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帝國傳奇
第六十七章 崔浩滅佛
匈奴夏國滅亡,北伐宋軍戰敗,拓跋燾掉轉兵鋒,指向遼東。
北燕發生動亂,國主馮跋病重時,讓太子馮翼監朝聽政,馮跋的一寵一妃宋夫人想把自己的兒子受居扶上王位,騙馮翼說:「天王的病就快痊癒,你怎麼還敢代你父王君臨天下呢?」
馮翼一性一格仁慈懦弱,馬上搬回東宮,馮跋的弟弟馮弘趁機發動宮廷政變,病中的馮跋驚死,馮翼兵敗被殺,馮跋一百多個兒子一併被殺害。
王族的內亂使北燕國勢日衰,公元432年(北魏延和元年)六月,拓跋燾親率大軍經濡水(今灤河)向龍城進發,攻取遼東大片的土地,馮弘固守都城,龍城是慕容燕國的故都,城池堅固,魏軍未能攻克。
拓跋燾鍥而不捨,持續四年向北燕用兵,終於打下龍城,馮弘逃到高句麗後被殺。
北燕滅亡,北方的割據政權只剩下偏居涼州的北涼國,沮渠蒙遜以他狐狸般的靈敏一感受到危險臨近,明智的舉國投降,北方和平統一,涼州七郡及西域三十餘國名義上歸附北魏。
人難逃一死,耄耋之年的沮渠蒙遜終於拋棄經營三十餘年美麗的河右土地,歸天了!他必定死不瞑目,因為兒子們都是庸才,資質相對突出的沮渠牧犍登上王位不久,鮮卑帝國的鐵騎趟過涼州豐茂的水草地攻入姑臧,沮渠牧犍面縛請降,北中國歷時一百多年的分裂局面宣告結束。
北方一統並未給魏國帶來安寧,趙王石虎、秦王苻堅曾經面臨的,被戰爭掩蓋的民族矛盾浮出一水面。
北魏從開國皇帝拓跋珪開始,奉行與漢族豪強合作的政策,開始是代北一帶的漢人,進而包括整個中原地區的漢人,拓跋珪末年,鮮卑貴族與漢族豪強的矛盾加劇,北魏政一府強行遷徙中原一帶的豪強及附屬農民到平城定居,引起各地漢人的武裝反抗,鮮卑貴族也試圖更換皇帝,迫使拓跋珪實行白色恐怖,對拓跋貴族實力派進行無情的打擊,最終眾叛親離,被逆子所弒。
明元帝拓跋嗣登基後,對拓跋貴族進行一定的讓步,推行君主制下的諸部大人議政制,包括漢人崔宏在內的八人組成八公一團一共聽朝政,奴隸社會部落民一主制重新抬頭。
一個沒有文冶的國家,它的統治不會長久,這就是孔子被歷代王朝尊為聖人的原因,為強化以儒家思想為國家正統的意識形態,太武帝拓跋燾有意進行漢化,加強皇權,借助一場場軍事勝利帶來的威望,公元429年(北魏神加二年),北魏政一府推行機構體制改革,設置左右僕射、諸曹尚書等官職,正式恢復魏晉時代的中央行政制度。
文化上興復儒教,一改兩朝對漢族士家豪門強遷的政策,下詔禮聘。
經過數年的不懈努力,終於消除漢族豪強的敵意,崔浩進位司徒,位列三公,范一陽一盧玄、趙郡李靈、河間邢穎、勃海高允、廣平游雅、太原張偉等漢人賢俊人才紛紛進入北魏朝廷,中書省、門下省漢官充盈,文士們濟濟一堂,出現自西晉亡國以來從未有過的盛況,北魏國著名的大臣高允興奮地憧憬未來說:「千載一時,始於今日!」
集權政治,朝廷官員舉足輕重,中國的封建歷史就是一部反貪的歷史,哪一個朝代官員最清廉,它就最強盛。
高度發達的文化和法制建設是確保國家強盛的重要手段,為肅清吏治,抑制官員貪一污,拓跋燾下令在宮闕的左邊懸掛登聞鼓,使有冤情的人能夠擊鼓申冤。
北魏官員沒有俸祿,反貪並沒有因為不發工資而減弱,拓跋燾親自巡行察訪官吏政績,不稱職者罷免,有惡行者繩之以法。
征西將軍皮豹子侵沒官財,被免職流徙統萬;鎮西將軍王斤任意調發,民不堪受,處以斬刑;拓跋燾巡行中山,一次罷免地方官員有貪一污劣跡者十數人,北魏出現一批勤於職守的官員。
漢族文人廣泛進入朝廷決策機構引起國人,武而無文的鮮卑貴族們的強烈反感,拓跋燾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大大地觸犯鮮卑貴族的利益,他們利用佛教進行反擊。
