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帝國傳奇》第六十五章 統萬城:中國統萬城之規模與堅固,特洛伊難以望其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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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帝國傳奇》第六十五章 統萬城

鮮卑帝國傳奇

第六十五章 統萬城

提起統萬城,許多人相當陌生,雖然它位於中國,縱是熟悉中國歷史的人對它的感覺也非常朦朧,如果提及另一座堅城特洛伊,很少有人不知道它的名字,美國好萊塢大片《特洛伊》讓世人記住這座太一陽一神之城,一位絕世美人,一場東西方的大決戰,希臘與特洛伊的十年戰爭讓這座沉一淪於地下的三千年前的堅城名揚四海。

中國統萬城之規模與堅固,特洛伊難以望其項背,它的建築者便是鐵弗匈奴人赫連勃勃,同樣它也演繹了一場兩個民族之間的終極決戰,決定了匈奴與鮮卑人最終的命運,同時也誕生一個美麗的一愛一情故事,鮮卑太武大帝搶走匈奴夏國的兩位赫連公主。

如同埋藏於地下的特洛伊一樣,繁榮顯赫近500年的統萬古城,幾經毀廢,最終沉寂於歷史的長河的深處。

統萬城遺址位於陝蒙交界的陝西省靖邊縣境內,南靠無定河,北臨一毛一烏素沙漠。

經過千年的風沙剝蝕,我們只能看到黃沙掩蓋中殘破的城垣,漫步其中,彷彿可以看到昔年高大堅固的城牆。

漫漫黃沙淹沒了千年古城,胡笳、號角、駿馬、長戈、旗風、一切的一切全部湮滅在浩瀚無垠的沙漠裡。

1500年前的統萬城決非眼前這片荒涼之所,據《太平御覽》記載,當時赫連勃勃北遊契吳山,面對這一片形勝之地,不禁失聲贊曰:「美哉斯阜,臨廣澤而帶清流……」《統萬城銘》如是描繪當時城郭之勝景:「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

高隅隱日,崇墉際雲,石郭天池,周綿千里……」山河掩映,綠草如茵,林木茂盛,這片土地給我們留下的並非美麗的傳說,而是一首悲涼、惆悵的詩歌,「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公元413年(北魏永興五年),大夏天王赫連勃勃任命叱干阿利擔任「將作大匠」,征發嶺北胡人、漢人共十萬,在朔方水以北、黑水以南的地方建築匈奴夏國都城,他給新都起名 「統萬」,意為「統一天下,君臨萬邦」。

統萬城的監工、他的患難好友叱干阿利用時六年,把統萬城建造成當時世界最堅固的城池。

叱干阿利一性一機巧而殘忍,對工作一精一益求一精一,忠誠無比,曾經監造過兵器,只要呈給他過目的武器,做工的人當中就一定會有人被殺死。

他是如是驗工的,「弓箭如果射不透鎧甲,那麼就殺掉作弓的人;如果射透,就要殺死作鎧甲的工匠。」

他一個人前後大約殺掉了幾千名工匠,因此,夏國的武器裝備等都打磨得非常鋒利和一精一良。

築城過程中,他的機巧殘忍刻發展到極致,用蒸過的土修築城牆,驗收時鐵錐如果能插一入牆體一寸深,就要把泥工殺掉並把他的一屍一首築進城中,統萬厚厚的城牆裡有多少工匠的靈魂啊!

統萬城完工後,叱干阿利用銅鑄成一面大鼓,雕刻飛廉、翁仲、銅駝、龍、虎等塑像,面上裝飾黃金,排列在宮殿之前。

又造百練鋼刀,為龍雀大環,做為鎮都之寶,號曰「大夏龍雀」,刀背雋刻銘文:「古之利器,吳楚湛盧。

大夏龍雀,名冠神都。

可以懷遠,可以柔逋。

如風一靡一草,威服九州。」

史書記載了統萬城的巍峨壯麗:「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城五仞,其堅可以礪刀斧。

台榭高大,飛閣相連,崇台霄峙,秀闕雲停,千榭連隅,萬閣接屏,宮室嵯峨,層城參差,楹聯雕獸,節鏤龍璃……故善目者不能為其名,博辯者不能究其稱,斯蓋神明之所規模,非人工之所經制。

雖如來、須彌之寶塔,帝釋、忉利之神宮,尚未足以喻其麗。」

狂妄的赫連勃勃親自題名四門,東門名招魏,南門名朝宋,西門名服涼,北門名平朔。

難道建起一座堅固的要塞就足以讓北魏、劉宋、北涼、柔然向夏國伏手稱臣嗎?取得關中的赫連勃勃晚年一性一情越發驕虐,不可一世,視官員百姓如同草芥,閒來無事的時候坐在統萬城頭,身側擺放弓劍,一旦生氣發火,看某某人不順眼,舉箭就射,群臣稍有不順從的眼神,挖眼,略有嘲笑之意者,撕唇,有敢規諫的人,以誹謗論處,先截舌,再斬殺。

夏國百姓生活在暴政之下,惶惶不可終日。

赫連勃勃喜怒無常,討厭太子赫連瑰,準備立四兒子酒泉公赫連倫為太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赫連瑰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立即率兵七萬北上進攻赫連倫。

赫連倫不甘示弱,率兵三萬人迎擊,雙方在高平大戰,赫連倫兵敗身死。

赫連倫的同胞兄、郝連勃勃的三子太原公赫連昌率騎兵一萬人突襲赫連瑰的大軍,斬殺洋洋得意、毫無防備的赫連瑰,收編他的部眾八萬五千人,回到國都統萬城,赫連勃勃大喜,立馬加封赫連昌為太子。

誰能打誰稱王,誰狠誰稱霸,這就是赫連勃勃的野蠻邏輯。

夏國內亂不到一年,作惡多端、驕狂不可一世的赫連勃勃病死,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房玄齡先生對赫連勃勃的評價可謂恰如其人,說他「器識高爽,風骨魁奇,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

可惜的是「雖雄略過人,而凶殘未革,飾非距諫,酷害朝臣,部內囂然,忠良捲舌。

滅亡之禍,宜在厥身,猶及其嗣,非不幸也。」

匈奴夏國的滅亡實在赫連勃勃自身,他的子孫只不過跟著他受牽連罷了。

房玄齡先生說他雄略過人多少有點溢美之詞,據我看,赫連勃勃不過是個說大話的狠角色,雄略過人,只不過是容貌和軍事有些特長,充其量算個美男軍事家,論起治國和平定天下可差得太遠,空有關中之地,朔方之土,北不能擊柔然,南不敢下江淮,西不能復涼州,東不敢渡黃河,至於「朝宋、招魏、服涼、平朔」的大話,只能貽笑世人,他一屍一骨尚溫,北魏的鐵騎已經踏上堅固不可摧的所謂一統萬年的千古堅城。

