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真逸史
第40回 禪師坐化證菩提 三主雲遊成大道
詩曰:
逝水滔滔不斷流,浮生寄這似虛舟。
垂髫童子霜堆鬢,矍鑠禪師雪灑頭。
回首功名成大夢,俯思榮辱付浮漚。
釋歸極樂玄驂鶴,萬古傳揚姓字留。
話說隋煬帝被突厥圍困於雁門關,眾皆危懼。
帝遣元帥虞世基率一精一兵開關出戰,大敗而歸。
煬帝大驚,詔天下募兵,守令勤王。
當下屯衛將軍雲定興知天子有難,聚集豪傑,起軍發馬,赴邊塞救駕,驚動一個年少英雄,年方十六,聰明勇決,識量過人,前來應募。
卻是太原留守大將軍李淵之子李世民,來見雲定興獻策道:「突厥敢舉兵圍天子於雁門,必謂我等倉猝不能赴援。
今白晝則引旌旗,左出右入,東進西退,令數十里不絕;黑夜則金鼓之一聲 相應照會,吶喊不息。
猾虜必疑援兵大至,望風而適矣。」
雲定興依其計,果然突厥疑有大兵,漸漸散圍,不敢逼迫。
不半月間,各郡救兵皆到。
突厥聞知,解圍而去,煬帝方得還朝,大賞眾將。
自此李世民之名,四海盡知,英雄欽服。
李世民見天下大亂,盜賊滿前,已知隋室將亡,陰有安天下之志,輕財養士,結納賢豪。
有一謀士,姓劉名文靜,又一宮監,姓裴名寂,旨與世民相善,密議大事。
劉文靜道:「今主上南巡一江一 淮,李密圍逼東都,劉武周已據汾一陽一宮,群盜殆以萬計。
當此之際,有真主驅駕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盜入城,劉某為令數年,盡知豪傑,一旦收集,可得十萬人。
尊公所統之兵,復且數萬。
一令之下。
誰敢不從!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半年間,帝業成矣。」
李世民大悅。
對父李淵道:「主上無道,百姓困窮,晉一陽一城外皆為戰場。
大人若守小節,下有盜寇,上有嚴刑,危亡無日。
不若順民心,興義兵,轉禍為福,此天授之時也。」
李淵大驚道:「汝安得出此言?取滅族之禍也!」次日,李世民又道:「目今盜賊日繁,遍於天下,大人受詔討賊,賊可盡乎?願大人早定大計。」
李淵笑道:「吾夜間思汝之言,亦大有理。
今日破家喪軀亦由汝,化家為國亦由汝!」世民和裴寂設計,暗囑宮人張、尹二妃設宴宮中側殿,待李淵酒酣,二妃擁抱,同臥龍床 ,恣樂通宵。
次日,李淵怕事露,定計殺了副留守王威、高君雅二將,遂作符飭內宮監庫物賞軍,改換旗幟,軍聲大振。
先據晉一陽一,又取長安,開倉庫賑濟窮乏,改立白旗,聚集文官武將,大小軍士,宰牛殺馬,祭賽天地諸神,誓眾於野,作檄文遍達各郡。
又差眾官迎接代王侑即皇帝位於天寶殿,改元義寧元年,大赦天下。
時隋煬帝駕在一江一 都,遙尊為太上皇。
李淵自立為唐王,都督內外諸軍事。
此時宇文化及、宇文智、司馬德勤、裴虎、孤行達等,扈煬帝在一江一 都,聞知長安李淵有變,自為唐王,心下不平,奸一黨一 合謀,於大業十三年夏四月,弒煬帝於玄門之側,立秦王浩即皇帝位。
探馬報到長安,李淵大哭,聚眾官發喪掛孝,望一江一 都遙祭。
當下諸大臣謀士皆有尊李淵為帝之心稟於李世民。
世民與劉文靜、裴寂、李靖謀定,差文武官員隨司農少卿裴之隱請詔。
此時恭帝年幼,即令蕭造草詔,願禪位於唐。
百官奉李淵即位,改元武德元年,改郡為州,改太守為刺史,立建成為太子,世民為秦王,元吉為齊王,傳檄諸郡,共起軍馬伐宇文化及。
化及敗績,被李世民斬之,傳首長安示眾,天下稍定。
消息傳入西蜀,杜伏威升殿,聚集文武商議。
查訥當先奏道:「老臣近聞唐王李淵禪了隋朝大位,目今又滅了宇文化及,其餘諸國,或降或滅,已聚勇將千員,一精一兵數十萬,謀臣智士皆傾心事之,眼見得天下十有七八矣。
況兼太原分野,王氣正盛,紫微星光彩倍常,正應昔日林禪師之言,主公亦須預備戰守之策。
又聞李公子世民,仁明英武,識量過人,傾身下士,豪傑景從,有帝王之表,主公不可輕視之也。」
杜伏威道:「孟子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亂極生治。
自晉世祖受禪以來,五一胡一 亂夏,繼以五代兵戈迭興,戰爭不息,群黎塗炭,四海凌夷。
以今度之,將及五百年矣,上天豈無好生之德,忍使生靈久困水火哉!太原帝星朗朗,林太師常言此地必有真一人,即此推之,李世民非命世之主而何?孤弟兄三人,自十六歲起兵,屈指五十餘年。
感軍師神機妙算。
百戰百勝。
初受齊後主之恩,次感隋文帝之德,以一介儒生而位居王侯,食祿五十餘載,富貴久而且極,人生快活滋味,不過如此。
吾聞位高者責重,貴極者身危,戀戀於此,禍基不遠。
意欲遨遊方外,寄跡煙霞,辟榖延年,訪真修道,卿意以為何如?」
查訥道:「主公何出此言?大丈夫翹首雄飛,豈甘雌伏?太原雖有真一人,大事猶未可必。
主公鼎足三國,戰將數百員,一精一兵二十萬,進則可以橫行天下,退則可以扼守西蜀。
唐兵至此,三國互相救援,蜀地必能保全。
設或天命在唐,不過奉其正朔,納款歸命,如亡隋故事,則子孫可以永保富貴。
主公何故思及方外之事,使英雄氣短,謀士志消?人心一解,大事去矣!老臣切以為不然。」
杜伏威道:「軍師之言雖善,但大數已定,非人力之所能為。
今以天下事度之,世民應天順人,仁義播於四海,大物必歸唐主。
孤若秣馬厲兵與之抗衡,必蹈烏一江一 之轍;如稱臣納土,委身事之,又非忠臣不事二主之心,豈不貽笑萬世?須待林太師、西秦王、萬壽王相會,共議良策。」
君臣正商議間,忽近臣奏:「萬壽爺有檄文到來。」
杜伏威拆開與查訥同看,上寫道:
即今三月二十五日,乃林太師壽誕,屈王兄車駕早臨,同往山中奉
