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記
第三十一回李全忠尋仇擺擂台程春孝解忿破愚關
話說日青與聖天子在天香樓別了眾人,又往別處遊玩,暫且不提。
卻說雷大鵬有個至契朋友,名喚李全忠,是自小相契的,二人極其合心如意,勝過同胞一般。
後聞他上山學習 功夫,是以生疏了。
後又聞他代友報仇,高搭擂台,意欲一會,只因有病在身,未能相見。
及雷大鵬擂台喪命,十分傷感,思欲為他報仇,怎奈雙親在堂,時刻管束,故未敢輕動。
今已父母去世,此身視為烏有,不若前往新會城擺下一個擂台,看一胡一 家有人出來,待至百日之後,好來恥笑新會之人。
於是吩咐家人看守門戶,帶齊十八般兵器,一路往新會城而來。
因他自小拜雷老虎為師,後又得李小環教一習一 ,學得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最好一對十餘斤板刀,又善使一對如拳大的飛砣,俱有神出鬼沒手段,而且練得渾身如鐵,兩臂有幾百斤之力。
生得身材矮小,人人都喚他叫鐵臂子,故恃著自己的本領,欲與雷家雪報舊仇,惟是到了新會城,無有相識,何擺得擂台?因想起父親在日與黃守備極其相得,今想他在新會城做守備,何不投奔他,求他出個長紅標貼,並請他的兵丁彈壓擂台,豈不壯助威風?想罷,立定主意,一路來至城中,投店安歇。
一宵已過,次日即問了店主道路,尋守備衙門而來。
取了一個世侄名帖,煩門上人傳了進去。
不一時,便傳請進去。
於是整衣踏步至花廳上,向黃守備叩拜已畢,起來站立一邊,那守備名叫國安,乃開言問道:「 賢侄不在家中,到此何千?」
全忠答道:「叔父大人有所不知,小侄幼與雷大鵬結為生死之一交一 ,雷大鵬喪在一胡一 惠乾之手,十分痛恨,時刻不忘,欲設擂台與友報仇。」
說罷淚如雨下。
黃守備答道:「小小之事,何須傷感?明日即命他們搭了擂台,扈從兵勇,任從賢侄所用。」
全忠稱謝不已,「若得如此,生者叩恩,死者戴德於地下。」
於是黃守備吩咐備美酒與全忠接風,飲至夜深,各各安寢。
至次日,守備即吩咐眾兵役著人高搭擂台,要在寬闊地方搭起一個三丈高插台,台側又搭一座,壯丁廠擺齊五色兵器,分外鮮明,選三四十個精壯兵丁把守,十分威勇。
台上橫額寫著「清恨台」三個大字,兩邊一副五言對云:試吾新手段,洩我舊冤仇。
台左掛著一張告示道:
新會營,守備黃為曉諭事:照得李全忠乃義氣深重之人,為雷大鵬之仇未報,故特到此報卻前仇,而雪友恨。
有一胡一 惠乾子侄親朋等不妨上台比武,二家生死不追,並不許帶軍器,拳腳相一交一 。
無論諸色人等,皆可上台比試,為儒釋道三教不敢領。
如過百日之外,無得異言。
有能為一胡一 惠乾相一交一 好者,不妨上台。
先此言明,拳腳之下,勢不容情,各宜知悉。
毋違。
特示。
是時過往人等,未曾見過打擂台之事,十分歡悅,攜親帶友到城相看。
那些擺賣什物的,猶如出大會一般,十分鬧熱。
再說李全忠擇定八月初十黃道吉日,正好開始,且此時中秋天氣,又極涼爽。
到了此日,全忠打扮得十分威猛,但見頭戴青縐軟包巾,身穿湖縐夾袍,內著紅錦小戰裙,內戴護心鏡,下著綠綢夾褲,足踏多耳麻鞋,一路乘馬,跟隨守備到擂台而來。
眾兵役早已迎來守備,在廳坐下。
移時,守備去了,李全忠來至台下,將身一縱,早已上台。
看的齊吐舌道:「有如此縱跳之力,怪不得敢開設擂台了。」
李全忠向台下將手一招,說道:「小弟是本府人氏,因與雷大鵬有生死之一交一 ,後因同一胡一 惠乾比武,被他暗算,傷了性命,至今冤仇未洩。
故特到此,倘有一胡一 惠乾親屬並諸色人等,皆可上台比試,不許暗藏兵器,拳腳對敵。
如無能者,不可上台,恐枉送性命,因拳腳之下,實難容情。
諸君請為諒之。」
說罷,脫下縐袍,坐在台中不言。
來看之人如山如海,擁塞不堪。
看看日已酉刻,無人上台比試,只得收拾下台,仍舊往守備衙門而來。
國安問道:「賢侄,今日上台打了幾個亡命?」
全忠說:「半個俱無,必多是無能之人,故不敢上台了。」
守備亦是個好勝無用之人,聽了此言,暗自欣喜,稱讚金忠先聲奪人,故聞名俱不敢比較,於是置酒款待。