赫連勃勃活著的時候,北魏朝廷之中就先打柔然,還是先打夏國展開廷議,鮮卑貴族重臣長孫嵩、長孫翰、奚斤一致要求攻打柔然,他們說:「赫連土著,未能為患。

不如先伐蠕蠕,如果能夠追到他們,可以大獲全勝;如果追不到,我們權當到一陰一山作一次大狩獵,可以獲取大批禽一獸的一毛一皮骨角,用來充實軍用物資。」

鮮卑貴族們對夏國相當輕視,竟稱赫連匈奴人為土著,可見赫連勃勃不思進取的國策讓敵國極端輕視,柔然汗國卻是漠南草原的心頭大患,汗國千里草原牛羊豐足,戰利品多,鮮卑貴族們從前兩次對柔然作戰嘗到甜頭,極力主張先進攻柔然。

崔浩深知取得關中地區對魏國的戰略意義,力主伐夏:「蠕蠕鳥集獸逃,舉大眾追之則不能及,輕兵追之又不足以制敵。

赫連氏土地不過千里,政刑殘虐,人神所棄,這樣一個得不到上天保佑和人民擁護的政權,應該先行討伐。」

另有一部分人,像劉潔、安原又有不同意見,要求先討伐遼東的燕國,拓跋燾一時拿不定主意,廷議不了了之。

赫連勃勃的死訊傳到平城,堅定拓跋燾滅夏的決心,魏國上下又一次展開廷議研究討伐夏國的軍事行動。

長孫嵩等人一聽,皇帝不採納自己的意見,又要出擊夏國,馬上一起反對:「匈奴人有統萬城,城高牆堅,敵軍如果固守城池,以逸待勞,我們怎麼辦?統萬久攻不下,柔然人乘虛入寇,太危險了!」言外之意,還是先收拾柔然吧,最差也能弄點皮一毛一貨什麼的。

長孫嵩是代國元老,少年得志,十四歲統領部落,老代王什翼犍時的臣下,歷經拓跋珪、拓跋嗣,如今封爵北平王,已是四朝元老,說話那個有份量,長孫嵩曾極力慫恿拓跋嗣立拓跋燾為太子,有擁立大功,鮮卑貴族簡直以他馬首是瞻。

長孫翰是長孫肥的兒子,也是封了王的,平一陽一王。

奚斤更不肖說,登國年間就與長孫肥一道統領禁軍,跟隨拓跋珪平定中原,輔政八臣之一,魏國的宜城王。

崔浩一看,不行,不拿出點真本事唬不住這幫人,又把占星術倒騰出來,振振有詞得說:「往年以來,火星兩次緊傍著羽林星和鉤己星運轉,意味著什麼呢?算卦占卜都預示著後秦國一定滅亡。

怎麼樣,亡了吧!今年,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時出現在東方,顯示西征一定勝利。

也就是說夏國要亡了,上天的旨意和凡世的人心是互相呼應的,良機不可失去。」

崔浩的占星術厲害,想當年,從天上失星預測到姚興之死,星變中指出劉裕篡位,曾經震驚魏國。

崔浩把天人感應都搬出來,長孫嵩等人還是不聽,固執地反對。

拓跋燾火了人,心想我還不知道你們肚子裡那幾根腸子,一門心思撈皮貨、搶牛羊、抓奴隸,費那麼大勁打下城池來,是皇帝的,與你們無干,不肯賣力氣。

好哇!我們就較較勁,拓跋燾暴跳如雷,第一次讓滿朝文武領略到這位青年皇帝狂一暴無常的一性一格,拓跋燾就像寬闊無際的大海,風平一浪一靜中突然掀起滔天巨一浪一,他發起火來,強悍凶狠,如同雷電交加的暴風雨,會將許多人淹死在裡面,包括無數鮮卑貴族和漢族豪強以及他自己和他的太子。

拓跋燾聲色俱厲,不好拿西征說事,斥責長孫嵩做官貪贓枉法,命令殿內武士強按他的頭猛烈往地上撞擊,毆打侮辱。

把個白髮蒼蒼的前朝舊臣、四朝元老一通暴打,嚇得一殿的官員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再說什麼反對意見,西征之意遂決。

貪一污腐敗是歷朝官員們的通病,常在河邊走,不小心就要濕鞋,不加強法律威懾、增加自身修養,想避免腐敗難於上青天。

貪腐會引起最高統治者、長官、同事和普通老百姓的嫉恨,不得人心,是宦海人生的一顆隨時有可能引爆的地雷。

官職愈高,危險愈大,東晉的諸葛長民、北魏的崔浩、後世的和珅,莫不如此。

長孫嵩面對指責,無言以對,老邁年高、德高望重受此屈辱,只能打碎牙和血吞,總不能哭天抹淚地大叫「好些人比我貪得多!世上有不貪的官員嗎!」

看起來,北魏皇朝到拓跋燾這一代君主照舊野蠻習氣不改。

我們這位年青的皇帝暴怒之後馬上恢復大海般的寧靜,對待戰爭,拓跋燾的思路清晰明瞭,統萬城城牆高大堅固,絕非不善於城市攻堅作戰的鮮卑騎兵可以很快佔領的,因之,制定奇襲戰術。

魏軍主要進攻方向選擇關中地區,一路軍隊從山西由蒲阪渡口過黃河進攻長安,另一路軍隊進攻潼關,這個取必中的戰術,三國曹一操一打馬超的時候用過,王鎮惡和檀道濟也用過。

所不同的是,除此之外,拓跋燾另有一支奇兵,他要率這支奇兵從現在的內蒙托克托,當時的雲中郡出發,南下黃河偷襲統萬城。

公元426年(北魏始光三年)九月,魏國採取聲南實北的戰術,兵分三路伐夏,奚斤率四萬五千人從平一陽一地區進攻蒲阪(今山西永濟縣東,以後我就不再註釋舊地名,如果朋友們有心,慕容衝進攻長安的時候走的就是這麼一條路線),河南鎮將周幾領一萬人進攻陝城(今河南陝縣西),進一逼一潼關,目標長安,牽制夏國關中地區的軍隊。