拓跋貴族知道,他們原先信奉的草原上的,包括薩滿教在內的各種各樣宗教已經難以滿足治國需要,佛教做為當今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生命力的旺盛不言而喻。
佛學自境外傳來,中原人稱之為胡教,正好被少數民族利用和儒學對抗,石虎最先去皇帝號,做大趙天王,以佛教意識形態治國之後,中國北方的少數民族統治者,很多都步石虎的後塵使用天王制,前秦苻堅、後秦姚興、北涼沮渠蒙遜都曾大力崇佛,關中、涼州一帶佛學蓬勃地發展。
魏軍平定涼州之後,許多佛學大師來到中原,備受鮮卑貴族的推崇,一時高僧雲集,惠始、師賢、曇曜等是其中的佼佼者。
拓跋燾受其影響,起初曾經禮敬沙門,時常召集高德沙門名僧,一起談論哲學、玄理、治國之術,每年四月初八,佛誕節之日必親登門樓,觀看散花。
儒學並非宗教,遠遠沒有佛學對普通人的影響力,崔浩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便將天師道天師寇謙之推薦出來,要拓跋燾發展道教,以抵消佛學影響。
道教自稱能畫符誦咒,消災滅禍,直至羽化飛天,長生不死,天師道自東漢以來流傳漸廣。
寇謙之隱居嵩山修道,自稱是太上老君親自冊封的天師,是道教正宗,造成南北天師道的分裂,嵩山天師道被稱為北天師道。
寇謙之親自來到平城,進獻道書,自稱老子玄孫李譜文降臨嵩山,親授《錄圖真經》六十餘卷,賜以驅使鬼神與煉製金丹等秘法,並囑托他輔佐北方「太平真君」。
太平真君暗指太武皇帝,拓跋燾聽後大喜,聽從寇謙之的進言,改年號為太平真君,天師道由此在北方大盛。
鮮卑貴族把怨恨集中到拓跋燾身上,公元443年(北魏太平真君四年),借北伐柔然之機,以劉潔為首的早期拓跋聯盟的貴族首領們發動了一場軍事政變。
劉潔是匈奴人,其祖父劉生落藉長樂信都,什翼犍時代作為前燕慕容公主的家臣來到代國。
明元帝時,劉潔與古弼等人一同選入東宮,成為太子輔臣,拓跋燾即位,封尚書令,委以重任。
劉潔掌握權一柄一,作威作福,依附他的人得到提拔,觸怒他的人都被黜免,內外忌憚,側目而視。
鮮卑貴族、各級將領拔城破國聚斂來的財貨都要與他平分,積累家財巨萬。
崔浩謀略過人,神機妙算,逐漸取代劉潔在拓跋燾心目中的地位,二人在討伐柔然的軍事行動中產生分歧,劉潔不同意北討,最後拓跋燾採納崔浩的出兵主張,劉潔懷恨在心,斷然聯絡一批鮮卑將領策劃發動叛亂,他們事先定下新君人選:「若出師不利,皇上一旦有事,當立樂平王。」
樂平王拓跋丕是拓跋燾的二弟,劉潔的野心不只圖謀廢立,他曾經向術士問過圖讖:「讖語載過「劉氏應王」的話,續魏國之後,有我的姓名嗎?」
術士答得很曖一昧:「有姓無名」。
人一旦動了做皇帝的念頭,做事就會瘋狂得不擇手段,不計後果,劉潔準備破釜沉舟,和拓跋燾大干一回。
拓跋燾對柔然一如既往地採用分路合擊的作戰方針,到達漠南之後,捨棄輜重,以輕騎襲柔然,約定日期兵分四路出發:樂安王拓跋范、建寧王拓跋崇各統十五將從東道進軍;拓跋丕督十五將從西路進軍;拓跋燾從中路進軍;中山王拓跋辰督十五將為後繼。
拓跋燾的中軍一路急進,按時到達柔然汗國敕連可汗的可汗庭所在地鹿渾谷,遠遠可以望見眾多穹廬圍繞中柔然可汗的金色大帳,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東西兩路軍連一個影子也沒有,太子拓跋晃要求趁柔然沒有準備之時,迅速展開攻擊。
劉潔急忙勸阻:「賊營中塵土很盛,人一定很多,我們人少,衝出去和他們交戰,恐怕會被包圍,不如等到各路大軍到達之後再進攻。」