祝。
專候再拜。
杜伏威道:「若非張三弟預達,則幾乎失忘師爺壽誕。」
隨差官備辦禮物,同軍師查訥、世子杜世廉——即杜應元之子,勝金姐所生,乃天定王之弟。
時勝金姐已故,因夫人舜華只生一女無嗣,立為世子——老將尉遲仲賢,隨從杜伏威起駕到青州郡。
此時西秦王薛舉車駕已到,萬壽王率文武百官出郊迎接。
二王入城上殿行禮,設宴相聚,不勝之喜。
說及唐朝之事,皆無定議。
張善相道:「天氣融和,萬花如繡,明日同二位王兄且去郊外遊樂一番何如?」
天定王、西秦王同聲道好。
次日,張善相頒令旨,整備車駕,郊外遊玩。
杜伏威、薛舉、張善相三人,各駕龍車。
三位世子——杜世廉,勝金所生;薛仁禹,囗蜚仙所生;張一奇,琳瑛所生——軍師查訥、文武百官,俱騎駿馬,內侍儀從、軍兵共千餘人,出西門遊玩。
此時暮春天氣,風日晴和,百花開放,山明水秀,柳綠桃紅。
君臣看之不足。
有詞為證,詞名《瑞鶴仙》:
悄郊原帶郭,芳草路,馬跡車塵漠漠。
垂楊獻山角。
蕩春風搖曳,
珠簾翠箔。
鸞呼燕狎,顫巍巍,花枝重壓。
有山靈勸我,慢解繡鞍,且尋
杯酌。
不計程途迢遞,遇酒逢花,高歌緩頰。
君臣共樂,扶酣醉,繞
紅藥。
看前村已欲,紅稀綠暗,東風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猶喜春遊
興劇。
看看日色近午,張善相問侍臣道:「此地有甚寺院可以暫息?」
近臣奏:「前去不遠,有一個伏龍觀,極是高大寬敞,可歇車駕。
觀後有牡丹國盛開,共數十種,天下無賽。
奉殿下令旨,御膳早已整備在觀,候駕宴賞。」
張善相即命往伏龍觀。
少頃到觀前,觀中道眾撞鐘擊鼓,俯伏山門接駕,一齊殿中坐定,道士獻茶。
內侍奏:「後園筵席完備,請三殿下赴宴。」
三王同入後園,看那牡丹,果然開得茂盛。
但見:
千葩吐艷,萬萼呈奇。
王樓寶相,楊妃亭畔倚欄杆;魏紫姚黃,飛燕
掌中施妙技。
迎風向日,渾如帶酒新妝;側面傾心,儼若向人私語。
不
隨桃杏妖嬈色,獨佔群芳卉裡王。
萬壽王分付內侍,摘黃白二種,插在古瓶之內,置於席上佐酒。
正宴樂間,只聽得隔牆浩歌之一聲 ,甚是清亮。
王等側耳聽時,歌道:
丹砂九轉換成仙,在在為家處處天。
一粒粟中藏世界,三升鐺裡煮
山川。
白鶴有情呼即至,黃金無色化非艱。
身中火棗誰人識,此藥原來
便駐顏。
歌罷,鼓掌而笑。
又一人歌道:
何處是吾家?饑來食絳霞。
琴彈碧玉調,爐煉白硃砂。
曾經舟化
米,親見棗如瓜。
一瓢藏太極,三尺斬妖邪。
寶鼎存金虎,元田養白
鴉。
目前真閬苑,何必泛星搓?歌罷,二人狂叫大笑。
薛舉聽畢大怒,喝令將官拿觀中老道士來見駕,道:「這賊道好大膽!孤兄弟在此飲酒,甚人在隔壁高歌狂笑?你輒敢留此等狂夫,放肆攪擾!」著軍校拿下,捆打一百。
道士俯伏地上,戰兢道:「小……小道罪……罪該萬死,乞殿下天恩饒……饒恕。
兩月前來……來……來這兩個遊方道人……」杜伏威笑道:「那道士不必慌張,慢慢說來。」
道士又稟道:「這兩個道人拿些銀兩,定要租牆裡那一間房煉丹。
小道慮來歷不明,再三推阻,二人抵死要住,只得暫許數日。
小道暗裡窺他兩個道者,倒也安靜,終日閉目危坐,端然不動,又不見他飲食,不知今日為何風顛起來,驚犯聖駕,伏乞天恩。」
杜伏威道:「放了這道士。」
就差內待到房內好好叫那兩個道人來見,不可大驚小怪。
少頃,內侍官領著兩個道人到花園內來。
眾人舉眼看那道人,一個生得蒼顏鶴發,瘦臉長髯;一個生得長眉大耳,闊面重頤。
身上都穿著一樣的百衲道袍,頭上都戴一頂班竹道冠,腰繫麻絛,腳穿草履。
飄飄然有出世之表,徐步向前,打個稽首道:「三位殿下稽首了。」
薛舉怒喝道:「汝是何處野道,見孤等不下拜,敢如此無禮,甚為可惡!」那長髯道人仰天大笑道:「貧道乃方外野人,不一習一 君臣之禮,那裡省得什麼跪拜?」
杜伏威道:「這也罷了。
孤問你二位道者,為何不去雲遊,卻在此長歌狂叫?」
那闊臉道人笑道:「貧道二人久聞西蜀名山勝景甚多,故雲遊至此,亦是暫寄蘧廬耳。
到此數月,欲覓一施主捨酒與貧道二人,吃個酩酊,未遇其人。
適聞酒香撲鼻,不覺興動,聊發長歌,以遣清興。」
杜伏威道:「你二人既要化酒,何難之有?」
叫御膳官取一埕酒與二道者飲。
張善相問:「你二人可用葷麼?」
二人答道:「用齋。」
張善相道:「杜爺賜你酒,孤賜你一齋。」
分付內侍整一桌蔬齋,看兩個座兒與他飲酒。
二道人稽首謝了,旁邊坐下,自斟自酌。
瞬息間,一埕酒已吃完。
杜伏威道:「汝二位還能飲麼?」
二人道:「蒙賜這一埕酒,只可與貧道潤喉而已,酒興二字,全未,全未!」杜伏威大笑,分付內侍再取酒來。
管廚官又取一埕好酒與二人,霎時間又飲盡了。
頃刻吃盡了四埕美酒,兩個才立起身來,呵呵笑道:「這四埕酒,略嘗滋味。」
向前稽首稱謝。
杜伏威道:「不必謝了。
今你二位乘著酒興,卻往何方去?」
長髯道:「俺們離此前去,到太原要見秦王李世民一面。」
杜伏威道:「當今唐天子登基,全仗秦王,以成大業。
汝二位去見他何用?」
闊臉者道:「如今秦王功蓋天下,四海揚名,英雄豪傑,莫不歸附。
李淵得享天位,皆秦王之力。
群臣共議立秦王為太子,其兄建成,其弟元吉,暗妒造謀,每欲殺之。
貧道去見秦王,勸他棄職歸山,隨俺兩人雲遊天下,授以長生不死之術,煞強似立身坑阱後,以罹大禍。
故欲去走一遭,二來兼求一醉。」
薛舉大笑道:「此狂夫之言,滿口一胡一 柴。
秦王自起義兵,衝鋒冒陣,出萬死一生以得天下,正要混一區宇,享太平無疆之福,成子孫萬世不拔之業,豈肯隨汝遠山雲遊,餐風宿露?言之太迂,深為可笑!」長髯者道:「大王但知其樂,不知其苦。
俺道人們慈悲為主,方便為門。
