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第67: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
話說時段景住跑來,對林沖等說道:「我與楊林、石勇前往北地買馬,到彼選得壯竄有筋力好一毛一片駿馬,買了二百餘匹;回至青州地面,被一夥強人,為頭一個喚做「險道神」郁保四,聚集二百餘人,盡數把馬劫奪,解送曾頭市去了!石勇、楊林不知去向。
小弟連夜逃來,報知此事。」
林沖見說,教且回山寨與哥哥相見了,卻商議此事。
眾人且過渡來,都到忠義堂上,見了宋江。
關勝引單廷、魏定國與大小頭領俱各相見了。
李逵把下山殺了韓伯龍,遇見焦挺、鮑旭,同去打破凌州之事,說了一遍。
宋江聽罷,又添四個好漢,正在歡喜。
段景住備說奪馬一事。
宋江聽了,大怒道:「前者奪我馬匹,至今不曾報仇。
晁天王的又反遭他射死。
今天如此無禮,若不去剿這廝,惹人恥笑不小!」吳用道:「即日春暖無事,正好廝殺取樂。
前者天王失其地利,如今必用智取。」
且教時遷,他會飛簷走壁,可去探聽消息一遭,回來卻作商量。」
時遷聽命去了。
無三二日,只見楊林、石勇逃得回寨,備說曾頭市史文恭口出大言,要與梁出泊勢不兩立。
宋江見說,便要起兵。
吳用道:「再待時遷回報卻去未遲。」
宋江怒氣填胸,要報此讎,片時忍耐不住,又使戴宗飛去打聽,立等回報。
不過數日,卻是戴宗先回來說:「這曾頭市要與凌州報讎,欲起軍馬。
見今曾頭市口紮下大寨,又在法華寺內做中軍帳,數百里遍插旌旗,不知何路可進。」
次日,時遷回寨報說:「小弟直到曾頭市裡面探知備細。
見今紮下五個寨柵。
曾頭市前面,二千餘人守住村口。
總寨內是教師史文恭執掌,北寨是曾塗與副教師蘇定,南寨是次子曾密,西寨是三子曾索,東寨是四子曾魁,中寨是第五子曾升與父親曾弄守把。
這個青州郁保四,身長一丈,腰闊數圍,綽號「險道神」,將這奪的許多馬匹都餵養在法華寺內。」
吳用聽罷,便教會集諸將一同商議:「既然他設五個寨柵,我這裡分調五支軍將,可作五路去打。」
盧俊義便起身道:「盧某得蒙救命上山,未能報?;今願盡命向前,未知尊意若何?」
宋江便問吳用道:「員外如肯下山,可屈為前部否?」
吳用道:「員外初到山寨,未經戰陣,山嶺崎嶇,乘馬不便,不可為前部先鋒;別引一支軍馬,前去平川埋伏,只聽中軍炮響,便來接應。」
宋江大喜,叫盧員外帶同燕青,引領五百步軍,平川小路聽號。
再分調五路軍馬:曾頭市正南大寨,差馬軍頭領霹靂火秦明、小李廣花榮,副將馬麟、鄧飛,引軍三千攻打;曾頭市正東大寨,差步軍頭領花一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副將孔明、孔亮,引軍三千攻打;曾頭市正北大寨,差馬軍頭領青面獸楊志、九紋龍史進,副將楊春、陳達,引軍三千攻打;曾頭市正西大寨,差步軍頭領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橫,副將鄒淵、鄒潤,引軍三千攻打;曾頭市正中總寨,都頭領宋公明,軍師吳用、公孫勝,隨行副將呂方、郭盛、解珍、解寶、戴宗、時遷,領軍五千攻打。