拓跋晃反駁道:「塵土飛揚,那是因為士兵驚慌失措到處亂跑所造成的,不然,怎麼會在軍營上空有如此多的塵土呢!」拓跋燾將信將疑,丟失戰機,柔然人逃走,拓跋燾追到石水也沒追上。
讓人意料不到的是,柔然人第一次偷襲了魏軍的屯糧之地,幸虧守衛屯糧的司馬楚之機敏,冰柳築營護住糧草。
司馬楚之心細,在遭到攻擊之前就判斷出柔然人進攻的訊息,當時有人向他報告說,軍中發生怪事,一隻驢的耳朵無緣無故被割掉,司馬楚之立刻警覺,心想不好,出內一奸一了,割驢耳朵幹嘛?肯定是做投降信物,這樣一來,我軍的位置、兵力、虛實全部暴露,柔然人肯定會大舉進攻。
怎麼辦?來不及築營,用什麼抵擋?北方嚴寒,司馬楚之迎著刺骨的寒風,靈機一動,下令砍伐柳樹築營,澆上水,一一夜之間,水結冰將柳木凍實,牢牢建起一座臨時的營寨。
剛建好,大隊柔然騎兵殺過來,營壘冰面堅實光滑,馬匹無法越過,柔然人只得退走,軍糧保住了。
出師無功,後路被一騷一擾,拓跋燾只得從漠北班師,途經沙漠,軍中斷糧,將士死了很多,宿營時頻頻遭到驚擾,人心惶惶,劉潔勸拓跋燾棄軍輕裝回京,要求冶崔浩提議擊柔然之罪,拓跋燾不聽,「我遇賊沒有出擊,諸將誤了會師日期,罪在諸將,崔浩有什麼罪呢!」
諸將誤期、糧道遭受突然襲擊,軍中數度驚撓,連續發生蹊蹺事,崔浩的耳目終於獲悉這一切都是劉潔的一陰一謀。
他先假傳詔令,私自更改拓跋燾與諸將約好鹿渾谷會師的日期,以至於拓跋燾到達鹿渾谷六天,各路兵馬未到;接著又唆使人叛逃到柔然汗國將魏軍的屯糧之地告訴柔然可汗;退兵之時派人擾亂軍心,勸拓跋燾單獨回京準備半路劫殺。
拓跋燾聞聽,倒一抽一一口涼氣,當即將劉潔拿下,拷問同謀,竟然問出一起驚天大一陰一謀。
此案涉及到三路軍的主帥,其中有拓跋燾的兩個親弟弟,樂平王拓跋丕和樂安王拓跋范,拓跋丕參與其中,拓跋范知情不報,大批鮮卑族將領受到牽連。
這是一起一陰一謀推翻拓跋燾帝位的兵變,將領們均支持皇弟拓跋丕繼位,圖謀恢復那種兄弟相傳的部落傳統。
拓跋燾和崔浩迅速採取措施,半路下達太子監國的詔令,拓跋晃總管萬機,統領文武百官,明確父子傳承的皇統不可動搖,詔書婉轉地解除掉鮮卑功臣們的軍權,一逼一他們悉數退休。
回到平城之後,中山王拓跋辰、內都坐大官薛辨、尚書奚眷等八名將領因在攻打柔然時誤期,被斬首於平城南郊;劉潔與同一黨一南康公狄鄰及張嵩等,皆夷三族;皇弟拓跋丕與拓跋范都莫名其妙地死去。
以此次未遂軍事政變、鮮卑貴族勢力大為削弱為契機,崔浩肆無忌憚得大力推行儒家意識形態,由溫和的改革轉變為激進的大變革,興復儒教從滅佛開始了。
北魏進入中原以來,仍在沿循舊有習俗,祭祀的胡族神很多。
崔浩趁熱打鐵,唆使拓跋燾下達一精一減鮮卑聯盟諸部供奉的神靈、禁止「私養沙門」、抑制佛學傳播的詔令。
興起於關中地區的盧水胡匈奴人蓋吳領導的大起義為崔浩全面廢佛找到合適的借口。
關中地區佛教昌盛,為應對戰亂,不少佛寺有自已的武裝力量。
拓跋燾平定蓋吳之亂時,在長安一處佛寺發現僧人私藏武器、釀酒、為州郡牧守及富人藏匿財物、與貴族婦女於暗室中一婬一亂。
種種醜行使佛學宣揚的普渡眾生的教義變得蒼白,一粒米拐壞一鍋粥,就像每一名官員都代表國家形象一樣,每一個和尚、每一處佛寺都代表佛家的尊嚴。
原本對佛寺廣占土地、蔭附人口不滿的拓跋燾再一次被激怒,崔浩從旁火上澆油,慫恿盡誅天下沙門。
拓跋燾自詡滅佛聖人,悍然下詔滅佛,詔書斥責佛學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的罪魁禍首:「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偽物!耙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