從唐高祖即位以來,誅邪伐叛,六十四處煙塵,消除了大半。
狠征惡戰,滅族亡軀,不知喪了多少英雄!當今佔據城池,稱孤道寡的,尚存一二十家。
數年之間,眼見得亦罹此禍。
貧道欲一一勸化,使眾諸侯急流勇退,避患潛蹤。
其中肯棄功名、撇富貴而明哲保身者,能有幾人?故此欲往太原見秦王,力勸他依行學道。
秦王斂手,則眾諸侯皆得高枕無憂。
這不是貧道們的慈悲方便處?」
薛舉道:「這道人又胡說了!李世民天生英傑,命世奇才,豈不知治世安民、撥亂反正之理!乃一旦棄帝王之業,違仰望之心,而從汝修行學道乎?」
道人道:「俺二人雖方外野人,頗明天象。
每見太原王氣鬱然,紫微星朗朗拱照,豈不知李世民是一代真主?噫!但恐彼之得意處,即是三大王之失意處也。」
薛舉怒道:「唐朝自得中原,孤等自守西蜀,土壤懸隔,有何優哉?」
道人道:「大王試說古往今來命世之主。
曾有不統一者乎?目下唐主內憂蕭牆之變,外有群雄之角,蜀地險峻,路僻糧阻,故遲遲未進。
而數年後,內難既靖,群雄盡滅,唐之旌旗,不指西蜀而誰指哉!大王若與之抗,寡不敵眾;北面而事之,又惹天下英雄恥笑,此際當如之何?」
說得薛舉閉口無
杜伏威道:「二位仙長確有定見,孤弟兄每每慮及於此,未有成議。
今蒙賜教,令人豁然頓悟。
孤久慕玄修,夢想仙風甚渴,但恐俗骨凡胎,難到蓬萊弱水,若得仙長破述指路,豈惜區區富貴功名?」
那道人道:「大王,但恐你心不堅耳。
學道何難,修真亦易,墮劫與飛昇,乖爭方寸間。
三位大王起兵以來,雖然殺戮生靈,只為濟民利物,身居富貴,行實清廉。
況能薄名利,遠聲色,輕貨財,滅滋味,屏虛妄,除嫉妒,俠膽貞肝,靈台炯炯,比皆人之所難及也。
若能委脫紅塵,逃出羅網,將大位傳與世子,割愛分恩,清心寡慾,隨貧道遨遊四海,浪蕩煙霞,吸風飲露,嘯傲乾坤,數年間,必悟玄機,定超塵劫。
若非宿緣有在,三大王焉能與貧道一面乎?請即長往,不必多疑。」
杜伏威三王皆低頭不答。
道人又道:「天定王,天定王,記得隔塵渡頭,天主樓上賜酒受教,雲五十三年後,依然上王樓。
詩猶在耳,何遽忘之?」
杜伏威聽罷,猛然省悟,離席道:「二位仙長莫非就是褚一如、姚真卿麼?」
道人笑道:「闊別久矣,此處重逢。」
杜伏威慌忙下拜道:「弟子為塵俗所迷,不知大仙駕臨失迓,萬罪,萬罪!」道人答禮道:「吾二人奉天主法旨,接引三位到蓬壺學道,以待行滿飛昇。
無由進見,故托酒狂歌,微言隱諷。
莫罪,莫罪!」杜伏威拜罷,薛舉、張善相、查訥一齊上前行禮。
張善相道:「此二位仙長與王兄何處曾相會來?何不早言,費了許多唇舌。」
杜伏威笑道:「就是孤一向對林太師並二位賢弟所言,送公公骸骨還鄉時,路阻大溪,得二仙長扁舟濟渡,引入仙境,參見混一真一人,傳授琴棋心法,又賜仙果瓊漿,住了兩日。
拜別之際,真一人賜八句詩道:『遇喜不為喜,逢憂豈是憂?囹圄百日患,舒抱莫含愁。
棧閣成基業,深淵解組休。
五十三年後,依然上王樓。
』至今珍佩不忘,歷歷應驗,獨有深淵一句不明。
今思深淵者,李淵身為唐帝也。
適才偶爾相逢,卻像曾一交一 半面,顛倒尋思不起,不是仙長自言,幾乎當面錯過。
但孤等愚夫俗子,不識玄機,懇求仙長點化一二,三生大幸。」
三王躬身請二仙上坐飲酒,二仙道:「貧道不復飲矣。
適間所賜美酒,仍在埕中,未曾飲去,借此以試大王耳。
告別前往成都府威鳳山下小庵內,專候三位駕臨,切莫羈誤。」
杜伏威道:「謹遵仙旨,弟子等往峨眉視林恩師之壽事畢,即相會於成都矣。」
二仙點首,長嘯一聲,倏然不見。
萬壽王等,且驚且喜,一齊上車回朝,整頓禮物,率領三位世子、查訥等,一同起馬來到峨眉山。
天定王等下車馬,步行上山,進庵參見林澹然。
杜伏威、薛舉、張善相稱觴祝壽,次及杜世廉、薛仁禹、張一奇、查訥上壽了,然後進上禮物,即於草庵之內,次序坐下飲酒。
杜伏威將西郊遊玩,遇二仙點化;棄位學道之事說了,又道:「不肖等三人已許之於成都威鳳山相會,未曾稟知師爺,不敢擅便。
今見恩師之後,即長往矣。」
林澹然道:「汝三人功成名遂,皆具仙風道骨。
今能同志棄家修道,必能蟬蛻塵寰,登紫府而位上仙,可賀,可賀。
況三位世子,俱老成英偉,足繼大業,不墜家聲。
今俺有一樁大事,正欲與汝等一見,今幸俱會於此,亦系宿緣,使老僧無限歡喜。
今晚三王、世子與近仁暫宿草庵,明日午時,老僧即當西歸永別。」
杜伏威等大驚,一同站起身來道:「師爺何出此言,使某等神魂欲絕,幸再留幾年。」
林澹然笑道:「明日午時,俺的大限已到,何能強留?今夜與諸君相敘一宵,便當回首。」
杜伏威兄弟三人淚如泉湧,悲泣起來。
林澹然勸道:「三王不須悲切,老僧年已過百,受享逾分,復何憾焉!」杜伏威掩淚道:「師爺修煉既久,自當驂鸞駕鶴,羽化飛昇,為何又入這境界去?」
林澹然道:「釋玄二教,總屬虛無。
古佛上仙,須離幻體,雖聖祖佛老,亦所不免。」
薛舉道:「師爺預知未來之事,此一去靈光歸於何處,不肖等復可相見否?」
林澹然道:「脫此皮囊,即歸覺路。
釋道殊途,一時未能遽會。」
張善相道:「師爺西歸,乞留一言,遺世廉等終身佩服,以為蕃蔡。」
林澹然道:「待三子自問,方可教之。」
杜世廉即起身敬問:「守己待人之道何先?」
林澹然道:「立心宜誠,待人宜恕。」
又問:「事君治民之道何先?」
林澹然道:「事君宜敬,莫以得失為榮屏;治民宜寬,莫以督責掩仁慈。」
薛仁禹躬身問治國治家之道,林澹然道:「治國要知民情,辨忠佞,遠異端,重農務。
治家恭儉好禮,勤職業,擇鄰居,遠損友,勿使妻妾近尼釋而多勃溪,勿使子弟愛游佚而無生計。」
張一奇整容問處變用兵之道,林澹然道:「處變貴於知機,貪者受禍;用兵明於賞罰,吝者遭殃。
總之要重英豪,知進退,察虛實,同甘苦。