合後步軍頭領黑旋風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副將項充、李袞,引馬步軍兵五千。
其餘頭領各守山寨。
不說宋江部領五軍兵將大進。
且說曾頭市探事人探知備細,報入寨中。
曾長官聽了,便請教師史文恭、蘇定商議軍情重事。
史文恭道:「梁山泊軍馬來時,只是多使陷坑,方才捉得他強兵猛將。
這伙草寇,須是這條計,以為上策。」
曾長官便差莊客人等,將了鋤頭鐵鍬,去村口掘下陷坑數十處,上面虛浮土蓋,四下裡埋伏了軍兵,只等敵軍到來;又去曾頭市北路也掘下數十處陷坑。
比及宋江軍馬起行時,吳用預先暗使時遷又去打聽。
數日之間,時遷回來報說:「曾頭市寨南寨北部盡掘下陷坑,不計其數,只等俺軍馬到來。」
吳用見說,大笑道:「不足為奇!」引軍前進,來到曾頭市相近。
此時日午時分,前隊望見一騎馬來,項帶銅鈴,尾拴雉尾;馬上一人,青巾白袍,手執短一槍一。
前隊望見,便要追趕。
吳用止住。
便教軍馬就此下寨,四面掘了濠塹,下了鐵蒺藜。
傳下令去,教五軍各自分頭下寨,一般掘下濠塹,下了蒺藜。
一住三日,曾頭市不出交戰。
吳用再使時遷扮作伏路小軍,去曾頭市寨中探聽他不知何意;所有陷坑,暗暗地記著離寨多少路遠,總有幾處。
時遷去了一日,都知備細,暗地使了記號,回報軍師。
次日,吳用傳令,教前隊步軍各執鐵鋤,分作兩隊;又把糧車,一百有餘,裝載蘆葦乾柴,藏在中軍。
當晚傳令,與各寨諸軍頭領。
來日巳牌,只聽東西兩路步軍先去打寨。
再教攻打曾頭市北寨的楊志、史進,把馬軍一字兒擺開,只在那裡擂鼓搖旗,虛張聲勢,切不可進。
吳用傳令已了。
再說曾頭市史文恭只要引宋江軍馬打寨,便趕入陷坑。
寨前路狹,待走那裡去?次日巳牌,只聽寨前炮響,軍兵大隊都到南門。
次後只見東寨邊來報道:「一個和尚輪著鐵禪杖,一個行者舞起雙戒刀,攻打前後!」史文恭道:「這兩個必是梁山泊魯智深、武松。」
卻恐有失,便分人去幫助曾魁。
只見西寨邊,又來報道:「一個長髯大漢,一個虎面大漢,旗號上寫著「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橫」,前來攻打甚急!」史文恭聽了,又分撥人去幫助曾索。
又聽得寨前炮響。
史文恭按兵不動,只要等他入來塌了陷坑,山下伏兵齊起,接應捉人。
這裡吳用卻調馬軍從山背後兩路抄到寨前,前面步軍只顧看寨,又不敢去;兩邊伏兵都擺在寨前;背後吳用軍馬趕來,盡數逼下坑去。
史文恭卻待出來,吳用鞭梢一指,軍寨中鑼響,一齊推出百餘輛車子來,盡數把火點著,上面蘆葦、乾柴、硫磺、焰硝,一齊著起,"焰火迷天。
比及史文恭軍馬出來,盡被火車橫攔當住,只得迴避。
急待退軍。
公孫勝早在陣中,揮劍作法,刮起大風,卷那火焰燒入南門,早把敵樓排柵盡行燒燬。
已自得勝,鳴金收軍,四下裡入寨,當晚權歇。
史文恭連夜修整寨門。
兩下當住。
次日,曾塗對史文恭計議道:「若不先斬賊首,難以追滅。」
囑付教師史文恭牢守寨柵。
曾塗率領軍兵,披掛上馬,出陣搦戰。
宋江在中軍,聞知曾塗搦戰,帶領呂方、郭盛,相隨出到前軍。
