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帝國傳奇
混一四海
第二十四章
自公元366年起,王猛開始他的軍旅生涯,他率軍攻打東晉荊州、討伐叛亂的羌旅首領斂歧、出征前涼的張天錫等,都取得了勝利,又平定了前秦宗室苻柳、苻雙、苻廋、苻武等人的叛亂,一系列的赫赫戰功展現了他軍事指揮的才幹,同時也向天下宣示,大秦國以武力平定四海的戰爭拉開序幕。
在北中國,前秦面臨的最大敵人就是慕容家的燕國,慕容家英才輩出,將星雲集,欲想打敗慕容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五胡十六國時代第一條好漢、一紙殺胡令威震天下的武悼天王冉閔就是死在慕容家手裡。
那麼一個不可戰勝的神話為何破滅了呢?慕容氏的悲劇映證了一句至理名言,最大的敵人是自己,誰也不能打敗我,只有我自己。
人才輩出是好事也是壞事,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前燕的創立者慕容廆遇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尷尬,做為慕容涉歸的嫡子,他有一個庶長兄,叫做吐谷渾,從名字上看,我們就能知道吐谷渾是個傑出的人才,為什麼呢?他開創一個民族,並以他的名字進行命名。
當時鮮卑慕容部並沒有立國,只是個遊牧民族,遊牧於徒河青山(今遼寧省錦州東北)一帶。
吐谷渾雖是長子,因庶出不得統領部落,慕容涉歸活著的時候分給吐谷渾七百戶牧民,兄弟兩人各自放牧,互不相干。
一天,二部的馬匹相鬥,傷了馬,慕容廆大怒,派人責備吐谷渾說,「父汗在世的時候分給你部落,你怎麼不離我遠點,把馬給傷了呢?」
草原民族傳統兄終弟及,慕容部漢化較早,已經開始效仿漢人的嫡長子繼承製,吐谷渾原本對慕容廆掌管部落不滿意,一聽此話更加氣憤,拋下一句狠話,「馬和人不一樣,是畜生,食草飲水,春氣發動,所以爭鬥。
馬斗該人什麼相干,你想讓我離你遠點,行!我現在就去你萬里之外!」帶著自己的部落向西去了。
慕容廆後悔呀!派部落中的老人七那樓去追,代表他向吐谷渾認錯。
吐谷渾離心已決,對七那樓說:「慕容部自我曾祖莫護跋開始,樹德遼右(漢化之始),我是庶子,本就不該做頭領,兄弟分離因馬而起是天意!您要不信,我們驅馬向東走,馬若還東,我當隨您回去。」
眾人打馬向東,行數百步,群馬悲鳴,轉而西行。
七那樓無奈,只得單獨回去。
慕容廆大為懊悔,思念吐谷渾,作《阿干歌》,此歌在徒河流傳,當地的人因之稱呼兄長為阿干。
後來前燕建國,以此歌為輦後鼓吹大曲。
吐谷渾率部眾七百餘戶西遷一陰一山,後遷至枹罕(今甘肅臨夏)一帶,與羌人雜居,擁有青海全境,建立吐谷渾王國。
始於吐谷渾的慕容部嫡庶之爭一代一代延續下來,上文說過的慕容翰就是慕容廆的長子,慕容鮮卑的大英雄,戰功赫赫,眾望所歸,只因為是庶出,不得立為世子。
慕容廆的三子慕容皝對他很是嫉妒,慕容皝憑借嫡子繼位後,才智過人慕容翰自然明白慕容皝繼位對自己意味著什麼,所以先後輾轉於鮮卑段部和宇文部,在人家部落裡過得不開心,鬱鬱不得志。
後來裝瘋逃回慕容部,並為慕容部立下大功,一舉吞併宇文部。
但功勞再大,還是被弟弟慕容皝賜死,一代英雄下場淒慘。
大燕皇室第三代,慕容皝之子慕容垂又是處於這樣一個宿命之中。
慕容皝兒子很多,其中五個兒子比較出色,分別是次子慕容俊、三子慕容桓、四子慕容恪、五子慕容垂、小兒子慕容德。
