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記
第三十九回葉公子通賊害民柴翰林因侄會主
且說仁聖天子在松一江一 府與日青穿州過縣,遊山玩水,又暗中訪察各官賢愚,見文武俱供職,十分歡悅。
因見日中閒居無事,自覺煩惱,復同週日青四處遊玩。
是日午牌時候,偶然行至揚州府屬邵伯鎮地方,屋宇美麗,百貨俱全,往來負販充塞街道,三級九流無所不有。
此時仁聖天子與日青且行且看,見此繁華喧鬧,不覺心花大放。
猛抬頭,看見聚利招牌,寫出海鮮炒賣,酒宴常便,隨即與日青步入酒樓。
見其地方清潔,鋪設清幽,又有時花古玩與及名人字畫,盡皆入妙,因此仁聖天子揀一副座頭靠街,以便隨時觀玩景致。
斯時十分大喜,連忙呼喚酒保:「有甚佳餚美酒,即管搬上來,待我們嘗過,果然可口,定必多些賞銀與你。」
酒保一聞有賞,心中大喜,實時答應一聲;」客官請坐,待小的送來就是。」
隨即下樓,揀擇上好珍饈美酒,陸續送上樓去,說道:「請二位老爺開懷慢酌,若要甚麼東西,儘管呼喚小的,便當送來!」斯時仁聖天子與日青二人舉杯暢飲,談笑歡娛。
正飲之間,忽見一漢子大踏步上樓而來,滿面怒容,睜眉哭眼,連呼:「酒保,快拿酒菜來!快拿酒菜來!」酒保見他如此性急,又帶怒氣,不敢怠慢,即時將酒餚送上。
那人自斟酌飲,自言自語,滿肚勞怨,似乎怒氣衝冠。
仁聖天子見此情形,十分詫異,因暗思忖:「這漢子如此舉動,莫非有甚冤情不能伸雪?抑或被人欺壓,難以報仇?」
左思右想,不明其故。
復又見其越喝越怒,此時仁聖天子更不能忍耐,連忙起身問道:「 你這人甚不通情,今日在此飲酒,系取樂起見,何以長嗟短歎,怒髮衝冠,連累旁人掃興,何苦如此?」
這是仁聖天子一一團一 美意,欲問他有甚冤屈,好代他出頭報復。
不料此漢子積怒於心,一聞仁聖天子動問,越發火上加油。
登時反面說道:「你有你取樂,與我何干?我有我生氣,焉能掃你興?其實你自己一胡一 塗,反來罵我!」因此你一言,我一語,爭鬥起來。
這漢子舉拳亂打,仁聖天子急急閃過舉,三拳兩腳將漢子打倒在地。
日青看見,急忙相勸。
仁聖天子放手。
這漢子起來,一肚子怒氣無可發洩,自思如此誨氣,不如死了倒為乾淨,因此欲行自刎歸陰。
仁聖天子見其情景,殊感詫異,急奪回他手內鋼刀,再三問他緣何尋此短見,如有甚麼冤屈,天大事情不妨對我真說,或者可以為你干辦得來,亦未可定。
為何在此憂愁?那人說:「我系小生意之人,有時賣菜作活。
禍因兵部尚書葉洪基之子葉振聲,屢欲代父報仇未得其便,是以私通山賊,兩下往來,同謀大事。
皆因糧草不足,不能舉事,故而私設稅廠,抽收釐金,刻剝民財,以致貨物難賣,覓食艱難,萬民嗟怨。
今日經此地路過,卻被稅廠巡丁截住貨物,加倍抽收。
我因心中不服,與他們理論,誰料他們人多,眾寡不敵,卻被他們搶去貨物,血本無歸。
他們如狼似虎,我只得急急走開,避其兇惡。
適因走得心煩意悶,特地入來飲酒消遣,誰知酒入愁腸,更加火盛,又值客官多言問我,未識詳察,致有衝撞,多多得罪了!」仁聖天子聞言,說道:「竟有這等事,小哥你高姓大名,說與我們知道,待我與你報仇雪恨就是!」那漢子說:「我乃前翰林院柴運松之嫡侄柴玉是也。」
仁聖天子道:「胡說!令叔既系翰林,你就不該賣菜了。」
