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逸史
第36回 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詩曰:
玉人漂泊久無憑,今日相逢兩遂情。
龍燭插金來鳳闕,紫袍籠玉出宸京。
羅幃密綰同心結,錦帕重傳舊日盟。
眾俠承恩歸故里,共傾赤膽報明廷。
話說段元帥一行人出了山口,行不半里,便遇著杜伏威等眾將遠來迎接,齊到寨前下馬,前遮後擁入中軍帳來。
杜伏威扶段韶居中坐了,率眾將啟居參見。
段韶答禮道:「蒙眾將軍盛雅,曲從愚意,歸命朝廷,老夫不勝慶幸,何敢當此隆禮?」
杜伏威拜道:「某等皆因勢豪所逼,以致謀動於戈,無非濟困扶危,替天行道,不敢妄為。
蒙大元帥赦宥納降,情願執鞭墜授,以報殊遇。
張三弟又蒙俯賜良姻,既為結契之尊親,實乃超拔之恩主也。」
段韶道:「眾將軍年雖弱冠,各負雄才,文武兼通,正堪為朝廷之股肱,廟廊之梁棟。
今能順天知命,解甲而降,準擬青史標名,流芳千古。
下官見皇上,備奏將軍等情由,保諸位恩榮媲美。
稍或虛言,有如此酒!」言畢,以酒瀝地為誓。
杜伏威等叩首拜謝,請段韶居了正席,齊穆次之,其餘次序,兩榜排列而坐,奏動軍中得勝鼓樂。
酒過數巡,段韶舉著金盃對眾道:「老夫獲此佳婿,事為偶然。
老妻曹氏向來無子,只生小女二人。
長女球瑛,適今朝內國子監祭酒經筵講官張雕,目下因告養親回家,其家與寒舍只隔里餘。
次女琳瑛,年方一十六歲。
小長女五歲,因老夫久宦在朝,未曾受聘。
今得與張郎永侍巾櫛,小女終身有托,光我門楣。
世間有這般巧事!長女之婿姓張,為文章領袖,次女之好亦姓張,乃將帥班頭。
兩家一姓,文武聯襟,天下最難得者也!非諸將軍福庇,老夫安得有此快婿哉?」
杜伏威等舉杯躬身道:「此太宰大元帥閥閱之福,小將等何與之有!」
段韶又問張善相道:「賢婿以玉人為聘,諧此姻事,但這玉人老夫昔日征異域得來,乃是香玉,非中國諸玉可比,次女琳瑛見而愛之,遂與玩弄。
不意中秋之夕,小女拿出一玩,次早不見了一個,小女著驚,因而抱病,至今未癒。
此玉人出此萬里之外,縱使錢如山積,何處去買?素聞張郎善於法術,故以相難。
不意果得此玉人,又系舊物,不知張婿何術所致?從何處得來?」
張善相躬身道:「承岳父明問,小婿不敢不以實告。
小婿因走馬踏死人命,棄馬脫逃,至檀府花園後門,見園門半開,時已二更,無奈潛身入園躲避,蹲於靈應大王神廚下。
尊婢春香姐適來鎖園門,小婿以苦情訴之,蒙不趕逐,匿小婿於園之東軒。
次早瞞著夫人小姐,私竊飯食救濟小婿。
小婿深感其德,遂與訂盟,異日寸進,必娶為妾。
春香姐遂薦枕席,有一宵之愛。
小婿問及檀府姓氏家門,春香姐備與小婿言姓段,老相公在朝為都督之官。
夫人曹氏,在家有小姐琳瑛,年方一十六歲,與小婿同庚,美麗無比,未曾受聘。
於是促小婿出門,恐夫人知覺。
小婿以乏盤費告之,春香竊小姐玉人一枚相贈,雲此乃無價之寶,貨之可得千金。
因此小婿得這玉人,珍藏至今。
乃岳丈之舊物也,豈有法術可致?但小婿既與春香訂盟,必報其一飯之德。
若非春香救援,小婿焉有今日?悖之不樣。
今得結絲蘿為岳丈之半子,望成就兒女之私,遂小婿得隴之望,並賜春香為妾,俾私情信義為兩全也。
岳丈大德,銘刻不忘。」
段韶笑道:「可知小女不見了玉人,更無覓處,乃春香這妮子竊去。
老夫要加刑罰,他一味左支右吾,原來是他竊與賢婿。
但這妮子是廝役賤婢,豈堪與郎君為妾?既有所約,老夫必當奉贈,只是大便宜了這妮子也。」
張善相大喜,頓首致謝。
眾皆歡悅,盡醉方休。
是夜段韶等一班就在杜伏威寨裡安歇,部下兵另屯一寨。
次早升帳,諸將聚立。
段韶道:「諸位將軍既已歸順朝廷,不可在此羈滯,幸早早入京面聖。」
杜伏威道:「某等願隨大元帥朝京,但各處城池守將,俱是某等部下,乞元帥鈞旨定奪,然後起行。」