兵進關中的兩路魏軍吸引住夏國的注意力之後,十月,拓跋燾親領兩萬輕騎奔襲統萬。

三路軍隊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拓跋燾的突襲部隊到達君子津時(前秦軍由此地曾滅代國),天公作美,氣溫驟降,暴寒的天氣讓黃河水冰凍,魏軍馬隊踏冰渡河,軍事動作迅速機密,進至離統萬城僅三十餘里的黑水(今陝西橫山西北長城外無定河北岸的支流淖泥河)時,正遇二十四節氣中的冬至,古代對冬至日極為重視,「冬至大如年」,《晉書》上記載有「魏晉冬至日受萬國及百僚稱賀……其儀亞於正旦。」

匈奴夏國皇帝赫連昌正在宮中殺牛宰羊大宴群臣,歡歌宴飲,慶祝冬至節,突聞魏軍偷襲的消息,上下驚恐,亂作一一團一。

赫連昌倉促間點兵出城迎戰,大敗而退,城門未及關閉,北魏禁軍內三郎豆代田率領先頭騎兵乘勢攻入西門。

豆代田是魏軍驍將之一,攻取河南戰役中,曾經第一個跳入虎牢關,生擒宋朝大將一毛一德祖,此翻,又是頭一名衝進統萬城。

赫連昌慌忙退入宮內,魏騎衝進西宮,縱火焚燒西宮城門。

夏軍趕緊關閉所有的宮門,圍剿進入宮中的魏兵,豆代田見勢不妙,棄馬跳出宮牆逃出城外。

魏軍與夏國軍隊城裡城外混戰到日落西下,拓跋燾孤軍深入,唯恐陷入巷戰之中,撤到城外,當夜在城北紮營。

次日凌晨,統萬城四門緊閉,不敢出戰,魏軍乘機劫掠四郊,俘虜夏國軍民數萬人,繳獲牛馬十餘萬頭。

拓跋燾仰望高大的統萬城高牆,冷笑著注視西城門上雕刻的「招魏」二字,對諸將道:「這次統萬恐怕打不下來,他年再與諸位來取!班師吧!」

拓跋燾退兵回到平城,奇襲統萬城的軍事目標沒有實現,進攻關中的魏軍卻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戰績。

夏國的弘農守將曹達聽說周幾和於栗磾的魏軍將要打來,不戰而退,盡棄陝城、潼關等軍事要地,魏軍深入三輔,一逼一近長安,好在魏國主將周幾在行軍途中突然死了,長安並未受到攻擊。

蒲阪守將赫連乙斗在奚斤的大軍到達之前,派使節向統萬城告急,請求援助。

等使者趕到統萬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魏國的騎兵人喊馬嘶,城裡城外一片混戰,慌忙快馬加鞭跑回去報告:「統萬已經被攻陷了!」赫連乙斗驚懼不已,棄城西奔長安,和長安守將赫連助興一道一路狂奔逃往安定。

赫連勃勃的軍事戰術全盤被他的兒子們繼承,只不過再也沒有從天而降的餡餅了。

魏軍兵不血刃攻克蒲阪,進入長安,拓跋燾第一次伐夏軍事行動戰果輝煌。

夏國不甘心失敗,赫連昌派遣五弟赫連定領兵兩萬殺向長安,與奚斤大戰於關中。

拓跋燾聞報,下令伐木一陰一山,大造攻城器一具,拓跋燾將大軍分成四隊:賀多羅領騎兵三千為偵騎;長孫翰、長孫道生、娥清等將領率三萬騎兵為前鋒;常山王拓跋素、丘堆領步兵三萬為後援;優真領步兵三萬部運送攻具、糧草。

十萬大軍向統萬進發。

魏軍先頭部隊兵過君子津,到達拔鄰山(在今內蒙古准格爾旗境),拓跋燾決定捨棄輜重,領輕騎三萬奔襲統萬城,將領們不同意,勸阻道:「統萬城堅,非朝夕可拔。

我們輕軍而進,攻不下堅城,又得不到物資供一應,到那時進退兩難,不如和步兵攜帶攻具一起進攻。」

拓跋燾固執堅定地反駁臣下們的意見:「你們說得不對!用兵的策略,攻城是最下策,非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會合步兵攜帶攻具一起開拔,敵人見我軍聲勢浩大,一定會產生恐懼心理,堅守城池,不敢交戰。

如果我們不能按時攻下統萬城,糧盡兵疲,才是真正的進退兩難。

我率輕騎直抵統萬城下,敵人見到我們的步兵沒有來,一定有輕敵心理,我們再故意裝出羸弱不堪的樣子,引一誘他們出擊,只要他們敢於出城迎戰,我就有把握打敗他們。」

拓跋燾環視諸將,眼神中透出自信的光芒,繼續說道:「你們知道為什麼嗎?我們的將士離家二千餘里,又隔著一條大河,這就是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啊!三萬輕騎,攻城自然不夠,但用來決戰,綽綽有餘。」

我們不得不佩服拓跋燾,對敵人心理琢磨得一清二楚,對兵法運用得爐火純青,明白「用兵之道,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深諳「死地則戰」的奧妙。

魏軍到達黑水,拓跋燾在周圍山谷中設下伏兵,領一軍直趨統萬城。

赫連昌得知北魏大舉來犯,急令攻打長安的赫連定回師援救,赫連定正與長安魏軍膠著不下,回復說:「統萬城堅固險峻,不容易攻破,等我生擒奚斤然後再趕赴統萬,內外夾擊,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赫連昌同意他的防禦計劃,專心守城,等待赫連定。

拓跋燾見夏軍堅守不出,心中著急,故意退軍示弱,令士兵採集野菜為食,以示軍中無糧,分遣娥清及永昌王拓跋健率五千騎兵劫掠夏國居民,以激怒赫連昌。

派出間諜誘騙赫連昌說,魏軍孤軍深入,補給供不上來,已經斷糧,士兵每天只能吃野菜,正是殲滅魏軍的大好機會。

這一系列的計謀果然令赫連昌上當,盡出城中步騎三萬攻擊魏軍。

長孫翰等將領畏懼夏兵陣容嚴整,對拓跋燾說:「夏兵步陣整齊,氣勢正勝,我們應該避開他們的鋒芒。」

拓跋燾對將領們不滿意,搖頭道:「我們遠道而來,就是要引一誘敵人出城交戰,既然老虎已經出洞,我們卻避而不打,只能使敵軍氣盛,我軍氣餒,這怎麼是用兵的好計策!」下令集結騎兵撤退,引一誘敵軍來追。

