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第118:盧俊義大戰昱嶺關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
話說當下關勝等四將,飛馬引軍,殺到烏龍嶺上,正接著石寶軍馬。
關勝在馬上大喝:"賊將安敢殺吾弟兄!"石寶見是關勝,無心戀戰。
便退上嶺去,指揮白欽,卻來戰關勝。
兩馬相交,軍器並舉,兩個鬥不到十合,烏龍嶺上急又鳴鑼收軍。
關勝不趕,嶺上軍兵,自亂起來。
原來石寶只顧在嶺東殺,卻不提防嶺西已被童樞密大驅人馬,殺上嶺來。
宋軍中大將王稟,便和南兵指揮景德殺。
兩個鬥了十合之上,王稟將景德斬於馬下。
自此呂方、郭盛首先奔上山來奪嶺,未及到嶺邊,山頭上早飛下一塊大石頭,將郭盛和人連馬打死在嶺邊。
這面嶺東關勝望見嶺上大亂,情知嶺西有宋兵上嶺了,急招眾將,一齊都殺上去。
兩面夾攻,嶺上混戰。
呂方卻好迎著白欽,兩個交手殺。
鬥不到三合,白欽一一槍一搠來,呂方閃個過,白欽那條一槍一從呂方肋下戳個空。
呂方這枝戟,卻被白欽撥個倒橫。
兩將在馬上,各施展不得,都棄了手中軍器,在馬上你我相揪住。
原來正遇著山嶺峻處,那馬如何立得腳牢,二將使得力猛,不想連人和馬都滾下嶺去。
這兩將做一處□死在那嶺下。
這邊關勝等眾將步行,都殺上嶺來,兩面儘是宋兵,已殺到嶺上。
石寶看見兩邊全無去路,恐吃捉了受辱,便用劈風刀自刎而死。
宋江眾將奪了烏龍嶺關隘,關勝急令人報知宋先鋒。
江裡水寨中四個水軍總管,見烏龍嶺已失,睦州俱陷,都棄了船隻,逃過對江,被隔岸百姓,生擒得成貴、謝福,解送獻入睦州。
走了翟源、喬正,不知去向。
宋兵大隊,回到睦州。
宋江得知,出城迎接。
童樞密、劉都督入城屯駐,安營已了,出榜招撫軍民復業,南兵投降者勿知其數。
宋江盡將倉廒糧米,給散百姓,各歸本鄉,復為良民。
將水軍總管成貴、謝福割腹取心,致祭兄弟阮小二、孟康,並在烏龍嶺亡過一應將佐,前後死魂,俱皆受享。
再叫李俊等水軍將佐,管領了許多船隻,把獲到賊首偽官,解送張招討軍前去了。
宋江又見折了呂方、郭盛,惆悵不已,按兵不動,等候盧先鋒兵馬,同取清溪。
且不說宋江在睦州屯駐,卻說副先鋒盧俊義,自從杭州分兵之後,統領三萬人馬,本部下正偏將佐二十八員,引兵取山路,望杭州進發,經過臨安鎮錢王故都,道近昱嶺關前。
守關把隘,卻是方臘手下一員大將,綽號小養由基龐萬春,乃是江南方臘國中第一個會射弓箭的。
帶領著兩員副將:一個喚做雷炯,一個喚做計稷。
這兩個副將,都蹬的七、八百斤勁一弩一,各會使一枝蒺藜骨朵,手下有五千人馬。
三個守把住昱嶺關隘,聽知宋兵分撥副先鋒盧俊義引軍到來,已都準備下了對敵器械,只待來軍相近。
且說盧先鋒軍馬將次近昱嶺關前,當日先差史進、石秀、陳達、楊春、李忠、薛永六員將校,帶領三千步軍,前去出哨。
當下史進等六將,都騎戰馬,其餘都是步軍,迤邐哨到關下,並不曾撞見一個軍馬。
史進在馬上心疑,和眾將商議。
說言未了,早已來到關前。