段韶道:「各處所委守城將士,皆依舊職,不宜更動,奏過朝廷,論材升擢。
杜將軍隨行一班將士,同赴京師。
所有十萬餘眾,可分撥各處守衛城池,將軍等略帶軍士朝京。」
杜伏威與薛舉、張善相、查訥計議此事。
查訥道:「今觀段元帥乃誠實長者,所行之事,盡皆合宜,決無他變。
我等選三千一精一銳軍士隨行防護足矣。」
查訥當下分調軍馬,令常泰等一班戰將守衛各郡城池,王騏、王(馬來)、王驤弟兄三人監守諸郡,以防不測。
杜伏威、薛舉、張善相、查訥、繆一麟五將,帶三千鐵騎,隨段韶班師。
分撥已定,拔寨起行。
不數里,已到岐一陽一驛。
刺史和用行,預於驛內辦下筵席,邀段韶、杜伏威等赴宴,一面犒賞三軍。
此是慶賀太平筵席,各無疑慮,開懷暢飲,當晚皆宿館驛中。
次早起行,和知府送了十餘里,拜別自回。
一路無話,直抵晉一陽一。
段韶和齊穆商議,發付杜伏威等軍士,權在城外梵天寺中屯紮,著嚴敬、趙銀、馬信、洪修廉、孔囗五將相陪遊玩。
段韶、齊穆二元帥進城,到五鳳樓前,早是午牌時分,後主尚未退朝。
黃門官啟奏,段都督得勝班師,在朝門外候旨。
後主大悅,即宣二元帥進朝,俯伏金價,三呼萬歲已畢。
後主道:「巨寇猖獗,失陷許多城池,賴二卿智勇,一戰成功,朕心嘉悅。」
段韶將一交一 戰中計、招降之事陳奏。
後主驚道:「二卿老成持重,反道賊人奸計,若非以忠義感動其心幾乎喪師辱國。
今得歸附,皆二卿之功也。」
段韶叩頭道:「臣等僥倖成功,陛下洪福所致,臣等何功之有?但杜伏威等俱少年豪俊,萬夫之敵,原非叛逆,皆緣貪一官污吏肆志暴虐,克剝小民,激起英雄之氣,以致震驚乘輿。
今知天命,解甲來歸,乃社稷之靈,陛下天威所懾。
乞陛下待以優禮,賜以厚祿,一團一 結其心,足為朝廷重鎮,管取周、陳二國聞風畏懼,不敢輕覷本國矣。」
後主准奏,又問:「杜伏威諸將今在何處?宣來面朕。」
段韶奏:「杜伏威一行軍馬,權在城外梵天守中,專候聖旨。」
後主御筆手詔,赦杜伏威等之罪,差近臣二員飛馬召來。
兩個天使奉聖旨,立刻往梵天寺來。
杜伏威等五人見聖旨到了,忙排香案,開讀已罷,隨即同天使進朝。
黃門官引入金鑾殿前,山呼舞蹈。
後主見五將人材表表,相貌堂堂,喜動龍顏,頒下玉音道:「朕聞段太宰所奏,足知卿等忠義之心所有過犯,盡皆赦宥。」
杜伏威等叩頭謝恩。
後主又道:「朕嗣位以來,道時不造,干戈競起,強敵侵凌。
卿等盡心為朕出力,必不有負。」
杜伏威當先奏道:「臣等蓬茅賤士,韋布愚夫,幼讀詩書,頗知大義。
因見國家多事,賊寇蜂起,故聚義兵為陛下除亂。
奈守土官不察,反以外盜相御,勢不由己,以致驚動天兵,罪當萬死。
感蒙天恩,臣等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也。」
後主聞奏大喜,著光祿寺賜宴,議封官職。
五將謝恩出朝領宴不題。
段韶當駕又將次女琳瑛許配張善相之事,俯伏奏聞。
後主道:「此卿家事,得婿如此,汝女終身有托,任卿為之。」
段韶叩頭謝恩。
天子退朝,眾臣皆散。
次日早朝,百官拜舞罷,大司馬韓長駕出班奏道:「杜伏威等雖受招安,部下將士數千,原系亡命之徒,屯聚梵天寺中,切近皇城,設有不測,何以御之?乞陛下聖旨,先將他人馬調散,然後授杜伏威遠方官職。
伺彼有隙,緩緩除之,庶免後患。」
後主低頭不語。
尚書僕射和士開向前道:「韓司馬之言,深達國計,陛下不可不從。
臣觀杜伏威諸將,年少英雄,抱負不凡,終非久屈人下者。
不如及早圖之,以免後患。」
後主躊躇不決。
只見段韶連聲道:「不可,不可!和尚書、韓司馬所奏,誤國非淺。
當今時世亂離,干戈不息,周、陳二國屢侵邊境,疆圍日促,萬民塗炭。
國家急務,惟在收羅豪傑,延攬英雄,固結其心,藉彼勇力以保社稷,乃為上策。
今杜伏威等俱有文武全才,得來歸服,國家之大幸也。
陛下苦委以重任,賜以厚祿,彼必鞠躬盡瘁,以報陛下。