門旗影裡看見曾塗,心頭怒起,用鞭指道:「誰與我先捉這廝,報往日之讎?」
小溫候呂方,拍坐下馬,挺手中方天畫戟,直取曾塗。
兩馬交鋒,二器並舉。
到三十合以上,郭盛在門旗下,看見兩個中間,將及輸了一個。
原來呂方本事敵不得曾塗;三十合已前,兀自抵敵不住;三十合已後,戟法亂了,只辦得遮架躲閃。
郭盛只恐呂方有失,便驟坐下馬,撚手中方天畫戟,飛出陣來,夾攻曾塗。
三騎馬在陣前絞做一一團一。
原來兩枝戟上都拴著金錢豹尾。
呂方、郭盛要捉曾塗,兩枝戟齊舉,曾塗眼明,便用一槍一隻一撥,卻被兩條豹尾攪住朱纓,奪扯不開。
三個各要掣出軍器使用。
小李廣花榮在陣中看見,恐怕輸了兩個,便縱馬出來,左手拈起雕弓,右手急取箭,搭上箭,拽滿弓,望著曾塗射來。
這曾塗卻好掣出一槍一來,那兩枝戟兀自攪做一一團一。
說時遲,那時疾:曾塗掣一槍一,便望呂方項根搠來。
花榮箭早先到,正中曾塗左臂,翻身落馬。
呂方、郭盛,雙戟並施,曾塗死於非命。
十數騎馬軍飛奔回來報知史文恭,轉報中寨。
曾長官聽得大哭。
只見旁邊惱犯了一個壯士曾升,武藝絕高,使兩口飛刀,人莫敢近;當時聽了大怒,咬牙切齒,喝叫:「備我馬來!要與哥哥報讎!」曾長官攔當不住。
全身披掛,綽刀上馬,直奔前寨。
史文恭接著,勸道:「小將軍不可輕敵。
宋江軍中智勇一猛將極多。
若論史某愚意,只宜堅守五寨,暗地使人前往凌州,便教飛奏朝廷,調兵選將,多撥官軍,分作兩處征剿:一打梁山泊,一保曾頭市。
令賊無心戀戰,必欲退兵急奔回山。
那時史某不才,與汝兄弟一同追殺,必獲大功。」
說言未了,北寨副教師蘇定到來。
見說堅守一節,也道:「梁山泊吳用那廝詭計多謀,不可輕敵;只宜退守。
待救兵到來,從長商議。」
曾升叫道:「殺我哥哥,此冤不報,真強盜也!直等養成賊勢,退敵則難!」史文恭、蘇定,阻當不住。
曾升上馬,帶領數十騎馬軍,飛奔出寨搦戰。
宋江聞知,傳令前軍迎敵。
當時秦明得令,舞起狼牙棍,正要出陣這曾升;只見黑旋風李逵,手□板斧,直奔軍前,不問事由,搶出垓心。
對陣有人認得,說道:「這個是梁山泊黑旋風李逵!」
曾升見了,便叫放箭。
原來李逵但是上陣,便要脫膊,全得項充、李袞蠻牌遮護;此時獨自搶來,被曾升一箭,腿上正著,身如泰山,倒在地下。
曾升背後,馬軍齊搶過來。
宋江陣上,秦明、花榮飛馬向前死救;背後馬麟、鄧飛、呂方、郭盛一齊接應歸陣。
曾升見了宋江陣上人多,不敢再戰,以此領兵還寨。
宋江也自收軍駐紮。
次日,史文恭、蘇定只是主張不要對陣。
怎禁得曾升催並道:「要報兄讎!」史文恭無奈,只得披掛上馬。
那匹馬便是先前奪的段景住的千里龍駒「夜玉獅子馬」。
宋江引諸將擺開陣勢迎敵,對陣史文恭出馬。
宋江看見好馬,心頭火起,便令前軍迎敵。
秦明得令,飛奔坐下馬來迎。
二騎相交,軍器並舉。
約二十餘合,秦明力怯,望本陣便走。
史文恭奮勇趕來,神一槍一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著,倒□下馬來。
呂方、郭盛、馬麟、鄧飛四將齊出死命來救。
雖然救得秦明,軍兵折了一陣;收回敗軍,離寨十里駐紮。
