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演義
第十三卷 賜鐵券欲圖邊帥 生公主假作儲君
話說并州刺史元天穆,本魏室宗親,因太后專一政,徐、鄭用事,心常不服,見爾朱士馬一精一強,欲借其力以傾朝廷,深相結納。
榮亦喜其與己,焚香刺血結為兄弟,誓生死不相背負。
事無大小,皆與商議。
一日,榮同帳下諸將來至并州,與天穆議事。
天穆設宴留飲。
酒至半酣,問榮曰:「弟來欲議何事?」
榮屏去左右,惟賀拔岳在坐。
榮曰:「今天子愚弱,太后一婬一亂,一奸一佞弄權,忠臣屏跡。
我欲舉兵入洛,內除諸一奸一佞,外削群賊,兄以為何如?」
穆與岳皆曰:「討虜之意,實合群望,當早行之。」
榮曰:「事果可行,吾即表奏朝廷,以討賊為言,庶幾師出有名。」
天穆力贊其成。
榮就寫表一道,發使進京。
太后見奏,疑榮有異志,乃付有司商議。
群臣皆以榮兵強盛,不宜允其所請。
太后乃下詔止之,其略云:今念生梟戮,寶寅敗逃,丑奴請降,關、隴已定。
費穆大破群蠻,絳、蜀漸平。
又北海王顯率眾二萬,出鎮相州。
卿宜高枕秀容,兵不須出。
榮得詔大笑曰:「天下亂形已成,朝廷反說太平無事,吾豈可因詔而止。」
乃請天穆到府,遍召諸將共議。
眾皆曰:「朝廷不准發兵,是有疑我之心,此事豈可遂已。」
於是榮復上書,其略云:今賊勢雖衰,官軍屢敗,人情危俱,恐實難用,若不更思方略,無以萬全。
臣愚以為蠕蠕主阿那瑰荷國厚恩,未應忘報,宜早發兵,東趣下口,以攝賊人之背。
北海之軍嚴加警備,以當其前。
臣麾下兵將雖少,願盡力命。
自井陘以北,滏口以西,分據險要,攻其肘腋。
葛榮雖並洛周之眾,恩威未著,人類差異,形勢可分。
若允臣所請,大功可立。
臣整率師旅以待,唯陛下鑒之。
一面進表,一面興師。
署高歡為都督,統領十萬人馬,鎮守桃林寨,日夕一操一練,以待徵調。
自領馬步兵三十萬,結營井陘之上,旌旗映日,殺氣連雲。
附近州縣莫測其意,人人疑慮,個個驚心。
表到京中,舉朝大駭。
太后見其不肯罷兵,恐有變亂,召廷臣問策。
中書舍人徐紇出班奏曰:「臣有一策,可制爾朱之命。」
後問:「何策?」
紇曰:「爾朱榮世據秀容,畜牧蕃息,兵勢強盛,皆因能用人也。
今其手下將士,或反賊余一黨一,或罪臣子孫,懼禍亡命,皆被爾朱榮收納,授以軍職,賜之財帛。
眾人懷恩感激,無不盡心協力,故所向克捷,威振山西。
臣意莫若先離其一黨一,私行聖旨,許以高官厚祿,錫以金書鐵券,密令暗圖爾朱,則其一黨一必貪朝廷之賞,群起而誅之矣。」
太后大喜,如計而行。
時有爾朱榮從弟世隆,在京為直閣將軍,探得朝廷一陰一謀,密將此事報知天寶。
天寶大怒,乃召集諸將謂曰:「今朝廷有密旨到來,命汝等圖我,以取盎貴。
汝等若貪朝廷官爵,請從此別。
若願隨我者,當留麾下。
慎勿心懷兩意,暗生反側也。」
眾將皆曰:「某等遭時不遇,窮困風塵。
得遇明公拔之糞土之中,置之將士之列。
執鞭墜鐙,生死願隨。
朝廷富貴,非所敢望也。」
榮大喜道:「卿等若不相負,朝廷賜來官爵,當盡留之。
等我一日後得志,照其所書之爵相授。」
眾皆拜謝而退。
且說太后聽了徐紇之計,以為事必有成,不以爾朱為意,一婬一亂如故。
時有武都人楊白花,少有勇力,容貌雄偉,太后一逼一而幸之。
