裡去了。

" 張老說:" 這是要緊的,這裡交給我。

" 安公子隨即出來,到了櫃房裡。

只看那掌櫃的是個極善相的半老頭兒,正在櫃房坐著,面前桌上,攤著一本帳,旁邊擱著一面算盤,算著帳目呢!見了安公子進來,起身道:" 客人要什麼?" 安公子拱了拱手道:"借問一聲,有位安太老爺家眷的公館,在那條街上?" 那掌櫃聽了,把安公子上下一打量,問道:" 客人,你問的可是那承辦高家堰堤工冤枉被參的安太老爺的家眷麼?" 安公子點頭道:" 正是。

" 那老頭兒未曾說話,先咳了一聲道:" 你還要問他的什麼公館這話兒來!真真叫人怒髮衝冠,淚珠滿面!" 一句話把個安公子嚇得目瞪口呆,忙問:" 卻是為何?" 那老頭兒才拍著板凳道:" 客人你且坐了,等我慢慢的對你講。

" 這正是:不是雷轟隨電掣,也教魄散共魂飛。

畢竟那掌櫃的老頭對安公子說些什麼話來?下回書交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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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緣起首回宗明義閒評兒女英雄 引古證今演說人情天理第一回 隱西山閉門課驥子 捷南宮垂老占龍頭第二回 沐皇恩特授河工令 忤大憲冤陷縣監牢第三回 三千里孝子走風塵 一封書義僕托幼主第四回 傷天害理預洩機謀 末路窮途幸逢俠女第五回 小俠女重義更厚情 怯書生避難反遭禍第六回 雷轟電掣彈斃凶僧 冷月昏燈刀殲余寇第七回 探地穴辛勤憐弱女 摘鬼臉談笑馘淫娃第八回 十三妹故露尾藏頭 一雙人偏尋根究底第九回 憐同病解橐贈黃金 識良緣橫刀聯佳偶第十回 玩新詞匆忙失寶硯 防暴客諄切付雕弓第十一回 胡縣官糊塗銷巨案 安公子安穩上長淮第十二回 安大令骨肉敘天倫 佟孺人姑媳祝俠女第十三回 敦古誼集腋報師門 感舊情掛冠尋孤女第十四回 紅柳樹空訪褚壯士 青雲堡巧遇華蒼頭第十五回 酒合歡義結鄧九公 話投機演說十三妹第十六回 莽撞人低首求籌畫 連環計深心作筆談第十七回 隱名姓巧扮作西賓 借雕弓設計賺俠女第十八回 假西賓高談紀府案 真孝女快慰兩親靈第十九回 恩怨了了慷慨捐生 變幻重重從容救死第二十回 何玉鳳毀妝全孝道 安龍媒持服報恩情第二十一回回心向善買犢賣刀 隱語雙關借弓留硯第二十二回 晤雙親芳心驚噩夢 完大事矢志卻塵緣第二十三回 返故鄉婉轉依慈母 圖好事嬌嗔試玉郎第二十四回 認蒲團幻境拜親祠 破冰斧正言彈月老第二十五回 何小姐證明守宮砂 安老爺諷誦列女傳第二十六回 燦舌如花立消俠氣 慧心相淤悟良緣第二十七回 踐前言助奩伸情誼 復故態怯嫁作嬌癡第二十八回 畫堂花燭頃刻生春 寶硯雕弓完成大禮第二十九回 證同心姊妹談衷曲 酬素願翁媼赴華筵第三十回 開菊宴雙美激新郎 聆蘭言一心攻舊業第三十一回 新娘子悄驚鼠竊魂 憨老翁醉索魚鱗瓦第三十二回 鄧九公關心身後名 褚大娘得意離筵酒第三十三回 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第三十四回 屏紈褲穩步試雲程 破寂寥閒心談月夜第三十五回 何老人示棘闈異兆 安公子占桂苑先聲第三十六回 滿路春風探花及第 一樽佳釀釃酒酬師第三十七回 志過銘嫌隙成佳話 合歡酒婢子代夫人第三十八回 小學士儼為天下師 老封翁驀遇窮途客第三十九回 包容量一諾義周貧 矍鑠翁九秩雙生子第四十回 虛吃驚遠奏陽關曲 真幸事穩抱小星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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