看時,見關上痭著一面彩砅白旗,旗下立著那小養由基龐萬春,看了史進等大笑,罵道:"你這伙草賊,只好在梁山泊裡住,勒宋朝招安誥命,如何敢來我這國土裡裝好漢!你也曾聞俺小養由基的名字麼?我聽得你這伙裡,有個甚麼小李廣花榮,著他出來,和我比箭。
先教你看我神箭!"說言未了,颼的一箭,正中史進,□下馬去。
五將一齊急急向前,救得上馬便回。
又見山頂上一聲鑼響,左右兩邊松樹林裡,一齊放箭。
五員將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
轉得過山嘴,對面兩邊山坡上,一邊是雷炯,一邊是計稷,那一弩一箭如雨一般射將來,總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這般的箭矢。
可憐水滸六員將佐,都作南柯一夢。
史進、石秀等六人,不曾透一個出來,做一堆兒都被射死在關下。
三千步卒,止剩得百餘個小軍,逃得回來,見盧先鋒說知此事。
盧先鋒聽了大驚,如癡似醉,呆了半晌。
神機軍師朱武為陳達、楊春垂淚已畢,諫道:"先鋒且勿煩惱,有誤大事,可以別商量一個計策,去奪關斬將,報此仇恨。
"盧俊義道:"宋公明兄長特分許多將校與我,今番不曾贏得一陣,首先倒折了六將,更兼三千軍卒,止有得百餘人回來,似此怎生到歙州相見?"朱武答道:"古人有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我等皆是中原、山東、河北人氏,不曾慣演水戰,因此失了地利。
須獲得本處鄉民,指引路徑,方才知得他此間山路曲折。
"盧先鋒道:"軍師這之極當,差誰去緝探路徑好?"朱武道:"論我愚意,可差鼓上蚤時遷。
他是個飛簷走壁的人,好去山中尋路。
"盧俊義隨即教喚時遷,領了言語,捎帶了乾糧,跨口腰刀,離寨去了。
且說時遷便望深山去處,只顧走尋路,去了半日,天色*已晚,來到一個去處,遠遠地望見一點燈光明朗。
時遷道:"燈光處必有人家。
"趁黑地裡,摸一到燈明之處看時,卻是個小小庵堂,裡面透出燈光來。
時遷來到庵前,便鑽入去看時,見裡面一個老和尚,在那裡坐地誦經。
時遷便乃敲他房門,那老和尚喚一個小行者來開門。
時遷進到裡面,便拜老和尚。
那老僧便道:"客官休拜。
現今萬馬千軍殺之地,你如何走得到這裡?"時遷應道:"實不敢瞞師父說,小人是梁山泊宋江的部下一個偏將時遷的便是。
今來奉聖旨剿收方臘,誰想夜來被昱嶺關上守把賊將,亂箭射死了我六員首將,無計度關,特差時遷前來尋路,探聽有何小路過關。
今從深山曠野,尋到此間,萬望師父指迷,有何小徑,私越過關,當以厚報。
"那老僧道:"此間百姓,俱被方臘殘害,無一個不怨恨他。
老僧亦靠此間當方百姓施主,糧養口。
如今村裡的人民都逃散了,老僧沒有去處,只得在此守死。
今日幸得天兵到此,萬民有福。
將軍來收此賊,與民除害,老僧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賊人知得。
今既是天兵處差來的頭目,便多口也不妨。
我這裡卻無路過得關去,直到西山嶺邊,卻有一條小路,可過關上。
只怕近日也被賊人斷了,過去不得。