宋江叫把車子載了秦明,一面使人送回山寨將息;密與吳用商量,教取大刀關勝、金一槍一手徐寧,並要單廷、魏定國,四位下山,同來協助。
宋江又自己焚香祈禱,暗卜一課。
吳用看了卦象,便道:「恭喜大事無損,今夜倒主有賊兵入寨。」
宋江道:「可以早作準備。」
吳用道:「請兄長放心,只顧傳下號令。
先去報與三寨頭領,今夜起東西二寨,便教解珍在左,解寶在右,其餘軍馬各於四下裡埋伏。」
已定。
是夜,天清月白,風靜雲閒。
史文恭在寨中對曾升道:「賊兵今日輸了兩將,必然懼怯,乘虛正好劫寨。」
曾升見說,便教請北寨蘇定,南寨曾密,西寨曾索,引兵前來,一同劫寨。
二更左側潛地出哨,馬摘鸞鈴,人披軟戰,直到宋江中軍寨內;見四下無人,劫著空寨,急叫中計,轉身便走。
左手下撞出兩頭蛇解珍,右手下撞出雙尾蠍解寶,後面便是小李廣花榮,一發趕上。
曾索在黑地裡被解珍一鋼叉搠於馬下。
放起火來,後寨發喊,東西兩邊,進兵攻打寨柵,混戰了半夜。
史文恭奪路得回。
曾長官又見折了曾索,煩惱倍增。
次日,要史文恭寫書投降。
史文恭也有八分懼怯,隨即寫書,速差一人擎,直到宋江大寨。
小校報知曾頭市有人下書。
宋江傳令,教喚入來。
小校將書呈上。
宋江拆開看時,寫道:曾頭市主曾弄頓首再拜宋公明統軍頭領麾下:前者小男無知、倚仗小勇,冒犯虎威。
向日天王下山,理合就當歸附,無端部卒施放冷箭,罪累深重,百口何辭?然竊自原,非本意也。
今頑犬已亡,遣使請和。
如蒙罷戰休兵,願將原奪馬匹盡數納還;更金帛犒勞三軍,免致兩傷。
謹此奉書,伏乞察。
宋江看罷來書,目顧吳用,滿面大怒,扯書罵道:「殺吾兄長,焉肯干休!只待洗蕩村坊是吾本願!」下書人俯伏一在地,凜顫不已。
吳用慌忙勸道:「兄長差矣!我等相爭,皆為氣耳;既是曾家差人下書講和,豈為一時之忿,以失大義?」
隨即便寫回書,取銀十兩賞了來使。
回還本寨,將書呈上。
曾長官與史文恭拆開看時,上面寫道:梁山泊主將宋江手書回示曾頭市主曾弄:自古無信之國終必亡,無禮之人終必死,無義之財終必奪,無勇之將終必敗。
理之自然,無足奇者。
梁山泊與曾頭市,自來無讎,各守邊界。
總緣爾行一時之惡,遂惹今日之冤。
若要講和,便鬚髮還二次原奪馬匹,並要奪馬兇徒郁保四,犒勞軍士金帛。
忠誠既篤,禮數休輕。
如或更變,別有定奪。
曾長官與史文恭看了俱各驚憂。
次日曾長官又使人來說:「若要郁保四,亦請一人質當。」
宋江、吳用隨即便差時遷、李逵、樊瑞、項充、李袞五人前去為信。
臨行時,吳用叫過時遷,附耳低言:「倘或有變,如此如此……。」
不說五人去了。
卻說關勝、徐寧、單廷、魏定國到了;當時見了眾人,就在中軍紮住。
且說時遷引四個好漢來見曾長官。
時遷向前說道:「奉哥哥將令,差時遷引李逵等四人前來講和。」
史文恭道:「吳用差這五個人來,未必無謀。」
李逵大怒,揪住史文恭便打。
曾長官慌忙勸住。
時遷道:「李逵雖然粗鹵,卻是俺宋公明哥哥心腹之人:特使他來,休得疑惑。」
曾長官心中要講和,不聽史文恭之言,便教置酒相待,請去法華寺寨中安歇,撥五百軍人前後圍住;卻使曾升帶同郁保四來宋江大寨講和。
二人到中軍相見了,隨後將原奪二次馬匹並金帛一車送到大寨。
宋江看罷道:「這馬都是後次奪的,正有先前段景住送來那匹千里白龍駒「夜玉獅子馬」,如何不見將來?」