何故欲調散其眾,疏遠其身,以啟彼攜貳之心?儻一時有變,是激之反也!若說俟彼有過殺之,誅降戮順,又非朝廷待賢之典。
苟慮杜伏威諸將有變,臣敢以全家保之!」後主聽罷大悅道:「聆卿所論,使朕豁然。
杜伏威等當授何官,方稱其職?」
段韶奏道:「臣觀杜伏威、薛舉精通法術,力敵萬人,可當大將軍之任。
張善相、查訥深明天象,善曉兵機,智勇足備,可居藩鎮之職。
繆一麟弓馬熟閑,善撫士卒,可居邊隅保障之職。
今西蜀一帶地方,自楚州至蒲原、滬雅,蠻僚錯雜,朝變夕更,每每殺害官長,劫掠賦稅,甚且稱王建號,大肆瀅毒。
從晉末迄今二百餘年,殆無寧日,非智勇足備者不能鎮之。
陛下宜授杜伏威等三人鎮守西蜀,得專征伐,則西北一帶地方必然無事,可免朝廷北顧之憂。」
後主允奏,御筆親封杜伏威為鎮安侯靜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西蜀楚州、一江一 油二郡,管轄三州二十一縣地方。
封薛舉為信陵侯定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信州、(爿羊)(爿可)、昌城三郡,管轄一州二十縣地方。
張善相為安化侯護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青州、蒲原、漢嘉、蒙山、滬州等處,管轄三州十七縣地方。
查訥、繆一麟為顯武將軍,查訥輔佐杜伏威鎮守楚州,繆一麟輔佐張善相鎮守青州。
各賜黃金千兩、錦段三百匹、廄馬千乘。
其餘常秦諸將等,皆授武德將軍,分隨杜伏威等蒞任,待後有功升賞。
外欽賜張善相龍燭一對,金花二朵,錦袍一襲,玉帶一條,擇日段府成親。
段韶加為太宰總督大將軍,齊穆升為副總督將軍,嚴敬升為昭勇將軍,其餘出征將士皆升一級。
又著樞密院差官查視延州諸郡縣所少官員,量材擢用,補缺拾遺,如奪任者,照舊供職。
段韶率杜伏威諸將赴闕謝恩。
杜伏威又上表陳奏:「臣等感陛下天恩,一寵一 賜爵祿,富貴極矣。
懇恩乞賜臣等暫回故鄉,省親祭祖,以彰陛下一寵一 榮。
伏乞聖旨。」
後主允奏,賜五臣衣錦馳驛還鄉。
五將謝恩,帶隨行軍馬與段韶即日起行。
有詩為證:
身惹御爐煙,將軍衣錦還。
聲名馳故里,譽望振邊關。
再表段小姐琳瑛,自夫人遺張善相去後,病體懨懨,漸加沉重。
四肢無力,諸事慵親,未免害了些目傍木、日下心的症候。
春香再三勸慰說:「小姐,張官人決不負心榮歸有日,何苦愁損玉容?」
小姐蹙著雙蛾,長吁了一口氣道:「春香,你那知道我心事來?老爺與老夫人許大年紀,並沒一個子嗣,只生我姊妹二人。
大小姐嫁了張翰林,十分貴顯,甚是得所,只我一人未聘。
夫人嘗說,要將我招個贅婿,奉養天年,只待老爺回來。
我嘗思張官人之言,這些公子王孫,佳者能有幾人,儻招了一個不尷尬的,不如姊夫,豈不誤了我終身之事?所以看得張思皇這人英俊天成,紋犀貫頂,乃大貴人之相,抑且與張姊夫同姓,又與我同庚,一時不思,與他月下有羅帕玉人之約。
然事不三思,終貽後悔,平白地遇個男兒,怎麼就把千金之軀相托!想此人丰標多情,一朝貴顯,豈無佳人求配?那時別娶嬌姿,那裡還記得月下之約?我若永守前盟,夫人逼嫁,必然是死;我若從了父母一之 命,又背了月下深盟,禽一獸 不如。
進退兩難,因此日加沉重。」
春香道:「小姐且自寬心,若老夫人逼小姐改嫁時,春香就對夫人直言,說小姐已與張官人月下私期成了親事,難道又好贅得別人?」
小姐嗔道:「呆丫頭,倒說得好太平活兒!羞人答答,這事如何好提?今張官人一別,杳無音信,不知他蹤跡何如,安否何如,功名何如,好生教人放心不下。
昨日心緒無聊,偶然制得羅帕玉人回文絕句二首,念與你聽。」
題羅帕詩曰:
羅香一幅半題詞,月囗盟深刻漏遲。
何奈可沉魚與雁,夢入愁念系人思。
回文云:
思人系念愁人夢,雁與魚沉可奈何!
