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十  尚賢下:然而不識以尚賢為政其國家百姓,王公大人本失尚賢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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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十  尚賢下

墨子

十  尚賢下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王公大人皆欲其國家之富也,人民之眾也,刑法之治也。

然而不識以尚賢為政其國家百姓,王公大人本失尚賢為政之本也。

若苟王公大人本失尚賢為政之本也,則不能毋舉物示之乎?

今若有一諸侯於此,為政其國家也,曰:「凡我國能射御之士,我將賞貴之;不能射御之士,我將罪賤之。」

問於若國之士,孰喜孰懼?我以為必能射御之士喜,不能射御之士懼。

我賞因而誘之矣(1),曰:「凡我國之忠信之士,我將賞貴之;不忠信之士,我將罪賤之。」

問於若國之士,孰喜孰懼?我以為必忠信之士喜,不忠不信之士懼。

今惟毋以尚賢為政其國家百姓,使國為善者勸,為暴者沮(2)。

大以為政於天下,使天下之為善者勸,為暴者沮。

然昔吾所以貴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者,何故以哉?以其唯毋臨眾發政而治民,使天下之為善者可而勸也,為暴者可而沮也。

然則此尚賢者也,與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同矣。

而今天下之士君子,居處言語皆尚賢;逮至其臨眾發政而治民,莫知尚賢而使能。

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明於小而不明於大也。

何以知其然乎?今王公大人有一牛羊之財不能殺,必索良宰;有一衣裳之財不能制,必索良工。

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雖有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實知其不能也,不使之也。

是何故?恐其敗財也。

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則不失尚賢而使能。

王公大人有一罷馬不能治(3),必索良醫;有一危弓不能張,必索良工。

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雖有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實知其不能也,必不使。

是何故?恐其敗財也。

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則不失尚賢而使能。

逮至其國家則不然,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則舉之。

則王公大人之親其國家也,不若親其一危弓、罷馬、衣裳、牛羊之財與?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皆明於小而不明於大也。

此譬猶喑者而使為行人,聾者而使為樂師。

是故古之聖王之治天下也,其所富,其所貴,未必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也。

是故昔者舜耕於歷山,陶於河瀕,漁於雷澤,灰於常陽。

堯得之服澤之陽,立為天子。

使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

昔伊尹為莘氏女師僕,使為庖人。

湯得而舉之,立為三公,使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

昔者傅說居北海之洲,圜土之上(4),衣褐帶索,庸築於傅巖之城。

武丁得而舉之,立為三公,使之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

是故昔者堯之舉舜也,湯之舉伊尹也,武丁之舉傅說也,豈以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哉?惟法其言,用其謀,行其道,上可而利天,中可而利鬼,下可而利人,是故推而上之。

古者聖王既審尚賢,欲以為政,故書之竹帛,琢之槃盂,傳以遺後世子孫。

於先王之書《呂刑》之書然:王曰:「於!來!有國有士,告女訟刑。

在今而安百姓,女何擇言人?何敬不刑?何度不及?」

能擇人而敬為刑,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可及也。

是何也?則以尚賢及之。

於先王之書、豎年之言然,曰:「晞夫聖武知人(5),以屏輔而耳。」

此言先王之治天下也,必選擇賢者,以為其群屬輔佐。

曰:今也天下之士君子,皆欲富貴而惡貧賤,曰然女何為而得富貴而辟貧賤?莫若為賢,為賢之道將奈何?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

若此,則饑者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

若饑則得食,寒則得衣,亂則得治,此安生生。

今王公夫人,其所富,其所貴,皆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也。

今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焉故必知哉?若不知,使治其國家,則其國家之亂,可得而知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皆欲富貴而惡貧賤,然女何為而得富貴而辟貧賤哉?曰:莫若為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