曾升道:「是師父史文恭乘坐著,以此不曾將來。」
宋江道:「你疾忙快寫書去,教早早牽那匹馬來還我!」
曾升便寫書,叫從人還寨,討這匹馬來。
史文恭聽得,回道:「別的馬將去不吝,這匹馬卻不與他!」從人往復去了幾遭,宋江定死要這匹馬。
史文恭使人來說道:「若還定要我這匹馬時,著他即便退軍,我便送來還他!」
宋江聽得這話便與吳用商量。
尚然未決,忽有人來報道:「青州、凌州兩路有軍馬到來。」
宋江道:「那廝們知得,必然變卦。」
暗傳下號令,就差關勝、單廷、魏定國去迎青州軍馬,花榮、馬麟、鄧飛去迎凌州軍馬。
暗地叫出郁保四來,用好言撫恤他,十分恩義相待,說道:「你若肯建這場功勞,山寨裡也教你做個頭領。
奪馬之讎,折箭為誓,一齊都罷。
你若不從,曾頭市破在旦夕。
任從你心。」
郁保四聽言,情願投拜,從命帳下。
吳用授計與郁保四道:「你只做私逃還寨,與史文恭說道:「我和曾升去宋江寨中講和,打聽得真實了;如今宋江大意,只要賺這匹千里馬,實無心講和;若還與了他,必然翻變。
如今聽得青州、凌州兩路救兵到了,十分心慌。
正好乘勢用計,不可有誤。」
他若信從了,我自有處置。」
郁保四領了言語,直到史文恭寨裡,把前事具說了一遍。
史文恭領了郁保四來見曾長官,備說宋江無心講和,可以乘勢劫他寨柵。
曾長官道:「我那曾升尚在那裡,若還翻變,必然被他殺害。」
史文恭道:「打破他寨,好歹救了。
今晚傳令與各寨,盡數都起,先劫宋江大寨;如斷去蛇首,眾賊無用,回來卻殺李逵等五人未遲。」
曾長官道:「教師可以善用良計。」
當下傳令與北寨蘇定,東寨曾魁,南寨曾密,一同劫寨。
郁保四卻閃來法華寺大寨內,看了李逵等五人,暗與時遷走透這個消息。
再說宋江同吳用說道:「未知此計若何?」
吳用道:「若是郁保四不回,便是中俺之計。
他若今晚來劫我寨,我等退伏兩邊,卻教魯智深、武松引步軍殺入他東寨,朱仝、雷橫引步軍殺入他西寨,卻令楊志、史進引馬軍截殺北寨:此名「番犬伏窩之計」,百發百中。」
當晚卻說史文恭帶了蘇定、曾密、曾魁盡數起發。
是夜,月色*朦朧,星辰昏暗。
史文恭、蘇定當先,曾密、曾魁押後,馬摘鸞鈴,人披軟戰,盡都來到宋江總寨。
只見寨門不關,寨內並無一人,又不見些動靜。
情知中計,即便回身。
急望本寨去時,只見曾頭市裡鑼鳴炮響,卻是時遷爬去法華寺鐘樓上撞起鍾來;東西兩門,火炮齊響,喊聲大舉,正不知多少軍馬殺將入來。
卻說法華寺中,李逵、樊瑞、項充、李袞一齊發作,殺將出來。
史文恭等急回到寨時,尋路不見。
曾長官見寨中大鬧,又聽得梁山泊大軍兩路殺將入來,就在寨裡自縊而死。
曾密逕奔西寨,被朱仝一朴刀搠死。
曾魁要奔東寨時,亂軍中馬踏為泥。
蘇定死命奔出北門,卻有無數陷坑,背後魯智深、武松趕殺將來,前逢楊志、史進,一時亂箭射死。
後頭撞來的人馬都□入陷坑中去,重重疊疊,陷死不知其數。
且說史文恭得這千里馬行得快,殺出西門,落荒而走。
此時黑霧遮天,不分南北。
約行了二十餘里,不知何處,只聽得樹林背後,一聲鑼響,撞出四五百軍來。
當先一將,手提桿棒,望馬腳便打。
那匹馬是千里龍駒,見棒來時,從頭上跳過去了。
史文恭正走之間。
