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帝國傳奇
王敦之亂
第十五章
或許有人要問,當北方的匈奴前趙和羯族後趙展開生死對決的時候,東晉王朝又在忙些什麼呢?為什麼沒有再次上演一部三國爭雄的大戲呢?
如同我在上文介紹王導和祖逖時所提到的,東晉從建立伊始便充滿各種矛盾,矛盾的交織注定這樣的一個政權無法確保國家安寧。
若想解一開亂麻一一團一無頭無緒的東晉王朝的種種矛盾,我們是不是該找一個線頭,線頭是什麼呢?皇權!皇權顧名思義皇帝的權力,皇帝在外國人眼裡,與國王、君主沒有什麼不同,均是一國統治者,但在中國,皇帝與國王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皇帝在國王之上,第一個使用皇帝稱號的是秦始皇,據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秦國大臣李斯等人對秦王嬴政說:「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
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
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
秦王回答道:「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號,號曰「皇帝」。」
皇帝稱號由此而來。
獨一無二的名號意味著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一切行政、立法、司法、財政、軍事大權,無不由皇帝獨攬,一切任免、賞罰、生殺予奪的大權,無不屬於皇帝,秦始皇本紀又說「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此之謂皇權。
我們看一下直至東晉開國,歷代皇權的運行軌跡。
大秦朝的皇帝牢牢控制住皇權,無論是秦始皇,還是二世胡亥,當然胡亥的皇權是依賴趙高實現的,皇權即中央集權,皇帝誰來坐與皇權沒有關係。
遍地烽煙的農民大起義將秦王朝吞噬之後,漢高祖劉邦再次面臨皇權問題,他通過分封子弟諸王抑制戰國貴族重新崛起,通過整治蕭何打擊相權(即官僚階層的權力)。
到漢武帝通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而確立「天人合一」,「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等強化皇權思想的正統地位,用「推恩令」削藩,設立尚書省區分中外朝,再度削弱相權,使皇權達到頂峰。
隨著東漢莊園經濟的興起,皇權與地方豪強權利的矛盾愈演愈烈,原本維繫皇權的外戚集一團一在皇帝和豪強勢力之間左右搖擺,以至於出現皇帝利用宦官加強皇權,從而導致「一黨一錮之禍」,皇權因之未被削弱。
但統治階級的內訌引發震驚天下的黃巾大起義,地方豪強利用鎮壓起義之機壯大自己的實力,正式形成魏晉時代的士族集一團一。
晉武帝吸取東漢亡國的教訓,對士族備加容忍,更加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
從前文講過的「石崇斗富」的故事中可以發現皇帝的財富竟然比不上一個士族。
劉 毅「比晉武帝為桓靈」的典故中也反映出同樣的問題,正是因為皇帝的財富少,司馬炎才把賣官的錢裝入自己私人腰包,也反映出另一個問題,就是晉朝賣官數量少,為什麼?按九品中正制度,高門士族不用買官,朝廷必須安排。
西晉富裕,但朝廷並不富,財富集中在高門士族手中,從而形成大家小一柄一的局面,晉廷東渡之後,這種情況依舊延續下來,而且變得更遭。
公元317年,司馬睿即晉王位,公元318年三月,在建業稱帝,改元太興,史稱晉元帝。
在萬眾矚目的即位大典上,出現了一出古今未有的小插曲,這位東晉王朝的開國皇帝竟拉著王導的手一再讓他一起坐到御座上。
「及帝登尊號,百官陪列,命(王)導升御一床一共坐。」