遲漏刻深盟繳月,同題半幅一香羅。
題玉人詩曰:
雙成再面郎如玉,獨處堅心妾比金。
香玉遠分人異地,鳳鸞一交一 拆兩同心。
回文云:
心同兩拆一交一 鸞鳳,地異人分遠玉香。
金比妾心堅處獨,王如郎面再成雙。
吟罷,淚如雨下。
春香道:「小姐好詩,顛倒回文,兩韻俱和。
小姐可寫在錦箋兒上,待張郎來時,索落他也和兩首。」
小姐道:「知道他來與不來,多應是九泉相見。」
春香道:「我倒忘了與小姐賀喜。」
小姐問:「喜從何來?莫非張官人有書寄回?」
春香道:「不是張官人寄信,卻是老爺殺賊,得勝回朝。
早間有報子來說,老爺陞官加爵,即便回家,那時玉人必有分曉。
小姐請允愁煩。」
不說小姐病害相思,再說段韶與杜伏威等回家,不一日,已到常平鎮段府門首。
段韶留杜伏威等在客廳安歇,每日大排筵席款待。
眾軍士各給口糧,分投寺院客館權駐。
段韶初到之夕,對夫人細言出征被陷、張善相獻玉人求親招安之事,目今欽賜龍燭金花、錦袍玉帶,擇日與女兒完親。
夫人驚道:「果然有了玉人,真大奇事!」心中暗思:「前者園中避難郎君,名為張善相,如何賊中亦有個張善相,莫非就是他?這玉人來得有些蹊蹺!」沉吟不決。
段韶見夫人不言,又道:「還有一段奇事,夫人未知。」
遂把張善相避難入園,春香丫頭瞞著夫人,與他東軒私合,偷玉人贈張善相,欲娶為妾之事,細細說與夫人:「因此這玉人原是故物。」
夫人聽罷,畢竟疑心那日黑早張善相誤入清暉堂之事,終未釋然,只得含糊應道:「原來是這丫頭偷了。
蒙聖恩欽賜榮歸,了此良姻,又加大爵,正為雙喜。
只是女兒病體十分狼狽,如何合巹?」
段韶笑道:「夫人不須煩惱,赤繩所繫,自然輻揍。
我與你同去看女兒病體若何。」
夫妻二人到小姐繡房內來,燈光之下,見女兒倚桌假寐,令丫鬟輕輕說知。
小姐抬頭見父親來到,勉強支撐,叫一聲「爹爹」,依然垂頭隱幾,不能再言。
段韶看女兒時,伶什瘦弱,形容枯稿,貌若殘花,遠山顰蹙,全不是舊時模樣,不覺淚下,問道:「我兒病體,近日少減些麼?」
小姐勉強答道:「從爹爹去後,病勢日加沉重。
前聞戰勝回朝,略覺身子可些。
數日來不知怎地,心窩作痛,夢寐不寧,口渴心煩,不思飲食。
前者與爹爹玉人,曾帶來與孩兒否?」
段韶笑道:「良緣天定,玉人今已成雙,我兒收了。」
說罷,袖中取出一對玉人,遞與小姐。
小姐接在手,輾轉細玩,果是原物,喜不自勝,笑道:「爹爹此物從何而得?乞與孩兒說知。」
夫人道:「你爹爹奉詔討賊,內中有一少年大將,用計因你爹爹在於山谷,不期那大將就是後園避難的張郎。
他結義弟兄杜伏威、薛舉共聚義兵,據城奪地,勢不可當。
卻為你親事,願歸服朝廷,散了軍馬,隨你爹爹班師面聖,朝廷俱授高官顯職,鎮守邊疆。
又賜張郎龍燭金花、錦袍玉帶,擇日與你成親。
這玉人,張郎送與爹爹的聘禮。」
小姐聽罷,笑逐顏開,便起身道:「原來如此。
這一會覺心中寬爽,身體輕鬆,吃些茶湯也好。」
段韶與夫人十分歡喜,叫丫鬟快拿人參湯,小姐吃了,氣爽神舒,病體好了一半。
夫人分付小姐寬心調養,好生將息。
二人歸房措辦妝奩不題。
自此之後,小姐病體日漸痊可,飲食如舊,不數日,便覺花容一精一彩,玉體妖嬈。
段韶選吉日成親,至期大排筵席伺候。
此時衣冠滿座,賀客盈門。
大女婿張雕亦乘轎前呼後擁來賀喜,送上禮帖,開的是錦段十端、玉帶一圍、牙笏一執、金台盛四副、豸補金花,外析儀一百兩、羊四囗、酒四樽,牲禮之類,不計其數。
球瑛小姐亦回家省親,兼賀雙喜,亦備厚禮,皆是珠翠玉-之類。
母女姊妹相逢,不勝歡樂。
張雕頭戴烏紗,身穿大紅繡服,犀帶皂靴,先賀了岳丈段韶,次與杜伏威等諸親相見。
杜伏威等俱是錦袍玉帶,威儀整肅。
次後與張善相行禮。
善相頭戴烏紗,身穿妝花一團一 龍織錦大紅袍,玉帶皂靴,丰采異常,宛如文昌臨凡。
張雕讓張善相是新郎,不敢占右。
張善相遜張雕是大姨夫,又不敢佔先。