天空中一陰一雲浮動,東南風揚起漫漫塵沙夾雜著粗一大的雨點。

赫連昌將夏兵分為兩翼,左右包抄追擊,鼓聲震天,追了五六里路,風雨更急。

宦官趙倪大聲對拓跋燾說:「風雨從敵人那邊來,我們逆風,敵人順風,天不助人,何況將士饑一渴交加,願陛下攝騎避之,等以後再尋找時機。」

崔浩厲聲喝止說:「這是什麼話!我軍千里而來,破敵策略一日之內怎麼可以說變就變,敵人貪進不止,騎兵在前,後軍已絕,正可掩擊不意,將他們一舉殲滅,颳風下雨,要看人怎麼加以利用,如何認定對我們不利!」拓跋燾一精一神振奮,把騎兵分作兩隊反擊,夏國大將斛黎文率領夏軍倚仗風勢猛一衝上來,風雨撲面,拓跋燾馬失前蹄,跌落地下,匈奴人圍上來砍殺,侍衛拓跋齊用身一體護衛,拚死搏戰,圍攻的夏兵被打退。

拓跋燾趁此機會,翻身跳上馬背,一矛刺死斛黎文,又殺騎兵十餘人,身中流矢,奮擊不輟,魏軍在他的帶領下奮勇衝殺,夏軍大潰。

魏軍追擊敗兵,斬首一萬餘人,赫連昌來不及入城,逃奔上邽。

拓跋燾身先士卒,殺進統萬城,匈奴人立即把城門全部關起來,進行巷戰,拓跋燾渡過驚心動魄的時刻,與拓跋齊等人混進內宮之中,弄到幾件女人穿的裙子,用它當繩索,綁在鐵槊上,借此爬上城牆,逃出城外。

匈奴人的失敗不可避免,皇帝逃跑了,赫連昌的母親也逃走了,成千上萬的鮮卑騎兵湧進統萬城,俘虜夏國的王、公、卿、將、校尉以及赫連昌的太后、太妃、皇后、嬪妃、姐妹、宮女等數以萬計,繳獲馬匹三十餘萬匹,牛羊幾千萬頭,國庫中的珍寶、車輛、旌旗,各種一精一美的器物,多得不可勝數,拓跋燾把它們分別賞賜給自己的將士。

赫連勃勃終其一生聚斂的財富一遭瓜分完畢,三個女兒也被拓跋燾收入後宮為妃。

拓跋燾巡視統萬城,感歎道:「蕞爾小一柄一,把百姓奴役到這種地步,怎麼能夠不亡國呢!」再堅固的堡壘也擋不住人們追遂利益、勇敢前進的步伐,特洛伊、統萬城、馬其諾防線、萬里長城,告訴人們,如果你不思進取、腐化墮一落、喪失人心,縱是固若金湯、銅牆鐵壁也挽救不了滅亡的命運。

北魏的大臣曾經請求增峻京城、修建宮室,搬出《易》經的話說:「王公設險,以守其國。」

引用蕭何的話講:「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重威。」

拓跋燾反駁道:「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

屈丐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池的堅固與否呢?今天下未平,方須民力,大興土木的事,朕不想去做。

蕭何之對,非雅言也。」

拓跋燾生一性一儉率,衣服飲食夠用就已滿足,把財物看做是軍隊和國家的基礎,從不輕意一浪一費。

至於賞賜,也都賞給為國死難將士的遺屬或有功之家,皇親國戚以及倍受恩一寵一的人和顯貴達官很少有人無緣無故得到賞賜。

我們現在呢?國家大筆大筆的錢耗費在酒席上,被貪一官揮霍,而我們卻需要大批大批先進的戰鬥機、先進的潛艇、先進的登陸艇,當然就目前來說,我們根本不需要航空母艦,沒有軍事威懾力的國家沒有發言權,得不到和平,也得到世界人民的尊重。

得知統萬失守的消息,赫連定也退到上邽。

拓跋燾從統萬回兵,下令關中大軍一併班師,奚斤卻一再請求增援馬匹和士兵,堅決要進兵上邽,消滅赫連昌殘餘勢力。

拓跋燾只得撥給他們戰馬三千匹,增派丘堆和娥清率一萬人馬與之會合。

戰局的進展遠沒有奚斤想像得那麼簡單,匈奴皇帝赫連昌退到平涼堅守,魏騎長途跋涉,水土不服,馬匹染上瘟疫,大批死亡。

奚斤和丘堆只得採取守勢,退到安定,赫連昌大舉反擊,包圍安定,奚斤一籌莫展,靜待統萬城再派援兵。

一名出類拔萃的鮮卑軍官脫穎而出,監軍侍御史安頡,安頡是安同的第三子,辯慧多策略,為人公正嚴明,做內侍長時負責監察百官,無所迴避,就連父親安同晚年好斂財的事都給予檢舉揭發。

他對奚斤說:「我們受詔滅賊,今天反而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所殺,也當受到軍法懲處,進退皆無生路。

諸王公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兒,你們用什麼來報答皇帝的恩惠、搪塞兵敗的責任?」

奚斤沒有了半年前的意氣風發,一臉疲憊:「今軍士無馬,用步兵攻擊騎兵,必無勝理,只有等朝廷派救兵和戰馬趕來救援,內外夾擊敵人。」

安頡對他這種失望的情緒恨得要命,「如今強敵在外,我軍兵疲糧盡,不與敵人決戰,死在旦夕,等什麼援兵!」奚斤不為所動,喃喃道:「馬少!馬少!」安頡滿懷信心地說:「把諸將的坐騎集中起來,可以湊到二百匹,我率敢死之士衝鋒,即使不能破敵,可以挫其銳氣。

赫連昌急躁無謀,輕率好鬥,常常親自出陣挑戰,軍中的士卒都認識他的模樣。

我們伏兵掩擊,赫連昌可擒。」

奚斤面有難色,不置可否。

安頡再也不和他商量了,去找尉眷,兩人一拍即合,挑選了百餘名一精一騎,趁夏兵攻城之際,突然殺出城來,赫連昌果然衝在前面。

此時,狂風突起,塵沙飛揚,遮天蔽日,白天象黑夜一樣昏暗,魏軍敢死隊認得匈奴皇帝,爭相圍攻赫連昌,赫連昌抵擋不住,打馬逃走,安頡緊追不捨,赫連昌坐騎突然栽倒,墜馬倒地,被安頡生擒活捉。