慕容皝對慕容垂甚是一寵一愛一,常對諸弟說:「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一人家」,為其取名慕容霸,字道業,認為他最終能成就慕容家的霸業。
甚至想以其為世子,因不是嫡出,被群臣進諫而止,但慕容皝對他的一寵一愛一仍超過其他兒子,引起後來成為燕國皇帝慕容俊的忌妒。
慕容皝命慕容恪擊高句麗和宇文部,慕容霸為先鋒,時年僅十三歲,卻勇冠三軍,因功封都鄉侯。
燕王慕容皝去世,慕容俊即燕王位,慕容霸與慕容恪一道入關,擒殺冉閔,攻佔鄴城。
慕容霸少好畋游,因遊獵墜馬折齒,慕容俊稱帝后,出於妒嫉,將其名字改為慕容垂,表字道業改為道明,封為吳王。
惡運從此接連不斷,改名字只是個開始。
公元358年,前燕宮廷發生了一起巫蠱案。
先前,慕容垂娶段末柸女段氏,段氏生子慕容令、慕容寶。
段姓是鮮卑的貴姓,東部鮮卑分為三部,段姓居於其一。
段氏才高一性一烈,從不買慕容俊皇后可足渾氏的帳,皇后引以為恨。
加之丈夫慕容俊向來對慕容垂不滿,就唆使人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高弼為巫蠱,想借此把慕容垂牽連進來。
慕容俊將段氏及高弼下獄,嚴刑拷打,動用大刑一逼一供。
但段氏志氣確然,一句軟話不說,誰也不承認。
結果惹得可足渾後發狠,指示廷尉往死裡整,折磨得不成樣子。
慕容垂心痛,實在看不下去,暗中派人對段氏說:「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你就招了吧。」
段氏義正嚴詞道:「我難道怕死嗎?我要是自己承認巫蠱皇上,上辱祖宗,下必連累吳王你,我決不會那樣做!」結果段氏在大獄裡被活活折磨而死,而慕容垂卻因此得以免禍。
慕容垂思念段氏,娶段氏的侄女段元妃為繼室,可足渾後依舊不依不饒,和慕容俊一商量,把段元妃罷黜掉,讓自己的妹妹長安君嫁給慕容垂,慕容垂能高興嗎?由此兩相猜忌。
關於北魏的立意,我想弘揚一個皇帝以及一個時代,他們是北魏孝文帝和南北朝,如果我將北魏孝文帝與秦皇漢武並稱,認為他是中國歷史乃至世界歷史中一位偉大帝王的話,恐怕會招來無數質疑。
但我還是要說,他對中華民族(包括漢族)做出的貢獻遠超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更不屑說什麼朱元璋康乾之流。
所以為了使大家深刻地瞭解這位帝王,我不惜從西晉講起,讓大家徹底瞭解他所處時代的種種社會矛盾。
孝文帝生於公元467年,死於公元499年。
回顧世界史,當時的西方,民族大遷徙接近尾聲,蠻族入侵羅馬帝國,410年 西哥特人一度佔領羅馬,476年 西羅馬帝國滅亡,野蠻人的殺戮使西方陷入中世紀的黑暗之中。
一百年後,隨著穆斯林的興起,西方最終墮入文明衝突的深淵。
在中國,五胡十六國時代民族仇殺的慘劇襯托出孝文帝的偉大和仁慈。
崔浩之獄後,經過北魏文成帝拓跋濬、獻文帝拓跋弘兩代皇帝的經營,逐漸形成以佛教為主意識形態的鮮卑貴族國家,孝文帝登基之前,中國南北已經分裂154年,如果沒有孝文帝,或許中國至今仍然是分裂的國家。
畢生追求國家統一的孝文帝不惜毀掉自己的民族,它的歷史、它的語言、它的傳統,除羌族外,五胡中的匈奴、鮮卑、羯、氐各族永遠融入漢族之中。
漢夷之分從此息聲,避免了中國象西方那樣深陷民族和文明的衝突中不可自拔,為後世太平統一奠定基礎。
梁朝名將陳慶之以白袍兵七千北伐洛一陽一,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無前。