勿以敗惰,勿以勝驕。
知此數者,為將之道,其庶幾乎!」三子拱手受教,重斟美酒,再整佳餚,飲至更深。
林澹然令眾人安歇,杜伏威等道:「只有一官之會,焉可酣睡?」
撤去杯盤,林澹然盤膝跌坐禪床 之上,杜伏威等次序坐談,直至天晚,依依不捨。
早膳已罷,林澹然入房內,香湯沐浴畢,換了一身布服,對眾人一一合掌相別。
印月、樵雲二人跪下,泣求修焚衣缽,林澹然但道「靜養」二字,再問時,林澹然又道「無欺」,二人言下省悟。
澹然即命抬出龕子,放在庵前,林澹然跨入,端坐於內,問印月道:「有午時否?」
印月道:「將是午時。」
杜伏威一行人環立龕前,林澹然手持念珠,對眾道一聲:「大眾保重,老僧告辭了。」
閉目垂眉,一霎時神光出捨,圓寂去了,只見鼻中垂下玉箸來。
杜伏威等跌足慟哭,大小官民人等,無不下淚。
杜伏威道:「且住,有一樁要緊大事,倉猝間不曾問得,深為可惜。」
眾人問何事,杜伏威道:「不知林師爺要何人下火,失於問及。」
印月道:「大爺已曾分付,不必他人下火,回首一晝夜,自有真火從足心而起,可以自焚本相。」
杜伏威遂命燃香點燭,設祭修齋,出示曉諭三國官民人等,盡皆掛孝,遍處傳說林聖僧坐化,當有真火焚身。
遍處傳揚,次早上山來燒香的人,若男若女,何止千萬!近傳官禁喝不許近庵。
杜伏威道:「不妨,今日林師爺坐化西歸,正要百姓觀看,以顯平昔道行清高,宦官不許禁止。」
眾人皆捱近龕前,磕頭禮拜,誦佛之一聲 ,振動山嶽。
看看午時將至,忽見兩股青煙,從龕底而起,漸漸有焰燒著龕子。
此時看的人翻一江一 攪海。
良久,焰光大熾,焚著林禪師法身,只見一線金光,從崑崙頂上衝出,直上九霄,化成萬道霞光,輝煌燦爛,旋繞空中,恍惚是一金身長老,騎鶴冉冉從西而去。
杜伏威等俱各禮拜。
上自縉紳,下及士庶,無不頂禮合掌誦佛,直至天晚方散。
杜伏威一行人。
就於庵中宿歇。
樵雲在禪床 坐褥之下,檢出一張箋紙,乃是林禪師親筆寫的辭世頌子,送於天定王看。
杜伏威三人一同觀看,上寫道:
殺人如麻,立身似砥。
一寵一 辱不驚,恬淡是菲。
酒吸百川,肉吞千
家。
醉臥中峰,羲皇自擬。
皓月清風,高山流水。
長嘯狂歌,何分角
微。
心證菩提,法舟相肌生彼蓮花,逍遙無己。
杜伏威將箋文一交一 與世廉,令匠人裱成一軸,藏於宮中侍奉。
次早,三王親自拾骨,用玉匣盛貯,葬在中峰頂上,築成一塔,四圍種植樹木,中立碑亭,上鐫「普靜正教禪師之塔」。
側首建一禪院,命譜看守,名為普靜禪院。
皆衰經重孝,哭泣祭祖畢,與印月等作別下山。
不說杜伏威等回鎮,且說草庵內黑豬,名小賽者,自林澹然升天之後,每日必到塔前踴躍哀叫,不及半月,斷食死於塔側。
土民義之,即葬在草庵之後,壘土成墳,名為義塚。
山下仕宦富民,皆感林澹然神靈,各出資財,拆去草庵,大興工作,改成一寺,名為飛龍禪寺,中塑太空禪師法像。
眾立印月、樵雲為住持,撥山田百畝,以為供奉,四時焚香,與普靜禪院一前一後,香火不絕。
後印月年至八旬,一夕忽然坐化,樵雲後亦善終。
有詩為證:
巋然禪塔倚中峰,普靜松風送曉鐘。
造愛及民恩澤溥,至今香火繞飛龍。
再說萬壽王張善相等駕回晉州,換了吉服,文武官員朝見已罷。
張善相道:「孤等三兄弟。
幼蒙林太師教育之恩,皇天庇-,十六歲起兵即成大業,至今享五十餘年厚福,皆賴眾卿之力。
回首功名,一場大夢。
假饒活卻百年,孤等已過大半,郊外二仙所言,使人夢中頓覺。
昨送林太師歸西,即同二位王兄商議定了,功名已送,正當急流勇退,效范蠡之歸湖,學張良之辟榖,脫卻利鎖名韁,從師雲遊學道,圖一個長生不老,羽化登仙。
今後眾卿各宜盡忠輔佐世子即位,君臣緝穆,上下齊心,愛民節儉,重賢尊德。
或遇唐朝動軍,皆要遵依查軍師約束,切莫負孤之言。」
杜伏威、薛舉亦喚杜世廉、薛仁禹分付一場。
三個世子一齊跪下,大哭道:「父王年近古稀,正當安享天年,豈可聽信邪道之言,遠離鄉國?況路途風霜勞頓,惟慮有損無益。
願父王以社稷為重,莫被邪道之所惑也。」
三王含笑不言。
群臣一同俯伏奏道:「願主公聽千歲良言,還宜治國安民,以圖大業。
再或主公厭繁喜靜,將大位傳於世子,退居別宮,修真煉性,以娛老景,何必拋家棄國,隨二道人遠遊方外,受千辛萬苦,有傷龍體。
況修仙修佛原屬荒唐,往古來今,有幾人飛昇,幾人不死?三位主公素明理道,為何起這一點念頭?伏乞聖鑒,不可遠行。」
三王笑道:「孤等立意已決,眾卿毋得多言。」
杜世廉、薛仁禹同道:「父王堅執雲遊,不肖不敢抗拒,但母親在宮懸望,群臣未得一言,乞父王車駕暫回國都,一言而別,以免母親愁煩。」
杜伏威、薛舉道:「汝言差矣!孤等既已出家,復何恩愛作兒女之態?不必再言。」
查訥向前道:「三位主公出家已決,臣等不敢阻撓。
但自創業以來,老臣感三主公大恩,言聽計從,解衣推食,義實君臣,情同父子,從事五十餘年,恩一寵一 過望。
今一旦君臣訣別,寧不銷魂,使老臣寸腸如割。」
言畢悲咽不勝。
三世子眾臣,俱備垂淚。
查訥又拭淚道:「老臣設一杯疏酒,為三位主公錢別,伏乞俯從。」
張善相道:「近仁既有美情,孤等必領其意,立酌三杯,即此長別。」
各人飲酒畢,內侍官捧出衣服來,杜伏威、薛舉、張善相皆除下金冠,卸下錦袍玉帶,脫了朱履,頭上換了一條藍布包巾,身上穿一領黃布道袍,腰繫絲絛,足登草履。
三王隨即動身,三位世子、查訥和眾文武群臣。
一齊步行送出郭外,眾臣掩淚而別。
三子大哭失聲,查訥等再三勸慰,一同回朝,慘然不樂。
此時王騏、王(馬來)、朱儉、皇甫實、常泰、繆一麟、黃松等一班老臣,俱已謝世。
查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今日乃黃道吉日,請主公登位,以理萬機。」
