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記
第四十三回安福戰敗飛龍閣趙虎收伏金鰲吼
且說宋成恩等見眾人齊集攻打山東各舉子,成恩忙率同各人回到廳上,商議定計,首先打敗單如槐,使他不敢正視我們,方無後患。
各人均道:「甚是!不知用什麼良計方能勝他?」
宋成恩道:「在弟鄙見,意欲約定各人詐敗,誘他們追趕,引至喜峰山邊,待我等率領人馬埋伏此處,候他們到來,我等即刻出來接應,兩頭夾攻。」
是時眾人皆道:「此計大妙!可速速依計而行。」
著即暗報各人知道,宋成恩等即著人分頭辦事,不提。
且說山東各舉子初時不過與廣東眾人碎打,到後來一見對方眾多,恐難取勝,實時齊擁前來,將廣東舉子圍住相鬥。
忽見廣東各武舉紛紛沖圍逃走。
單如槐等一見,以為對方力怯,所以逃奔,急傳知各人,速速追趕上前,將他們捉獲一人回去,方得他們心服,不敢相欺我等也。
於是一齊趕上而去。
看看趕了七八里遠近,將到喜峰山前,忽見宋成恩等橫衝直撞,遠近將如槐等戰住,而詐敗之舉子回身來戰,兩頭夾攻。
是時,單如槐等首尾不能相顧,竟被廣東舉於戰勝。
單如槐心中一驚,不能招架,急忙落荒逃走而去。
眾武舉亦不來追趕,一齊收隊回會館商議。
再說山東單如槐與眾舉子被廣東設計誘敗,各人急忙逃走,一直跑了十餘里遠近,回顧無人追趕,方敢住步。
那時查點各人,幸喜並無傷損,於是急急走回會館,商議報仇。
單如槐等今日被他們預先算計埋伏喜峰山前,引誘我等追趕,一時未及細察,致將我們眾人殺敗。
現在決然難甘,況各處馬路俱系朝廷地方,那有限制,派定各省之理?而廣東一省反派一條馬路,不過廣東宋成恩、白安福等恃強謀占耳。
不如待我親到廣東會館與他們說理,要回此路。
倘有不肯,就約他到飛龍閣見個高下;若系他們戰勝我等,將馬路讓伊跑走;如系被我們戰勝,其馬路即歸山東所用,與伊無涉。
弟之鄙見若此,不知列公有甚良謀妙策,可能折服廣東等眾?眾舉子聞單如槐所言,齊聲說道:「單兄所謀甚合道理!所謂先禮後兵,德力兩全之善法也。
宜急傳知眾人,依此行事,務要與他們打仗,方能得還此路。」
如槐見眾人應允,依計而行,自己實時裝束妥當,復對各同年等眾說道:「現在弟想一人獨往,又恐孤力無援,欲求數字有膽識者、謀勇者同去,方為上策,庶不致誤失算!列位尊意如何?」
各舉子答道:「著!」連忙議定,某人有急才,應答快捷;某人有勇略智謀,均可同去。
放是叫齊各人,裝束停妥,連單如槐共有七人,即刻趕到廣東會館,請宋成恩並各武舉相會議事。
宋成恩聞報,見他以禮來拜,只得約齊各人接見,迎入館中,分賓主坐下,送上香茶。
茶罷,如槐開言問道:「我等因敝省馬路道派在西邊,與貴省之路相連,因見西邊馬路派有六省之多,以致人嘈馬塞,擠擁不開。
又見貴首馬路只派一省,十分從容,是以各人欲在南邊跑馬,因被眾人攔住,故此爭論起來,致有衝撞。
現在敝省各舉子仍舊不服,心尚不忿,皆說均系朝廷馬路,何以廣東一省獨佔南邊一路,而我等數省止得西邊一路,豈有個皇恩亦分厚薄乎?弟見他們如此不平,只得將言安慰。
現特來一會眾人先生,討個人情,彼此皆系求名起見,況系朝廷地方,何妨暫借我們跑馬,亦覺感領殊恩。」
成恩聞言答道:「老兄可謂是善辯說事!雖然如此說來,惟是其中緣故,兄尚一概未知。
無怪乎欲爭我們馬路!」白安福連忙說道:「宋兄何必多言與他細辨!且四邊馬路均有標紅寫於某省字樣,豈有不見南邊寫於廣東之標紅乎?他們不過假意求請,故下說詞,實則欲爭馬路,切勿順情受其愚弄,方免後海也!況奉旨派定,不許更移。