白花懼禍及,南奔梁。
太后追思之,不能已,為作《楊白花歌》,使宮人晝夜連臂蹋足歌之,聲甚淒惋。
歌曰:一陽一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
春風一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
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
秋去春來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裡。
一日,鄭儼進宮聞其歌,知太后思念白花而作,曰:「陛下何多情也?」
太后曰:「情之所鍾,不能自已。
吾念白花,猶念卿也。」
儼曰:「臣蒙太后一寵一愛一,奈帝屢欲殺臣,白花所以懼禍而逃也。」
太后曰:「近聞潘充華懷孕將產,若生太子,吾將幽帝南宮,立太子為帝,誰敢違我?」
儼曰:「倘生公主奈何?」
太后曰:「即生公主,吾吩咐監生人等詐言太子,竟瞞了天子大臣,吾計亦可得行。」
儼曰:「太后之見,果智逾良、平。」
二人計議已定,探得潘妃產期已近,太后親臨絳一陽一宮,帝與潘妃接見。
太后告帝曰:「我聞兒女出胎之時,不要父母相見,恐有妨克。
官家與妃年少,恐未知之,故吾來告帝。
於數日內,宜往別宮游幸,吾在此看視。」
帝以太后言為誠,從之。
太后私囑其下曰:「妃生育時,若生太子,固不必言;倘生公主,亦必詐言太子,報知於帝,使帝心欣喜。
有罪我自赦之。」
眾皆聽命。
未幾,潘妃生下一女,報帝生太子。
帝大喜,即乘步輿至絳一陽一宮。
太后迎而賀之,帝亦為太后賀。
帝欲見兒,太后曰:「不可。
太子新生,待三日後,方可見面。」
帝乃出御前殿,頒詔改元武泰,大赦天下,百僚稱賀。
卻說盧妃宮中有一宮女慧一娘一,系西番國貢來之女,年十四,心一性一慧巧,兩耳通靈,能知合宮大小事,告盧妃曰:「潘妃所生,乃女子也。」
妃曰:「汝妄言,不畏死乎?」
慧一娘一曰:「此皆太后、鄭儼之計。
所以假稱為男者,將不利於帝。
妾不言,負夫人。
夫人不言,負帝矣。
如言不實,願敢斬首階前。」
妃大驚。
至晚,帝宿宮中,盧妃將慧一娘一之言告帝,帝立智慧一娘一問之。
慧一娘一如前言以對,帝命收入永巷,謂盧妃曰:「明日朕往驗之,倘其言虛,殺之以絕亂傳。」
次日,帝至潘妃宮見太后,曰:「朕欲觀太子浴。」
太后沉吟久之,曰:「太子已浴餅矣。」
帝疑之,因問:「太子何在?」
太后曰:「在龍一床一上睡熟。」
帝起,請太后同去一看,揭帳視之,目細口小,絕不似男子模樣。
帝曰:「此莫非女乎?何絕無男子相也?」
不悅而出。
太后知帝已識破,不好再瞞,設宴絳一陽一宮,召帝及胡後同飲。
酒半,屏退左右,謂帝曰:「帝年十九,尚無子嗣,吾故假言生男,以悅帝心,其實女也。」
胡後聞之大驚。
帝忿然作色曰:「朕因母后言誕生太子,故頒大赦之詔,受廷臣之賀。
今言是女,教朕有何面目居臣民之上?」
拔劍而起。
太后驚問曰:「帝欲何為?」
帝曰:「今殺此女以洩吾忿。」
太后變色,不別而還北宮。
胡後向帝再拜,曰:「此雖女子,亦是陛下骨血。
奈何殺此無罪之兒,以觸太后之怒?」
帝收劍,頓足大恨。