"時遷道:"師父,既然有這條小路,通得關上,只不知可到得賊寨裡麼?"老和尚道:"這條私路,一逕直到得龐萬春寨背後,下嶺去,便是過關的路了。
只恐賊人已把大石塊斷了,難得過去。
"時遷道:"不妨!既有路徑,不怕他斷了,我自有措置。
既然如此,小人回去報知主將,卻來酬謝。
"老和尚道:"將軍見外人時,休說貧僧多口。
"時遷道:"小人是個精細的人,不敢說出老師父來。
"
當日辭了老和尚,逕回到寨中,參見盧先鋒,說知此事。
盧俊義聽了大喜,便請軍師,計議取關之策。
朱武道:"若是有此路徑,覷此昱嶺關,唾手可得。
再差一個人和時遷同去,幹此大事。
"時遷道:"軍師要干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緊的是放火、放炮。
你等身邊,將帶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那寨背後,放起號炮火來,便是你幹大事了。
"時遷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別無他事,不須再用別人同去,只兄弟自往便是。
再差一個同去,也跟我做不得飛簷走壁的事,倒誤了時候。
假如我去那裡行一事,你這裡如何到得關邊?"朱武道:"這卻容易,他那賊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
我如今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於路遇著樹木稠密去處,便放火燒將去,任他埋伏不妨。
"時遷道:"軍師高見極明。
"當下收拾了火刀、火石,並引火煤筒,脊樑上用包袱背著大炮,來辭盧先鋒便行。
盧俊義叫時遷錢二十兩、糧米一石,送與老和尚,就著一個軍校挑去。
當日午後,時遷引了這個軍校挑米,再尋舊路來到庵裡,見了老和尚,說道:"主將先鋒,多多拜覆,些小薄禮相送。
"便把銀兩、米糧,都與了和尚。
老僧收受了,時遷分付小軍自回寨去,卻再來告覆老和尚:"望煩指引路徑,可著行者引小人去。
"那老和尚道:"將軍少待,夜深可去,日間恐關上知覺。
"當備晚飯待時遷。
至夜,卻令行者引路,"送將軍到於那邊。
"便教行者即回,休教人知覺。
當時小行者領著時遷,離了草庵,便望深山徑裡尋路,穿林透嶺,攬葛攀籐,行過數里山徑野坡,月色*微明,到一處山嶺峻,石壁嵯峨,遠遠地望見開了個小路口。
巔巖上盡把大石堆疊砌斷了,高高成壁。
小行者道:"將軍,關已望見,石疊壁那邊便是。
過得那石壁,亦有大路。
"時遷道:"小行者,你自回去,我已知路途了。
"小行者自回,時遷卻把飛簷走壁、跳籬騙馬的本事出來,這些石壁,拈指爬過去了。
望東去時,只見林木之間,半天價都紅滿了。
卻是盧先鋒和朱武等拔寨都起,一路上放火燒著,望關上來。
先使三、五百軍人,於路上打並一屍一首,沿山巴嶺,放火開路,使其埋伏軍兵,無處藏躲。
昱嶺關上小養由基龐萬春聞知宋兵放火燒林開路,龐萬春道:"這是他進兵之法,使吾伏兵不能施展。
我等只牢守此關,任汝何能得過?"望見宋兵漸近關下,帶了雷炯、計稷,都來關前守護。