柴玉道:「客官怪責不差,事因家叔在翰林院當侍講學土之職,並無錯誤之處。
所為祭掃皇陵,被昏君貶調回鄉,累得一貧如洗,以致米飯不敷,不得已教館度日,又叫我們日中做些小買賣,欲謀升斗,藉資幫補而已。」
仁聖天子聞言,暗自忖道:「果是我之錯!」原來,柴翰林當年因隨仁聖天子祭掃皇陵,各文武官員一齊都到陵上,那仁聖天子繫好動喜事之人,又系多才博學之輩。
因見石人石馬排列兩旁,偶然欲考究柴運松學問,因指石人問:「這喚甚名字,取何意思?」
柴翰林對道;」此繫上古忠臣,名叫仲雍,生平忠義為懷,因為思念故主,自願在此守陵,以報高厚鴻慈。
因此傳至今時,仍舊肖立其像,無非欲壯觀瞻,為勉後人忠義而已。」
仁聖天子聞言,龍顏不悅,說:「翰林學問如此哉!既知此事,而顛倒其名字,可見功夫未能專究,學力尚覺荒疏,所謂差以毫釐,謬之千里也。
這石人乃姓翁名仲,確係上古賢臣。
而仲雍乃系孔門之弟子,與此事毫不關係,何得如此牽強,殊屬一胡一 塗之極矣!焉能坐翰林之堂?」
因而意欲貶調,即口吟一詩曰:翁仲將來喚仲雍,十年窗下少功夫。
從今不許為林翰,貶去一江一 南作判通。
仁聖天子這首詩明系貶削運松官爵,由正途而過佐式之班,須則降調微員,猶幸不執正妄,奏欺君大罪。
運松只得隱姓埋名,授徒度日。
固有這個緣故,今日柴玉無意說出情由。
仁聖天子想到此事,皆因朕一言之誤,致果他如此艱難,問心良不自安。
實時對柴玉道:「我高天賜,向在軍機房辦事,與你令叔有一面之一交一 ,你可先行回去通報,說我高某前去燒了稅廠,即來拜候也。」
柴玉聞言大喜,愁懷頓消,告辭先去。
這且慢表。
再言仁聖天子見柴玉去後,自與日青商量,說:「葉振聲情勢橫行,立心不軌,膽敢私設稅廠,害國殃民,殊堪痛恨也!況朕已經許了柴玉報仇,不如趁早算清酒錢,我二人即去看著稅廠如何?再行設法燒燬,你道如何?」
日青說:「甚是道理!就是這個主意。」
說完,忙到櫃前結清酒菜銀兩,二人舉步出了聚利酒樓,望前而去。
過了邵伯鎮,來至十字路口,二人即停了腳步,日青說道:「不知那條路可去稅廠?」
仁聖天子聞言,說:「是啊,可惜未曾細問玉兄,如何是好?」
日青說:「不妨,路在口邊,逢人即問,豈有不知?況此處系通衢大路,一定來往人多,無容心急也。」
二人正在言談,尚未講完,忽見有數人挑擔前來,言語嘈雜,不知所云。
忽聞一人一大言道:「原來上官橋稅廠系葉公子私設,並非奉旨抽釐。」
日青聞說,忙走上前拱手問道:「你所言上官橋,未知從那條路去,遠近若何?伏祈指示,感領殊多!」那人將日青上下一看,說道:「客官想是遠方來的,待我說與你知。
那上官橋地方,系甘泉縣管轄,由這條路直去,轉左而行,便是上官橋了。
離此不過五里之遙,因系水陸通津,往來大路,所以五方雜處,商賈南雲集,竟成一大鎮,十分鬧熱。
客官到那裡一遊,便知詳細了。」
日青聞言,拱手答道:「如此多謝了!」話完即與仁聖天子依他所說直向前行,無心玩景。
偶然來至三叉路口,轉左而行,忽然望見遠遠一座大橋,行人如織,熱鬧非常。
日青道:「想此處即是上官橋了。」
天子說:「行前便知,何用忖度?」
正言間,不知不覺來至橋頭。
上立一石牌,寫著」上官橋」三個大字。
橋下灣泊大小船艇,不計其數。
過去便是一大市鎮,兩邊鋪戶牙排,百貨流通,無所不有;高樓酒館,色色俱全。
其稅廠就設在橋旁碼頭。