各位兄台回去對眾人說知,叫他們切勿生妄想之心,欲在南邊跑馬,恐惹禍燒身。
除非廣東眾舉子被山東打服讓路,亦未可知。
以今日而論,若有那個不肯,儘管叫他到來會我,待我給些厲害與他,方才心服。」
如槐等七人齊聲說道:「我等七人明知眾人草莽,故此特來說情,以敝省眾人而計,非止三兩人,不假所來會試。
各武舉俱有忿色,皆欲與列位在飛龍閣比較武藝高下。
弟恐有傷和氣,是以攔阻不使前來。
今既不能用情,任從諸公主意就是。
弟等就此告辭。」
實時起身出門,分別而去。
且言宋成恩等對白安福說道:「適才你對他說了硬話,若不去飛龍閣比武,豈非失了威風?若果真去,恐非他們敵手,即有戰敗之虞。
似此進退兩難,你道如何是好?」
安福道:「成恩兄,為甚這般怕事,長別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如果真來比武,待弟先去與他比武,眾位一齊助戰,務要他們大敗,不敢欺藐我等,正得他心悅誠服也。
倘自已被打敗,那時再設別法報仇,方能爭氣耳。」
是時,李流芳病癒,香山趙虎均在座,聽白安福所言,大聲道:「福兄所算,可稱萬全,眾人總要齊心協力,守望相助,不致吃虧,乃是上乘妙策。」
於是著人即速往飛龍閣探聽虛實。
再說單如槐等七人回到山東會館,眾武舉接著問道:「兄等到廣東會館,酌量事體如何?」
如槐搖首道:「不成不成。
起初與宋成恩敘話,尚可求情。
後遇白安福,他口出大言,不允所請,著我等仍在派定之路跑馬,不得妄想掾賺。
弟恐此次爭無了期,還須早籌妙計敗他,始得其輸服也。
宜急商量,庶無致誤。」
眾聞言,皆道:「單兄,用何妙計,方能勝他?」
如槐道:「自古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務須想到萬全計策,始能操必勝之券。
倘欲僥倖成功,反為累事。
所謂兵,凶戰,危謹為貴。
就是此意也。」
各人聽罷,低頭算計,或言如此,或說這般,議論紛紛。
如槐答道:「諸公所謀亦善,但恐不能出乎對方所料。
弟素聞飛龍閣地方險惡,樹木叢雜,一帶近山路途彎曲,嶙峋難認。
意欲先據右邊,在山曲茂林中埋伏數十人,預備硝磺,單把引火之物,然後外邊用數十人輪流與他們相鬥數合,佯敗誘其追入茂林中,自己兄弟預先認熟路口,走往別道,即行施放號炮,山中一聞炮響,立刻發火燒著樹木,回身從橫路趕來,追殺誘敵,各人由別道從後掩殺過來,那時,廣東等輩雖插翅亦難飛越,何愁不獲大勝?弟之鄙見若此,未知眾兄之意如何!」眾人聽了此言,齊聲稱讚道:「果然妙計!單兄有此奇謀,真是胸藏韜略,腹貯兵機,不愧名居榜首!弟等甘拜下風矣。」
如槐道:「諸兄太為過獎,實在不敢當。」
話完,即刻傳齊各人,同往飛龍閣會戰。
適遇廣東探事又到,盡悉其詳,急跑回會館報知。
白安福等聞報,約齊眾人,趕忙前去。
一見山東各舉子在閣右紮下營盤,自己只得在左邊安營下寨。
原來單如槐等自到飛龍閣,即吩咐各人依計埋伏,預備拿人,所以宋成恩、白安福等以為他們在右邊駐紮,實不知他預定計謀,故此後來大敗。
閒話不提,再講次日兩邊約定在閣前比武,廣東白安福、司馬瑞龍、宋成恩、李流芳等一班先出,隨後單如槐率領眾人陸續與安福一見,即忙上前接住相戰。
戰三四合,忽見山東人敗,不能招架。
如槐急急上前救護,那人敗走去了。
安福敵住如槐又戰數合,復又敗去。
司馬瑞龍、李流芳見此光景,一齊衝殺。
山東各舉子分頭接住相戰,俱不數合,均皆敗走。