皇權豈能與他人共享,象徵皇權的須彌寶座豈能容他人染指,司馬睿是高興過了頭,還是對王導襄贊大業由衷感激呢?都不是!以司馬睿的閱歷和聰明看,他怎麼會不明白如果王導坐上象徵皇權的御座接受天下人的朝拜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他要的恰恰正是這種結果,他就是要做樣子給天下的士人看看,他司馬睿情願接受與高門士族共享權利的局面,不會再像漢代皇帝那樣專權。
最後還是王導會來事,王導固辭,說:「若太一陽一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司馬睿不再強求。
讀到這裡,大家會感歎,司馬睿真是個庸材,竟把皇帝做到這個份上,甘心與臣下共享權利,可我們想一想,有著四百年基業的大漢亡在誰手裡?曹一操一是個大英雄吧?他的曹魏多少年?司馬懿父子不是庸材吧?他的西晉如何?劉裕氣吞如虎吧?他的劉宋如何?南朝齊、梁、陳又如何呢?司馬睿的東晉可是延續了一百零三年。
此時的司馬睿光桿皇帝一個,要錢沒有,要兵也沒有,更不消說獨攬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什麼任免、賞罰、生殺等等權利。
高門士族做官世襲罔替,皇權的實施要與高門士族商議,遇到不好說話的臣子,根本就不奉詔,一奸一臣不聽話,忠臣他就聽話了嗎?祖逖屢次上表北伐,司馬睿不准,最後祖逖火了,不用你自己幹!可見當時高門士族有多大的權利,好說好商量,不然就給你點顏色瞧瞧!這與南宋時代的岳飛有著天壤之別,岳飛就是被冤枉死,也做不出祖逖的事來。
北方流民不斷南來,可不是一個一個來的,也不是一家一家來的,而是一個宗族一個宗族來的。
來了以後要幹什麼呀?要吃飯,要穿衣,要做官,吃飯穿衣要有土地吧?沒法子,東晉政一府便就地按流民原來籍貫在南遷之地設置原籍州、郡、縣,即所謂僑州、僑郡、僑縣,並以高門大族成員擔任刺史、太守和縣令。
僑州郡縣的戶籍亦只屬於臨時一性一質,著籍者可享受免除徭役。
可這樣便和江東吳姓豪門士庶發生衝突,江東本地人頻繁發動反叛,渡江士庶無奈,只得向浙東發展,去開墾荒地,僑姓大族廣占田園,隱匿人口,不僅造成行政區劃亂頭無緒,國家財政收入相應減少。
你看不下去了吧?司馬睿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後世指責司馬睿不思北伐有點冤枉他,確實在他未稱帝之前抱有想做皇帝的私心,可西晉完了,兩個皇帝都死了,東晉皇帝也做上了,誰不想收復中原,一統天下,成為一代聖主明君,被風風光光地載入史冊,為萬世仰慕。
沒有錢糧,沒有軍隊,北伐打仗純是扯蛋,司馬睿要下手了,加強皇權是每個開國皇帝必須做的事,司馬睿也不例外,他要逐漸削弱王氏的權力,不,準確地說是整個門閥士族的權利。
第一個目標盯上手握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軍事、財政大權的江州刺史、鎮東大將軍王敦。
王敦,字處仲,王導的從兄,在崇尚風一流神韻、姿容秀麗的晉朝,王敦的相貌一般,加上他是琅琊人(今山東臨沂),說話帶楚聲,(琅琊靠近古時的楚地,中原人把南方話稱為楚音)得到一個鄉巴佬的外號,「舊有田舍名」,有相人之稱的潘滔見到少年王敦卻自有他的一番品評,「君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若不噬人,亦當為人所噬。」
蜂目豺聲,眼睛象蜂,聲音象豺。
這可不是什麼好評語,是來形容壞人容貌的,《左傳·文公元年》中載:「蜂目而豺聲,忍人也。」
王敦是殘忍的人嗎?看一則典故,石崇宴客時,常令美人行酒,客人若不肯飲酒,便使黃門交斬美人。
一次王敦與王導去石府赴宴, 王導本不能喝,怕石崇殺人,總是勉強自己喝,王敦堅持不喝,石崇已殺掉三個美人,王敦「顏色如故」,王導看不下去,責備他,王敦卻若無其事地說:「自一殺伊家人,干你何事!」石崇的廁所,備有十多名婢女侍候客人,讓上廁所的賓客換新衣後出來,好些客人難為情忍著不去上廁所,王敦入廁完畢,脫舊衣換新裝,神色傲然,婢女們互相評論說:「此客必能作賊!」
王敦的厚顏狠毒表現得淋一漓盡致,然而他的豪爽氣魄卻也非常人所能及。