等他進入洛一陽一之後卻銳氣盡失,回到南朝對人感歎說:「吾始以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鄉,比至洛一陽一,乃知衣冠人物盡在中原,非江東所及也!」
孝文大帝的一生是個悲劇,他乞盼國家統一卻大江兩望,渴望一愛一情卻為情而死,一心為天下謀安寧卻要以殺子為代價。
孝文帝一手撫平民族仇殺,為世界民族之爭給出答案。
雖然他未能親眼目睹民族和諧,天下一統;雖然北魏因腐敗導致六鎮兵變而分裂,但那僅僅是大河一曲,五胡十六的悲劇再未上演,一個強盛的多民族的國家大唐勃然而興。
我們沒有理由為東方文明妄自菲薄,我們要讓世界瞭解孝文大帝,當日本人、美國人、歐洲人、穆斯林、非洲人為世界統一太平效仿孝文帝學說漢話,推崇儒學的時候,我們就會知道孝文帝有多麼的偉大和仁慈。
公元360年,慕容俊病重,召時任大司馬的太原王慕容恪,效仿劉備白帝城托孤,慕容俊比劉備更具表演才能,他對慕容恪說:「我的病肯定難以好轉。
如今晉、秦二國尚未平定,景茂(慕容暐,慕容俊之三子)年幼,國家多有磨難,朕想效仿宋宣公,把天下托付給你,如何?」
慕容恪回答說:「太子雖幼,天縱聰聖,必能遏制頑凶實現大治。
臣是什麼人,怎麼敢當君主!」也許慕容恪回答得太過謙虛,慕容俊憤怒地說:「兄弟之間,何必虛偽掩飾!」 慕容恪不慌不忙地回答:「陛下若認為臣能荷天下之任,難道不能輔少主嗎!」慕容俊大喜:「你能為周公,朕復何憂!」
慕容恪丙是了得的人物,就像後世崔浩評定人物時說得那樣,「慕容玄恭之輔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
東晉朝野上下聽說慕容俊死後,相互道賀說:「中原可圖!」桓溫歎息道:「慕容恪還活著,憂患大著呢?」
(慕容恪尚存,所憂方為大耳)
慕容恪總攝朝權,卻非常謙虛,深得中庸之道,史書稱他在朝廷中能夠「虛襟待物,咨詢善道,量才處任,使人不逾位。」
罷朝回到府第,則「盡心色養,手不釋卷。」
對待屬下非常寬大,文武官員有過失,沒有能逃過他眼睛的,不過人家從來不吱聲,搞得大臣們都不好意思再犯。
「百僚有過,未嘗顯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
治軍同樣如此,不尚威嚴,專以恩信御物,從來不指使士兵們幹這兒幹那兒,「務於大略,不以小令勞眾。」
軍士們觸犯軍法,不但不抓,反而秘密放行,然後抓捕為首的殺頭號令三軍。
整座大營看似軍紀不嚴,實際上沒有一點疏漏,「營內不整似可犯,而防禦甚嚴」所以慕容恪從來不打敗仗。
可惜前燕的好景不長,周公霍光慕容恪病倒了,慕容暐親自問後事,慕容恪再三叮囑,「我聽說報君主之恩最大的方式莫過於薦士,人才是誰呀?吳王慕容垂,吳王文武兼才,十倍於臣,管仲、蕭何不如,先帝為什麼沒讓他輔政,因為我是老四,他是老五,(先帝以長幼之次,故臣得先之。
)陛下若任之以政,國家可安。
不然,臣恐二寇(前秦、東晉)必有窺窬之計。」
言終而死。
慕容暐聽他的嗎?他或許想聽,他老一媽一不讓,那個可足渾太后,慕容俊也並非像慕容恪解釋的那樣因為長幼順序的關係才沒讓慕容垂輔政,他根本不相信慕容垂肯做純臣,老爹老一媽一不信,兒子自然也不信。
慕容恪死後,慕容暐一寵一信太傅慕容評,排擠慕容垂,燕國政局混亂。
果不出慕容恪所料,前秦和東晉一起盯上中原這塊肥肉,率先發難的是東晉桓溫。