匈奴人再一次被打敗,赫連定收攏殘兵敗將奔還平涼。

奚斤這個元帥當得窩囊,活捉匈奴王這麼大的一個功勞被偏將所得,臉上實在掛不住,留下輜重,帶三日糧,追擊赫連定。

在馬髦嶺被匈奴夏國的軍隊阻擊、包圍,缺水少糧的魏軍頓時潰敗如潮,六七千人戰死,奚斤、娥清等將領都被夏軍活捉。

丘堆得知敗信,棄輜重,千里奔敗,從安定逃往長安,又從長安逃到蒲阪。

夏軍輕易收復長安,拓跋燾聞報,怒不可遏,下令安頡斬殺父皇拓跋嗣給自己留下的六輔臣之一的丘堆,提拔安頡為主將,鎮守蒲阪抵抗夏軍。

馬髦嶺反擊戰是匈奴夏國最後一場勝利,匈奴人再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統萬城的失陷預示著匈奴人在亞洲的命運,匈奴族不再是華夏民族的一員,不久的將來,他們和鮮卑人一起不可避免地融入漢民族,成為真正的漢人。

少年時代凶暴無賴的赫連昌登上苛藍山,遙望籠罩在統萬堅城上的那最後一抹餘暉,淚流滿面,痛哭不止:「先帝若讓我來繼承大業,怎麼會有今天的事!」若要戰勝強大的鮮卑帝國,匈奴人需要盟國,需要戰略夥伴,赫連昌會不止一次地問:柔然人在幹什麼呢!大宋帝國又在幹些什麼呢?一個和他一樣有著雄心勃勃的宋國皇帝正霍霍地磨著他的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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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唱籌量沙

北魏太武皇帝拓跋燾北伐西征,忙於打擊柔然汗國和匈奴夏國的時候,南方強大的劉宋皇朝出人意料得靜悄悄的坐觀成敗,沒表露出一絲逐鹿中原的意願,難道說劉裕死了,劉氏家族和宋朝開國的謀臣勇將們便喪失銳氣,從此一撅不振了嗎?

宋朝文武大臣們正全力為皇朝挑選合格的繼承者,根本無暇北顧。

劉裕髮妻臧一愛一親並沒有跟隨夫君享幾年清福,京口建義四年後去世,只留下一個女兒劉興弟,即後來的會稽長公主。

或許是臧一愛一親常年心願,也許是女兒名字起得好,劉裕的姬妾們一連生下七個兒子,劉義符、劉義真、劉義隆、劉義康、劉義恭、劉義宣和劉義季。

長子劉義符出生時,正值劉裕討伐桓玄功成名就,晚年無男,喜得貴子,興奮之情可想而知,視若掌上明珠。

少年劉義符有膂力,善騎射,解音律,是個聰明勇敢的孩子,劉裕受禪,立為皇太子,劉裕死後,名正言順地即皇帝位。

家天下的弊端在於不管你是否情願,只要你出生皇族,皇冠就有可能落到你的頭上,尤其嫡長子更是卸不掉千鈞重的軍國重擔,你沒有任何選擇餘地。

如果讓劉義符來到當今社會,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導演和演員,他喜歡演戲,皇宮成了演武場,鼓聲震動宮禁。

一排排商舖在華林園搭建起來,他和隨從們裝扮成商人和市民,吆三喝四,討價還價做起買賣來,日復一日,玩得開心熱鬧。

顧命大臣們看不下去了,這個鬧法,江山社稷怎麼辦?劉裕給兒子挑選了四個顧命大臣,司空徐羨之、領軍將軍謝晦、中書令傅亮、護軍將軍檀道濟,病危時暗中囑咐劉義符留意輔臣們的動向:「檀道濟雖有干略,而無遠志;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是此人。」

又寫下手詔:「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

劉宋王朝以後七帝沒有發生母后當權的事,然而叔侄兄弟爭位,最終被權臣奪去天下卻非劉裕可以預測。

魏軍入侵河南,劉義符不管不問,全憑大臣們做主,檀道濟諸將救援不力,致使河南淪陷,執政大臣上表自責,請求處分,他也不追究,劉義符早將劉裕讓他提防輔臣的囑托拋到腦後,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有時候,好心人不一定得到好報,顧命大臣們開始密謀除掉他另立新君,劉義符的錯不在於品德才學,錯在他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材料。

顧命大臣們既然得到劉義符的信任,為什麼還要廢掉他呢?傅亮和檀道濟是庶族,徐羨之雖非寒門,然祖上無顯官。

桓楚時期,任桓修撫軍中兵曹參軍,是劉裕的同事,京口建義後,一路平步青雲,做到司空、錄尚書事,接替劉穆之成為宋朝的宰相,第一顧命大臣。

在高門望族看來,起自布衣的中才寒士騎在他們頭上令人委實感到不舒服,一旦因為人主的荒誕導致晉朝復辟,他們執政地位能保得住嗎?所以包括那個劉裕最不放心的謝晦在內的輔政班子對待這次廢立事件出奇的步調一致。

廢掉劉義符,誰來做皇帝呢?按理說就該是劉裕的次子,聰睿敏捷、喜一愛一文學的廬陵王劉義真,可他一性一情輕浮,與高門士族過從甚密,像大文學家謝靈運、員外常侍顏延之等人都是摯友,一性一格疏放的劉義真曾經揚言說,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話,一定任用二人做宰相,他們當權,輔政們擱哪兒?

徐羨之等人放棄劉義真,準備立劉裕的三子劉義隆,若非劉裕的前兩個兒子不爭氣,怎麼也不會輪到他當皇帝。

劉義隆,小字車兒,母親胡道安只知道是淮南人,不是何出身,京口建義後服侍劉裕,生下劉義隆,五年後因犯錯被賜死,時年四十二歲,以此推算,嫁給劉裕的時候已經三十七歲,誰家的貴婦人?謎,留給後人解吧。

劉義隆中等身材,其貌不揚,博涉經史,善隸書,是個典型的書生。

劉裕喜歡從小歷練諸子,四歲的時候,劉義隆在參軍劉粹的輔佐下坐鎮京口抵禦盧循,十四歲那年,已經當過無數州的都督,宋朝建立,封宜都王、坐鎮荊州。

既然選中劉義隆就得把劉義真搬開,幾個顧命大臣串通一氣,進宮說劉義真的壞話,劉義符任事不管,加上以前和他二弟有過節,聽憑執政大臣羅列罪狀,把劉義真廢為庶人,徙往新安郡。

顧命大臣們加緊行動,徵召淮南都督檀道濟及王導的曾孫、江州刺史王弘入京,把廢立皇帝的計劃告訴了他們。

公元424年(北魏始光元年)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檀道濟引兵開路,徐羨之等隨後繼進,從雲龍門入宮,把繼位不滿兩年的年青皇帝劉義符從華林園的龍舟上揪出來,廢為營一陽一王。