張雕道:「今日特來奉賀,思皇兄新客也,何必過遜!」張善相道:「姻婭論之,張兄居長,齒爵皆尊,焉得不讓!」遜了半日,張雕只得占右相揖,又回遜善相轉右再揖,次序而坐,一交一 問表號,敘些親誼。
後說及雙玉人重逢之妙,眾皆嘖嘖稱羨。
段韶又談及二女大瑛、小瑛,得配二婿大張、小張,一文一武,富貴雙全,世之罕有,只聽得堂上堂下一片奏動,鼓樂笙簫聒耳,歡笑盈門。
少焉吉時已到,堂上點著一對欽賜的合巹龍燭,堂前垂掛珠簾,大張花燈,懸紅結綵。
小姐頭戴珠鳳冠,身穿霞披繡襖;張善相換了束髮紫金冠,身穿御賜錦袍,腰繫藍田玉帶。
前後簇擁,同上華堂,瞻拜花燭,鼓吹細樂,迎入洞房。
這一段姻親非同容易,不比尋常,千古奇逢,百年佳遇。
有(樂春風)詞為證:
龍燭搖紅,金花耀目。
漫誇雙玉重逢,試看鵲橋初度。
繡帷深處,
列笙歌,纖手同攜,把香肩並(身單)。
俊傑嬌娃生一對,綵鳳文鸞共舞。
須
知道,天賜姻緣證果。
段韶陪杜伏威等飲宴,夜闌方散。
張善相與小姐同鐵合巹之杯,共效于飛之樂。
花燭下張善相取出羅帕半幅,付小姐道:「玉人先已成雙,此帕今宵作合,小姐之帕安在?」
小姐亦出羅帕半幅與張生道:「自君之別,妾謂此生未必再會,豈料今夕果得成雙!」遂命春香縫作一幅。
張善相笑道:「留取此帕,海棠枝上拭新紅也。」
小姐道:「使妾那夜與郎苟合,今日復何面顏?妾終日思君,作迴文詩二首,出以請教。」
張善相看罷,大喜欲狂,因說:「小生出門之時,亦有二詞托春香姐寄與小姐,未審見否?」
小姐道:「未見。」
春香笑道:「呀,是妾忘了,不曾送與小姐。」
急向奩中檢出。
小姐看畢微笑。
春香道:「夜色深沉,二位請自安息,明日敘闊。」
說罷,垂幃而去。
張善相忙牽其衣道:「姐姐,今夜何以發付小生?」
春香附耳低言道:「小姐在此,賤妾何敢?應須明日上一奴床 。」
張善相大笑,於是與小姐解扣吹燈,鴛鴦枕上,海誓山盟;翡翠衾中,駕顛鳳倒。
訴不盡往日相思,說不了今宵歡慶。
兩人如漆投膠,似魚得水,樂不可言。
話不絮煩。
倏忽光陰易過,又早一月。
杜伏威、查訥等上堂見段韶稟道:「某等感元帥大恩,完就張三弟親事,今已彌月。
某等叨擾太甚,欲拜辭上台,暫回故鄉省親,拜謁恩師林住持故舊人等,然後赴任,特候台旨。」
段韶道:「本欲再屈留諸君數日,既欲歸省,不敢久淹。
明早黃道吉日,奉餞啟行。」
杜伏威等致謝而退。
次日,段韶大設筵席餞行,張雕等俱來相送。
飲酒中,段韶對杜伏威道:「諸君且同小婿歸省;不久再得相會,張郎蒞任之日,然後送小女同行。」
命家憧捧過金銀段匹,聊為贐禮。
查訥謝道:「感元帥提攜厚德,已銘肺腑。
所賜金帛,斷不敢受。」
段韶道:「些少薄禮,不必因辭。」
杜伏威只得收了。
酒闌席散,拜謝而行。
張善相進內辭別夫人小姐,隨後上馬。
段韶與張雕親自送了一程,兩下分別。
杜伏威等帶領三千軍士,取路往朔州郡來,一路無話。
到郡之時,常泰、王騏、王(馬來)、王驤、皇甫實、曹汝豐、尉遲仲賢、黃松、朱儉諸將,會同迎接入元帥府坐下,眾將參見,各各問安。
杜伏威將面聖封官賜親事體說了,就將御賜官誥文憑給與諸將。
王騏、常泰等望闕謝恩,就在帥府安擺筵宴,杜伏威主席,眾將遜序而坐,酣飲以敘闊情,至曉方散。
杜伏威眾將與裘澄、譚希堯諸官作別。
裘澄道:「某感元帥之恩,正欲朝暮奉聆教誨,不期又成離別,思之殊為傷感。
此後某即掛冠歸田矣。」
說罷,潸然垂淚。
杜伏威眾將亦各灑淚,再三寬慰,作別而行。
不數日,已到河東郡,府縣文武官員,離城遠接。
杜伏威一一以禮相待。
又早來到廣寧縣石樓山林澹然莊上。
林住持每使人探聽消息,已知備細。
原來張善相逃竄之後,張太公父子心下優疑,常到莊上和林澹然講談,消遣悶懷。
次後張善相到朔州,時有書寄回問安,張太公方才放心。
自從杜伏威起兵,攻取州郡並招安之事,林住持一一都知。
