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南巡記
第四十六回說閒言機匠起禍誇武藝惡霸打人
話說白安福與陳景升等將稟稿作成,預備次日上院面呈。
當晚陳、張、何、李四人也就各自回家。
那機房中也非安分之人,平時被一胡一 惠干敲打,雖他可憐,此時見白安福眾人代他們出氣,登時就得意起來,捉風捕影,添鹽加醋,一胡一 吹一陣。
等他們五人去後,就三個一堆,五個一塊,到了街上,逢人便道,只知我們這幾時吃一胡一 惠干狗娘養的苦,可知現在我們業中也出了能人,硬錚錚的代我們本業出氣麼?那些人聽說,也疑惑真有個出色驚人的能人,當時就問道:「你們業中究竟出了何人,有這樣腳力與一胡一 惠干作對?想必這人本事還比那馮道德更狠了你們快說,好代你們歡喜。」
機匠見這些人如此高興,便把白安福如何奏明在案,回籍建醮,以及今日又被一胡一 惠干毆打,現在請了陳景升做了稟稿,以便明日到督轅投遞的話,說了一遍。
那人也就恭維了一番,說:「你們從此要出頭了。
一胡一 惠干再厲害,也不能與軍機大臣及督撫作對。」
機房中人聽他這樣說,更是眉開眼笑,說:「你明日到督轅裡看一胡一 惠干吃苦,到了那時,他就再求饒些,叫我們業中人祖宗,立下一交一 單來,世世代代做我們子孫,都不會饒他的!只恨他太惡了!」諸如此類,你在這條街上說,他在那條街上說,總是抓肉望臉上放,以為自己機房內人都是厲害的。
那知隔牆有耳,他們多是要面子的話。
誰料一胡一 惠干的一班徒弟,晚間也在街上閒逛,惹禍招非。
恰巧日間一胡一 惠干又打了機房中人,這些徒弟就街談巷嚷,說我家師父怎樣厲害,現在又把機房公所的人神壇多拆毀了,打傷多少人,連一個回手的皆沒有。
非是我門誇口,廣東除了我師父,誰敢如此?我們投在他門下,那敢有人欺我們這些徒弟?正在誇他師父的本事,可巧遇見個刻薄嘴,在旁邊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倒是不擺架子的好!打量我們不知道,將這話來嚇誰?人家用的緩兵計,你們還不知道,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
現在稟帖已經做好,專等明日到督撫衙門裡投遞,請官治罪,眼見得死在頭上,師父就要斷頭,徒弟還在這裡說嘴呢!你道可笑不可笑?」
這班人被這刻薄嘴說了這些冷話,如何忍得下去,登時反過臉來罵道:「你這雜種王八羔子,老爺師父要斷頭,你在那裡聽來的,好好說過證據來,老子同你沒事;若不說出來,就一拳先將你這雜種打死,看你胡說不胡說?」
那人被他說話,只急得說道:「你不要在此撒野,你到前面巷子裡聽去,他們還在那裡說呢。」
這個徒弟聽說如此,也就半信半疑,說道:「如果不確,回來再同你算帳!」說著,轉身走到對過巷內,果然一叢人在那裡談論。
這個徒弟因一人勢孤,不敢上前爭鬥,低著頭氣沖沖跑到西禪寺,尋著一胡一 惠干說道:「師父,我們這個地方不能住了!少林的威名被這班機匠喪盡,還有什麼臉在此地?」
一胡一 惠干生性不怕,人一激他,雖刀裡火裡,總要去走一回。
說道:「你這徒弟好胡說,在機房公所出的那口氣,你還不曉得?現在又聽誰的話,如此來說?」
這徒弟就將街上聽到的話說了一遍。
一胡一 惠干聽了,氣得目瞪口呆。
這人還未走開,接著又進來兩個,皆如此說。
一胡一 惠幹那裡容得下去?登時就要前去找他們。
這班徒弟上前說道:「師父,不要如此性急,此刻前去,他們已經散去,最好明日等他們到會館聚齊的時候,師父前去,那時一個走不了,便將他這班人打死,看是誰利害?」
一胡一 惠干聽了,說道:「話雖有理,只是又令我多氣一夜 !」眾徒弟也不回去,各人就在西禪寺住宿。
三德和尚聽了這話,也動怒道:「我已解勸下來,免得仇越結越深,他們又如此膽大,這就不能怪我們手毒了。」
當時也是怒沖沖地回轉方文,一夜 無話。
次日,白安福因要與眾人同上督轅,天方明亮就起來到了會館,專等陳景升等人前來。
不多一會眾人已到,各人入座,用了點心,隨即喚了轎夫,復將昨日所繕稟稿看了一回,揣在懷中。
方要起身上轎,急聽門外喊叫不止,遠遠地聽人喊道:「我們快走罷,不能將命與他拼呀!」話猶未了,早有看門的人跑進裡面,向陳景升等人說道:「不好了!請你們快躲起來,你們俱是文墨人,不必同他爭鬥。