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面目美好者,此非可學能者也。

使不知辯,德行之厚,若禹湯文武,不加得也;王公大人骨肉之親,躄喑聾暴為桀紂,不加失也。

是故以賞不當賢,罰不當暴。

其所賞者,已無故矣;其所罰者,亦無罪。

是以使百姓皆攸心解體(6),沮以為善;垂其股肱之力(7),而不相勞來也;腐臭余財,而不相分資也;隱慝良道,而不相教誨也。

若此則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亂者不得治。

推而上之以(8),是故昔者堯有舜,舜有禹,禹有皋陶,湯有小臣,武王有閎夭、泰顛、南宮括、散宜生,而天下和,庶民阜。

是以近者安之,遠者歸之。

日月之所照,舟車之所及,雨露之所漸,粒食之所養,得此莫不勸譽。

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為仁義,求為上士,上欲中聖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尚賢之為說,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尚賢者,天、鬼、百姓之利而政事之本也。

〔註釋〕

(1)賞:當作「嘗」。

(2)沮:止。

(3)罷:同「疲」。

(4)圜(yuan)土:獄。

(5)晞:通「希」。

(6)攸:疑為「散」字之誤。

(7)垂:「墮」之借字。

(8)推而上之以:此句為衍文。

〔白話〕

墨子說:天下的王公大人都希望自己的國家富足,人民眾多,政治安定。

但卻不知道以尚賢作為對國家百姓為政的原則。

王公大人從來就不知道尚賢是政治的根本。

如果王公大人從來不知道尚賢這一治理政事的根本,我們就不能舉出事例來開導他嗎?

現在假定這裡有一個諸侯,在他的國家治理政事,說道:「凡是我國能射箭和駕車的人,我都將獎賞和尊貴他;不能射箭和駕車的人,我都將治罪和賤視他。」

試問這個國家的人士,誰高興誰害怕呢?我認為必定是善於射箭駕車的人高興,不善於射箭駕車的人害怕。

我曾順著前一假設進一步申說:「凡是我國忠信之人,我都將獎賞和尊貴他;不忠不信的人,我都將治罪和賤視他。」

試問這個國家的人士,誰高興誰害怕呢?我認為必定是忠信的人高興,不忠不信的人害怕。

現在對自己的國家人民採取尚賢政治,使一國為善的人受到勉勵,行暴的人受到阻止,大之行使政治於天下,使天下為善的人受到勉勵,行暴的人受到阻止。

我以前所以看重堯、舜、禹、湯、文、武之道,是什麼緣故呢?因為他面對民眾發佈政令以治理人民,使天下為善的人可以受到勉勵,行暴的人可以受到阻止。

這就是尚賢,它和堯、舜、禹、湯、文、武之道是相同的。

而今天下的士君子,平時言談都知道尚賢,而一到他們面對民眾發佈政令以治理人民,就不知道尚賢使能了。

我由此知道天下的士君子,只懂得小道理而不懂得大道理。

怎麼知道這樣呢?現在的王公大人有一隻牛羊不會殺,一定去找好的屠夫;有一件衣裳不會做,一定去找好的工匠。

當王公大人在此之時,雖然有骨肉之親,和無緣無故得到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如果確實知道他們沒有能力,就不會讓他去做。

為什麼呢?因為擔心損失自

己的財物。

當王公大人在此之時,尚不失為一個尚賢使能的人。

王公大人有一匹病馬不能治,一定要找好的獸醫,有一張壞弓拉不開,一定要找好的工匠,當王公大人在此之時,雖然有骨肉之親,和無緣無故得到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如果確實知道他們沒有能力,就不會使他去做。

為什麼呢?因為擔心損失自己的財物。

當王公大人在此之時,尚不失為一個尚賢使能的人。

但一到他治理國家就不這樣了。

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無緣無故富貴以及面貌美麗的人,就舉用他。

如此看來,則王公大人一愛一他自己的國家,還不如一愛一他的一張壞弓、一匹病馬、一件衣裳、一隻牛羊 ?我因此知道天下的士君子只看到小處,沒有看到大處。

這就好像一個啞巴去充當外交人員,一個聾子去充當樂師一樣。

所以古代聖王治理天下,他所富所貴的,未必是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和無故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