一切浮圖形象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坑之!」此詔一下,中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太武滅佛運動開始了,北魏官府一起行動,搗毀佛寺、焚燒佛經,活埋和尚, 經石虎、苻堅、姚興等天王費盡金錢建造起來的佛塔、寺廟在北方蕩然無存。
這一場洗劫連道教天師寇謙之都看不下去,極力阻止崔浩,崔浩不聽,多虧監國的太子拓跋晃素敬佛道,壓下詔書緩發,平城的沙門一個沒死,各地的和尚也多逃逸。
事物有得有失,有好有壞,中國人骨子裡太激進,從一個極端可以很快走上另一個極端,既可以焚書坑儒、殺僧滅佛、文化革命,也可以尊儒崇佛,溫和改革,世界人民能做到的,中國人能做到,世界人民做不到的事,中國人也能做到,只要給我們時間,中華民族一定能夠成為宇內不可替代、最偉大的民族。
意識形態是一種向心力,不同的民族可以因此凝聚為一個國家,中國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儒學功不可沒,許多民族因仰慕儒學而融入中國大家庭,魏晉南北朝時代,面對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之間的激烈碰撞,產生了一批遠見卓識的哲學家,思想家和政治家,尤其在北方,學者們利用儒學宣揚中華文明,來改造社會,改造民族,改造國家。
繼北魏漢化第一人張袞之後,崔浩成為儒家文化堅定不移的推動者,他為了什麼?為了金錢?崔浩家財巨萬;為了榮譽?他已位列三公;為了女人,如果他需要,恐怕早已姬妾成群。
他為了人民,為了國家,這樣的人才是中華民族的脊樑。
當然,他不可能代表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平民永遠決定不了國家的走向,財富在誰的手裡,國家在誰的手裡,像中國這樣平均的國度世界已經不多,然而,上下數千年的歷史決定我們逃不出人類運行的軌道。
兩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巨大變革的時期,戰爭、入侵、各種勢力的角爭使土地喪失所有權,每個人的利益處在重新再分配的重要關口,人們反覆地爭奪,不惜發動戰爭,從八王之亂到北魏建國一刻也沒有停息,社會需要秩序,國家需要安定,首先要做到的是讓擁有財富的每一名成員感到滿足。
崔浩要做的也是如此,他渴望在北魏國建立起以世家大族為中心的儒家文化的意識形態,來確保國家的安定與繁榮。
崔浩大整流品,明辨出身姓氏等級,重新嚴格地搞起了門閥制度,他的外甥盧玄勸他:「別這麼搞,創立制度進行改革必須根據實際情況,因時而宜,您想想,贊成您這項措施的,能有幾個人?三思後行吧!」崔浩沒有聽,他這個人才華橫溢,具有與生俱來的貴族一性一格,傲慢,專橫,固執,做作。
崔浩不僅走到鮮卑貴族的對立面,由於過於固執,不善於調和各方面的矛盾,急燥冒進的一性一格,在漢人中間引起分裂,使他失去庶族地主,甚至代北豪門的支持,把個鮮卑貴族、代北豪強和庶族小姓得罪個遍。
以門第論英雄,固然可以得到中原高門士族的支持,對於鮮卑貴族、各族部落首領、漢人代北豪強、庶族地主來說,無疑是一場惡夢。
貴種事件充分暴露出崔浩這種可笑的固執。
貴種事件的主角叫王慧龍,出自太原王氏,王國寶、王忱一族,是王愉的孫子,前文我們介紹過,是晉朝的望族,桓楚時代,支持桓玄,劉裕上台之後,將王愉一家滿門誅殺,年僅十四的王慧龍被沙門僧彬藏匿,逃到江北,投靠北魏,由於他孤身一人,沒有人證,所以魏書說他自稱太原王氏。