只見-陰-雲冉冉,冷氣颼颼,黑霧漫漫,狂風颯颯,虛空之中,四邊都是晁蓋-陰-魂纏住。
史文恭再回舊路,卻撞著浪子燕青;又轉過玉麒麟盧俊義來,喝一聲:「強賊!待走那裡去!」腿股上只一朴刀搠下馬來,便把繩索綁了,解投曾頭市來。
燕青牽了那匹千里龍駒,逕到大寨。
宋江看了,心中一喜一惱。
先把曾升就本處斬首;曾家一門老少盡數不留;抄擄到金銀財寶,米麥糧食,盡行裝載上車,回梁山泊給散各都頭領,犒賞三軍。
且說關勝領軍殺退青州軍馬,花榮領軍殺散凌州軍馬,都回來了。
大小頭領不缺一個,已得了這匹千里龍駒「照夜玉獅子馬」;其餘物件盡不必說。
陷車內囚了史文恭,便收拾軍馬,回梁山泊來。
所過州縣村坊並無侵擾。
回到山寨忠義堂上,都來參見晁蓋之靈。
林沖請宋江傳令,教聖手書生簫讓作了祭文;令大小頭領,人人掛孝,個個舉哀;將史文恭剖腹剜心,享祭晁蓋。
已罷。
宋江就忠義堂上與眾弟兄商議立梁山泊之主。
吳用便道:「兄長為尊,盧員外為次。
其餘眾弟兄,各依舊位。」
宋江道:「向者晁天王遺言:「但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不揀是誰,便為梁山泊之主。」
今日,盧員外生擒此賊,赴山祭獻晁兄,報讎雪恨,正當為尊。
不必多說。」
盧俊義道:「小弟德薄才,怎敢承當此位?若得居末,尚自過分。」
宋江道:「非宋某多謙,有三件不如員外處:第一件,宋江身材黑矮,員外堂堂一表,凜一軀,眾人無能得及。
第二件,宋江出身小吏,犯罪在逃,感蒙眾兄弟不棄,暫居尊位;員外生於富貴之家,長有豪傑之譽,又非眾人所能得及。
第三件,宋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附眾,手無縛之力,身無寸箭之功;員外力敵萬人,通今博古,一發眾人無能得及。
員外有如此才德,正當為山寨之主。
他時歸順朝廷,建功立業,官爵陞遷,能使弟兄們盡生光彩。
宋江主張已定,休得推托。」
盧俊義拜於地下,說道:「兄長枉自多談;盧某寧死,實難從命。」
吳用又道:「兄長為尊,盧員外為次,皆人所伏。
兄長若如是再三推讓,恐冷了眾人之心。」
原來吳用已把眼視眾人,故出此語。
只見黑旋風李逵大叫道:「我在江州,捨身拚命,跟將你來,眾人都饒讓你一步!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讓來讓去假甚鳥!我便殺將起來各自散火!」武松見吳用以目示人,也上前叫道:「哥哥手下許多軍官都是受過朝廷誥命的:他只是讓哥哥,如何肯從別人?」
劉唐便道:「我們起初七個上山,那時便有讓哥哥為尊之意。
今日卻讓後來人。」
魯智深大叫道:「若還兄長要這許多禮數,洒家們各自撒開!」宋江道:「你眾人不必多說,我別有個道理。
看天意是如何,方才可定。」
吳用道:「有何高見?便請一言。」
宋江道:「有兩件事。」
正是教:梁山泊內,重添兩個英雄;東平府中,又惹一場災禍。
直教:天罡盡數投山寨,地煞空群聚水涯。
畢竟宋江說出那兩件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