安福等不捨,連忙從後追趕,不覺走了五六里路,到山曲中,抬頭不見敵人,只見四面樹木濃密。
忽然省悟,誘敵須防火攻,急著各人速退,但已是遲了。
忽聞炮聲一響,前後樹木均已燒著,正是火乘風勢,頃刻間烈焰沖天,只將後作前,將前作後,急急尋路退出。
不想四圍路口皆是一般難於認識,追得左衝右撞,誰想又遇對方追來。
於是勉強招架,不料誘敵之兵又從後追殺過來,嚇得白安福等魂不附體,一齊叫苦不迭。
那時首夾層攻,安福如何招架?只得且戰且走,尋路逃生去了。
汝槐等見安福大敗,諒他不敢相欺,因此不來追趕,各自收隊回館而去。
宋成恩等說道:「現在我們被他們戰敗,必須另想勝法收伏他們,方免他來相爭。
你等意見若何?」
安福道:「弟想起一人,可能收伏汝槐等眾,亦免我們勞心勞力。」
眾人急問:「何人有此回天手段?」
安福道:「此人就是弟之親眷陳希顏,因他現充武場同考官,有萬夫不當之勇,又為該管之官,若請得他來報仇,一定收伏汝槐等輩,並可拿穩,取回馬路。
只怕他不肯來!」 眾人聞言,如夢初覺,說道:「果然不差,況系當地官員,可以制得他住,何愁如槐等人不服?福兄快些請令親到來商量,以解此結。」
安福隨即親往希顏府中拜會,將本省各人與山東爭鬥皆因爭馬路起見,從頭至尾,把情由盡說與他知道,請希顏設法代本省眾人報仇,以盡梓里之情,不致被人恥笑。
希顏答道:「我亦頗知此事所為,自避嫌疑,不敢出頭幫助。
今既受山東帽欺,豈有不救之理?你們一面回去,我自有法子收伏他,使他不敢爭此馬路,便算爭回體面。」
話完安福等告別而去,滿肚狐疑,不知希顏如何收伏汝槐等眾。
及至次日,即有人來報說,山東各舉子不知因何事故不敢在廣東馬路上跑馬,現在紛紛散回會館而去。
安福等聞言,十分歡喜,明知如槐被希顏打伏,報全省之仇,於是眾人商量,備辦禮物送謝希顏,並會館中開筵慶祝,放下慢表。
且說海邊關總兵官姚文升因平服海波國王,上表稱臣,願年年入貢,歲歲來朝,並進上本國土產山獸一隻名曰金鰲熊,身高四尺,自首至尾長八尺,其身似牛,其頭如鼠,金毛遍體,力大無窮。
文升見此異獸,不敢自主,故此率領海波國使臣併入貢各物,回朝奏明,請旨定奪。
不到一日,來到順天府城,即有驛丞等官前來迎接。
姚文升使臣入皇華館暫住。
原來本朝定例,凡遇外國入貢使臣經臨地方,統歸所屬官員供一應護送。
其所用銀兩,報部開銷。
今日姚文升因帶領人員回京,與此相等,系屬公事,故此沿路均有供一應。
及至京城內地,各官更不敢怠慢。
話分兩頭。
緣顏汝琛剿滅叛臣高發士有功,因奉密旨內調回朝,俱各大喜。
急忙迎接入座,重新擺設筵席,與他先座。
偶然談起山東汝槐等恃強欲奪取我們馬路,如此長短,茲因得回馬路,是以演戲酬神,大家暢敘。
汝琛道:「他們如此恃強,莫非不畏王法乎?自後不來爭取就罷,若再來相爭,待我入朝面奏,何懼他哉!」各人聞說,歡喜不已,以為得其幫手,可以安忱無憂矣。
不料山東舉子等仍是心懷不忿,屢欲再爭,恨無幫手。
忽姚文升回來,他系弟之親眷。
若弟親到伊處說明被廣東欺壓,爭取馬路,求他出一妙計得回馬路,料文升無有不允之理!如得他首肯,何愁不得回此路?」
眾人聞言大喜,隨即催促如槐快些前去問計。
如槐應允,別了眾人,趕到皇華館,拜會姚文升。
寒暄已畢,即將上項事細說一番,並求設計報仇。
文升聽罷,說道:「有這樣事?自今在輦轂之下,尚敢如此一胡一 為,況在別處,更不知何等凶橫!他既恃強欺辱,待我明早入朝,將此事奏明,請令將為首數人定罪,以儆凶頑,看他尚敢再來相爭否?」
汝槐等聞言,十分歡喜,連忙齊聲說:「多蒙指點,感領殊恩。」