為斬草除根,徐羨之先後派人將劉義符和劉義真殺掉,讓尚書令傅亮率百官備法駕去荊州迎接劉義隆到建康稱帝。

皇帝被弒,廬陵王遇害,荊州的僚佐們恐慌不已,十八歲的劉義隆驚聞二位哥哥的噩耗,悲痛之情遠大於繼位的驚喜。

傅亮已到江陵,在城南設立大司馬門,進獻皇帝印璽,荊州文武一片猜疑聲,認為徐羨之等人擅自廢立,必定不懷好意,此去建康吉凶未卜。

司馬王華、長史王曇首、南蠻校尉到彥之力勸劉義隆丙斷東下入奉皇統,王華語氣中充滿對執政大臣們的不屑一顧,「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無能,人望未改。

徐羨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諸生,必無晉宣帝(司馬懿)、王大將軍(王敦)之心。

不過畏懼廬陵王嚴斷,將來必不自容,以為殿下寬睿慈仁,遠近所知,才越格奉迎,希望得到殿下的感激之情。

徐羨之等五人,同功並位,孰肯相讓!即使有人心懷不軌,企圖背叛,也勢必難成。

他們擔心被廢黜的君主活著,將來遭到報復,所以才起殺機,只能說明他們過於貪生怕死,怎麼敢一朝之間突然謀反呢!殿下但當長驅六轡,以副天人之心。」

劉義隆表面柔一弱,內心剛強,他早已觀察出高門士族與輔政大臣們的矛盾,王華、王曇首均是琅琊王氏的人,他自信駕馭得了錯綜複雜的朝局。

劉義隆不動聲色得對王華說:「你莫非要做第二個宋昌!」宋昌之典故出自西漢,周勃除掉呂氏家族的勢力之後,宋昌曾力勸當時的代王劉恆(漢文帝)入長安稱帝。

劉義隆主意拿定,接見傅亮,一見面便號泣不已,哀動左右,問起皇帝與廬陵王被廢及被殺的經過,越發悲傷,哭聲嗚咽,侍從莫能仰視,傅亮汗流浹背,張口結舌不能應答。

劉義隆登船東下,命令荊州軍嚴兵自衛,從建康來的人員不得接近船隊。

順利到達建康之後,劉義隆登上帝位,改年號為元嘉。

他不會僅僅滿足做一個空頭皇帝,更不能容忍大臣擅行廢立,殺害自己的兄長。

劉義隆使出全身解數,運用智慧和才幹著手消除輔政大臣的勢力。

為安一撫輔臣,假意不准徐羨之歸政,滿足謝晦都督荊州的意願,依靠高門士族的勢力對抗輔臣,拉攏分化五人一團一,使握有地方軍政大權的檀道濟和王弘倒向自己。

取得絕對優勢之後,毫不留情地誅殺徐羨之、傅亮,依靠大將到彥之和檀道濟西征荊州,將傅亮捉回殺掉,高門士族暫時得勢。

過了沒有多久,他調來四弟彭城王劉義康,分去以王弘、王華、王曇首等高門士族掌握的相權,重新加強皇權。

劉義隆勵一精一圖治,躬勤政事,獎掖儒學,提倡節儉,嚴禁飲酒,清理戶籍,減免賦稅,大力發展經濟,江南大開發達到頂峰,將漢代尚是荒涼野蠻的江南變成良田沃土、膏腴之地,稻米產量壓倒北方,手工業、商業快速發展,經濟空前繁榮,中國歷史上又一個盛世誕生了。

對於新皇帝的才幹,傅亮早就下過斷語,劉義隆入建康,百官到新亭迎拜之時,徐羨之曾經問過傅亮:「宜都王可比何人?」

傅亮回答:「晉景帝(司馬師)、晉文帝(司馬昭)以上人。」

徐羨之鬆了一口氣說:「他一定明白我們的一片赤心。」

傅亮搖頭道:「不然。」

縱然對新皇帝充滿警惕畏懼,輔政大臣們根本不是青年皇帝的對手,後世王夫之品評劉義隆,讚他「承大難,居大位,秉大權,抑大一奸一、靖大亂,以一夫之雄入於九軍!」這位常年有病,卻能靖綏大亂的文弱書生的雄心不止締造一個太平盛世,他要象父親劉裕一樣收復中原、封狼居胥,做一個萬代傳頌的千古聖君。

逆虜亂疆場, 邊將嬰寇仇。

堅城效貞節, 攻戰無暫休。

楚莊投袂起, 終然報強仇。

去病辭高館, 卒獲舒國憂。

劉義隆將慷慨激昂的詩句化成千軍萬馬,統萬城失陷之後,他與柔然紇升蓋可汗、匈奴皇帝赫連定結成同盟,一操一練兵馬、打造戰艦,頻繁調動軍隊,密切注視著北魏帝國的一舉一動。

柔然汗國率先發難,劫掠魏國北境,太武帝拓跋燾大閱兵馬,再次征討柔然,滿朝文武齊聲反對,「南寇正伺機入侵,我們卻置之不顧興兵北伐,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強寇,那時我們怎麼辦?」

只有崔浩明白拓跋燾的用心,私下裡對群臣道:「不先破柔然就沒有辦法對付南寇。

南人見我攻克統萬,心懷恐懼,故揚言北伐,其實只想守衛准北。

我破蠕蠕,往返之間,南寇必不敢動。

況且南北殊俗,南方河道交錯,北方一片平原;即使國家把河南之地讓給他們,他們也守不住。

以劉裕之雄傑尚且守不住必中,何況劉義隆君臣。

蠕蠕恃其邊遠,必無防備,我們掩其不備,可一舉而滅,就怕諸將猶豫不決失掉戰機,滅掉柔然,南人何懼!」

北魏調兵遣將,準備進攻柔然,出使宋朝的魏使回到平城,帶來宋朝皇帝劉義隆的口信:「速速歸我河南之地,不然,將武力取之!」拓跋燾哈哈大笑:「龜鱉小豎,自救不暇,能有什麼作為!就算他真的敢來,若不先滅蠕蠕,勢必腹背受敵!」

公元429年(北魏神祐二年)四月,魏軍兵分兩路,長孫翰領軍自西道向大娥山,拓跋燾領軍自東道向黑山(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目標直指柔然可汗庭(今蒙古國哈爾和林西北)。