卻說時遷一步步摸一到關上,爬在一株大樹頂頭,伏一在枝葉稠密一處,看那龐萬春、雷炯、計稷,都將弓箭踏一弩一,伏一在關前伺候,看見宋兵時,一派價把火燒將來。
中間林沖、呼延灼立馬在關下,大罵:"賊將安敢抗拒天兵?"南兵龐萬春等卻待要放箭射時,不提防時遷已在關上。
那時遷悄悄地溜下樹來,轉到關後,見兩堆柴草,時遷便摸在裡面,取出火刀、火石,發出火種,把火炮擱在柴堆上,先把些硫黃、焰硝去燒那邊草堆,又來點著這邊柴堆。
卻才方點著火炮,拿那火種帶了,直爬上關屋脊上去點著。
那兩邊柴草堆裡,一齊火起,火炮震天價響。
關上眾將,不殺自亂,發起喊來,眾軍都只顧走,那裡有心來迎敵。
龐萬春和兩個副將急來關後救火時,時遷就在屋脊上又放起火炮來。
那火炮震得關屋也動,嚇得南兵都棄了刀一槍一、弓箭、衣袍、鎧甲,盡望關後奔走。
時遷在屋上大叫道:"已有一萬宋兵先過關了,汝等急早投降,免汝一死!"龐萬春聽了,驚得魂不附體,只管跌腳。
雷炯、計稷驚得麻木了,動彈不得。
林沖、呼延灼首先上山,早趕到關頂,眾將都要爭先,一齊趕過關去三十餘里,追著南兵。
孫立生擒得雷炯,魏定國活拿了計稷,單單只走了龐萬春。
手下軍兵,擒捉了大半。
宋兵已到關上,屯駐人馬。
盧先鋒得了昱嶺關,厚賞了時遷,將雷炯、計稷,就關上割腹取心,享祭史進、石秀等六人,收拾骸,葬於關上,其餘一屍一首,盡皆燒化。
次日,與同諸將,披掛上馬,一面行文申覆張招討,飛報得了昱嶺關,一面引軍前進,迤邐追趕過關,直到歙州城邊下寨。
原來歙州守禦,乃是皇叔大王方,是方臘的親叔叔,與同兩員大將,官封文職,共守歙州。
一個是尚書王寅,一個是侍郎高玉,統領十數員戰將,屯軍二萬之眾,守住歙州城郭。
原來王尚書是本州山裡石匠出身,慣使一條鋼一槍一,坐下有一騎好馬,名喚轉山飛。
那匹戰馬,登山渡水,如行平地。
那高侍郎也是本州士人,故家子孫,會使一條鞭一槍一。
因這兩個頗通文墨,方臘加封做文職官爵,管領兵權之事。
當有小養由基龐萬春敗回到歙州,直至行宮,面奏皇叔,告道:"被土居人民透漏,誘引宋兵,私越小路過關。
因此眾軍漫散,難以抵敵。
"皇叔方聽了大怒,喝罵龐萬春道:"這昱嶺關是歙州第一處要緊的壁,今被宋兵已度關隘,早晚便到歙州,怎與他迎敵?"王尚書奏道:"主上且息雷霆之怒。
自古道:「勝負兵家之常,非戰之罪。」
今殿下權免龐將軍本罪,取了軍令必勝文狀,著他引軍,首先出戰迎敵,殺退宋兵。
如或不勝,二罪俱並。
"方然其言,撥與軍五千,跟龐萬春出城迎敵,得勝回奏。
且說盧俊義度過昱嶺關之後,催兵直趕到歙州城下,當日與諸將上前攻打歙州。
城門開處,龐萬春引軍出來交戰。
兩軍各列成陣勢,龐萬春出到陣前勒戰。
宋軍隊裡歐鵬出馬,使根鐵一槍一便和龐萬春交戰。
兩個鬥不過五合,龐萬春敗走,歐鵬要顯頭功,縱馬趕去。
龐萬春扭過身驅,背射一箭。
歐鵬手段高強,綽箭在手。
原來歐鵬卻不提防龐萬春能放連珠箭,歐鵬綽了一箭,只顧放心去趕。
弓弦響處,龐萬春又射第二隻箭來,歐鵬早著,墜下馬去。
城上王尚書、高侍郎,見射中了歐鵬落馬,龐萬春得勝,引領城中軍馬,一發趕殺出來。
宋軍大敗,退回三十里下寨,扎駐軍馬安營。