晉武帝司馬炎與名流一起談論歌舞伎藝,眾人皆懂得一點,王敦卻是一點也不關心,無話可說,臉色也不好看。
司馬炎問他懂什麼,王敦說自己懂得打鼓,司馬炎命人取蹦給他,王敦振袖而起,揚槌奮擊,音節諧捷,氣概豪邁,傍若無人,舉座歎其雄爽。
王敦被司馬炎看中,把女兒襄城公主嫁給他,成為駙馬都尉,官拜太子舍人。
王敦風骨確然,太子被賈後廢掉,遷往許昌之時,朝廷下詔不許東宮官屬相送。
王敦與太子洗馬江統、潘滔,舍人杜蕤、魯瑤等人違禁令 「於路側望拜流涕。」
做為高門子弟,王敦亦曾一度荒恣於酒色,身一體因此很疲憊。
身邊的人規勸他保重身一子,王敦說:「我沒感覺怎麼樣,既然你們這麼說,好辦!」讓人把側門打開,把自己的幾十個婢妾全部放出去,「任其所之」,其果毅如此,時人歎服。
王敦自視甚高,稱自己高朗疏率,學通左傳。
渡江後,每逢酒後則吟詠曹一操一的《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邊吟邊用如意敲打唾壺,壺口盡缺。
王敦也有他可一愛一的一面,在西晉的時候,每次見到周顗總要拿扇子遮住臉,渡江之後就不再這樣了,對人說:「不知是我有了長進還是伯仁退步了?」
周顗,字伯仁,少有重名,神彩秀徹,是以王敦對其非常尊重,像石崇之流,王敦是看不上眼的,就是殺光你所有美人,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誰也不會想到,他最尊敬的人,日後成為他生死對頭。
八王之亂中,趙王司馬倫篡位,王敦堅定地站在晉惠帝一邊,鼓動其叔兗州刺史王彥支持齊王的軍隊,立有大功。
晉惠帝反正,王敦升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大鴻臚、侍中。
因其族兄王衍的關係,王敦投身司馬越一一黨一,得以出鎮青州,被任命為廣武將軍、青州刺史。
苟晞改鎮青州後,司馬越改任他為揚州刺史,為其經營大後方。
司馬睿移鎮建業,王敦仍舊鎮守揚州,與其弟王導一道「同心翼戴」共同協助司馬睿開創江東政權,建立中興大業。
隨後,王敦與甘卓等將領一起剿滅反賊華軼、杜弢,為平定江南立下汗馬功勞,被封為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封漢安侯。
司馬睿稱帝,加封侍中、大將軍,江州牧。
王氏兄弟,一個總領征討軍事,一個把持機要政務,門生子弟各自佔據顯要的職位,權傾朝野。
王敦自恃有功,仰仗強大的宗族勢力,越來越驕恣拔扈。
司馬睿欲想加強皇權自然要從王氏兄弟身上開刀,身居高位的王導首當其衝。
司馬睿開始削弱王導的權力,他任命御史中丞劉隗為侍中兼丹一陽一尹(京都建業在其轄區),與尚書令刁協一道參與朝廷中樞權力,以分王導之權。
二人均主張排抑豪強,加強集權。
不僅得罪王氏兄弟,同時也得罪了一大批士族豪門。
為防備擁有重兵的王敦有異志,劉隗建議司馬睿任命宗室譙王司馬承都督湘州,戴淵都督豫州。
司馬睿同意,並拜劉隗為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事、假節,加散騎常侍,率兵一萬鎮守淮一陰一。
王敦對此果然不滿,給劉隗寫了一封信勸他,「近來承蒙聖上垂青您,現在國家的大敵未能翦滅,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顗等人同心合力輔佐王室,共同平定海內。
此事如能行得通,那麼國運由此昌隆。
否則國家便永遠沒有希望了。」
王敦這封信的言外之意說得很明白,我們現在要一團一結,只有士族豪門一團一結在一起共同輔佐皇帝,國運才能久遠,四海才能平定。
劉隗對此持反對態度,他回信說:「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
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吾之志也。」
劉隗的態度非常鮮明,支持皇權,不惜與故人反臉,道不同不相為謀,最後堅定地說,對皇帝要竭力效忠!王敦得到這封信,勃然大怒,這已不是什麼權力之爭,而是路線之爭!