仁聖天子一見,登時大怒,隨即往市上大聲言說:「你等眾百姓須聽我言,我乃高天賜,向在劉鏞軍機處辦事,因與同伴週日青到此,聞得葉振聲在這裡私設稅廠,害國殃民,為害不淺。
況我專喜鋤強扶弱,好抱不平,今日特地到來,燒他稅廠,以免商民受其所累。
惟恐獨力難支,故此對你們說及,如系被他害過,並有膽量,前來助我一臂之力,放火燒他。
倘有天大事情,系我高某一人擔待,保你等無事。」
說完即同日青往稅廠。
入門,假意問道:「貴廠系奉何官札諭開辦?有無委員督抽?因我帶有上等藥材百餘箱,欲行報驗,未知與揚州鈔關同例否?抑或另立新章辦理?請道其詳。」
稅廠見他言語舉動大是在行,且有許多貨物前來報稅,眾人十分歡喜,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客官請坐,待我細言其故。
此稅廠系因兵部裡頭缺少糧食支放兵丁,所以兵部大人准奉當今天子,頒發開辦,現已半年有餘,俱系按月起解稅銀入庫,以充兵餉。
因此與鈔關舊例不同。
客官若系報稅,在此處更覺簡便,從中可以省儉些須,又不致擔延時日,阻誤行期。」
仁聖天子聞言,大聲喝道:「胡說!看你等蛇鼠同一眠 ,奸謀詭計,只能瞞得三歲孩童,焉能瞞得我高某過?你等須好好照實說來。
如若不然,我即稟官究治,取你等之命。」
各人聞有大怒,罵道:「你是何等樣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莫非你不聞我家主大名?看你如此斯文,膽敢言三語四,莫不是遇了邪祟?抑或心狂病重?你須快些走去,饒你狗命;倘若再在此混帳,我們請家主出來,你二人有些不便!」仁聖天子與日青聞言,十分大怒,實時無名火高有三千丈,大罵道:「你這狗頭,不知好歹,等我給點厲害你們看,方知我高某的手段。」
話罷連忙舉步向前,將廠內什物推倒在地,日青急忙取出火來,將篷廠燒著。
各百姓見此情形,料他有些腳力,連忙多取來柴以助火威。
稅廠各人見不是頭路,必然寡難敵眾,不如走回報知公子,再作道理。
斯時,乃十月天時,又值北風大起,正是:火憑風越猛,風動火加威。
登時將稅廠篷寮燒燬乾淨,餘燼恐防連累民間,急著眾百姓撲滅,諸事停妥。
仁聖天子與日青」臨行,復大言道:「我系北京高天賜,住在柴連松翰林莊上,因葉振聲私抽剝民,我等待來除害,現今雖已燒了,惟恐他起兵報仇,反害了你們百姓,問心難安,故待說與你等知道,若系他有本事,儘管叫他前來會我,不可難為別人。」
說完,即與日青直望柴府而去。
回言柴玉得聞天子這些言語,口雖歡喜,肚內狐疑,又不知他系何人,有此回天手段。
因此急急舉步回莊,入得門來,仍氣喘不定。
運松見此情形,不知何故,急問柴玉道:「今早你上街買賣,何以這個樣子跑走回家?」
柴玉對道:「侄今早出門買賣,時經過上官橋,被稅廠各人搶去萊擔,加倍抽收,後在聚利酒樓遇著高天賜老爺與週日青二人,如此長,如此短,及後來說起我叔名字,他說有一面之一交一 ,故此著侄兒先回通報,他隨後就來拜會等語,因此走得氣喘吁吁。」
運松道:「原來如此!你道他是何人,這就是當今天子。
因前年有人對我說及,主上私下一江一 南,改名高天賜,四處遊行,訪察奸官污吏,及民間冤苦,至於奇奇怪怪事情,不知做過多少,是以我得知道。