張一奇允諾。
查訥率群臣奉世子即位,改號鹹興元年,稱為武庚王。
眾臣奉賀已畢,當晚辦宴慶賀。
次日,查訥發付王驤、曹汝豐二老將,帶領一精一兵一千,衛送薛仁禹回信州即位。
查訥、尉遲仲賢領一精一兵一千,衛送杜世廉回楚州即位,一齊起馬。
武庚王率群臣送至郊外相別。
杜世廉、薛仁禹單馬同行了一比次早分路,各投本國。
查訥奉杜世廉即位,稱為文德王,改號樂治元年。
王驤奉薛仁禹即位,稱為義靜王,改號履泰元年。
三國俱厚賞群臣,赦獄免稅,禮賢敬土,躁演軍兵,互相慶賀,百姓大悅。
有詩為證:
世子稱孤丕振家,先君游跡遍天涯。
三王鼎立安西蜀,自此昇平樂歲華。
三國百姓感念天定王、西秦王、萬壽王恩德,各於本郡蓋造生祠,妝塑金身,延僧侍奉,春秋二祭,綿綿香火不絕。
三王之後,聞王出家修道,亦皆在宮中修焚持齋,皆八十餘而終。
再說杜伏威、薛舉、張善相三人迄逞而行,不數日已到威鳳山下,遇著姚真卿、褚一如二仙,授以內養密訣,長生妙術,遊遍天下名山勝境,四海五湖,無所不到。
又到獨峰山五花洞,重逢張找與令狐氏。
令狐氏又傳張善相吐納之法,數年之後,方引到蓬萊參見混一真一人。
後來俱證上仙,飛昇而帝。
至唐太宗貞觀十三年,欽差薛仁禹為大元帥,領軍馬十萬征討高麗,對陣之際,面中藥箭,昏迷墜馬,眾將救回寨內,其夜幾次發昏,將欲垂絕。
次早,忽有一全真,生得童顏鶴髮,相貌奇偉;徑入寨來,對將士道:「山人聞知主帥有難,特來救他性命。」
將士聽說,道:「待小將通報請見。」
那全真道:「不須相見,但將此藥送與主帥服之,其患即痊。
若問我姓名,教他看藥帖上字語,即知分曉。」
將士接了藥,再欲問時,全真化一道清風而去。
將士驚駭,將藥送與醫官細說此事。
醫官看了藥帖。
計議道:「既然仙人賜藥,必是還丹。」
即將藥調化灌入薛仁禹口中,下得咽喉,便覺甦醒,方知人事,數日後金瘡全好。
醫官稟其事,薛仁禹驚異,教取藥帖來看,上面寫道:
昔居王宮,今作山人。
為汝金瘡,遠離玉京。
盡忠報國,毋忘帝
恩。
西秦王示。
薛仁禹看罷淚下,眾官驚問其故。
薛仁禹道:「那全真乃下官家尊也,向年從師學道,雲遊方外,三十餘年,不得一面。
今知下官有難,特來相救,已成仙道。
全真即西秦王也。」
眾官慶賀。
此一段乃是後事,表過不題。
再說杜世廉、薛仁禹、張一奇自即位之後,三國俱各承平,萬民樂業。
每每差人探聽三王消息,不知去向。
三小王只索焚香祝天,願賜重逢。
唐高祖武德七年,春三月,秦王世民遣軍師李靖、大將尉遲敬德、薛萬徹,帶領馬步軍兵八萬,徵取蜀地。
大軍行至楚州界口,探馬報入蜀中,杜世廉和查訥商議拒敵之策。
查訥道:「目今唐天子已成一統,四海莫不歸心,正是王師無敵。
主公著與之抗,是逆天也。
依老臣之見,不可使敵軍入境,先遣能言之士,奉玉璽,書輿圖、降表,以見主公知機明哲,唐天子必然重用,不失封侯之位。
不然,非保全之策也。」
杜世廉道:「父王臨別時,再三囑付降唐,今日事已至此,降之為上。
但不知武康王、義靜王所見若何?」
查訥道:「萬壽王、西秦王雲遊之際,也曾諄諄戒諭不可與唐王相持。
主公速發檄文,通知二國。」
正議間,近侍官奏:「義靜王差官至此,有事陳奏。」
杜世廉宣至殿上,拜舞畢,那官道:「臣護軍都尉呂彝是也。
主公見唐兵犯境,思難與對敵,王軍師知天命有在,勸主公降後。
未知殿下聖意若何,特遣臣拜求聖諭,共作良圖。」
杜世廉道:「孤正為此事運與查相國計議未定,王兄既欲降唐,甚為合理,亦須達知武康王方好。」
查訥道:「唐軍將入境,事不宜遲。
主公一面速修表文,一面就煩呂都尉去見薛殿下,報知降唐之事,庶不耽誤。」
杜世廉就差呂彝去了。
不數日,武康王、義靜王車駕齊到青州,杜世廉迎接,設宴相聚。
此時三國降表輿圖,皆已齊備,選能言之士,前去納款。
尉遲仲賢道:「老臣聞知唐軍先鋒尉遲敬德,乃老臣之族侄也。
老臣若去相見,事必諧矣。」
杜世廉大喜,即差仲賢納降,一交一 與降表、輿圖、金寶、玉帛。
尉遲仲賢領了物件上馬而去,行了兩日,方到李靖營前。
守營軍士攔阻,尉遲仲賢喝道:「吾乃西蜀大將軍尉遲某,特來見先鋒有話,快去通報!」軍士慌忙報知,尉遲敬德令請進寨相見。
尉遲仲賢下馬入寨,相見畢,薛萬徹問道:「將軍遠來,有何見諭?」
尉遲仲賢道:「某乃西蜀文德王駕下驃騎將軍尉遲仲賢也,領敝主與武康王、義靖王之命,言天兵下臨,恐驚擾百姓,三王情願歸服。
有勞將軍等遠涉,故差某責輿圖、降表奉獻唐主,金寶、玉帛犒賞三軍,伏乞二位將軍俯從,某不勝之幸。」
尉遲敬德笑道:「貴主真知機之英傑,不動干戈,能順天命,天子必加重用,小將力當保奏。
今將軍與某同姓,不知仙鄉何處?」
尉遲仲賢備道鄉貫是朔州金吾村人氏,枝派家譜卻與尉遲敬德原是叔侄之稱。
尉遲敬德大喜,重敘尊卑之禮,引入中軍,來見元帥李靖,行禮而坐。
尉遲敬德達仲賢來意,又說:「此位將軍是小將族叔。
今奉蜀主之命獻上降書、輿圖、金寶,以歸大唐,伏乞元帥鈞旨。」
李靖大悅道:「久聞西蜀三傑之名,今知天命歸降我朝,實為知機。
下官回朝,必當力薦。」
當下收了降書、金寶,設宴款待。
尉遲仲賢道:「蒙元帥大德,感恩不淺。
敝主有命,欲迎大元帥諸將軍人成都一會,伏候台旨。」
李靖道:「三王既已降唐,將軍先回,下官率諸將明日即至成都矣。」
尉遲仲賢酒罷,告辭而別。
次日,李靖、尉遲敬德、薛萬徹俱冠帶,不束戎妝,率領數十種將,來至楚州城。
杜世廉、張一奇、薛仁禹、查訥等已先在城外迎接,進城同入大殿,一一行禮。
杜世廉道:「某等偏僻小邦,幸蒙元帥諸將軍大駕親臨,孤等不勝欣躍。
今已降唐,惟慮皇上見疑,乞元帥周全,重生之德。」