魏軍渡過漠南輕騎奔襲,狂飆突進,到達粟水(今蒙古國翁金河),柔然部落毫無防備,滿山遍野的人畜四散奔走,柔然紇升蓋可汗焚燬穹廬蓬帳望西逃竄。

拓跋燾率魏軍沿粟水西行追擊,抵達離平城三千七百餘里的菟園水(今蒙古國杭一愛一山南推河)。

鮮卑騎兵在東至瀚海(今蒙古高原東北境),西至張掖水(今納林河),北越燕然山(今杭一愛一山),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的廣闊土地上縱橫馳騁,分兵搜討柔然殘餘部落,被柔然奴役的高車諸部紛紛投降,和魏軍一併劫掠柔然人,柔然汗國三十多萬帳落先後投降,魏軍得到一百多萬匹戰馬,繳獲的牲畜、車輛、帳篷遍佈山谷水畔,北魏國內的馬牛羊及氈皮價格大跌。

拓跋燾沿弱水繼續向西前進,抵達涿邪山(蒙古阿爾泰山),北魏諸將害怕繼續深入會中埋伏,要求班師,魏軍凱旋回到平城。

後來聽說紇升蓋可汗就藏在距涿邪山一百八十里處的南山,魏軍退走,僥倖逃得一性一命。

涼州匈奴商人告訴鮮卑人說:「如果你們再向西進軍兩天,柔然汗國就徹底完蛋了!」拓跋燾想起崔浩的話,後悔不迭。

紇升蓋可汗郁久閭大檀眼睜睜看著鮮卑騎兵蹂一躪汗國的大漠草原,搶奪牲畜財物,自己無力制止,憂憤交加,吐血而亡。

他的兒子郁久閭吳提繼承汗位,號稱敕連可汗,漢語神聖皇帝之意。

魏軍越過沙漠攻打柔然之時,赫連定兵發統萬,走到半路,考慮到自己勢單力孤,竟然停軍不前,坐失一次戰機。

劉義隆不曾料到柔然失敗的如此之快,不肯繼續再等匈奴人,第二年三月,宋軍大舉北伐。

軍事行動開始之前,劉義隆先禮後兵,派將軍田奇出使北魏,向拓跋燾下達最後通牒:「河南舊是宋土,中途被你們侵佔,如今我國要恢復舊日疆界,不關河北。」

拓跋燾壞脾氣又一次發作,暴跳如雷地吼道:「告訴你家國主,我生發未燥,已聞河南是我地,怎麼會是你們的!必若進軍,我當下令諸鎮撤軍相避,等到天寒地淨,河冰堅合,自然會重新來取!」拓跋燾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任一性一輕率、口無遮攔,如此重要的軍事行動計劃怎麼可以輕易洩露給敵人。

兩個人都懂得師出有名的道理,爭相把自己扮演成正義戰爭的化身,每個人都宣稱自己對河南擁有主權,互相恐嚇對方,拓跋燾嚇不住,劉義隆也嚇不住,南北兩大帝國皇帝展開了爭霸中原的第一個回合的較量。

跟隨劉裕京口建義、平定江南、北伐中原的名將大多凋零,沈田子害王鎮惡被殺,朱齡石、朱超石戰死關中,蒯恩被俘亦死,向彌、沈林子病筆,只剩下碩果僅存的四員大將檀道濟、到彥之、王仲德和胡藩。

其中檀道濟、王仲德和胡藩均參與過北伐後秦之戰,檀道濟時任前鋒,戰功不次於王鎮惡,是此次北伐主將的不二人選,但劉義隆為人猜忌,畢竟檀道濟是廢殺皇帝的幫兇,不肯讓他再獲聲望。

到彥之也是京口建義的老人,跟隨劉道規打過盧循,長期在荊州為將,是他的嫡系。

劉義隆兵分兩路,任命到彥之為主將,王仲德、竺靈秀為副將,挑選一精一兵五萬率舟師自清水(今濟水)入黃河,溯流西進;驍騎將軍段宏領一精一騎八千直指虎牢關,劉德武領兵一萬繼進。

胡藩守廣陵,長沙王劉義欣領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坐鎮彭城接應兩路大軍,元嘉第一次北伐開始了!

到彥之所部自淮河進入泗水,天旱水淺,每天行軍才十里,宋軍慢騰騰進發,從一陽一春三月一直走到桂花飄香,才進入黃河水道。

拓跋燾一如所言,將河南守兵盡數撤到河北的鄴城,宋軍不費吹灰之力佔領金墉、虎牢關、滑台、碻磝(今山東茌平西南古黃河道南岸)四處軍事重鎮。

河南平定,洛一陽一收復,諸將喜氣洋洋,唯獨王仲德面有憂色,眾人不理解,王仲德說:「諸位將軍完全不瞭解北方的真實情況,一定會中敵人的計謀。

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他們今天棄城北歸,一定正在集結會師。

如果黃河冰封,勢必會再次南下進攻,怎能不讓人擔憂!」

魏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拓跋燾早對劉義隆說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劉義隆不怕,他有盟國,已經和匈奴夏國約定好合兵滅魏,事先談妥了瓜分魏國的方案,恆山以東劃歸宋國,以西劃歸夏國。

夏國皇帝赫連定向魏國展開攻勢,平城就先用主力殲滅夏國還是宋國展開激烈的辯論,大多數人不同意打夏國,認為劉義隆會乘虛而入。

崔浩又一次和拓跋燾觀點一致,他獻策說:「劉義隆與赫連定遙相勾結,互相呼應,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一唱一和,劉義隆希望赫連定大舉進攻,赫連定卻等待劉義隆先打,皆莫敢先入,譬如連在一起的兩隻雞不能同時起飛。

臣開始以為劉義隆軍來,當據守黃河中游,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沖鄴城,如此,則陛下當親自出馬,不得怠慢。

今則不然,宋軍東西列兵二千里,一處數千人,兵力分散力量就弱,以此觀之,劉義隆不過打算固守黃河防線,並無北渡黃河之意。

赫連定就像枯樹殘根,一擊必倒,打敗匈奴夏國之後,我軍東出潼關,席捲向前,江、淮以北連一根草都不會存在。」

經過數次戰爭的勝利,這一對軍事搭檔深信他們的判斷一向正確,拓跋燾派安頡統御各路人馬防禦到彥之,自領大軍攻打平涼。

在鶉觚原(今甘肅靈台東北)大敗夏軍,赫連定身受重傷,龜縮上邽不出。

魏軍重新奪回關中,赫連定謀求向西發展,一度滅掉西秦,向涼州進軍時,中了北涼國王狐狸沮渠蒙遜的一奸一計,沮渠蒙遜派人通知青海的吐谷渾,說匈奴人要消滅吐谷渾人,吐谷渾可汗發騎兵三萬,趁匈奴人北渡黃河之機發動伏擊,俘虜赫連定,送至平城斬首,匈奴人最後一個政權夏國宣告滅亡。