是夜,帝宿別殿,轉輾不寐,思想:「慧一娘一之言句句是實,必殺徐、鄭,庶杜後患。
但受制太后,不敢輕動,如何設法除之?」
見窗外月光如晝,起身步出階來。
忽聞碧沼池邊竊竊言語,遣內監問之,回奏云:「是巡宮大使與直閣將軍爾朱世隆講話。」
帝召世隆至,世隆倒身下拜。
帝問:「卿為直閣幾年矣?」
曰:「三年。」
又問:「秀容爾朱榮系卿何人?」
對曰:「臣之從兄。」
又問:「為人若何?」
對曰:「臣見榮智勇兼備,忠義是矢。
惟有赤心為國,上報天朝,越在外臣,常以不得親近至尊為恨。」
帝曰:「卿兄若此,是社稷之臣也。
朕欲召入輔政可乎?」
世隆再拜曰:「此臣兄之願也。」
言畢退出。
帝聞世隆言,暗想:「欲去徐、鄭,礙於太后。
爾朱榮兵威足以制之,不若密召向闕,以脅太后,以討二臣之罪,吾患除矣。」
次日,乃召世隆言之,授以密詔一道,令其內瞞太后,外避百官,暗暗遣人繼往。
世隆大喜受命。
再說爾朱天寶扎兵井陘界口,日日揚威耀武。
忽有天子密詔到來,召他引兵入都,誅除一奸一黨一。
世隆亦有書至,不勝大喜。
元天穆知之,亦來告曰:「以弟之威,除徐、鄭之徒,如拉枯枝,乃百世之功,機不可失。」
榮於是即令使者回奏曰:「臣欲掃清朝野久矣。
今接帝旨,敢不星夜赴闕,制一奸一臣之命,報陛下之德。」
使者已去,遂與天穆商議,須得一智勇之將,使為前鋒先進。
天穆曰:「賀六渾可當此任。」
榮從之。
署六渾為先鋒,付一精一兵三萬。
以尉景、段榮、劉貴、賈顯智、蔡俊、孫騰六將副之。
六渾將行,謂妻昭君曰:「吾有軍事,當即起程,不及復顧家矣。」
昭君曰:「大丈夫公而忘私,努力王事可也,奚以家為?」
六渾曰:「聞汝言令人意豁。」
遂行。
天寶亦告其妻北鄉公主曰:「吾將入靖內亂,明日行矣。」
公主曰:「吾夫威名太盛,致朝廷疑懼。
詔書到來,未識真假。
莫若遣將先發,將軍暫緩數日,以觀人情向背。」
榮於是停軍不進。
且說帝自發詔後,無一人知,使者回奏爾朱榮得詔大喜,不違時刻起兵,聞之頗生疑慮。
長樂王子攸與帝素相一愛一,因召入涼風堂,密告之故。
子攸大驚曰:「陛下誤矣!爾朱榮數世強盛,威鎮北邊。
其人殘暴不仁,屢有飛揚之志。
今若召之入內,是開門揖盜。
徐、鄭雖除,為禍更甚。
漢代董卓之事可鑒也。」
帝大悟,曰:「此舉匆匆,悔不與卿商議。
今惟發詔止之耳。」
子攸道:「如此幸甚。」
乃復遣使諭榮曰:「鄭、徐之徒少削威權,卿且安守。
待朕誅之,然後召卿入朝,以清外寇。」
榮得詔大驚曰:「此非帝意,必有人阻之者。
然吾有此詔,且勿遽發。」
斯時,六渾之軍已過上一黨一,聞有詔亦止。
那知事雖秘密,而兩次降詔,已露風聲。
徐、鄭二人一聞此事,嚇得魂飛魄散,入告太后曰:「帝怨臣等以及太后,密召爾朱榮誅戮臣等。
臣等固不惜一死,但恐太后一性一命亦不能保,奈何?」
太后怒曰:「是兒欲奪吾權,結外兵為援。
今先廢黜,幽之南宮便了。」
二人曰:「非計也。
帝以無罪見廢,朝臣不服,爾朱轉得借口興師矣。
臣等卻有一計,陛下如能行之,方保無事。」
太后曰:「計將安出?卿且說來。」
二人說出此計,管教:大逆順成同反掌,至尊一死等鴻一毛一。
且聽下回細述。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