李靖道:「下官童稚之年,已聞杜、薛、張三王鎮守西蜀,英名蓋世,四海傳揚。
故我秦王殿下起兵以來,屢欲征討,下官力止,不欲進兵。
今唐軍未及接境,而三將軍即已納款,足見知機明哲。
下官班師回聖,力保三將軍,不失王侯之位。」
杜世廉等皆大喜相謝,大排筵席相款,以下種將軍士,俱有犒賞。
李靖留在楚州三日,不回營寨,晝夜講談兵法,兩下甚是相得。
至第四日,李靖等拜別回營。
李靖道:「下官班師在半途住紮,相候將軍等同赴京師,不可有誤。」
杜世廉等頓首領命。
不說李靖回師,且說杜世廉三弟兄收拾寶貝金珠,打點朝京面帝,分付眾將宮謹守各處城池,待唐天子有旨到來,再作區處。
一月以後,薛仁禹、張一奇俱至楚州會齊,帶領查訥、尉遲仲賢等勇將百員,軍士五千,取路到襄一陽一府,與李靖相會,一同赴京。
不止一日,已到京師。
李靖安頓杜世廉一行人在城外,自率尉遲敬德、薛萬徹入朝,先到天策府見秦王世民,各道杜世廉等歸服之意。
秦王大喜,宣至側殿相見。
杜世廉等拜舞畢,秦王道:「三卿在蜀,名聞已久,今歸於唐,平生大慰。
孤德不如漢高,卿才可匹三傑,共享富貴,毋多疑也。」
杜世廉頓首道:「臣等三人,父子相繼,鎮守西蜀七十餘年。
齊、周、隋三世屢經變更,未得真主,故權且自守。
臣父與林禪師占天象,預知太原已出真主,天命歸於殿下,故昔臣父出家分別之時,諄諄曉諭臣等早歸大唐,以順天命。
久欲瞻拜天顏,奈無門路。
今蒙元帥至蜀,得解甲相投,殿下天恩,寬宥前愆,臣等不勝惶悚。」
秦王道:「卿父即杜伏威、薛舉、張善相,林禪師即林太空否?」
杜世廉道:「是也。」
秦王道:「可惜孤無緣,不能一見高明之士。
今既出家,卿可知其消息否?」
杜世廉道:「臣父叔三人,飄然長往,雲遊訪道,將及十年。
臣等差人遍訪,並無蹤跡,每每掛心未知行藏若何。」
秦王道:「卿父皆是才高德邁、功行兩全之士,何愁學道不成!明日面聖,奏過父皇,建詞封贈,以顯其功。」
杜世廉等叩首謝恩。
次日,秦王親率四人和李靖等,早朝見駕。
舞蹈已畢,秦王至高祖駕前,備細將杜世廉、張一奇、薛仁禹歸服之事,和林太空得道坐化,杜伏威等善觀天象,命子歸唐,仙遊情節,一一陳奏。
高祖龍顏大憂,賜御宴,授杜世廉為濟源侯龍一虎將軍,薛仁禹為遂平侯金吾將軍,張一奇為湯陰侯驃騎將軍,子孫世襲官爵,各賜錦袍玉帶,采段金花。
欽差工部官蓋造三處府門私第。
查訥職授昭勇將軍,尉遲仲賢職授安遠將軍。
以下將勇,各各陞官賞賚。
西蜀各郡州縣官員,俱照原職鎮守本郡。
杜世廉等上表謝恩。
唐高祖又敕賜西蜀南平府縉雲山下創造殿宇,裝塑林澹然、杜伏威、薛舉、張善相神像。
林澹然敕贈為通玄護法仁明靈聖大禪師,杜伏威贈為正一靜教誠德普化真一人,薛舉贈為正一五顯仁德普利真一人,張善相贈為正一咸寧淳德普濟真一人。
數月之間,殿宇已成,敕賜匾額,唐高祖親筆御書三字,名為「禪真宮」。
自此遠近燒香士女,絡繹不絕,最是靈感。
百姓祈禳作福者甚多,家家供奉,戶戶瞻依。
至今改為重慶府,縉雲山下殿宇舊跡基址猶存。
有詩為證:
南平西北縉雲山,三子成真逝不還。
萬古千秋遺跡在,至今遊客指頹垣。
後來查訥致仕,善終於家,其子查衡襲職。
尉遲仲賢因隨駕征討突厥,亡於陣中,贈武平侯,子孫世襲其爵。
杜世廉、薛仁禹,皆享富貴三十餘年,壽至九旬而薨。
只有張一奇於貞觀十一年,奉旨征剿高麗,舟至鴨綠一江一 。
狂風驟起,大浪掀天,戰舟將覆,被高麗王部下大將哈都罕兒所獲。
張一奇義不屈節,自刎而死。
唐太宗憐其忠,立祠享祭,贈為鄭國公,其子張鏞襲授國公之職,後世子孫俱登科甲,直至皇明,依然一大族也。
後賢觀此,作一詞以志感,詞名《滿一江一 紅》。
詞云:
碌碌浮生,囗虛度、一番歲月。
祗只為,是非榮辱,令人周折。
舌劍
唇槍徒自斃,紛紛蟻陣誰優劣?到頭來、未免夢黃粱,空悲切。
誰打
破,風一流 袕?誰打散,愁眉結?終有個興罷、酒闌人歇。
明哲知機須及早,
等閒兩鬢堆霜雪。
君不見、三俠棄職訪蓬萊,登金闕。
前言
《禪真逸史》,全稱《新鐫批評出像通俗奇俠禪真逸史》,八卷四十回。
明末方汝浩編著。
據該書刊行人夏履先書前所撰《凡例》,知道早在元代就存有一個「意晦詞古,不入裡耳」的內府舊本,今本乃是在原作基礎上,「刊落陳詮,獨標新異」,並使之「描寫一精一工,形容婉切」,面鋪演成四十回的規模。
所以,它是明代舊小說加工風氣下的一個改編增補本。
舊本作者已不能詳考,改編者方汝浩亦鮮為人知,現僅知道,他號清溪道人,也稱清心道人,還寫過一部以酒色財氣為神魔的《掃魅敦輪東度記》。
其鄉貫說法不一。
孫楷第先生據日本日光晃山慈眼堂藏明本「囗水方汝浩清溪道人」題識,謂為洛一陽一人。
戴不凡疑「囗水」系「囗水」之誤,且一交一 友中有「古吳」爽閣主人,評閱人有「西湖漁叟」,疑其為浙一江一 人。
譚正璧以洛一陽一為其原籍,杭州為居所,也成一說。
這部小說的情節十分曲折,它描述的是:南北朝時期,東魏將軍林時茂稟性忠直,因事與丞相高歡之子高澄結仇,他深恐高澄日後報復,就削髮為僧,改名澹然,逃奔梁國。
路上為民除害,以武藝高強、材德兼備,被薦為建康寶剎妙相寺副住持。
正住持鍾守淨貪鄙好色,不守清規,澹然好言相勸,反結怨懷恨,並以讒言說動武帝,欲加迫害。
澹然得報,連夜潛出,歷盡艱辛,死裡逃生,重返東魏。
在張家莊,澹然因除妖得到仙人所授三卷天書,從此定居研一習一 ,修真授徒,拯世濟民。
這是前二十回以林澹然為中心人物的一條情節主線。
