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演義
第五十九卷 齊後主自號無愁 馮淑妃賜稱續命
話說陸令萱欲立黃花為後,暗行魘魅之術,以間胡後之一寵一。
旬日間,胡後一精一神恍惚,言笑無恆,帝漸惡之。
一日,令萱造一寶帳,枕席器玩,莫非珍奇。
坐黃花於帳中,光采奪目,謂後主曰:「有一聖女出,大家可往觀之。」
及見,乃黃花也。
令萱指之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
帝納其言,而未忍廢胡後也。
又一日,令萱於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作如此語!」太后問其故,令萱曰:「不可道。」
固問之,乃曰:「後語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訓,有忝大家面目。
』」令萱知太后最惡人發其隱私,故以此言激之。
太后果大怒,立呼後出,剃其發,載送還家,廢為庶人。
於是立穆氏為後,而令萱之權,太后亦受其制。
且說齊自士開用事以來,政體大壞。
及珽執政,頗收舉才望,內外稱美。
左丞封孝琰謂珽曰:「公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
珽益自負,乃欲增捐庶務,沙汰人物,官號服章,並依故事。
又欲黜諸Yan豎及群小輩,為致治之方。
令萱、提婆、長鸞等不以為然,議頗同異。
乃囑御史麗伯律劾主書王子沖納賂,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而並坐令萱。
令萱覺之大怒,傳帝敕,釋王子沖不問,而斥伯律於外。
由是事事與珽相左,諸宦者更共譖珽.帝不得不疑,因問令萱曰:「孝征果何如人?」
令萱默然不對。
三問,乃下一床一叩頭曰:「老婢應死。
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征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
比觀其行一事,大是一奸一臣。
人實難和,老婢應死。」
帝命韓長鸞檢省中案牘,盡得其一奸一狀。
帝大怒,然嘗與之重誓,故不殺。
解去內職,出為北兗州刺史。
珽求見帝,長鸞不許,遣人推出柏閣。
珽坐地不肯行,曳其足以出。
穆提婆遂代其任。
未幾,珽以惡疾死。
先是後主言語澀納,不喜見朝士,自非一寵一私狎暱,未嘗交語。
唯國子祭酒張雕,以經授後主為侍讀,呼為博士,大見委重。
雕亦自以出於微賤,致位人臣,欲立效以報德,議論抑揚,無所迴避。
帝嘗動容改聽,朝政得失,因之稍加留意。
其後觸怒群小,共構殺之。
自是正言讜論,遂絕於帝耳。
又帝承世祖奢泰之餘,以為帝王當然。
後宮寶衣玉食,一裙之費,值至萬匹。
盛修宮苑,無時休息。
夜則然火照作,寒則以湯化泥。
鑿晉一陽一西山為大像,一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宮中。
好自彈琵琶,為無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
民間謂之「無愁天子」。
於華林園立貧兒村,自衣藍縷之服,行乞其間以為樂。
庶姓封王者以百數,開府千餘人,甚至狗馬及鷹,亦有儀同、郡君之號。
賞賜左右,動逾巨萬,既而府藏空竭,乃賜二三郡,或六七縣,使Yan豎輩賣官取值。
由是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賈,競為貪縱。
賦役繁重,民不聊生矣。
今且按下不表。
且說弘農華一陰一縣生一異人,姓楊,名堅,漢太尉楊震十四代孫。
其父名忠,美鬚髯,狀貌瑰偉,武藝絕倫,識量深重,有將帥之略。
周文帝召居帳下,嘗從獵龍門,有猛獸突至,忠赤手搏之,人服其勇。
以功歷雲、洛二州刺史,除大都督,賜姓普六茹氏,進封隋國公。
夫人呂氏於周大統七年六月,生堅於馮翊波若寺。
紫氣充庭,異香滿室,人皆以為貴征。
時有一尼來自河東,謂呂曰:「此兒所從來甚異,不宜與俗間撫育。」
呂以兒托養之。
尼乃捨於別館,躬自撫育。
一日,尼不在捨,呂往視抱兒於懷,忽見頭上生角,遍體起鱗,懼墜之地。
尼自外來,忙抱而起之曰:「何驚我兒,致令晚得天下!」貌龍頷,額上有五柱透入頂門,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成「王」字。
一性一沉深嚴重,少入太學讀書,雖至親一暱,不敢相狎。
周文帝見之,歎曰:「此兒風骨,非世間人。」
及武帝時,忠已卒,堅襲爵為隋國公。
見天下分裂,一陰一有削平四海之志,嘗啟武帝曰:「臣世受國恩,愧無以報。
願陛下成一統之業,百世之治,臣得垂名竹帛,私願足矣。」
因言齊政亂,一舉可滅,勸帝伐之。
帝從其請,乃命邊鎮益儲積,加戍卒。
齊人聞之,亦增修守禦。