又有人報說杜伏威弟兄諸入朝廷俱封官爵,早晚將次還鄉。
時值仲夏天氣,林澹然接張太公父子到莊內後國乘涼,賞玩荷花飲酒,忽聽得軍馬喧闐,人聲鬧哄。
道人飛報道:「住持爺,不好了!不知何處來的軍馬,將莊前固定,怕是賊人。
請住持爺出去退他。」
林澹然笑道:「癡老子!非是盜賊,必張郎輩回來了。」
苗知碩、一胡一 性成、沈性定齊起身道:「我等都出去一看。」
往莊外來探望,杜伏威等一行人已到莊前,都下馬步行入莊來。
苗知碩三人見了,喜從天降,跑出莊笑臉相迎。
杜伏威道:「未見林爺,不敢施禮。」
分付查訥等:「暫在莊前伺候,待我稟過之後進見。」
又號令軍士依隊伍排列,不許喧嘩。
杜伏威、薛舉、張善相三人,整肅衣冠,隨苗知碩進到後園亭子上。
林澹然見了笑道:「俺說是兒等來也。」
張太公父子一見張善相,如獲奇珍,堆下笑來。
三人向前齊下拜道:「不肖等遠離膝下,心切懸懸,久失侍奉,抱罪殊深!今睹尊顏,歡傾肺腑。」
林澹然道:「汝等別後,聞說驟興兵馬,雖然累戰累勝,佔據城池,俺心中卻只是為汝等危懼。
今喜歸服朝廷,又得封爵列土,老朽方才放心。
今日歸來,增輝多矣。
但直盡忠報國,毋以爵祿為榮。」
杜伏威三人再拜受教。
又參拜了張太公,公孫二人,悲喜一交一 集。
次後又和張大郎、苗知碩、一胡一 性成、沈性定俱見了禮。
杜伏威向前稟道:「不肖因巡按州郡,行至成州縣,偶遇傅司農侄女被魅,不肖為之驅邪拯救。
其女始痊。
昔年不肖負公公骨瓶歸葬時,曾於隔塵溪逢姚真卿、褚一如二仙長,引見天主,傳以琴棋藥餌。
又言師爺乃天主第一座弟子,因犯酒戒暫謫塵寰,不肖亦是看丹爐仙童,有罪謫貶,後當修真煉性,復還本元。
琴中有慢商調《廣陵散》之曲,嵇叔夜歿後,世無知者,命二仙傳與不肖,特留後序八段不傳。
不肖問故,天主言留之以待姻緣配合。
不意傅司農侄女舜華善此,感不肖救命之恩,欲傳此八段與不肖,以成全調。
不肖憶天主之言,欲娶此女為室,以順天緣。
未曾稟命於師爺,不敢擅便。」
林澹然道:「汝年已壯,宜受妻室。
既夙緣素定,天主作合,便當娶之。
何必拘拘也。」
杜伏威又稟道:「不肖收得數員將士,累戰有功,朝廷皆授顯武將軍之職,今從不肖回來,在莊門首俟候,稟過太爺,然後敢進參見。」
林澹然道:「何不早言?快請進來。」
張善相接引查訥、繆一麟等十一位將官進園門參拜,林澹然答以半禮,又和張太公眾人見畢。
澹然教一行人都在爽心亭坐下,設席相待。
又問杜伏威隨行軍士共有多少,杜伏威道:「馬步軍兵共十萬有餘,令分往各郡守衛,隨行軍士止有三千。」
林澹然令苗知碩取常住白銀三百兩賜與眾軍,每人銀一錢,買酒肉吃。
眾軍大喜,歡聲如雷。
張太公飲酒之際,問及孫子走馬踹死人命逃竄事體,張善相將逃入段元帥花園,馬騰大王賜夢,段小姐贈羅帕玉人許結親,及助杜伏威攻取擒將,計困段元帥於苦株灣,招安面聖賜親之事,從頭訴說。
張太公父子、林澹然俱各大喜,頂謝天地。
薛舉道:「不肖等感朝廷恩賜,托太公、師爺福庇,今已列土封侯,各分地境鎮守。
欽限回鄉省親已畢,即要蒞任,就接師爺同去,以便朝夕侍奉。
苗、沈、一胡一 三位師父和張太公喬梓,亦求齊至西蜀快樂數月,聊表微意。」
杜伏威、張善相又都要接眾人同臨任所,三人爭之不已。
林澹然笑道:「三人不必爭論,俺已跳出紅塵,久甘恬澹,豈肯復戀人世繁華?任你隆禮供養,皆所不欲。
俺向來垂涎峨眉山景致,內多有道隱者,幸汝等在彼為官,隨便至峨眉山頂結一茅庵,煉性修真,兼可尋師訪道。
俺隨身自有用度,不必汝等費心。
太公喬梓隨善相之任,苗知碩隨薛舉之任,性成、性定隨伏威之任。
汝弟兄三人亦不可疏了情分,於春秋二季,巡按邊郡地方,訪察民情,修葺城池,勸善懲惡,選拔人材,即於便途勝景之處相訂一會,以聚一交一 情。
上圖盡忠報國,次要修身敬士,三來練軍愛民。