今日聖駕降臨,務要恭敬迎接,方免失儀也。」
說完,即刻著人打掃地方,預備酒席款待。
再說仁聖天子與日青行行走走,不覺到了柴府門前。
即令日青入去通報說:「高天賜親來拜會!」門子聞言,即刻入內報知家主。
運松聞說,立即帶同子侄,各人衣冠齊整,大開莊門,鞠躬迎接。
仁聖天子見他行此大禮,恐防傳揚出外,反惹是非,連忙將嘴一撮,眼色一丟。
運松實時明白,會意說道:「高老爺駕臨敝莊,請進,請進!」三人謙遜,一面攜手入到中堂,分賓主而坐。
運松喚人看茶。
茶罷,開言說道:「久別金顏,縈繞夢寐,今日幸睹無顏,實慰三生之願也。」
當時仁聖天子答道:「好說了!我因遇見令侄,得悉仁兄近日景況,故此特來一候耳。」
運松連忙答道:「足見高情,不勝感激之至!」即有僕人前來稟道:「刻下酒筵已備,請高老爺入席。」
運松道:「知道了!」隨即請仁聖天子與日青一同入席,暢飲瓊漿,談些世事。
忽聞炮聲震地,喊殺連天,三人嚇了一驚,不如何故。
忽見柴玉報說:「葉振聲起了許多人馬,前來把莊上重重圍住,水洩不通。
想必系因燒他稅廠,到來報仇!」仁聖天子聞說,開言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馬?系葉公子親帶兵來?抑或另招賊寇?玉兄可悄悄出去看個明白,前來回話。
我自有主意。」
柴玉領言,即出了莊外門樓,暗中打探,見他們安下營盤,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
又見葉振聲在莊前耀武揚威,十分勇猛。
手下有七八名教頭,另有數千兵丁,隨後簇擁前來,開言罵道:「聞得高天賜藏匿你們莊上,因他將我稅廠燒了,故此到來取他狗命。
你們快些人去通報,若系有本事不怕死的,速速叫他出來會我,就算為豪傑;如若不然,我等打破莊門,夷為平地,寸草不留,你等死無葬身之地,悔之晚矣!」柴玉聞得此言,即入堂報說:「葉公子帶齊教師陳仁、李忠、張丙、黃振、何安、蘇昭、盧彪等,自己親身前來督戰,口出不遜之言。」
登時仁聖天子氣得二目圓睜,鬚眉倒豎,連忙開言說道:「自古兵來將擋,水來上掩,他既膽大尋仇,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他們殺了,免卻一方大害,豈不妙哉!」
仁聖天子當時立刻發號施令,著柴運松在敵樓上擂鼓助威,週日青行頭陣,柴玉保住聖駕,攻打第二陣。
倘若打破重圍,可以走出,便有救星了。
如系被他拿住,務奮勇沖重圍,報知官兵來救,方不致誤事。」
吩咐停妥,週日青連忙齊集莊客,共有數百名。
隨即開門衝出陣前。
陣仁手執畫戟,連忙擋住。
日青喝道:「來者通名!」陣仁道:「某姓陣名仁,系葉公子府上第一位教師。
你是何人,敢來納命?」
日青道:「放屁!你不是我對手,快些教葉振聲出來!吃我一刀!」手中畫戟照面刺來。
日青急忙閃開,二人一交一 上了手,戰有二十餘合,不分勝負。
天子見日青不能勝敵。
急忙同柴玉衝出接戰。
敵營內有李忠、何安、盧彪截住鬥殺。
未知勝負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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