柱國於翼諫曰:「疆場相侵,互有勝負,徒損兵糧,無益大計。
不如解嚴修好,使彼懈而無備,然後乘間出其不意,一舉可取也。」
韋孝寬上疏,陳滅齊三策:
其一曰:臣在邊有年,頗知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
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
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敗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還,內離外叛,計盡力窮。
仇敵有釁,不可失也。
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犄角;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山南驍銳沿河而下;更募關河勁勇,厚其爵賞,使為前驅。
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
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二曰: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
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
募其驍勇,立為部伍。
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場。
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
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
我無宿舂之糧,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
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一婬一無道,闔境嗷然。
以此而觀,覆亡可待。
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三曰:昔勾踐下吳,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
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待,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
安民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
斯乃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書奏,武帝以問伊婁謙諫。
對曰:「齊氏沉溺娼優,耽昏曲櫱。
其折衝之將,明月已斃於讒口。
他若段韶、蘭陵等,亦皆死亡。
上下離心,道路以目,此易取也。」
帝大笑,乃下詔伐齊。
以陳王純、司馬消難、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盛、侯莫陳瓊、趙王招為後三軍總管。
齊王憲帥眾二萬,趨黎一陽一。
隋公楊堅帥舟師三萬,自渭入河。
侯莫陳芮帥眾二萬,守太行道。
李穆帥眾三萬,守河一陽一道。
帝自將大軍,出河一陽一。
民部大夫趙煚曰:「河南洛一陽一,四面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
請從河北直至太原,傾其巢一穴一,可一舉而定。」
下大夫鮑宏亦曰:「我強齊弱,我治齊亂,何憂不克!但先帝往日屢出洛一陽一,彼既有備,每用不捷。
如臣計者,進兵汾、洛,直扼晉一陽一,出其不虞,似為上策。」
帝皆不從,帥眾六萬,直指河一陰一。
都督楊素請帥其父麾下先驅,許之。
周建平元年八月,師入齊境。
禁軍士伐樹踐稼,犯者皆斬。
丁未,攻河一陰一大城,拔之。
齊王憲進圍洛口,拔東西二城。
齊永橋大都督傅伏聞西寇近,自永橋夜入中城,為拒守計。
周師既克南城,進圍中。
伏閉城堅守,二旬不下。
獨孤永業守金墉,周主亦攻之不克。
永業欲張聲勢,通夜辦馬槽二千。
周人以為大軍且至而憚之。
九月,齊高阿那肱自晉一陽一將兵拒周,至河一陽一。
會周主有疾,引兵還所,拔城皆不守。
阿那肱以捷聞,齊主大喜,以阿那肱有卻敵功,厚賜之。
明年,周主謂群臣曰:「朕去歲屬有疹疾,不得克平逋寇,然已備見其情。
彼之行師,殆同兒戲,豈能敵吾大兵。
前出河外,直為拊背,未扼其喉。
晉州,本高歡所起之地,鎮攝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
