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逸史》第15回 佞子妙相寺遭殃 奸黨風尾林中箭:崔巍寶剎聳雲端,頃刻俄遭烈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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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真逸史》第15回 佞子妙相寺遭殃 奸黨風尾林中箭

禪真逸史

第15回 佞子妙相寺遭殃 奸黨風尾林中箭

詩曰:

崔巍寶剎聳雲端,頃刻俄遭烈火燃。

佛骨塵埋沙土冷,香魂飄泊劍光寒。

萬鍾公子今何在?百計貪夫此夕殘。

豪俠神謀真莫敵,陡教名姓震區寰。

話說鍾守淨令眾和尚盡力掘地,掘深丈餘,並不見禪杖蹤影。

眾僧用盡氣力,都疲倦了,道:「住手罷,尋他則甚?」

鍾守淨那裡肯歇,大喝道:「一胡一 講!務要掘見禪杖,方才罷手。」

眾人沒奈何,只得又據下去七尺有餘,掘著一塊石碣,豎立土內。

眾人見了,併力掘起石碣,抬上岸來。

細看時,碣上卻有兩行大字,被泥壅了不甚明白,用水洗淨,方見上面篆著二十個字道:

少女樹邊目,人馱二卵哭。

善者福自生,惡者禍相逐。

鍾守淨看了,輾轉尋思,默然不語。

眾和尚心下也都省得,林澹然是個剛直好人,鍾守淨是個奸瀅惡輩。

銅杖化蛇,預先警報,乃不祥之兆。

見鍾守淨面龐變色,低首無言,眾僧勉強解功道:「林澹然謗君叛逆,豈不是個惡人?逃竄遠方,眼見得旦夕遭殃了。

住持老爺是個修持積德的善人,將來壽同山嶽,福並吳天,豈不是果證菩提?上天告戒,乃住持之善報也。

雷師父乃前定之數,住持爺不必憂疑。」

鍾守淨聽了,自心裡護短也是這般解說,稍覺心寬,笑道:「汝言正合我意。

汝等勞碌了一晝夜,各去歇息,待後補做道場便了。」

眾人收拾水車鋤鍬,各各歸房不題。

忽然又是初八日了,鍾守淨分付管廚房和尚,整辦香齋,初九日齋供玉皇壽誕。

次日五更,寺中和尚都起早執事,道人、行童等在殿上焚香點燭,供獻齋食,請鍾住持上殿拈香,參拜玉皇請佛。

次後眾僧俱來焚香參聖,敲動鐘鼓,誦經念佛,直至平明。

殿上來燒香的士女,絡繹不絕,擠滿殿中,念佛之一聲 ,聞於數里。

將近日午,鍾守淨正在大雄寶殿高台上宣揚經典,忽見殿前雨道上的人紛紛卻立兩傍,讓一位官長入來。

前面罩著一柄黃羅傘,後邊隨從著一二十個虞候,側首一匹白馬,上騎著四五歲一個孩童。

看看走近殿側,鍾守淨認得是樞密院右僕射牛進。

原來這牛僕射年過五旬無子,曾在妙相寺玉皇案前,許下七晝夜水火煉度醮願祈子。

後來夫人馬氏有孕,生下一子,寄與玉皇案下,名叫玉仙。

滿月後還了此願。

自此凡逢玉帝生辰,必領王仙來妙相寺拈香拜壽,直至道場散後方回。

當下鍾守淨忙下台來,接進迎殿,焚香拜聖。

又領玉仙到台上拜了玉帝,方和鍾守淨見禮,留入方丈待齋。

鍾守淨陪著牛進、王仙,進後殿穿堂花園內閒玩半晌,復上台念佛看經。

不覺紅日將沉,天色已暮,遍處點上燈燭。

至初更天氣,鍾守淨穿了千佛法衣,戴上毗盧帽,沐手焚香,上壇捻訣誦咒,散五穀,接引餓鬼,超度亡魂。

已過半夜,化紙送聖。

鍾守淨發付眾徒弟,陪著一班兒平佈施主後殿吃齋,又托趙蜜嘴陪伴一夥女檀越在禪堂吃齋,自卻陪牛進和縉紳在正殿上吃齋。