如同崔浩預料的一樣,到彥之派部將姚聳夫渡河發動試探一性一進攻,被魏將安頡擊敗之後,不再進攻河北,分派朱修之守滑台、尹沖防守虎牢、杜冀守衛金墉,加固黃河防線。

火紅的楓葉漫天舞動,轉眼到了初冬,安頡率領魏國騎兵隊強渡黃河猛攻金墉,宋將杜驥棄城南逃,安頡連下金墉、洛一陽一、向虎牢關挺一進。

另一支魏軍在長孫道生的率領下,在七女津(今山東東平西北岸)集結準備渡河,到彥之派裨將王蟠龍溯流奪船,被魏軍斬殺。

魏將陸俟就勢渡過黃河,與安頡合兵一處攻克虎牢關,一逼一近滑台。

劉義隆沒有料到匈奴夏國如此不堪一擊,魏軍這麼快就組織起強大的攻勢,馬上起用征南大將軍檀道濟總督後備諸軍一火速馳援黃河防線。

檀道濟兵馬剛動,到彥之不顧垣護之等將領的勸阻,以軍中流行瘟疫,自己眼病發作、疼痛難忍為借口,私自決定放棄滑台,引兵自清水入濟水,到達歷城,焚舟棄甲,步行逃奔彭城,駐防須昌的竺靈秀也率軍隊南逃。

宋軍主力未戰先退,邊防人心不安,北魏大將叔孫建、長孫道生的大隊騎兵趁機渡過黃河南下,兵圍濟南,濟南太守蕭承之手下僅有幾百名士兵,急中生智,偃旗息鼓,大開城門。

魏軍疑有伏兵,不敢進城,繼續南下追擊逃跑的宋軍,敗竺靈秀於兗州,殺死宋軍五千餘人。

劉義隆聞報大怒,將到彥之、王仲德逮捕入獄,竺靈秀就地正法,催促檀道濟火速救援滑台。

安頡率領的西線魏軍正猛攻滑台,檀道濟由清水救援,遭到叔孫建、長孫道生大隊魏騎的阻擊,檀道濟軍至壽張(今山東東平西南),奮勇出擊,大破魏軍,轉戰至高梁亭,斬殺魏將悉煩庫結。

乘勝進至濟水,檀道濟前後與魏軍30多戰,宋軍多次獲得勝利,一直打到歷城,叔孫建派出輕騎襲擊檀道濟軍前軍後,燒燬宋軍糧草,切斷糧道,宋軍缺乏糧食,難以繼續前進。

滑台守將朱修之堅守孤城數月,糧食吃光了,士兵們用煙熏出老鼠烤熟吃。

伐夏大獲全勝的拓跋燾不斷派出軍隊增援安頡的魏軍,滑台終於陷落,朱修之及一萬餘名士卒被俘。

滑台失守、糧草斷絕將檀道濟一逼一上絕路,只得下令撤軍,危難之中,士卒叛逃,把宋軍糧盡的消息報告魏軍,叔孫建集合大軍南下追擊,面對遍佈原野的鮮卑騎兵,飢餓困頓的宋軍軍心渙散,人人自危,恐懼、絕望到了崩潰的邊緣。

檀道濟不慌不忙,下令安營紮寨。

夜幕降臨,宋軍營內燈火通明,糧官們手持竹籌唱著計數,正在清點存糧,士兵們一鬥一鬥地量著谷米,一袋袋雪白的大米堆滿營帳,在燈火映照下閃著清亮的光澤。

天剛破曉,魏軍偵騎將宋軍糧草充足的消息迅速向主將報告,孫叔建一聽,以為前來告密的宋兵詐降,把降兵殺掉。

其實,魏軍上下都被檀道濟欺騙,那一袋袋白米全是一斗斗的沙子,只不過用軍中僅剩下的一點谷米覆在上面而已。

仰仗人多勢眾,叔孫建指揮魏軍將宋軍營寨一團一團一包圍,檀道濟下令將士們披上凱甲,全副武裝,自己身著白衣,乘坐輕車,緩緩出營,大模大樣沿大路向南轉進。

魏軍數以萬計的鐵甲騎兵遠遠觀望,見宋軍如此從容不迫,主將洋洋得意,一副誘敵進攻的姿態。

叔孫建等魏將目瞪口呆,以為有埋伏,竟下令後退,魏軍竟無一人一騎追趕,檀道濟憑借他的智謀與鎮定保全了頻臨崩潰的宋軍,安全回師,「唱籌量沙」成就軍事史中一段傳奇。

檀道濟的勇敢與鎮定是在千軍萬馬中歷練出來的,少年時代跟隨劉裕建義京口,南征北戰,北伐關中之役更是衝鋒在前。

輔臣們發動政變的前一天晚上,謝晦和檀道濟睡在一處,謝晦緊張興奮得一一夜不能合眼,檀道濟卻倒頭便睡,十分酣暢,謝晦不由得大為敬服。

檀道濟戰功卓著並沒有給他帶來好運氣,手下的將領身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對他很是忌憚,劉義隆身一體不好,時常有病,唯恐自己死後,兒子們控制不住這位威名遠揚的北府名將,每次病危就想除掉他,畢竟檀道濟能征善戰,出兵打仗離不開,每當劉義隆病勢一輕又把他放過,終於在一次病重之時,當政的劉義康矯詔將檀道濟召入建康殺害。

檀道濟被捕時,怒不可遏,目光如炬,摘下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說:「乃壞汝萬里長城!」吃盡他苦頭的魏國將領們彈冠相慶,喜滋滋地道:「道濟死,吳子輩不足以害怕了。」

滑台失陷,北伐無功而返,給雄心勃勃的劉義隆當頭一棒,劉義隆北望黃河,流著熱淚吟下一首詩發洩心中失望的憤懣之情:

撫劍懷感激, 志氣若雲浮。

願想淩扶搖, 弭旆拂中州。

爪牙申威靈, 帷幄騁良籌。

惆悵懼遷逝, 北顧涕交流。

元嘉第一次北伐失利,宋軍主力部隊的武器及各種軍用物資損失殆盡,朝廷府藏、武庫為之空虛。

劉義隆只得從頭做起,積蓄力量,兩國進入長達二十年的和平時期,為拓跋燾平定北方爭取了時間,雄才大略的北魏太武皇帝即將結束歷時一百多年的十六國分裂局面,然而統一的北方大地並沒有給鮮卑帝國帶來和平,反而進入了新一輪的動盪中。

請看下一章:崔浩滅佛。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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