一胡一 惠干現在已帶了徒弟打進門來了。」
陳景升等一聽,才要起身望後面逃走,早見一胡一 惠干如凶神一般,帶著如狼似虎的徒弟,衝進門來,一眼看見白安福,罵道:「你這打不死的王八羔子,倚著你中了進士,回來就眼下無人,還要想斷老子的頭,老子今日就來看你怎樣斷法?」
說了,跑上來就把白安福擒過來,就要拉到門外跪下,居心想在大街上丟他的臉。
此時陳景升與李名流等人,早趁著大鬧的時候,躲到後面去了。
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抖,說道:「只聽見他們說一胡一 惠干厲害,今日見了,真是話不虛傳。」
不表他們在裡面躲藏,再表白安福被一胡一 惠干擒過來,欲往外跑,早有那班機匠見了這樣,曉得出去沒有好果子吃,趕忙一個個上前說道:「一胡一 大爺,你請放手,有話說話,何必如此動怒。
果真是他不好,然後再打不遲;有你大爺如此本領,還怕他跑了不成?」
一胡一 惠干見這班機匠如此說法,心上想道:「我昨日來時,他們本來就低頭,怎麼晚上忽然就變了。
莫非我那些徒弟造言生事,叫我來與他們爭鬥,好代他們爭面子?這事倒要細細查點,不如將他放下,說明白了,看他怎樣!」隨即將白安福望地下一摔道:「我昨日來此是怎麼說的?叫這雜種保我廣東省內一年之內平安與事,就准你們建這道場人你們這班人也已答應,為什麼我走之後,倚勢欺人,將官來嚇我,約人遞稟帖,想斷我的頭。
既然如此,老子就送來與你斷,看你可認得老子?」
說了,又要上來。
那些機匠生怕白安福吃大苦頭,內中有兩個會說話、膽子大的,趕忙上來說道:「原來你老人家聽了這個閒話,怪不得如此氣法?但我會館內真不敢說這話,必是有人與我們作了對,曉得你老人家本事好,有心一胡一 言亂語,撮弄你老人家前來廝打,他在旁邊看閒。
你想,我們如敢同你老人家作鬥,昨日來時,我們就不求你老人家了。
你不信,現在白先生正請了幾位陪客,打發我們去請你老人家,說昨日多多得罪,曉得自己冒失,未曾先到你老人家那裡打招呼,地留下酒席陪個不是,你看廚子都已經來了,擔子還歇在門口。」
一胡一 惠干被這人說了一番好話,氣已平了一半,回頭果見門口放著兩擔酒席,不敢進門,你道這酒席是那裡來的?正是白安福叫來準備與陳景升上衙門之後,回來吃的。
卻遇一胡一 惠干前來一鬧,酒席挑來到了門口,不敢進來。
這個機匠機靈,借此說了一番鬼話。
一胡一 惠幹此時說道:「你們不必用這鬼話謊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那徒弟向來是不會說謊的,老子既來了,諒想不得空拳,先嘗我兩下再說。」
說了,舉起手就將白安福翻倒,伸開蒲扇手,左右開弓,兩個嘴巴。
早聽白安福哎喲一聲,口中早吐出血來。
機匠看了這樣,生怕再打,趕忙來道:「一胡一 大爺,你可高抬貴手,打人不妨事,卻要打得服。
人家一一團一 的好意,想賠不是,不能反因此被打。
你老人家說,令徒聽見人說的,請令徒將說的人尋來,三面對證,真假就知了。
真的,聽你老人家處治;若是假的,不但你老人家被他騙,不能饒這狗娘養的,就是我們這班人,除卻服你老人家,其餘任什麼人,也要將他打個七死八活。」
一胡一 惠干聽了這話,就叫昨日晚上說的那兩個徒弟指出人來。
那兩個徒弟本是在街上聽的閒話,也認不得那人姓甚名誰,那裡去尋?急了半天,說道:「我們明明聽見的,師父不要聽他賴!」這些機匠見他說不出人來,趕忙又說道:「大哥,君子成一人 之美。
古人說得好,低頭就是拜。
我們已經如此陪小心,若你老哥再在令師前講我們的壞話,怪不得貴大爺生氣。
只是今番打得冤枉,請你老人家鬆手罷。」
一胡一 惠干見徒弟一交一 不出人來,果然自己冒失,將他打冤枉了,說道:「多是你們無事生非。
從前結下仇來,他們也不如此說法;現在我既來了,你們也該曉得,不能不把面子給我。
要我不打容易,只要白狗頭在這會館門口磕四方頭,說我白安福從此安分,再不與一胡一 太爺作對,這就饒了他;若是不肯,無論冤枉不冤枉,只要老子打得性起,生死也不知道。」
眾人聽了這說,不知白安福肯磕頭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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