少頃眾人皆散,牛進謝了鍾守淨,令老都管抱公子玉仙同回。

這玉仙看道場頑要,身子睏倦,卻睡著了。

鍾守淨道:「公子既睡,不可驚動,就在小僧房內暫宿一宵,明早送回。

夜靜更深,去亦不便。」

牛進稱謝自回,卻留老都管和一家憧,伏侍公子在寺內安歇。

鍾守淨送罷香客,分忖道人等:「好生前後照管,小心火燭,謹閉門戶。」

自回臥室,脫一衣 而睡。

此時已漏下四鼓,鍾守淨正睡思朦朧,忽然夢中驚將醒來。

只聽得人聲喧嚷,呼呼地就如雷轟潮響,兼有囗爆之一聲 不絕。

守淨急開眼一看,只見火光透室,四下皆亮,驚得渾身發顫。

慌忙披衣起來開門,外面火光大起。

道人飛跑來報道:「住持爺,不好了,正殿上火起,風勢甚猛,快尋出路逃生。」

鍾守淨喝道:「胡說!快快教合寺僧眾運水救火。」

說話未完,只見後殿火光焰焰,黑煙競起。

鍾守淨正慌之間,又見側首禪堂屋上攛起煙焰來,心下大慌。

急忙欲復奔入臥房,庫房門首早見火焰飛騰,驚得手足無措,顧不得金銀寶貝,翻身搶出庫房門外,幾乎被門檻絆倒。

忽見幾個和尚喊叫道:「住持爺,快往後門逃走,前門去不得了。

山門外一夥大漢執刀攔殺,奔出去的,都被砍倒。

我們特來報知。

速奔後門,還有生路。」

鍾守淨聽了,唬得心膽皆碎,回身隨著這幾個和尚。

一齊趕到後門來。

剛剛走過穿堂,將及後門,門口轉過一條大漢,手拿朴刀喝道:「賊禿,往那裡走!」一刀砍來,砍倒一個和尚,餘者四散逃走。

鍾守淨見了,不敢出後門,怞身轉入穿堂。

此時穿堂四圍皆已著火,周圍火光亂舞,烈焰飛騰。

寺中沒一處不著,果是山搖海沸,地塌天崩。

可憐這些光頭和尚,東西亂竄,喊哭之一聲 不絕。

鍾守淨欲向前,被火煙隔住,不能向前;欲退後,怕人攔殺,不敢退後。

心下惶惶無計,進退不得。

正急迫戰兢之際,只聽得霹靂一聲震響,穿堂側首磚牆崩倒,將鍾守淨壓於牆下。

這一場大火,真好利害,但見:

濃煙匝地,烈焰烘天。

千千匹火馬噴紅雲,萬萬道火龍飛赤電。

三尊銅佛,蓮花台上放光明;四下泥神,黑霧叢中消色相。

觀世音焦頭爛額,說不得美貌莊嚴;韋馱神有甲無盔,安在哉英雄猛勇?房房鼎沸,喊聲一片似轟雷;處處奔騰,炎燭半天如白日。

真不異火牛復國,田單毒計保齊城;又何下赤壁鏖兵,公瑾施謀焚躁賊?焰到時盡成灰燼,風捲處皆作塵砂。

由你鐵柱也都熔,便是石樓須粉碎。

奔逃無路,眾和尚葫蘆爆碎似椰瓢,叫殺連天,眾好漢鐵面無情如黑煞。

只有些兒好處,靈魂隨佛到西方;更是分外便宜,師祖徒孫同下火。

金碧諸梵天,須臾一火燃。

只因小和尚,毀卻大莊嚴。

再說薛志義、李秀、苗龍三人,定計火焚妙相寺,乘這玉帝生辰,苗龍等預先在鍾山蔣侯店後埋伏嘍-,次後陸續進城。

候道場已散,苗龍等在大雄寶殿四下裡放起火來,弟兄三個來往殺人,寺外嘍-攔截和尚。

此時正月,天氣甚寒,夜深火起,人人都在睡夢中驚醒,身子寒抖抖地,兀自把捉不住,誰敢前來救火?更值春初,東南風大發,風催火焰,火趁風威,遍寺火光飛舞。

這近寺人家,俱備慌張,你我不能相顧。

但見兒啼女哭,棄家撇產,各自逃生。

況這妙相寺殿宇甚高,火光照耀,滿城一片通紅。

地方人等,飛也似分投各衙門報知,比及官府知覺,催軍救火時,火勢正旺,山門口金剛殿上被風捲得煙火萬道,滿空亂舞,火氣熏灼逼人,立腳不住,誰敢上前救火?只是遠遠地站著呆看,叫苦不迭。