實時拜辭回去山東會館,不提。
再說文升、汝琛二人,一為幫山東各舉子,一為救廣東眾武舉。
二人同一心事,均於是晚聽候五更入朝面奏。
一到四更打點上朝,兩人在朝房內不期而遇,彼此相見已畢,文升說廣東宋成恩等待強各事,汝琛回說實系山東恃強爭奪,與敝省眾人無干。
因此各執一詞,兩相爭論。
忽聞鐘鼓聲響,兩位軍機大臣臨朝攝政。
文升、汝琛急忙上朝。
文升先奏海波國王上表投降,並進上金鰲熊一隻,臣今率領使臣入朝,現在午門候旨,云云。
汝琛又奏,奉命出鎮,現因剿滅叛臣高發士,奉調回朝,另行升用。
復奏山東如槐等恃強霸佔廣東馬路,以致釀起爭端,仰祈明降飭旨,施令山東人不得爭此馬路,以安兩省之民而免釀禍,小臣不勝感激之至。
文升上前奏道:「顏大人此奏差了!余自入京以來,即聞廣東恃強欺壓山東,現在金鑾殿上猶敢飾詞混說,甚不通情。
臣啟奏攝政大人,他們恃強奪馬路是真,並非如槐等倚勢橫行也。
大人明見萬里,定能洞燭其女干,懇祈仍舊斷還山東全跑此路,非僅臣一人受恩,即該省軍民,亦感德矣。」
汝琛見文升奏言,登時生怒,與他爭論,因此你一言,我一語,在金殿爭鬧起來。
陳宏謀與劉鏞無計可施,又因萬歲不在朝,某等欲勸不能,講和不得,如何是好?宏謀忽然想得一計,說道:「二人亦不用爭論,雖然某等不能作主,目今海波國進有金鰲熊,現在午朝門外,明日將金鰲熊帶往御教場,著兩省舉子齊往,有能打勝金鰲熊,得回馬路;如不能勝或被傷死,各安天命,無得多言?你等可能服輸否?如各人允肯,准予明日到教場定奪可也。」
文升、汝琛俱皆應允,連忙退朝,各回會館,約齊眾人,明日到教場收服野獸。
眾人聞言,心中大喜。
各各磨拳擦掌。
次日各皆到教場伺候,陳劉二軍亦到,即傳眾人得知:「今日因兩省為爭馬路起釁,禍無了期,是以特著你等到此,與金鰲熊比較,如有能收伏金鰲熊者,准他得回馬路;倘被咬傷死亡者,各安天命,先此中明。
倘兩省心願者,即上來報名為據就是。」
姚文升聽罷,上前唱名畢,即到金鰲熊面前,欲一拳打去取了性命,不料金鰲熊縮身一閃,文升卻撲個空,一跤跌在地下,金鰲熊用足抓住文升,咬開兩截。
如槐正欲上前救護,自來不及了。
是時,激怒如槐,即率領各武舉圍住金鰲熊,欲當場打死,一則與文升報仇,一則得回馬路。
誰想山東人雖眾,難敵金鰲熊,反被金鰲熊爪傷舉子無數。
是時山東人皆逃走,無敢近前。
於是廣東成恩、安福上前,雙敵金鰲熊。
幾乎被傷,幸得香山趙虎眼快手急,從後面追來,向金鰲熊尾骨一拳打下,那金鰲熊受這一拳,登時四肢麻軟,喊叫如雷,趙虎乘勢擒上金鰲熊背,一手揪住鬃毛,雙足將其夾住,一手照頭亂拳捶下,問其肯服否?但覺古怪,這獸竟曉人言一般,四足伏下,把頭亂叩,如服教一樣。
趙虎見此情形,亦不傷他性命,放手不打,帶他往陳、劉二大人案前。
兩大人見趙虎打服金鰲熊,應得回馬路,判斷歸廣東所用,別省不能爭奪,如有不遵,重懲不貸。
並飭兵部存案,著為成例。
判畢,廣東眾舉子上前謝恩,惟有單如槐等十分掃興,而且姚文升又死,更為無趣。
各人暗自逃走散去。
教場並無山東一人,陳、劉兩大人回朝,顏汝琛率眾人回會館,演戲酬神,慶敘暢飲,不提。
且說次日兩大臣陳、劉臨朝聽政,文武百官齊集,朝參已畢,忽見文班中兩位官員,口稱有事啟奏,執笏舉步上前。
這一奏,有分教:十年苦志雖窗下,一旦題名雁塔中。
不知兩位是何等官員,所奏何事,且聽下文分解。
分類:公案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