爾等功名富貴,全始全終,以期青史垂名不朽。」
杜伏威、薛舉、張善相、查訥諸將,齊聲唯諾。
當夜席散,次日又設宴款待,一連盤桓了數日。
杜伏威稟道:「朝廷欽限已近,乞師爺分撥將士,陸續起行,庶不遲誤。」
林澹然選定吉日,隨分付繆一麟、王騏、常泰、黃松田將,跟張善相太公父子,同老僧帶領部軍一千、神將三十員,取路到延州府,添上馬步軍九千,至青州郡蒞任。
次撥朱儉、王驤、皇甫實、曹汝豐四將,隨薛舉帶領部將一千、神將三十員,取路到南安郡,添上馬步軍九千,至信州府鎮守。
又撥軍師查訥、王(馬來)、尉遲仲賢三將,隨杜伏威帶領部軍一千、神將四十餘員,取路往朔州府成州縣,迎娶傅氏舜華小姐為夫人。
完親之後,添上馬步軍九千,至楚州郡蒞任。
囑咐道人等:「看守莊院,灑掃佛堂,田地租息,盡可度日,俺得便還要回莊。」
分撥已畢,杜伏威、薛舉率眾將拜別了林澹然,隨即啟行。
一路風景不能盡述。
到了路歧處,只得分袂,各自添軍至任。
話分兩頭。
且說張善相公孫送杜、薛二人動身之後,進城來閤家圓聚。
令狐氏見了兒子,不勝欣喜。
此時親故來慶賀者極多,終日飲宴作樂。
張太公一面祭掃先塋,收拾行囊,委託家僮管理田園產業等項停當。
數日後,林澹然來到,正欲挈家起馬,只見張善相的母親令狐氏不欲同行。
張找再三詣問,又不肯言。
張善相跪求,亦不肯允。
張太公道:「這又是異事了!」拄著枴杖來問媳婦:「不去何故?」
令狐氏道:「可請林太爺進來,方說明白。」
張善相急出廳請林澹然進中堂,令狐氏將澹然拜了四拜,潸然淚下。
林澹然與張太公等俱大驚,問為何如此。
令狐氏斂衽向林澹然稟道:「太爺在上,妾非令狐氏,乃昔年獨峰山五花洞中老狐是也。
向年送天書與太爺之後,張大郎夙緣未了,又不敢再來。
因令狐員外之女病廖當死,我用法攝去其一屍一,變作其女。
媒妁說合與大郎成親,情好甚篤。
妾五百年修煉之真,盡種此子,今幸功成名遂。
妾與郎君緣分已滿,故欲拜別,復往名山仙洞,養性修真,求個正果,不戀繁華。
只此拜辭而去。」
張太公父子並張善相聞言,皆哭起來,說成親多年,焉有再去之理。
張善相扯住令狐氏衣襟哭道:「母親養孩兒辛苦,未曾孝順一日,怎忍一旦分離?即欲修行,在任亦可,何必拋棄骨肉,遠往山中,教孩兒如何割捨?」
放聲痛哭。
令狐氏道:「我兒不必悲傷。
我名登仙-,非凡女可比,若再戀塵緣,必遭大譴。
只望你此去為官清正,愛軍惜民,不負林太爺教育之恩。
得意處急急回頭,尚有相逢之日。」
張善相見母親去志已決,哭倒在地。
張找悲苦不勝,張太公亦嗟吁感歎。
令狐氏全無悲感,扶起張善相道:「我兒,吾愛已割,吾志已決,不拂我修真之心,便是孝順。
緣盡於此,哭之何益?」
張找執手難分,張善相嚎啕欲絕。
林澹然功道:「既然緣絕,不可抗違。
古云:能養親之志,稱為大孝。
須索順母親便了。」
張善相如何肯放?只見令狐氏從從容容拜了太公,又拜了林澹然,然後與張找作別。
這張大郎哭得眼昏,張善相寸腸欲斷,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然不見了令狐氏。
張善相撞跌而哭,張找苦痛自不必言,張太公流淚不已。
林澹然勸慰說:「事已至此,令狐氏去修仙道,又非死別,後會有期,不必為無益之悲,且理正事。」
再三相勸,三人然後收淚。
後來張善相與杜伏威、薛舉棄職修真,雲遊天下,到獨峰山與令狐氏重得相會。
那時張找先已在彼,令狐氏傳張找、張善相吐納修煉之法,不知所終,此是後話。
只見張找亦拜辭張太公、林澹然,要往城外。
澹然莊上修行,不願隨任,暇時兼可進城覺察憧僕、督理田產。
張善相苦苦哀求道:「母親既去,不能事奉,豈可又離父親膝下,曠定省之情?」
張找道:「汝母倏然分離,我心內已成灰矣!汝既順母志,亦當順我之心。
但小心侍奉太公,就如孝我一般,不必多言。」