依王敦的一性一格早就想發兵了,他害怕兩個人,一個是鎮守襄一陽一的梁州刺史周訪,周訪吳地豪傑,其祖上漢末南渡,世代在吳為官,司馬睿移鎮建業,周訪成為他手下一將,南征北戰屢立功勳,後來跟隨王敦四出征伐所戰必克。
叛將杜曾勇武過人,王敦深忌之,對周訪說,你如果能打敗杜曾,我保舉你為荊州刺史,周訪果然大敗杜曾,朝廷任命周訪為荊州刺史的詔令下來了,王敦卻自食其言,怕周訪尾大不掉,讓他去襄一陽一做梁州刺史,寫了一封手書,好言安慰,並送給他一個名貴的玉碗和一副玉環。
周訪大怒!把玉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說:「我難道是個商人嗎?給個寶物就能讓我高興!」由是兩人成仇。
另一個人是祖逖,王敦有起兵的意圖之後,派參軍聯絡各家豪門,向他們暗示自己的意圖。
祖逖知道後勃然變色,瞋目厲聲道:「給我回去告訴阿黑(王敦小字),怎麼敢如此傲慢無禮,收起他的那張老臉,不趕緊給我走,我率三千兵馬用長矛戳他的腳趕他回去!」
可巧二人先後都死了,周訪死於公元320年,第二年,都督司、兗、豫、並、雍、冀六州諸軍事、尚書僕射、征西將軍、司州刺史戴淵來到合肥走馬上任。
戴淵手持朝廷符節統領諸州軍隊,名義上是征討胡人,其實是防備王敦。
這一點豫州刺史祖逖心知肚明,他心中的北伐夢想再也難以實現,眼見北伐無望,內亂又起,憂憤交加,憤而發病,死於雍丘,時年五十六歲。
二人一死,王敦樂開懷,認為天下再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公元322年(晉元帝永昌元年)春正月,王敦起兵武昌,死一黨一沈充也在吳興起兵與王敦遙相呼應,王敦上疏羅列劉隗、刁協罪狀,發檄諸郡清君側,疏文道:「(劉)隗佞邪讒賊,威福自一由,妄興事役,勞擾士民,賦役煩重,怨聲盈路。
臣備位宰輔,不可坐視成敗,輒進軍致討,(劉)隗首朝懸,諸軍夕退。
昔太甲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忠,殷道復昌。
願陛下深垂三思,則四海安,社稷永固矣。」
王敦自比伊尹,將司馬睿比作太甲,聲稱只要誅劉隗,大軍則退!