又見山門口殺死和尚,血流滿地,諒得有歹人放火,一發不敢入寺內來了。

再說沈全隨薛志義進得城內,自尋僻靜去處藏身,至四更盡放火。

趁著火勢沖天,帶了同伴嘍-,逕奔到自家門首,只見門裡點著兩三盞燈,聽得趙蜜嘴叫道:「大娘子快些,火燒出牆外來了。」

賽玉和長兒無心答應,口中只是求神喚佛,一面收拾箱籠物件。

原來趙婆因赴玉皇會夜深了,就在黎賽玉家借宿,未曾著枕,寺中火起,慌急打點出門奔走,被沈全一腳踢開大門,搶入屋裡,大喝:「瀅婦,這番無處去了!」黎賽玉見丈夫提刀趕進,料來不好,驚得魂先沒了,手腳麻軟,跌倒地上。

沈全提刀欲砍,見了渾家姿色,臂膊不覺酥軟了,舉刀不起。

傍邊轉過一個嘍-,喝道:「蛇瘟真沒伎倆,故此瀅婦做出事來,見了如何不殺?」

說罷,一刀將黎賽玉砍死。

趙婆見勢頭不好,欲待走時,被沈全攔住,照頭一朴刀砍倒,又復一刀,結果性命。

長兒也被嘍-殺了。

沈全將細軟物件和嘍-束縛身邊,也放起一把火來,一齊出門,到寺前趁著苗龍等,只管攔路殺人,因此寺外救火的不得進,寺裡逃生的不得出。

可憐只為鍾守淨一人,連累了多少生靈性命。

這寺中和尚走不出的,三三兩兩,互相擁抱,焚死於火內。

或有逃出寺外來的,又被苗龍等邀截殺了,或被房屋牆垣壓死,或你我捱倒,被人踏死。

寺中和尚,十死八九,這火內逃得性命的,真是天大之福。

薛志義、苗龍、李秀率領嘍-,正放火殺人之間,遠遠見救火官軍漸次來了,不敢停留,招呼嘍-等一同取路出城。

奔到城門邊,已五更將盡,城門開了,一齊大喜,湧出城外。

嘍-已備三匹快馬,路口等候。

薛志義、苗龍、李秀跨上雕鞍,火速加鞭,率領嘍-取路而回。

話分兩頭。

再說牛僕射自道場散後,留公子玉仙在寺中安歇,自回府中,只覺心驚眼跳,坐立不安。

心下疑惑,正欲脫一衣 去睡,家憧飛報妙相寺火起,驚得手足皆顫。

忙差虞候、干辦一二十人,趕到寺中救公子出來。

牛進府衙離妙相寺有二里之遙,虞候等約莫去了半個時辰,不見回報。

牛進如坐針氈,心忙意亂,自騎一匹快馬,帶領家憧縱馬加鞭,奔到寺前來。

只見火勢奔騰,黑煙大作,欲急走入寺裡時,傍人報說寺內有歹人放火殺人,若進去決遭其害。

牛進聽了,不敢入寺,只得停馬,喝教大小軍士一齊救火。

這些軍士口說救火,如同玩耍一般,敲了一聲鑼,一齊扒上屋去,立住腳看火。

但聽得搖旗吶喊,那裡敢上前。

牛進看了,氣得爆燥如雷。

教家僮等四圍打聽公子消息,不見下落,心內空焦。

直到五更,風勢漸息,火光漸衰,軍士們方敢向前,救滅余火。

天大一座寺院,頃刻變成白地,燒死僧眾,臭不可聞。

牛進才知兒子玉仙和老管家等,皆死於火內,仰天頓足嚎啕。

正悲切間,守門軍土飛報:「北門有強徒數百,奪門出城去了。」

一連數次飛報,又見貼寺居民來說:「有鄰人沈全渾家黎賽玉和趙尼姑、小使長兒三口,被人殺死,放火燒屋,幸得鄰居地方等救熄。」

牛進想道:「我一向聞人傳說鍾守淨和一婦人有奸我也不信,今日放火殺人,強徒兇惡,豈不是為著姦情來?諒這伙賊決然是林澹然為首,京城內輒敢大膽橫行。

若不早除,必為大患。

此時去尚未遠,調軍急急追趕,一鼓擒之,以洩此恨。」

當下忙回樞密院,一面上本奏聞,一面點選一精一兵二千,馬軍五百,差院判史文通,驍騎校目馬瑞,率領眾軍,立刻起程追趕強寇,併力向前,論功升賞。

史文通、馬瑞得了將令,火速驅軍出北門,如風捲殘雲一般追來。

再說薛志義等一行人,離城不遠山僻處埋鍋造飯。

才吃罷,正欲起行,猛見後面塵頭大起,薛志義看了,指道:「二位賢弟,你看後邊塵起處,必有追兵到來。

都要併力迎敵,殺敗來軍,方顯豪傑。」

苗龍道:「追軍若到,誘他至埋伏處,前後夾攻,可獲全勝矣。」

說話間,喊聲漸近。

薛志義將嘍-一字兒擺開,縱馬向前候戰。

史文通、馬瑞率領軍馬,旋風般追來。

看看趕上,只見前軍擺開,一將生得十分勇猛,騎著一匹黃驃馬,頭戴一頂青扎巾,身穿綠錦襖,手持大斧。

背後馬上二將,一樣打扮。

兩傍一字兒列著數百嘍。

二人看了,馬瑞道:「觀此強寇,不可輕敵。

他已有準備,可將軍馬布成陣勢,然後挑戰。」

史文通大笑道:「將軍素稱英雄,今見幾個小寇,何心怯也?就此衝鋒過去,我當助戰,有何懼哉!」馬瑞被史文通言語一激,即提刀躍馬,大喝道:「大膽狂賊,快下馬受縛,免污刀口!」薛志義罵道:「你這一干害民的死囚,直來我老爺手中納命!」馬瑞大怒,舞大桿刀,劈面砍來。