後二十回,人物與情節都有變化,林澹然已退居幕後,他的三個門徒杜伏威、薛舉、張善相走到台前,情節轉而敘述他們的家世以及成長、結義的過程,以濃筆重墨描述北齊時代,四海滔滔,他們竟聯絡各路英雄,高舉義旗,替天行道,劫富濟貧,攻城奪府,於出了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不久受段韶招降,列士封王,鎮守西蜀。
至隋末,復歸降李世民。
唐初,澹然圓寂,杜、薛、張經仙人點化,大夢頓覺,遂棄位學道,雲遊方外。
唐高祖各敕贈靈聖大禪師及普化真一人、普利真一人、普濟真一人封號,一釋三真,均成正果。
故事翻騰變化,條分縷析,至最後方豁然開朗,點明題意。
全書的整體構架是一個佛教故事,它先寫澹然的德行,意在強調佛家的精神修煉,其後專敘杜伏威諸人之事,也是藉以展示澹然的事業和高風。
「跡種種異,道種種同」,故最後指迷說教,皈於佛道。
這樣張揚佛教,是與南北朝時代南梁、北魏佛教的廣泛傳播和大力發展相適應的。
南北朝時期又是儒、釋、道三教大論辯的年代,經過激烈的論爭,結果是互相汲取,在某些方面融合起來。
所以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或為釋氏高人,或為釋氏門徒,他們都得到仙家的傳示,崇尚神仙符-,並學了道家觀星望氣、補一陽一煉陰、驅神役鬼一套法術,儼然是一批道者。
不寧唯是,在這些釋道高人的內心深處,又滿是綱常名教的思想,誅奸鋤妖、輔佐明主、留名青史的雄心,不得意時,也是高山流水、長嘯狂歌的志趣,全是儒家者流的行藏。
可見,釋而道,道而儒,三教合流,三教互補,正是這部小說總體思想的主要特徵。
這一特徵,反映了我國古代儒釋道三大思想體系演變的真實面貌。
我國古代小說中,沒有哪一部作品如此鮮明地打上這種宗教思想密切一交一 融的印記,這就為它在思想文化史和小說史上取得了一席之地。
這部小說積極的思想意義在於:它通過對梁、魏社會現實的描寫,表現了庸君媚臣禮佛參禪,造成了奸佞得勢,英雄斥逐,朝政廢弛,煙塵四起的惡果。
以侯景之亂為結局,作品寫出了國家淪亡、生民塗炭的不幸,對梁武帝一心追求極樂世界,最終幽居宮禁、餓死台城的下場作了辛辣的諷刺,並在一定程度上總結了「干戈四境尚談經,國破家亡佛不靈」的歷史教訓。
小說以鍾守淨為反面典型,揭露了上層僧侶貪財好色、傷風敗俗的醜行,暴露了他們口誦彌陀、心藏荊棘的陰險嘴臉,使人們看到被梁武帝定為國教的佛教教會勢力的黑暗面。
作品還通過對蕭梁、東魏、北齊諸國社會矛盾的描寫,使人們看到大一江一 南北,到處都有害民的官府。
盤剝百姓的豪紳。
舉朝上下有牛進、周乾、桑皮筋、吳恢、蔣太守、湯思忠、甄雍一類貪一官污吏為非作歹、殘害無辜,才促發了薛志義、繆一麟、杜伏威等英雄揭竿而起。
作者多處讚揚了他們的綠林高義,肯定了這些起義英雄剪戮豪強、濟困憐貧、替天行道的合理性與正義性,因而繼承了古典小說民一主 性思想的光彩。
歷史在這裡只是現實的鏡子。
作者的用意不是駐足過去,而是指向現實。
我們很容易發現,小說的內容是相當明代化的。
例如,梁武帝拿問犯人,使喚的竟是明代的特務機關錦衣衛;處人的極刑是跟明代酷刑相一致的剝皮揎草;唱的麗詞艷曲,大多是明代特有的民歌俗曲。
這種歷史失真現象,也表現出《禪真逸史》與明代現實生活的密切聯繫。
所以作品揭露的上述矛盾,正是明代中後期昏君庸主崇釋好道,一寵一 用奸佞,朝政腐敗,以至外族入侵、危機四起的現實矛盾的反映。
《凡例》所謂「欲期警世」者在此,徐良輔序所謂「其間挽回主張,寓有微意」者亦在此。
從這種現實性出發,我們可以從中看到明代政治的、宗教的、民俗的、藝術的諸種生活的情狀。
其間「聖主賢臣、庸君媚子,義夫節婦、惡棍瀅娼,清廉(女幸)直、貪鄙奸邪,蓋世英雄、麼麼小丑,真機將略、詐力陰謀,釋道儒風、幽期密約,以至世運轉移,人情翻覆,天文地理之征符,牛鬼蛇神之變幻,靡不畢具」。
這種駁雜斑斕的色調,有助於我們對明代的社會實際生活有更具體、廣泛的認識。
應該指出,《禪真逸史》也充塞著不少思想糟粕。
它有儒家的忠君思想,綱常名教的教條,順天知命的天命論觀點,也有釋、道兩家根深蒂固的虛無主義、無為主義,生死輪迴、因果報應等等教義,和發源於宗教迷信的神仙法術,真是處處可見,無孔不入,使小說籠罩了一層宗教性的迷霧。
不僅如此,作者從儒家的天命觀和綱常輪理觀念出發,在主要人物身上,鼓吹急流勇退、順天安命的妥協精神;從道、釋二家清心寡慾、委棄紅塵的教義出發,安排了修真慕道、飛昇霞舉的歸宿。
這樣,作品所描述的一場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就被弓;上一條投降的道路,並以失敗而告終。
作者對投降主義的漚歌與提倡,集中暴露了作者政治思想的階級屬性。
總之,由於《禪真逸史》在思想上把儒、釋、道主教合為一體,這就必然給作品帶來它們固有的消極思想。
《禪真逸史》出現於明代末期,這時,《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金一瓶 梅》等都已相繼問世,傳統的歷史小說、英雄傳奇、神魔小說和人情小說的藝術成就,都得到高度的發展。
在一個個藝術高峰面前,作者既缺乏才力,又缺乏膽識,不能另闢蹊徑,而是力圖把傳統小說的不同內容和藝術手法融合在一起,兼收並取,滲透綜合。
所以,從作品反映的南北朝歷史背景,從這一百餘年發生的歷史、社會事件和一系列真實的歷史人物來看,自始至終都有濃厚的歷史氣氛,敘事方式也接近於講史。
它對《三國演義》的一些模仿,也留下了歷史小說的印記。