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
然後乘破竹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巢一穴一,混同文軌。」
遂復自將伐齊,以越王盛、杞公亮、隋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儉、大將軍竇恭、廣化公邱崇為左三軍,齊王憲為前軍,陳王純為後軍。
周主至晉州,軍於汾曲,遣齊王憲守雀鼠谷,陳王純守千里徑,達奚震守統軍川,韓明守齊子嶺,辛韶守蒲津關,宇文盛守汾水關,各領步騎一萬,分據要害。
大軍直攻平一陽一。
齊行台尉相貴嬰城拒守,周主親至城下督戰。
城中窘急,齊將侯子欽出降於周。
刺史崔景嵩守北城,亦乘夜遣使請降,約為內應。
周主大喜,命王軌帥眾赴之。
天未明,軌偏將段文振杖槊與數十人先登,景嵩迎入,引至相貴帳,拔刃劫之。
城上鼓噪,守兵大潰,遂克晉州。
虜相貴及甲士八千人。
是時齊主方以外內無患,朝野皆安,日夕一婬一樂,置邊事於不問。
有馮淑妃者,名小憐,穆後從婢也。
穆後一愛一衰,以五月五日進之,號曰:「續命」。
慧而黠,能彈琵琶,工歌舞,妖艷動人。
後主惑之,一寵一冠一宮,坐則同席,出則並馬,誓願生死一處。
周師之取平一陽一,方與淑妃獵於天池。
放鷹縱犬,馳騁平林,搏取禽一獸以為快。
告急者自日至午,驛馬三至。
阿那肱曰:「大家正為樂,邊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為?」
至暮,使更至,言平一陽一已陷,乃奏之。
後主將還,淑妃止之曰:「大家勿去,請更殺一圍。」
後主從之。
周師既得平一陽一,齊王憲復拔洪洞、永安二城,乘勝而進。
齊邊將焚橋守險,軍不得前,乃屯永安。
癸酉,齊師來援,分軍萬人向千里徑,又分軍出汾水關,後主自帥大軍上雞棲原。
使阿那肱將前軍先進。
乙卯,諸軍齊會平一陽一城下。
周主以齊兵新集,聲勢方盛,且欲西還以避其鋒。
宇文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患不克!若使齊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兵,未易平也。
今主闇臣愚,士無鬥志,雖有百萬之眾,實為陛下奉耳。」
軍正王韶亦諫曰:「齊失紀綱,於茲累世。
天翼周室,一戰而扼其喉。
取亂侮亡,正在今日。
釋之而去,臣所未喻。」
周主雖善其言,竟引軍還。
以大將梁士彥為晉州刺史,留一精一兵一萬鎮之。
齊乘周師退,欲復平一陽一,進兵圍之,晝夜攻擊。
城中樓堞俱盡,崩隳之處,或短刀相接,或交馬出入,眾皆危懼。
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我為爾先!」於是勇烈齊奮,齊兵少卻。
厥後,齊作地道攻城,城陷十餘步。
將士乘勢欲入,齊主敕且止。
召馮淑妃觀之,妃方對鏡妝點,不即至。
城中以木拒塞之,兵不得入,城遂不下。
又淑妃聞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欲往觀之。
中道有橋,去城牆不遠。
齊主恐有一弩一矢及橋,乃一抽一攻城木,別造一橋以度。
及度,橋壞,至夜乃還。
周主還長安,以晉州告急,復率大軍來援。
王寅濟河,遣齊王憲帥所部先向平一陽一。
戊申,諸軍畢至。
凡八萬人,進一逼一齊軍。
置陣東西三十餘里。
先是齊人恐周師猝至,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皆以塹為之隔。
齊兵至,因結陣於塹北。
齊王憲馳馬觀之,覆命曰:「易與耳,請破之而後食。」
周主大悅,乘馬巡陣,輒呼主帥至前,勞勉之。
將士喜於見知,鹹思自奮。
將戰,左右請換良馬。
周主曰:「朕獨乘良馬,欲何之?」
進薄,齊師有塹,礙於前。
自旦至申,相持不決。
後主謂阿那肱曰:「戰是耶,不戰是耶?」
阿那肱曰:「吾兵雖多,堪戰者少。
昔攻玉壁,援兵來即退。
今日將士,豈勝高祖時耶?不如勿戰,卻守高梁橋。」
安吐根曰:「一撮許賊,馬上刺取,擲之汾水中耳。」
齊主意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
齊主曰:「此言是也。」
於是引兵填塹而出。
周主大喜,勒諸軍擊之。
兵才合,齊主與淑妃並騎觀戰。
東偏小卻,妃怖曰:「軍敗矣。」
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齊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橋。
正是:將士陣前方致死,君王馬上已逃生。
未識後事若何,且留下文再講。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