薛志義橫蘸金斧,攔頭劈去。

兩個一來一往,一上一下,戰到十數合。

薛志義提斧,往馬瑞面門劈來,馬瑞急忙閃過。

薛志義倒拖大斧,撥馬便走。

馬瑞喝道:「潑賊一奴一,逃往那裡去!」縱馬趕來。

薛志義領著苗龍等一行人,落荒而走。

後面馬瑞緊緊追來。

史文通見馬瑞得勝,大驅馬步軍兵,搖旗吶喊,殺奔前去。

薛志義約走五里之地,回馬又戰數合,撥馬又走。

馬瑞殺得性發,那裡肯住,一直追過鍾山。

正到風尾林埋伏之處,苗龍放起號炮,馬瑞吃了一驚。

只聽得金鼓齊鳴,山田里突出人馬來,不知多少,將馬瑞人馬沖作兩截,前後不能相顧。

薛志義、苗龍、李秀牽轉馬頭,喝教眾嘍-一齊奮勇衝殺,前後夾攻。

馬瑞見有埋伏,況薛志義武藝高強,料不能取勝,不敢戀戰,拚死殺條血路便走。

史文通逃不脫身,被亂箭射死馬下。

薛志義驅嘍-截殺官軍,就如砍瓜切菜,殺得一屍一橫遍地,血流成渠,奪得馬匹器械無數。

薛志義見馬瑞去得遠了,也不追趕,收兵取路,逕回山寨。

一路上鞭敲金鐙,齊唱凱歌,無人敢阻,望風而避。

到了寨中,殺牛宰馬,犒賞嘍-,整各筵席慶賀。

原來這埋伏計,都是李秀定下的,官軍果然中計,殺得大敗虧輸。

只剩得馬瑞匹馬逃生。

進得城門,把吊橋高扯,分付緊守北門,奔入樞密院來。

正值謝、牛二僕射聚集大小官員,議論此事。

探子飛馬報說:「官軍殺敗回來。」

眾皆大驚。

馬瑞進堂上叩頭請罪。

牛進喝問:「汝等怎不用心,以致兵敗?」

馬瑞道:「非小將不用心,乃史院判之過。」

牛進怒道:「汝乃武士,史院判只系文臣,汝今大敗而回,反推他人之過。」

馬瑞道:「不知何處來這一夥強寇,甚是猖獗。

為首一將,武藝高強,手提大斧,驍勇無敵。

以下嘍-,人人一精一銳。

小將追及之時,彼已預有準備。

小將欲排陣一交一 鋒,史院判執定說不須佈陣,小將奮勇先出,和那賊廝戰。

那賊敗逃,催軍追趕,不期趕至鍾山,突出大隊人馬,將我軍分作兩截,前後夾攻,首尾不能相顧。

史院判死於亂箭之下,小將獨力不支,只得回馬。」

牛進大怒道:「慣戰之將,不知兵法!須信佯輸詐敗,必有伏兵,如何不小心提備,反遭賊寇之敗,又喪了史院判性命?這分明與賊通謀;反歸罪於他人。

敗軍之將,有何面目來見!」喝左右將馬瑞梟首示眾。

謝舉急止道:「不可,不可。

勝敗兵家之常,不知虛實,誤敗一陣,非故縱也,且未可自殘手足。

但削去官職,待後立功贖罪。

我等且議大事,以覆朝廷。」

牛進道:「本該斬首,謝大人勸免,削去本職,待立功之日,另行區處。」

當下叱退馬瑞。