所以,從前舜在歷山下耕田,在河濱制陶器,在雷澤捕魚,在常陽燒製石灰。

堯在服澤之地得到他,立他為天子,讓他接管天下的政事,治理天下的人民。

從前伊尹是有莘氏女的私臣,讓他作廚師,湯得到並舉用他,立他為三公,使他接管天下的政事,治理天下的人民。

從前傅說住在北海之洲的牢獄之中,穿著粗布衣,圍著繩索,像傭人一樣在傅巖築城,武丁得到並舉用他,立他為三公,使他接管天下的政事,治理天下的人民。

由此看來,從前堯舉用舜,湯舉用伊尹,武丁舉用傅說,難道是因為他們是骨肉之親、無緣無故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嗎?那只是仿照他們的話去做,採用他們的謀略,實行他們的主張,從而上可以有利於天,中可以有利於鬼,下可有利於人,所以把他們選拔上去。

古時的聖王既已明白了尚賢的道理,想以此為政,所以把它寫在竹帛、雕在槃盂上,相傳而遺留給後世子孫。

在先王留下的書《呂刑》中這樣記載:王說:「呵!來!有國家有領土的人,告訴你們用刑之道。

在現今你們要安一撫百姓,你們除了賢人,還有什麼可選擇的呢?除了刑罰,還有什麼可慎重的呢?還有什麼考慮,不能達到呢?」

能選擇人而敬重叫作刑,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就可以達到了。

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可以通過尚賢而達到。

在先王之書、老人的話中這樣說到:「尋求聖人、武人、智人,來輔佐你自身。」

這是說先王治理天下,一定要選擇賢能的人,做他的僚屬輔佐。

現在天下的士君子,都希望富貴而厭惡貧賤。

試問,你怎麼做才能得到富貴而避免貧賤呢?最好是做賢人。

那做賢人的道理又是怎樣的呢?回答說:有力氣的趕快助人,有錢財的努力分人,有道的人勉力教人。

如此,餓的人就可以得到食,冷的人就可以得到衣,混亂的就可以得到治理。

如果餓的人可以得到食,冷的人可以得到衣,混亂的可以得到治理,這就可以使人各安其生。

現在的王公大人,他所富的所貴的,都是王公大人們的骨肉之親、無緣無故富貴以及面貌美麗的人,這樣的人怎能一定聰明呢?如果不聰明,讓他治理國家,那麼國家的混亂也就可想而知了。

現在天下的士君子,都希望富貴而厭惡貧賤,可是你要怎樣才能得到富貴而避免貧賤呢?(他們必定)說:最好是做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無緣無故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

然而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無緣無故富貴者以及面貌美麗的人,卻並不是學得到的。

假使不知分辨的話,即使德行醇厚如禹、湯、文、武,也不會得到任用;而王公大人的骨肉之親,即使是跛、啞、聾、瞎,乃至暴虐如桀紂,也不會加以拋棄。

因此,賞的不會是賢人,罰的

不會是暴人。

他所賞的人是沒有功的,所罰的也是沒有罪的。

所以使百姓人心渙散,阻止他們向善:怠惰他們的肢一體,而不相互勉勵幫助;使多餘的財物腐臭變質,而不相互資助;隱藏自己好的學問,而不相互教導。

如此,飢餓的人就不會得食,寒冷的人就不會得衣,混亂的狀況就不會得到治理。

所以從前堯有舜,舜有禹,禹有皋陶,湯有伊尹,武王有閎夭、泰顛、南宮括、散宜生,從而天下太平,人民富足。

因此,近的人安於其居,遠的人前來歸附。

凡是日月所照、舟車所至、雨露所滋潤、谷食所養活的人們,得到這些賢人,無不相互勸勉和鼓勵。

假如現今天下的王公大人及士君子,心中真想行仁義,求做上士,上則想適合聖王之道,下則想符合國家與百姓之利,那就不可不認真考慮尚賢這一說法了。

(總之),尚賢是天帝、鬼神、百姓的利益所在,也是政事的根本。

分類: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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