明日全忠辭了守備,又往擂台而來。
楊威耀武,一路搖搖擺擺上了台上,依前又說一番,仍無動靜。
一連五十餘日,皆是如此,來看的人亦漸少了。
話休煩絮,且說本處縣城外有一個古槐村,村中有一人姓林名發衍,年方十七歲,生得面如冠玉,唇如塗脂,一溫一 婉如處一女 一般。
椿萱並謝,兄弟靠在舅母家過活。
自小從教師學得渾身技藝,力大無窮。
身材雖小,但練得如鐵一般,兩眼向日中煉就金睛閃閃,夜來灼灼有光,能白晝見星,起他一個美名喚金眼彪。
與一胡一 惠乾是至一交一 ,聞得一胡一 惠乾被欺之時,他尚未曾學足功夫,故未與他出力相幫,再者見一胡一 惠乾得勝,十分歡悅,到如今又見雷大鵬之友到來報仇慰友,獨我不能與友開一交一 麼!於是別過舅母,一路往新會城而來。
在永安客店住下不表。
且說李全忠擺設至八十多日,未逢敵手。
戰了數日,都是無用之人。
那日來至台上,對眾人說:「今小弟到此八九十日,尚未見有對手,想必一胡一 惠乾之親友,個個知他前理俱虧,故不敢上台比試了。」
且說林發衍見是天氣晴和,正好比較,乃問了土人,一直至台下。
只見那李全忠坐在台上,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發衍漫漫挨至台邊,四面看過,將手在人肩上一拍,早已跳上台來,把李全忠也驚一跳。
見他小小年紀,不是武藝中人,便道:「你這小生上來則甚?此處是擂台比武之地,不可上來,快下去罷!」林發衍喝道:「你這殺不盡的狗子,認得老爺麼?」
全忠道:「我不認得無名小子,快報上名來!」發衍道:「你靜聽站著,吾乃一胡一 惠乾之友,名喚發衍。
你這亡命,可報上狗名來,好待我早早送你歸陰1全忠道:「我乃雷大鵬義弟李全忠,為他雪冤報仇,要命者早早下台,不然死在目前。」
發衍更不答話,揮拳就劈頭打來。
李全忠低頭一閃,亦還拳向正面上打來。
你猛我狠,林發衍勇如虎,拳頭好是雨一般;李全忠雙手一展,用一個黑虎偷心之勢,將右手用盡力氣一撥。
林發衍撥開他拳,左手五指如鐵鉤一般,望定全忠脅下插將過去。
全忠急將身一縱躲過,兩個搭上手,揮開四個拳頭,一去一來,一撞一衝,一個為友報仇,一個代友洩恨。
兩個都是自小學習 的功夫,故分外流利。
一俊一惡,十分好看,真是殺得天愁地暗,日色無光,沙塵滾滾,初時見他兩個你來我去,我送他迎,後來只看好如一圍黑氣滾來滾去,看的人不住聲讚好。
看看戰至金馬西墜,明月將升,二人住了手,說道:「今已夜了,明日再比罷!」你道讓他多活一天,我道讓你性命多留一晚,各各回去,用過晚膳就寢,待至天明,早膳後各自裝束停當,再上台來,暫且不表。
話說本縣城東南有一個長者,姓陳名玉,字奉孝,又名陳孝子。
因他事母至孝,故起他一個美名。
傢俬百萬,年約三十來歲,夫人吳氏,尚未有子,極其疏財好事,救困扶危,憐孤恤寡,專做善事,救濟急難之人。
但有難解難分之事,他一到了,無有不能解者,今聞得城內高搭擂台,為友洩仇,又聞得是雷大鵬之友,再又聞一胡一 惠乾之友又來幫友報怨,於是別了妻室,取路至城內,尋著擂台所在。
再說李全忠是日早早到了擂台,林發衍亦隨即到了。
二人正欲動手,忽聽台下有人叫聲:「二位壯士少停,小弟有話說。」
於是二人住了手。
他便往往捱上台來,向二人拱手道:「今二位俱是為友之事,果然義氣深重了。
莫若依小弟愚見,罷息此事為好。」
李、林二人開言問道:「請問長者高姓大名?」
陳玉道:「我姓陳名奉孝。」
二人聽了,齊聲說:「原來是程孝子,失敬了!聞名久矣,今幸相逢,甚慰生平。
既長者前來解釋,即便依了。」
奉孝大喜道:「成語有話:解仇忿以重身命,真不謬也!」於是李全忠命人立即拆去擂台,與程長者一路往守備家而來。
對守備說知,各各見禮已畢,守備亦重程孝子之名,就在衙中排下佳筵,在花廳留長者在此共飲,至夜方散。
次日各各辭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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