謝舉道:「皇城內地,前清寧衛申報,牢中逃脫死犯一名李秀,系林和尚窩主,今又被賊盜放火殺人,傷了官軍,殺了院判一員,我等樞密院官,體面安在?聖上問及,何以答之?」

牛進道:「不知何方來此強寇,如此猖獗。

或就是逃犯李秀勾一引 來的,亦未可知。

若不早除,國家大患。

我思非林澹然那禿廝。

不能如此大膽橫行。」

謝舉道:「那林和尚雖然觸駕而逃,倒也是一個剛直漢子。

這一場事,分明是鍾守淨自取其禍。

既為僧家,不守戒律,貪瀅敗德,反怪同袍之諫,誣林澹然私通外國,逼得他無地容身,故此嘯聚亡命強徒,放火殺人,害了許多無辜生靈,又復損官殺卒,其勢不小。

奏過聖上,必須發一精一兵能將征剿,事不可緩。」

牛進道:「大人所見,正合吾機。

只索速奏,請發兵征討。」

二人說話間,忽報一人飛馬而來。

近前下馬,入內相見,卻是內宦洪侗。

懷內取出手詔道:「萬歲爺聞知妙相寺被火,僧人道變,速速宣二位樞密商議大事。」

謝舉、牛進急具朝服,上馬入朝。

到金鑾殿拜舞已畢,武帝道:「五更時分,朕聞有火,披衣起來,見火光沖天,喊聲震耳,朕心駭然。

今早方知是妙相寺被盜焚劫,卿等豈不知之?鍾守淨生死若何?」

牛進道:「滿寺僧人,不留一個。

鍾守淨壓死於牆下,一屍一首尚存。

臣中年止有一子幼小,因到寺中燒香,亦遭焚死。

寺院盡為灰燼。

臣已上表奏聞,即差驍騎校尉馬瑞領軍追剿。

叵耐那賊乃是昔日逃僧林太空為首,劫去窩犯李秀,率領兇徒數百,一精一勇無敵,馬瑞反遭其敗,院判史文通監軍,亦遭陣亡,被他脫逃而去。

伏乞聖旨,興大勢人馬,揀選良將征剿此賊,方除國患。」

武帝聽罷,潸然淚下,道:「何期鍾守淨仁善真僧,不能圓寂歸西,可憐橫死於巖牆之下。

敕命合龕,好生焚化建塔。」

又道:「皇城去處,有寇如此,邊隅之地,更當若何?若不早除,誠為腹心大患。

二卿職司樞密,速宜遣將出師,捕此惡僧,斬為萬段,以消朕恨。

賜卿便宜行事,不必奏請。」

牛進、謝舉謝恩而退。

回樞密院,將妙相寺被焚及官軍殺傷情由,備細行下文書,各府州縣查檢深山僻嶺、邊海沿湖,如有賊寇潛藏,本郡官員,速宜申奏,以便本院發兵征剿。

如本境官員有能剿捕賊寇,擒獲解京者,連升二級。

倘知而不奏,縱賊養奸者,拿問治罪。

這文書雪片也似行下各府州縣去。

卻說鍾離郡太守姓邵,名從仁,字德甫,為人慈祥清慎,蒞任未及一月。

當日昇堂理事,接得樞密院文書看畢,對承行書吏商議道:「目今建康妙相寺被寇放火殺人,恣行劫掠,不知何方盜賊,如此強梁?今樞密院行下文書來,著各府州縣捱查申奏,汝眾人可知本郡所轄各縣地方,何處險峻幽僻,可藏賊寇,一一查報,以便申奏。」