與此同時,它又受到《水滸傳》的強烈影響,不僅書中那些鋤奸去惡、替天行道的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都好似梁山上的好漢;就是其中的情節語言,也經常給人以似曾相識的感覺,表現出著意師承《水滸》的痕跡。
此外,它還注目於市井小民,幫閒蔑片,加強社會風俗畫的色彩,大有《金一瓶 梅》的筆法;旁門左道、神仙幻術的穿插,又是《封神演義》、《西遊記》一類神魔小說的手段。
可見作者雖有博采眾長之功,卻無藝術獨創之力。
這樣一部綜合體的小說,就成為我國話本小說不同源流彙集後的產物。
雖然如此,這部小說仍有不可抹煞的優點,如氣格宏大,情節動人,針線密縫,血脈流貫,人物性格鮮明,語言暢達傳神,這些都非三流小說所能望其項背。
作品中所寫的人物,如東魏的高歡、高澄、侯景、丁和,梁的蕭正德、謝舉、傅岐、朱異、張綰,齊的和士開、穆提婆、段韶、韓長鸞、張雕,都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他們的行事與性格也大致有憑有據,不曾隨意杜撰。
這有利於創作一個歷史感的氛圍,表現出歷史小說的特質。
但作者一進入主要人物的創作,便換了一副筆墨。
書中前半部所著力刻畫的林澹然、鍾守淨,便是虛構的角色。
六朝僧傳中既沒有澹然這樣的高僧,史中也無武帝臨幸的妙相寶寺。
作者以靈動的文字,描摹結撰,而神態畢肖,頗見工力。
後半部寫的杜、薛、張三人,則在半虛半實之間。
說它實,是因為他們確實起過兵,打過仗,擁兵稱王,威震一時,曾使朝廷大傷腦筋。
但是,他們是隋末分別在一江一 淮、隴右、許州興起的幾支武裝力量,彼此從未聯合,根本不是「三結義」式大聚義。
他們的身份相距很遠,杜伏威貧困出身,張善相做過下層小吏,薛舉一開始就是地方豪右,缺乏結義合作的基礎。
他們起事的時候,北齊早已滅亡,段韶已經去世,對他們進行軍事鎮壓的主要是隋煬帝和李世民,小說寫他們同受齊主、段韶招撫完全不實。
況且,北齊時代,疆域窄小,西部邊界不過山西、河南,西秦、巴蜀屬北周地盤,齊主何能封西川的楚州、滬州、信州作三大王的封地?他們的結局都很慘,杜伏威在武德七年暴卒,大約是被毒死的。
張善相歸降以後,守伊州,為王世充所困。
張數次求援,唐高祖故不發兵,以至城陷被殺。
薛舉於武德元年病死軍中,可稱善終,但其於投降世民後,被腰斬於長安,全家不得免。
他們的下場,一點也不像小說所寫的那麼美妙。
這種種矛盾,表現出小說與歷史的顯著區別。
《禪真逸史》存世版本不少。
現知主要有日本日光晃山慈眼堂所藏古杭爽閣主人刻本,馬廉舊藏自下翼聖齋本,二本各有插圖二十葉。
還有無圖而增唐太史令傅奕序本。
這三種大致為明刻本。
清初和清代中葉,有爽閣藏版復刻本和翼聖齋本復刻本,還有文新堂本、據本衙藏板梓行的中小型本、明新堂本。
清末有改題《妙相寺全傳》和《大梁野史》的石印本,近世有張靜廬點校本。
我們這次整理則以清初「本衙爽閣主人」復刻本為底本,參照乾隆復刻一精一批本、本衙梓行的中型本和張氏點校本,擇善而從。
書中除圖像、圈點、集評及個別文字作了刪節,史實失誤處作了更正外,不作改動,力求保持原貌。
失檢之處自不能免,尚望讀者指正。
一江一 巨榮李平
禪真逸史凡例
一、是書雖逸史,而大異小說稗編,事有據,言有輪,主持風教,範圍人心。
兩朝隆替興亡,昭如指掌;而一代輿圖土宇,燦若列眉。
乃史氏之董狐,允詞家之班馬。
一、書稱通俗演義,非故諧謔以傷雅道。
理奧則難解,辭葩則不真。
欲期警世,奚取艱深?舊本意晦詞古,不入裡耳。
茲演為四十回,回分八卷,卷臚八卦,刊落陳詮,獨標新異。
一、史中聖主賢臣、庸君媚子,義夫節婦、惡棍瀅娼,清廉(女幸)直、貪鄙奸邪,蓋世英雄、麼麼小丑,真機將略、詐力陰謀,釋道儒風、幽期密約,以至世運轉移,人情翻覆,天文地理之征符,牛鬼蛇神之變幻,靡不畢具。
而描寫一精一工,形容婉切,處處成伏勸懲,在在都離因果,實堪砭世,非止解頤。
一、史中吟詠謳歌、笑談科渾,頗頗嘲盡人情,摹窮世態。
雖千頭百緒,出色爭奇,而針線密縫,血脈流貫,首尾呼吸,聯絡尖巧,無纖毫遺漏。
淘為先朝名筆,非晚世效顰可到。
縷析條分,總成就澹然、三子禪真一事。
一、圖像似作兒態,然史中炎涼好醜,辭繪之;辭所不到,圖繪之。
昔人云詩中有畫,余亦云畫中有詩。
俾觀者展卷,而人情物理、城市山林、勝敗窮通、皇畿野店,無不一覽而盡。
其間仿景必真,傳神必肖,可稱寫照妙手,奚徒鉛槧為工。
一、此書舊本出自內府,多方重購始得。
今編訂,當與《水滸傳》、《三國演義》並垂不朽。
《西遊》、《金一瓶 梅》等方之劣矣。
故其剞劂也,取梨極一精一,染紙極潔,鐫刻必掄高手,讎勘必悉虎魚。
誠海內之奇觀,國門之赤幟也。
具眼當自識之,毋為鷗鳴壟斷者所瞀。
一、爽閣主人素嗜奇,稍涉牙後輒棄去。
清溪道人以此見示,讀之如啖哀梨,自不能釋,遂相與編次評訂付梓。
嗣有古文華札、麗曲新聲,膾炙人口者若干卷,未行於世,並欲災木以公同好,先以此試一臠雲。
一、史中圈點,豈曰飾觀,特為闡奧。
其關目照應、血脈聯絡、過接印證、典核要害之處,則用囗。
或清新俊逸、秀雅透露、菁華奇幻、摹寫有趣之處,則用○。
或明醒警拔、恰適條妥、有致動人處,則用。
至於品題揭旁通之妙,批評總月旦之一精一,乃理窟怞靈,非尋常剿襲。
古杭爽閣主人履先甫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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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