公元36一9年四月,時任晉朝大司馬的桓溫率步騎五萬自姑孰出師伐燕,水陸並進。
東晉到南朝的北伐戰爭為減輕糧運的困難,採用水路運糧,所以南方歷朝水軍相當強大。
此次桓溫北伐,糧運仍然依靠水陸。
謀士郗超提醒他:「道遠,汴水又淺,恐漕運難通。」
桓溫有他自己的想法,沒有理會。
郗超字嘉賓,郗愔之子,東晉名臣郗鑒的孫子。
少卓絕不羈,有曠世之度,善談論,義理一精一微,名冠江東,一時之俊,名氣大於其父。
其父郗愔遵事天師道,而郗超奉佛,郗愔好聚錢財,曾積累金錢千萬。
郗愔對郗超最是一寵一愛一,有一日,把存錢的庫門打開,讓郗超隨意取用。
郗超好施,一日之中,盡散其財,把所有的錢都分給親戚朋友,做事從來都是任心獨詣。
桓溫任大司馬,郗超被聘為大司馬府參軍。
桓溫英氣高邁,很少推重時人,和郗超在一起,常謂其人深不能測,對他傾心禮待,士為知心者死,郗超對桓溫推心置腹深自結納,成為桓溫的死一黨一。
大司馬府中流傳一句話:「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桓溫)喜,能令公怒。」
髯參軍指郗超,郗超有一副美髯。
短主簿指王珣(王導之孫),我們後文會介紹到他。
六月,晉兵行至金鄉,果然「天旱,水道絕,」桓溫隨即下令冠軍將軍一毛一虎生在巨野開鑿三百里水路,引汶水會合於清水增加流量。
桓溫引舟師自清水入黃河,舳艫數百里。
郗超再次提醒他:「從清水進入黃河,河道難以暢通(人工引水)。
如果敵人不與我們交戰,運輸通道又斷絕,只能靠著敵人的積蓄來作給養,那又會一無所得,此危道也。」
並向桓溫獻上破敵之計,「率大軍直一逼一鄴城,敵人畏公之威名,必望風逃潰,北歸遼、碣。
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
若燕軍固守鄴城,則四郊之地為我所控制,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
郗超又想到桓溫用兵謹慎,讓他率兵直搗鄴城,恐怕桓溫不能接受,又獻了第二條計策,「明公若以此計輕銳,勝負難定,若要持重,則莫若停兵於黃河、濟水,控引漕運,儲備糧草,等到來年夏天再進兵,雖說耽擱一些時日,卻為萬全之策。
捨此二策而連軍北上,進,不能迅速解決問題的話,等到退兵的時候必定會因為糧食的匱乏出現差錯。
如果敵人與我周旋不戰,等到秋冬之季,水路更加難以暢通,加上北方早寒,三軍缺乏冬裝,那時的憂慮,就不僅僅是沒有糧食了。」
桓溫又沒有聽他的,可能嫌第一條計策太急,第二條計策太緩,不如穩步前進。
其實按照桓溫的一性一格,他應該接受郗超第二條計策,桓溫用兵一向謹慎,讓他急攻鄴城不可能同意,但停軍一年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想當年,伐前秦的時候,他深入前秦境內,兵臨長安城下都能夠從容駐軍二個月,何況在自己邊境線上呢?他犯了一個錯誤,驕傲輕敵,他認為慕容恪死了,慕容評掌權,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戰敗,也就無從考慮善後的問題。
他確實忽略了慕容垂,那個一生從未打過敗仗的名將,不過,桓溫當時也以此自豪,因為他也是一個平生未嘗一敗的將軍。
兩位不敗將軍的對決總要決出一名失敗者。
桓溫畢竟用兵謹慎,他還是派豫州刺史袁真攻伐譙郡(安徽毫州)和梁郡(河南商丘),開闢石門(在今河南滎一陽一)水道,引黃河水入汴水,以保證糧道暢通。