張善相無奈,只得從父之志拜別了,只奉張太公、林澹然含淚上前取路,投常平鎮段韶府來。
段太宰已差人迎候,一同進府。
段太宰與林澹然、張太公行禮。
小姐請張太公至後堂見禮畢,前廳設宴款待,其家憧、虞候、將士、軍校,各有賞賜。
林澹然坐了首席,其次張太公,段太宰下席相陪,張雕、張善相兩傍侍坐。
酒席間,張善相說起父母修行,不欲赴任之事,淚流滿面。
又說起後園靈應大王馬騰托夢之異,今日果完親事,兼得顯位:「日前小婿曾許下心願,得諧願望,重造廟宇,再塑神像。
今有白金千兩,乞岳丈收下,買一空地,蓋造廟堂,以酬此願。」
段韶道:「賢婿有此善念,老夫自當完就,功成之日,可差人前來拈香。」
善相領諾。
林澹然、張太公一行人,在段府又住了數日。
張善相拜辭要行,段韶道:「本待再留數日,奈朝廷欽限已迫,只得相送。」
張善相令繆一麟、王騏、常泰、黃松帶領軍馬同林師爺先行,次後家眷起程。
段韶夫人贈小姐妝奩極其富厚。
錦繡盈箱,金珠滿斛,隨從十餘個家僮使女,又有春香為妾。
張太公欣喜,拜謝親家。
段小姐拜辭父母,不忍分離,十分哽咽。
夫人與琳瑛小姐皆大哭,眾親族再三勸慰,小姐一一拜別,含淚登車,前呼後擁而去。
夫人與球瑛拭淚回房,段韶乘轎同張雕送了一程,各自分別回府不題。
且說張善相一行人到延安府添上軍馬,取路往青州郡來。
郡縣大小文武官員,俱遠遠出郭迎接。
張善相差官蓋造帥府,招募勇士,延攬英豪,士民相慶。
有詩為證:
藍田種玉配鸞儔,帥府談兵升虎帳。
仁民愛物奏清寧,蜀地馳名張善相。
杜伏威娶了舜華,各自到任,皆勵一精一圖治,撫養黎民,所在無不貼服。
再表張善相所守地方,一處名為巴的甸,屬漢嘉郡管轄。
有一洞主,名羅默伽,自漢末諸葛孔明收伏孟獲之後,封其祖烏蠻鎮守其地,子孫世居於此。
山崖險厄,十倍蜀道。
洞丁數萬,皆務農耕,內有山田,足以自食。
性勇狡猾,剛狠輕生,出入往來,皆佩刀劍。
這羅默伽生得身長一丈,大眼紅須,滿身血肉橫生,青筋盤繞,兩臂有千斤之力,慣使一件兵器,甚是稀奇,名為鐵蒺藜。
上陣常騎大象,部下有十萬蠻僚,極其勇悍,四遠無人敢敵。
因此附近土苗酋長畏其威力,盡皆賓服,受其統制。
但此人好酒重色,性剛好殺。
當下趁一陽一和天氣,二月花朝,羅默伽改換衣妝,帶領心腹蠻丁,取路往(爿羊)(爿可)郡桃源洞尋芳玩景,隨路發一弩一放彈,射獵為樂,早行至洞前。
遠遠見駿馬之上,坐著一個年少秀士,後面一乘山轎,跟隨數個撞僕,迤邐而來,漸漸相近。
羅默伽仔細偷覷,見轎中是一美人,姿容絕世,艷麗驚人,珠翠滿頭,輕羅襯體。
羅默伽不覺眉昏目亂,神魂飛蕩。
當晚欲奪此女,爭奈遊人如蟻,不好動手。
心下暗想:「且隨他進洞去飽看一回,又作區處。」
原來那馬上秀士不是村民俗子,乃漢嘉郡武一陽一宦族,姓阮名繪,宇本素,是有名的一個才子。
轎內美人,便是他渾家尹氏,因患怯症,禱於瀘州穆清廟中得痊。
夫妻二人,雇轎馬跟隨僕從到廟還願,隨便到桃源洞遊玩。
阮繪至洞口,正欲下馬,見羅默伽隨後而來,心中疑惑,問傍人:「那長大醜漢是誰?」
傍人答道:「這是巴的甸洞主羅默伽爺爺,在此踏青。」
阮繪聽了,心下大驚:「久聞此賊是個勇悍酒色之徒,可知道頻頻覷我轎中,甚非美事。」
即分付渾家,不可下轎,自復跨上雕鞍,慌忙乘馬起轎,奔西南而去。
羅默伽走入桃源洞中,回頭望這群人,等了一會不見進來,復身出洞口,轎馬俱不見了,忙問洞口之人。
有那好管閒事的苗酋,指著西南道:「這一行人從那裡去了。」
羅默伽分付蠻丁飛步追去:「尾那轎夫,在何處停上,快來回報!」正是: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畢竟這人追去遇著阮秀士否,且聽下回分解——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