整點兵將時,亂軍中又折了菜園子張青。
孫二娘見丈夫死了,著令手下軍人,尋得一屍一首燒化,痛哭了一場。
盧先鋒看了,心中納悶,思量不是良法,便和朱武計議道:"今日進兵,又折了二將,似此如之奈何?"朱武道:"輸贏勝負,兵家常事。
今日賊兵見我等退回軍馬,自逞其能,眾賊計議,今晚乘勢,必來劫寨。
我等可把軍馬眾將,分調開去,四下埋伏。
中軍縛幾隻羊在彼,如此如此整頓。
叫呼延灼引一支軍在左邊埋伏,林沖引一支軍在右邊埋伏,單廷、魏定國引一支軍在背後埋伏。
其餘偏將,各於四散小路裡埋伏。
夜間賊兵來時,只看中軍一火起為號,四下裡各自捉人。
"盧先鋒都發放已了,各各自去守備。
且說南國王尚書、高侍郎兩個頗有些謀略,便與龐萬春等商議,上啟皇叔方道:"今日宋兵敗回,退去三十餘里屯駐,營寨空虛,軍馬必然疲倦,何不乘勢去劫寨柵,必獲全勝。
"方道:"你眾官從長計議,可行便行。
"高侍郎道:"我便和龐將軍引兵去劫寨,尚書與殿下,緊守城池。
"當夜二將披掛上馬,引領軍兵前進,馬摘鑾鈴,軍士銜枚疾走,前到宋軍寨柵。
看見營門不開,南兵不敢擅進。
初時聽得更點分明,向後更鼓便打得亂了。
高侍郎勒住馬道:"不可進去!"龐萬春道:"相公如何不進兵?"高侍郎答道:"聽他營裡更點不明,必然有計。
"龐萬春道:"相公誤矣!今日兵敗膽寒,必須睏倦。
睡裡打更,有甚分曉,因此不明,相公何必見疑,只顧殺去!"高侍郎道:"也見得是。
"當下催軍劫寨,大刀闊斧,殺將進去。
二將入得寨門,直到中軍,並不見一個軍將,卻是柳樹上縛著數隻羊,羊蹄上拴著鼓槌打鼓,因此更點不明。
兩將劫者空寨,心中自慌,急叫:"中計!"回身便走,中軍內卻早火起,只見山頭上炮響,又放起火來,四下裡伏兵亂起,齊殺將攏來。
兩將衝開寨門奔走,正迎呼延灼,大喝:"賊將快下馬受降,免汝一死!"高侍郎心慌,只要脫身,無心戀戰,被呼延灼趕進去,手起雙鞭齊下,腦袋骨打碎了半個天靈。
龐萬春死命撞透重圍,得脫性*命。
正走之間,不提防湯隆伏一在路邊,被他一鐮一槍一拖倒馬腳,活捉瞭解來。
眾將已都在山路裡趕殺南兵,至天明,都赴寨裡來。
盧先鋒已先到中軍坐下,隨即下令,點本部將佐時,丁得孫在山路草中,被毒蛇咬了腳,毒氣入腹而死。
將龐萬春割腹剜心,祭獻歐鵬並史進等,把首級解赴張招討軍前去了。
次日,盧先鋒與同諸將再進兵到歙州城下,見城門不關,城上並無旌旗,城樓上亦無軍士。
單廷、魏定國兩個要奪頭功,引軍便殺入城去。
後面中軍盧先鋒趕到時,只叫得苦,那二將已到城門裡了。
原來王尚書見折了劫寨人馬,只詐做棄城而走,城門裡卻掘下陷坑。
二將是一夫之勇,卻不提防,首先入來,不想連人和馬,都陷在坑裡。
那陷坑兩邊,卻埋伏著長一槍一手、弓箭軍士,一齊向前戳殺,兩將死於坑中。
可憐聖水並神火,今日嗚呼葬土坑!盧先鋒又見折了二將,心中忿怒,急令差遣前部軍兵,各人兜土塊入城,一面填塞陷坑,一面鏖戰殺,殺倒南兵人馬,俱填於坑中。
當下盧先鋒當前,躍馬殺入城中,正迎著皇叔方,交馬只一合,盧俊義卻忿心頭之火,展平生之威,只一朴刀,剁方於馬下。
城中軍馬開城西門,衝突而走。
宋兵眾將,各各併力向前,剿捕南兵。