晉軍一路北進,勢如破竹,屢敗燕軍,直至枋頭。
前燕朝廷對桓溫深為忌憚,一邊向前秦求救,許諾割虎牢關以西之地;一邊準備遷都回龍城,來躲避桓溫之鋒芒。
吳王慕容垂傲然請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慕容暐任命慕容垂為將發兵抵禦,事情如同郗超預測的一樣,慕容垂率燕軍與桓溫周旋,派范一陽一王慕容德斷了晉軍的陸上糧道,進入九月,水道不暢,晉朝豫州刺史袁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雖然攻克譙、梁二郡卻未能開闢石門水道,水運之路為之堵塞,晉軍糧竭。
雖然石門有燕軍把守,但史書並未記載袁真發動石門爭奪戰。
難道真應了燕國大臣申胤的預言:「晉室衰弱,(桓)溫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
故(桓)溫之得志,眾所不願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
前秦天王苻堅慮及唇亡齒寒,派步騎兩萬自洛一陽一援燕,軍隊已到達穎川(在今河南許昌東)。
桓溫不敢戀戰,焚舟,棄輜重、鎧仗,自陸道退兵。
晉軍出倉坦(河南開封)經陳留南退,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
燕將皆欲追擊,慕容垂道:「不行,桓溫善於用兵,必嚴設警備,選擇一精一銳士兵來殿後,攻擊他未必能遂願,不如暫緩一下。
他慶幸我們沒有追上,一定會晝夜急行,等他的士兵們力量耗盡,士氣衰落,然後再去攻擊他,攻無不克。」
慕容垂率八千騎兵跟在晉軍身後慢慢前進,過了幾天,桓溫果然兼程而退,行至襄邑(在今河南省睢縣)慕容垂謂眾將道:「桓溫可擊矣!」指揮騎兵發起衝擊,與慕容德埋伏一在襄邑的四千燕兵夾擊桓溫,大破晉軍,斬首三萬級。
這是桓溫一生打過的唯一一次敗仗。
桓溫深恥喪敗,吳王慕容垂頓時名動大燕。
功高震主,慕容評與可足渾太后毀其戰功,屢欲加害。
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及慕容垂的舅舅蘭建知道後,告訴慕容垂說:「先發制人,除掉慕容評,其餘無能為矣。」
慕容垂心中不忍,道:「骨肉相殘,首亂於國,我有死而已,不忍為也」。
遂決意避禍龍城,慕容垂以打獵為由,微服出鄴城,逃往故都龍城。
到邯鄲時,卻出了意外,幼子慕容麟因向來不為慕容垂所一寵一愛一,跑回鄴城向慕容評告狀,慕容評遣一精一騎追趕,幸虧長子慕容令有萬夫不擋之勇,親自殿後,追兵竟不敢迫。
慕容垂父子也不敢再去龍城,只得與段元妃,兒子慕容令、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舅舅蘭建,郎中令高弼等一起轉而降秦,只把長安君可足渾氏扔在鄴城。
苻堅聞慕容垂來歸,大喜,親自到郊外迎接,執其手說道:「卿是天生的賢傑,吾必當與卿共定天下。」
苻堅一愛一慕容垂、慕容令、慕容楷父子叔侄之才,皆厚相待,賞賜巨萬,每次進見,都屬目觀之。
王猛深知慕容垂有雄略,怕將來引以為患,便對苻堅說:「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士庶,燕、趙之間鹹有奉戴之意。
觀其才略,權智無方,兼其諸子明毅有干藝,人之傑也。
蛟龍猛獸,非可馴之物,不如除之。」