司馬睿得表大怒,針鋒相對下詔討賊:「王敦放肆狂逆,竟敢將朕比作太甲,這不是想囚禁朕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朕今親率六軍討大逆,有殺王敦者,封五千戶侯!」
這一場名為「清君側」的戰爭打響了,士族豪門、朝野上下,對戰爭態度如何呢?太子中庶子溫嶠對僕射周顗說:「大將軍王敦這麼做似乎有一定原因,應當不算過分吧?」
周顗回答說:「不然,人主本來就不是堯、舜那樣的聖人,怎麼能沒有過失呢?作為人臣,怎麼可以舉兵來脅迫君王!如此舉動,哪能說不是叛亂呢!王敦傲慢暴戾,目無主上,他的欲一望難道會有止境嗎!」
一場針對皇帝的叛亂,竟被溫嶠說成不算太過分,而作為主戰派骨幹的周顗只是指責王敦不該舉兵脅迫君王,欲一望不會有止境,對其發兵的原因似乎是首肯。
王敦謀反,身為司空的王導吃驚不小,每天清晨帶著王氏宗族二十餘人到朝廷待罪,周顗將入朝時,王導招呼他說:「周顗,我把王氏宗族一百多人的一性一命托付給您!」王導知道周顗為人鯁直,名士之望,深得司馬睿器重,他的話司馬睿一定能聽得進去,以魏晉風度而言,王導不該這麼著急,後世謝安在前秦百萬大軍壓境之時猶自管弦聲聲,泰山崩於前而心不驚,那才是名士的風度。
王導之所以這麼著爭,不是怕死,是怕萬一司馬睿逞一時之氣誅殺王氏家族,王敦一旦殺入建業必定為王氏報仇,那天下真就大亂,江左政權也就毀了,所以王導才不顧名士的風度懇求周顗。
你不顧及自己的風度,周顗還要這風度,對王導並不理會,「直入不顧」。
入朝之後,為王導向司馬睿求情,司馬睿也沒糊塗到那份上,果真殺了王導會激起天下豪門士族的反對,後果不堪設想。
君臣二人想法一致,司馬睿正想讓周顗上陣殺敵,賜酒給他,周顗喝得大醉,魏晉時代太多的人喪到酒上了,周顗也是其一,周顗雅望海內盛名,只有一個好酒缺點,縱酒放一蕩,不拘禮法,常常酒後失態,清醒的時候沒幾天,人們給他起個外號「三日僕射」,也就能清醒三天吧,周顗不以為意,嘗言:「吾若萬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我就好比那萬里長江怎麼能沒一拐彎的地方呢?
這回又喝醉了,從宮裡出來時,王導還在門口站著,一見他出來,忙招呼他,意思是想問問,怎樣啊?心裡著急嘛。
可周顗沒理他,只想著司馬睿囑托他平叛的話,對左右扶他的人咕嚕:「今年殺掉一干亂臣賊子,能得到斗大的金印,掛在臂肘之後。」
你倒是安慰安慰王司空,那麼大的官,那麼一名士拉下臉來求你,怎麼也得言語一聲。
說一聲,那不成俗人了嗎?周顗是名士,名士自風一流,回到家裡,才取出筆來,奏上表章,再次辨明王導無罪,言辭懇切。
王導那知道這些事,對周顗深為怨恨。
王導把官印朝服交給朝廷,呆在家裡待罪,司馬睿召見他,王導跪拜叩首至地,說:「逆臣賊子,哪一個朝代沒有,想不到現在竟出在臣下的宗族之中!」司馬睿不及穿鞋,搶下座位,拉著他的手說: 「茂弘,我正要把朝廷政務交給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司馬睿徵召戴淵、劉隗諸軍援京師,以王導為前鋒大都督,戴淵驃騎將軍,周顗尚書左僕射,王邃為右僕射,讓劉隗守金城,周札守石頭城,共同率軍抵禦王敦。
又發詔令,讓梁州刺史甘卓為鎮南大將軍、侍中、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交州刺史陶侃領江州刺史,各率兵馬攻打王敦的根據地江州。
司馬睿讓譙王司馬承為湘州刺史就是為了防備王敦的,當時有人說司馬承擔任不了如此重任,司馬睿不聽,王敦起兵後,司馬承果然像人們預料的那樣非將帥之才,在王敦的攻勢面前,只能據守州郡,而不能主動出擊。
司馬睿只得改任陶侃為湘州刺史攻打王敦。