卻說王尚書正走之間,撞著李雲,截住殺。
王尚書便挺一槍一向前,李雲卻是步鬥。
那王尚書一槍一起馬到,早把李雲踏倒。
石勇見沖翻了李雲,便衝突向前,急來救時,王尚書把條一槍一神出鬼沒,石勇如何抵當得住?王尚書戰了數合,得便處把石勇一一槍一,結果了性*命,當下一身死。
城裡卻早趕出孫立、黃信、鄒淵、鄒潤四將,截住王尚書殺。
那王寅奮勇力敵四將,並無懼怯。
不想又撞出林沖趕到,這個又是個會殺的,那王寅便有三頭六臂,也敵不過五將。
眾人齊上,亂戳殺王寅,可憐南國尚書將,今日方知志莫伸!當下五將取了首級,飛馬獻與盧先鋒。
盧俊義已在歙州城內行宮歇下,平復了百姓,出榜安民,將軍馬屯駐在城裡,一面差人文報捷張招討,馳書轉達宋先鋒,知會進兵。
卻說宋江等兵將在睦州屯駐,等候軍齊,同攻賊洞。
收得盧俊義書,報平復了歙州,軍將已到城中屯駐,專候進兵,同取賊巢。
又見折了史進、石秀、陳達、楊春、李忠、薛永、歐鵬、張青、丁得孫、單廷、魏定國、李雲、石勇一十三人,許多將佐,煩惱不已,痛哭哀傷。
軍師吳用勸道:"生死人皆分定,主將何必自傷玉一體?且請料理國家大事。
"宋江道:"雖然如此,不由人不傷感!我想當初石碣天文所載一百八人,誰知到此,漸漸凋零,損吾手足。
"吳用勸了宋江煩惱,然後回書與盧先鋒,交約日期,起兵攻取清溪縣。
且不說宋江回書與盧俊義,約日進兵,卻說方臘在清溪幫源洞中大內設朝,與文武百官計議宋江用兵之事。
只聽見西州敗殘軍馬回來,報說歙州已陷,皇叔、尚書、侍郎俱已陣亡了。
今宋兵作兩路而來,攻取清溪。
方臘見報大驚,當下聚集兩班大臣商議,方臘道:"汝等眾卿,各受官爵,同占州郡城池,共享富貴。
豈期今被宋江軍馬席捲而來,州城俱陷,止有清溪大內。
今聞宋兵兩路而來,如何迎敵?"當有左丞相婁敏中出班啟奏道:"今次宋兵人馬,已近神州,內苑宮廷,亦難保守。
奈緣兵微將寡,陛下若不御駕親征,誠恐兵將不肯盡心向前。
"方臘道:"卿言極當!"隨即傳下聖旨,命三省六部、御史台官、樞密院、都督府護駕,二營金吾、龍一虎,大小官僚,"都跟隨寡人御駕親征,決此一戰。
"婁丞相又奏:"差何將帥,可做前部先鋒?"方臘道:"著殿前金吾上將軍內外諸軍都招討皇侄方傑為正先鋒,馬步親軍都太尉驃騎上將軍杜微為副先鋒,部領幫源洞大內護駕御林軍一萬三千,戰將三千餘員前進。
"原來這方傑是方臘的親侄兒,是歙州皇叔方長孫,聞知宋兵盧先鋒殺了他公公,要來報仇,他願為前部先鋒。
這方傑平生習學,慣使一枝方天畫戟,有萬夫不當之勇。
那杜微原是歙州市中鐵匠,會打軍器,亦是方臘心腹之人,會使六口飛刀,只是步鬥。
方臘另行聖旨一道,差御林護駕都教師賀從龍,撥與御林軍一萬,總督兵馬,去敵歙州盧俊義軍馬。
不說方臘分調人馬,兩處迎敵,先說宋江大隊軍馬起程,水陸並進,離了睦州,望清溪縣而來。
水軍頭領李俊等引領水軍船隻,撐駕從溪灘裡上去。
且說吳用與宋江在馬上同行,並馬商議道:"此行去取清溪幫源,誠恐賊首方臘知覺逃竄,深山曠野,難以得獲,若要生擒方臘,解赴京師,面見天子,必須裡應外合,認得本人,可以擒獲。
亦要知方臘去向下落,不致被其走失。
"宋江道:"是若如此,須用詐降,將計就計,方可得裡應外合。