苻堅不聽,說道:「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
混六一合為一家,視夷狄如赤子,慕容垂英雄也,殺他,天下英雄誰還來歸呢?天下的人怎麼看我呢?」
不聽王猛之言,以慕容垂為冠軍將軍,封賓都侯。
王猛卻非要為秦國除掉這一後患,便想出一條妙計。
趁著前燕朝廷的內亂,公元371年四月,苻堅派王猛督鎮南將軍楊安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燕。
王猛乘機請求慕容令參贊軍事,充當嚮導。
臨行親自到慕容垂府上去拜訪,把酒中對慕容垂說:「今當遠別,卿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
慕容垂不清楚他什麼意思,當時很受感動,順手解下佩刀相贈。
慕容鮮卑的貴族有佩刀的習慣,刀不離身,他是把最一愛一的東西贈給王猛,希望藉此緩和二人之間緊張的關係。
天王苻堅在灞上向王猛餞行敬酒,王猛意氣風發,當眾發下豪言,「蕩平殘胡,如風掃葉!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願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
(陛下您不必親自來!讓人準備好鮮卑人住的地方行了!)
」
王猛進兵到洛一陽一的時候,買通慕容垂的心腹金熙,讓金熙帶著慕容垂送給王猛的佩刀,裝著偷偷摸一摸的樣子找到慕容令,送信給慕容令,信中模仿慕容垂的筆跡寫道:「你我父子來此,是逃命來了。
可王猛疾人如仇,日日在秦王跟前說我們的壞話,秦王雖然表面上待我們挺厚道,其心難知。
丈夫逃死而終不免,將為天下笑。
我聽說燕國皇上對我們逃亡的事很後悔,我先東歸燕國,已經走了,你也趕快走。」
慕容令感到有些可疑,不過信是慕容垂的親筆,又有父親隨身佩帶的佩刀為證,不由得慕容令不信,於是偽裝出獵離開大軍投奔燕國。
王猛立刻上表朝廷,說慕容令反了。
慕容垂大懼,只得騎馬逃跑,剛逃到藍田,被苻堅派來的騎兵追獲。
但苻堅並沒有責備慕容垂,反而安慰他說:「卿家國失和,委身投吾。
賢子不忘本,人各有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不是他慕容令一個人所能存活的,可惜他羊入虎口。
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為過懼而狼狽如此啊!」待之如初。
王猛的詭計沒得逞。
只可惜慕容令,燕國人認為他叛而復還,父親卻為秦國所厚,懷疑他是個一奸一細,把他發配到東北的沙城去幹苦力,嚴加監視。
慕容令欲在沙城聯絡舊部,聚眾造反被殺,一代將才死於荒原。
我讀過司馬光先生因此事而對王猛的評價,說他設計陷害慕容垂,幹出市井叫賣者的欺騙勾當,就像嫉妒別人得一寵一進而就用讒言加以詆毀的人一樣,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其實王猛這般行一事不是一次兩次,智激樊世,陷害慕容垂,看起來似乎不擇手段,下流卑鄙,其實王猛何嘗不想做一個高尚道德的君子呢,可他不能,環境也不讓他那麼,如果那樣,他怎麼能以一介漢人白衣在氐族前秦出將入相,一展他的雄才抱負呢?如果一味心慈手軟做君子,如何在氐族豪強林立的朝廷內立足?司馬光先生的評價太迂腐,更何況慕容垂確實對前秦抱有敵意,前秦的瓦解難道不是慕容垂一手造成的嗎?