內中一個老成書手稟道:「本府所管州縣一帶,都是西北偏僻之境。

其中山嶺甚多,嘯聚剪徑的,不止一處。

只有定遠縣劍山極其險峻,周圍百里。

山頂有一寺,名彌勒寺,內藏一夥強人,尤為凶險。

為頭三個大王,智勇兼全,部下聚集千餘亡命之徒,專一打家劫舍,白日搶擄。

本府與各州縣老爺,屢次招軍剿捕,不能取勝。

近日招軍買馬,其勢愈大。

數日前人傳皇城被盜,焚寺殺人,沿路劫掠,都諒著是這伙強寇。

今日詳樞密院發下的文書,亦為此事,必是此盜無疑。」

邵從仁道:「前官好無見識,既有大寇橫行,即當申委征剿,何故懈玩,縱盜為虐,養成賊勢?今日不速征剿,更待何時?」

眾書吏稟道:「這一夥強盜,不比別的小賊,雖然劫掠梟勇,中間多存仁義,因此小民悅服,官軍難捕。」

邵從仁道:「一胡一 講。

既為劫盜,無非是殺人放火,劫奪不仁,有何好處?」

眾書吏道:「老爺不可輕看了此賊。

這寨主姓薛名志義,生得虯髯黑臉,兩臂有千斤之力,人皆叫他做黑判官。

初上山為盜時,縱性殺人,無所不為。

近來不知怎地改過,只取人財,不害人命。

這遠近地方窮苦百姓,反賚助些銀兩,得以過活。」

邵從仁笑道:「你等為賊所愚,這是他誘人之法。

窮苦百姓不得衣食的,有些賚助,都從這廝為盜了。」

書吏道:「不是順他為盜。

老爺管下二州六縣地方,風俗一習一 頑,恃強欺弱,倚富凌貧,豪貴之人,暴戾者多,屢為不公不法之事,欺壓小民。

及至興向告理,反是貧民受苦。

這薛志義專一憐貧濟困,剪戮豪強,小民或被豪富所欺,到他山寨中訴冤,反贈銀兩,或送米布。

不拘遠近,親自帶領人馬,將恃強為惡之人,登時殺戮,放火燒屋,擄劫一空。

良民善士,毫無侵犯。

過路單身客商,並不加害。

百兩之內,一絲不取;百兩之外,十取二三。

英雄落難之士,必贈盤纏,故此遠近盡皆悅服。

本郡各縣老爺,幾次差兵擒剿,這些士兵捕卒,見了他誰敢一交一 戰,望風而走。

因此官軍不能捕捉。」

邵從仁聽罷,發付眾人散去。

退入後堂,寢食俱廢。

心下躊躇:「這一夥強寇所為,意不在小。

如此假仁借義,除暴憐貧,乃是收買民心之計。

目下朝遷專信釋教,持齋看經,不理國政,四方盜賊蜂起,干戈日興。

倘或旦夕為亂,百姓附之,豈不我處先遭其害?彼時玉石俱焚,涇渭莫辨。

不如及早申明省院,調遣名將,起大隊人馬來,方可除得此寇。」

連晚修成文書,差一個老成干辦,星夜進京樞密院申報。

當日牛進、謝舉二僕射接得鍾離郡公文,拆開看時,道:

鍾離府知府邵從仁,為剿寇靖國安民事:卑職所轄郡縣,地界俱西

北山僻之境,盜賊易於潛匿。

目今朝廷專重釋教,滑賊益多。

無事則結

一黨一 為盜,事發則削髮為僧,雖加嚴緝,而緝捕人員,眼見是盜,不敢擒獲,

只礙皇上敬信之故也。

本府所屬定遠縣劍山彌勒寺中巨寇,姓薛名志

義,綽號黑判官,有萬夫之勇。

部下健卒嘍-,約有數千餘人。

橫行劫

掠,假仁借義,買結民心。

度其所為,非止劫盜而已。

本郡官兵收捕,屢

為所敗。

近奉明文妙相寺火焚殺戮僧眾一事,非此大寇,不敢如是橫

行。

卑職夙夜乾乾,偵查的確,已行募集鄉兵躁演訓練,專候奏請天兵,

檢選大將,併力剿除。

若更遲延,切恐釀成大患。

伏乞照詳施行。

二僕射看畢,謝舉道:「此賊巢袕離皇城頗遠,來往亦須數日,為何一路並無攔阻警報,任彼進退自如?」

牛進笑道:「鍾離郡至京城路程雖遠,然一路無人阻擋,皆是這一班貪位無能鼠輩,各保身家,畏刀避劍,故此賊得以毫無忌憚。

目今既有下落,速宜征剿。」

謝舉道:「我國自聖上創業以來,又早二十餘年,銷兵偃武,人不知戰,老成之將,俱已凋謝。

目今將士雖多,止可充數而已。

智勇足備者,略無一二。

征討賊寇,所任不得其人,多至喪師辱國。

愚意奏過皇上,大開教場,聚集大小將士,演試武藝。

壇上掛先鋒印一顆,選弓馬熟嫻、武藝出眾者為先鋒,領軍剿捕,庶可奏凱。

大人尊意若何?」

牛進道:「尊論甚善。」

二僕射一面奏請聖旨,一面出榜曉諭諸將,約於正月二十七日,聚集教場躁演武藝。

如原在軍伍而不到者,必以軍法從事。

至期黎明,上自總戎都督,下自部卒小軍,齊入教場。

各各戎裝披掛,皆依隊伍而立,甚是嚴整,專待謝、牛二僕射到來。

少頃,聽得炮聲響處,前呼後擁,謝舉、牛進已到。

眾文武官員一齊打躬,迎入演武廳上。

行禮罷,同上將台。

左位謝舉,右位牛進,其餘官僚,文東武西,各依職位序坐。

眾多將士,一字兒排列兩旁。

果然是弓上弦,刀出鞘,旗幟遮雲,刀槍燦雪。

眾將躬身聽令。

三通鼓罷,宣令官上將台,跪請樞密老爺將令。

謝舉傳令:「教合營各衛軍士,擺成五方陣勢。」

宣令官執著令旗,飛也似下將台上馬,遍傳將令。

只見號旗麾動,眾軍士隨著隊伍,紛紛繞繞,排下五方陣勢。

金鼓喧天,演陣已畢。

牛進傳下將令道:「目今朝廷多事,變故日生,武備久荒,將士不堪任用。

近日妙相寺被定遠劍山大寇焚劫一空,本院奉聖旨發兵征剿。

今日躁演將士,擇日起兵,奈無智勇之士為前部先鋒,特於諸將中,挑選武藝拔萃者,掛先鋒印,統領三軍,征討賊寇,功成升賞。」

出令罷,教軍士在演武廳東首,遠一百八十步地上插一長竿,將先鋒印掛在竿頭;演武廳西首,也遠一百八十步地上插一長竿,將一領細錦一團一 花戰袍掛在竿上。

先射印,後射袍,有能兩箭射落袍印者,即授先鋒之職。

軍士打點完備,金鼓震天。

號聲未畢,右隊門旗影裡,閃出一員少年大將,生得面如冠玉,唇若塗朱,眉清目秀,狀貌魁梧。

身穿一領綠門紅錦戰袍,頭戴一頂風翅金盔。

腰繫袖花金帶,腳穿花村戰靴,騎著一匹白馬。

躍馬而出道:「小將無能,試取此印。」

不知這將官姓甚名誰。

正是:

主帥壇前施號令,將軍馬上逞英雄。

畢竟這員將官奪得先鋒印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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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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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真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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