崔浩一見面就認準他的真身,因為太原王氏有一個特徵,世代都出酒糟鼻,有名的齇王世家。
王慧龍鼻子長得特別大,就因為這一點,崔浩把女兒嫁給他,逢人便讚美說:「真是貴種啊。」
鮮卑人聽了極為不滿,天下是鮮卑人流血流汗打下來的,你們是貴種,我們呢?長孫嵩特意告了一刁狀,拓跋燾把崔浩召來,大罵一頓,強迫免冠謝罪才算了事。
後來,江南又來一號人物,一個叫魯軌的貴族指名說王慧龍是王愉家的沙門僧彬和主母私通所生的,這又是一疑案,到底魯軌說的是實情,還是鮮卑貴族們唆使的呢?從酒糟鼻來看,王慧龍應該是王氏的後代,反正魏國人都相信魯軌的話,崔浩是出醜了,把女兒嫁給一個和尚的私生子。
拓跋燾對崔浩信任有關,北征柔然之後,曾經當著新近降服的高車諸部首領們指著崔浩稱讚說:「你們看此人瘦小文弱,不能彎弓持矛,然其胸中的智謀遠勝於兵甲。
朕雖有征伐之志,卻不能決斷,前前後後建立的功勳業績,都是此人的教導呀!」拓跋燾特意下詔命令尚書省說:「凡軍國大事,你們不能決定的,都應該向崔浩請教,然後再付諸實施。」
拓跋燾常到崔浩家中去,去時不打招呼,有時崔浩倉卒出來迎接,連腰帶都來不及繫上,呈獻的飲食也十分粗糙,來不及一精一心烹調。
拓跋燾總是拿起筷子吃一點,有時站著嘗一口才走,很給他面子。
拓跋燾曾經把崔浩領到他的寢殿,語重心長得對崔浩說:「你才智淵博,事奉過朕的祖父和父親,忠心耿耿輔佐了三代君王,朕一向把你當作親信近臣。
你應該竭盡忠心,直言規勸,不要有什麼隱瞞。
朕雖有時盛怒,不聽你的話,事後還是會深思的。」
崔浩卻辜負了這種信任,劉潔逆案之後,自恃皇帝的一寵一任,專制朝權,做事任一性一,急躁冒進,甚至收受賄賂,聚斂財富。
隨著大批鮮卑官員被解職,各地留下許多任缺,崔浩加緊徵召士人為官,直接任命他所推薦冀、定、相、幽、並五州的士人幾十人做各地郡守。
太子拓跋晃說:「早先徵聘的人才,也是被作為州郡官入選的,他們擔任副職已經很久了,辛勤勞苦卻一直沒得到過朝廷的報答,應該首先補充他們作郡縣守令,讓新徵聘的人代替他們做郎吏。
而且太守、縣令管理百姓,應該由經歷過世面、有經驗的人來擔當。」
崔浩傲慢地拒絕太子提出的正確的折中意見,直接把這些人送到領導崗位。
當時任職東宮,與崔浩一同編史的高允歎息說:「崔公恐怕免不了一場災禍,為了滿足自己未必正確的私心而同長官對抗爭勝,他用什麼來保全自己呢?」
漢化方向是正確的,拓跋燾和他都明白,但崔浩制定的政策太過偏頗,維護一小撮人的利益,打擊一大片,怎麼能得到人民的支持呢?況且當時鮮卑帝國仍處在相對野蠻的狀態下,矛盾必將爆發,編修國史一事終於將他送上斷頭台。
為加強文治,北魏朝廷開始修史,拓跋燾任命崔浩兼管秘書事務,讓他和高允等人共同撰寫《國記》,指示他們要根據事實撰寫。
崔浩以前曾經註解《易經》、《論語》、《詩經》、《書經》,當然他是基於高門士族的立場去註釋經典,隨意的曲解孔孟本意的。
著作令史閔湛、郗標,一性一情乖一巧、一奸一佞,很受崔浩一寵一信,他們一面奉承崔浩,上表請求皇帝讓崔浩繼續註釋《禮傳》,讓全國學習,並建議崔浩把他所撰寫的《國史》刻在石碑上,以此來顯示作者崔浩的秉筆直書。
高允聽說這件事後,不無擔心得對著作郎宗欽說:「閔湛、郗標所搞的這一切,若有一點差錯,恐怕就會給崔家帶來萬世的災禍,我們這些人也不會倖免。」
崔浩竟然採納了閔湛、郗標的建議,在拓跋晃的支持下,從鄴城取石虎時代的「文石屋基」60枚,運抵平民,把《國史》刻在石碑上,立在郊外祭祀的神壇東側,佔地一百步見方,工程共用勞力三百萬。