王猛的金刀妙計雖未置慕容垂於死地,但伐燕大軍卻節節獲勝,前秦軍攻下壺關(在今山西黎城東北太行山口),打下晉一陽一(山西太原),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兵鋒直指潞川(在山西潞城市以北),前燕太傅慕容評率三十萬大軍卻只能固守潞川不敢出戰。
慕容評不出戰是在等機會,機會差一點被他等到了,王猛用他的機智化內亂於無形。
王猛派將軍徐成去偵察前燕軍隊的佈陣要略,要求他日中返回,而徐成到了黃昏時分才回來。
王猛大怒,要把他殺掉以正軍紀。
大將鄧羌向王猛請求說:「如今敵眾我寡,明天一早將要開戰。
徐成是大將,姑且寬恕他吧。」
鄧羌是前秦國第一員虎將,王猛知道徐成是鄧羌營中的將領,卻仍然拒絕說:「若不殺徐成,軍法不立。」
鄧羌堅持求情:「徐成是我鄧羌手下的將領,雖然說延誤期限應該斬首,但鄧羌願意和徐成一起效力決戰以贖罪。」
王猛不許。
鄧羌勃然大怒,回到軍營召集隊伍攻打王猛。
王猛命人問他為何如此?鄧羌說:「我們接受詔令討伐遠賊,現在卻有近賊一味地要自相殘殺,我想要先把他除掉!」王猛馬上隨機應變,派人對他說:「將軍別這樣干了,我現在赦免徐成。」
鄧羌詣營謝罪,王猛拉著他的手親一熱的說:「我這是考驗將軍罷了,將軍對本郡的將領尚且如此,何況是對國家呢,我不再憂慮敵人了!」
慕容評認為王猛孤軍深入,要堅守拖垮秦軍,燕國皇帝慕容暐卻讓他出戰,原來慕容評為人貪婪,趁著戰亂,命令封山禁泉,自家販柴賣水,從中漁利,大發國難財,家中積攢的錢帛堆積如山,士卒們都怨恨憤慨,沒有人心懷鬥志。
以至於王猛笑話他,「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十萬乎!我要打敗他簡直太容易了。」
王猛派出一支軍隊火燒燕軍的輜重,連在鄴城的慕容暐都看到沖天的火光,慕容暐遣使大罵慕容評,「你是高祖的兒子,應當為宗廟國家擔憂,為什麼不安一撫戰士反而販柴賣水,只執迷於錢財呢!一愛一庫裡的積蓄,朕與你共享,哪裡有什麼貧窮可憂慮!如果敵人最終進佔國都,家國全都滅亡,你擁有錢帛又想往哪裡放呢!」下令讓他大散資財,與秦軍決戰。
慕容評無奈,向前秦軍下了戰書,潞川大戰爆發,王猛激勵士卒破釜棄糧,與燕軍決一死戰。
燕軍畢竟有三十萬,王猛指望鄧羌,而此時的鄧羌卻要挾起王猛,讓王猛答應破燕之後封他司隸校尉(大體相當於現在的北京軍區司令員),王猛不同意,說這是皇帝的事,我如何做得了主。
鄧羌又不幹了,心說你王猛在大秦國說一不二,你說升誰的官就升誰的官,騙我沒那麼容易。
一會兒,兩軍交戰,殺聲震天,鄧羌躺在帳中睡大覺,可見氐人不是那麼容易指揮的,沒法子,王猛跑進鄧羌的大帳,把鄧羌拖起來,「快去吧!司隸校尉你干定了!」鄧羌跳將起來,與猛將張蠔、徐成等在軍帳中暢懷大飲,然後手持長矛衝入燕陣,殺了個四進四出,如入無人之境,殺傷數百人。
兩軍從旭日東昇殺到日中,燕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秦軍乘勝追擊,斬殺無數,十餘萬燕兵投降,慕容評單騎逃還。
秦兵長驅東進,圍鄴城,生擒慕容暐,前燕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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