繼周訪任梁州刺史的甘卓得知武昌起兵後派使者勸阻王敦,王敦此時已經登上戰艦準備出發,聞聽大吃一驚,對甘卓的使者說:「甘侯過去是和我怎麼說的,怎麼又改變主意了?他是顧忌我危害朝廷吧!我現在只想除去一奸一凶,如果事成,我將讓甘卓當公爵。」
從王敦的話裡可以聽出,他們兩人就起事曾經達成一致。
甘卓得到回報猶豫不決,雖然最後下定決心舉兵討伐王敦,並攻克武昌,卻坐失戰機,進兵遲緩,並未給王敦的軍隊造成損害。
從上述情況可以看出,無論朝廷大臣,還是各地統兵將領,他們對待王敦起兵一事態度曖一昧,行動緩慢。
可見在皇權獨一裁與共天下兩條路線上,很多人舉棋不定,包括司馬睿也並未下定決心與豪強勢力決裂。
只有劉隗是真心,當他來到建業時尚「岸幘大言,意氣自若,」等到他與刁協勸司馬睿盡誅王氏,司馬睿不許時,劉隗開始擔心,「始有懼色」,連皇帝都猶豫不決,這一場戰爭孰勝孰負可見一斑。
王敦不顧江州安危,率兵直趨建業,一路披一靡一,很快打到石頭城下,他避開劉隗的金城不攻,直取石頭城,周札開城投降。
王敦佔據石頭後,感歎地說:「我既為叛臣,再也不會做盛德的事情了。」
謝鯤(謝安之叔父)說:「怎麼能這樣說呢!只要從今以後,您把這些事一天天淡忘,也就會一天天從心中消失了。」
周札是除三害的周處的兒子,吳地的豪門,加上陳郡謝氏都倒向王敦一邊,可見人心之所向。
司馬睿派兵反攻,刁協、劉隗、戴淵率領兵眾進攻石頭城,王導和周顗、郭逸、虞潭等分三路出擊,均被王敦擊敗。
眼見大勢已去,司馬睿拉著刁協、劉隗的手,流淚哭泣,嗚咽有聲,勸說並命令二人出逃以避災禍。
刁協說:「我將守衛到死,不敢有二心。」
司馬睿說:「現在事情緊迫了,怎麼能不走呢!」劉隗投奔後趙,刁協逃亡途中遇害。
王敦擁兵不朝,放任士卒劫掠,百官逃散。
司馬睿脫戎衣,著朝服,對左右道:「王敦欲得天下,何不早言,何必殘害百姓!」派出使者對王敦說:「你如果還沒有將朝廷置於腦後,那麼就此罷兵,天下還可以安然相處。
如果不是這樣,那麼朕將回到琅邪封國,為賢人讓路。」
隨後令百官去石頭城見王敦,並任命王敦為丞相、都督中外各軍、錄尚書事、江州牧,賜封武昌郡公,王敦為向天下表明心跡,推辭不受。
朝廷百官之中親皇帝的大臣只剩周顗、戴淵,王敦深忌二人,怕日後再有劉隗、刁協之禍,但對這兩位名士不敢自做主張的殺害,便去徵求王導的意見,他不動聲色地對王導說:「周顗、戴淵,南北之望,應當升任三公之位是無疑的了。」
王導想起周顗一事的過節,便不置可否。
王敦又說:「如果不用他們做三公,讓他們擔任令或僕射的職位如何?」
王導又不答。
王敦說:「如果不用,是不是該殺掉他們!」王導還是不答。
王敦遂下令收捕二人,並將二人殺害於石頭城南門之外。
王導後來清理中書省的舊有檔案,才見到周顗救護自己的上表,執之流涕道:「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
王敦收兵回武昌,越發暴虐傲慢,四方貢獻的物品大多送入他的府第,朝廷將相及地方的文武大員,全都出自他的門下。
王敦任用沈充、錢鳳為謀主,只對他們二人言聽計從。
派人殺害梁州刺史甘卓,任命親一黨一各領地方軍政大權,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務,鎮守淮一陰一;讓衛將軍王含都督沔南軍務,兼任荊州刺史。
司馬睿眼睜睜看著王敦一天天坐大,朝廷內外全是王氏家族的人卻又無可奈何,史稱司馬睿「恭儉有餘而明斷不足,故大業未復而禍亂內興」,其實並非司馬睿無才,實在是高門士族勢力太大的緣故。
司馬睿終於在憂憤之中染上重病,於公元322年死去,時年47歲,遺詔王導輔政,太子司馬紹繼承帝位,史稱晉明帝,這位具有鮮卑人血統的皇帝能否制住飛揚跋扈的王敦呢?請看下一集,庾亮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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