我們知道,西郊祭天壇是拓跋聯盟祭祀神靈的地方,鮮卑王公、胡服勇士、女巫牧民,沒有一人不到這裡禮拜天地神靈,國史石碑立在那兒,擺明讓拓跋貴族們看到。
崔浩主張恢復門閥政治,為了體現鮮卑貴族的尊貴和利益,修史過程中,崔浩玩了一個花招,國史中將拓跋氏定為漢代名將李陵的後代,拓跋部落聯盟時代依附於拓跋部的各部酋長祖先成為隨李陵投降匈奴的部屬,拓跋氏由此成為漢人的高門望族。
誰知,鮮卑貴族不買他的帳,拓跋人是匈奴的征服者,怎麼會成為匈奴人的漢人降將。
據魏書記載,崔浩的國史寫北魏祖先們的事跡,每件事都非常詳細真實。
鮮卑人雖然沒有文字,但語言卻是在孝文帝時代被禁止的,拓跋珪時代,就有《真一人代歌》,亦稱《北歌》的鮮卑語宮廷歌曲。
其內容為「上述祖宗開基的所由,下及君臣廢興之足跡。」
北魏宮廷中每日早晚均唱此曲,並有絲竹伴奏。
由此可見,像前文所講的,大鮮卑山、天女相思、力微殺妻等故事必定會隱隱約約出現在國史中,鮮卑人原本比中原人野蠻落後,征服過程中充滿血腥和殺戮,不注重倫理,有些人或事自然會成為各族人的笑一柄一。
石碑立在去祭天壇的交通要道上,不僅鮮卑人,來來往往過路的各族人看見後,都用這些做為談資,北方鮮卑人人人憤怒,鮮卑貴族們爭相以此為借口向拓跋燾說崔浩的壞話,認為這是暴揚國惡。
一兩個人和所有人有本質的區別,正遭受了懸瓠攻堅戰失利,心燥氣敗的拓跋燾終於頂不住壓力,認為崔浩激起這麼大的民憤,真是可惡,他大發雷霆,下令有司查處崔浩和其他編著國史的秘書郎吏的罪。
北魏朝廷的司法大權仍舊掌握在鮮卑人手中,調查結果可想而知,崔浩被判有罪,族誅。
鮮卑人藉機報復中原士族,拓跋燾下詔:「誅斬清河崔氏老幼和與崔浩屬於同一宗族的人,不管血緣關係的疏密遠近;與崔浩有姻親關係的范一陽一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都被誅滅全族,其他人都只誅殺罪犯一人。」
崔浩被放在一個四周都是欄杆的囚車裡,由士卒押送到平城南郊,幾十個鮮卑士兵嗷嗷呼叫著,在囚車上方向崔浩的頭上撒尿,路上行走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人們提起英雄,總會津津樂道那些在千軍萬馬、一槍一林彈雨裡出生入經的將士。
而頑強不屈的讀書人是撐起華夏民族一精一神脊樑的英雄。
一個人倒下去,許多人站起來,高允繼承崔浩的事業,堅強地戰鬥下去,激烈的革命變成緩慢的改革,他有耐心和信心,幾十年如一日,終於等來崔浩期待天下一統的儒家盛世。
兩天後,拓跋燾北巡一陰一山,有人帶來北部尚書李孝伯病重的消息,傳言說他過世了,拓跋燾隨口歎道:「李宣城可惜!」不一會兒,又改口說:「朕失言了,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可見,殺死崔浩讓拓跋燾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
崔浩事件是野蠻對文明的踐踏,是野蠻人的一場勝利,北魏統治者最終會明白,不構建一個文明有序的社會,國家的統治不會長久。
崔浩為儒家文化獻身的勇氣值得稱讚,但他為創建文明動用的武器卻是促進社會不公平的門閥制度,失敗早已注定,即使是另一個偉大的帝國皇帝拓跋宏的改革最終也是喪敗在門閥制度之下。
借助北方鮮卑貴族與中原士族的內亂,不甘心失敗,一精一心準備了二十年的宋文帝劉義隆發動了聲勢浩大的第二次元嘉北伐,請看下一章: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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