前者柴進與燕青去做細作,至今不見些消耗,今次著誰去好?須是會詐投降的。
"吳用道:"若論愚意,只除非教水軍頭領李俊等,就將船內糧米,去詐獻投降,教他那裡不疑。
方臘那,是山僻小人,見了許多糧米、船隻,如何不收留了。
"宋江道:"軍師高見極明。
"便喚戴宗,隨即傳令,從水路直至李俊處,說知如此如此:"教你等眾將行計。
"李俊等領了計策。
戴宗自回中軍。
李俊卻叫阮小五、阮小七扮做艄公,童威、童猛扮做隨行水手,乘駕六十隻糧船,船上都插著新換的獻糧旗號,卻從大溪裡使將上去。
將近清溪縣,只見上水頭早有南國戰船迎將來,敵軍一齊放箭。
李俊在船上叫道:"休要放箭,我有話說。
俺等都是投拜的人,特將糧米獻納大國,接濟軍士,萬望收錄。
"對船上頭目,看見李俊等船上並無軍器,因此就不放箭,使人過船來,問了備細,看了船內糧米,便去報知婁丞相,稟說李俊獻糧投降。
婁敏中聽了,叫喚投拜人上岸來。
李俊登岸,見婁丞相,拜罷,婁敏中問道:"汝是宋江手下甚人?有何職役?今番為甚來獻糧投拜?"李俊答道:"小人姓李名俊,原是潯陽江上好漢。
就江州劫法場,救了宋江性*命。
他如今受了朝廷招安,得做了先鋒,便忘了我等前恩,累次窘辱小人。
現今宋江雖然佔得大國州郡,手下弟兄,漸次折得沒了。
他猶自不知進退,威逼小人等水軍向前。
因此受辱不過,特將他糧米船隻,逕自私來獻納,投拜大國。
"婁丞相見李俊說了這一席話,就便准信,便引李俊來大內朝見方臘,具說獻糧投拜一事。
李俊見方臘再拜起居,奏說前事。
方臘坦然不疑,且教李俊、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只在清溪管領水寨守船:"待寡人退了宋江軍馬還朝之時,別有賞賜。
"李俊拜謝了,出內自去搬運糧米上岸,進倉交收,不在話下。
再說宋江與吳用分調軍馬,差關勝、花榮、秦明、朱仝四員正將為前隊,引軍直進清溪縣界,正迎著南國皇侄方傑。
兩下軍兵,各列陣勢。
南軍陣上,方傑橫戟出馬,杜微步行在後。
那杜微橫身掛甲,背藏飛刀五把,手中仗口七星寶劍,跟在後面。
兩將出到陣前。
宋江陣上秦明,首先出馬,手舞狼牙大棍,直取方傑。
那方傑年紀後生,精神一撮,那枝戟使得精熟,和秦明連鬥了三十餘合,不分勝敗。
方傑見秦明手段高強,也放出自己平生學識,不容半點空閒。
兩個正鬥到分際,秦明也把出本事來,不放方傑些空處。
卻不提防杜微那,在馬後見方傑戰秦明不下,從馬後閃將出來,掣起飛刀,望秦明臉上早飛將來。
秦明急躲飛刀時,卻被方傑一方天戟聳下馬去,死於非命。
可憐霹靂火,滅地竟無聲。
方傑一戟戳死了秦明,卻不敢追過對陣,宋兵小將急把撓搭得一屍一首過來。
宋軍見說折了秦明,盡皆失色*。
宋江一面叫備棺譎盛貯,一面再調軍將出戰。
且說這方傑得勝誇能,卻在陣前高叫:"宋兵再有好漢,快出來殺!"宋江在中軍聽得報來,急出到陣前,看見對陣方傑背後便是方臘御駕,直來到軍前擺開。
但見:
金瓜密佈,鐵斧齊排。
方天畫戟成行,龍鳳砅旗作隊。
旗旄旌節,一攢攢綠舞紅飛;玉鐙雕鞍,一簇簇珠圍翠繞。
飛龍傘散青雲紫霧,飛虎旗盤瑞靄祥煙。
左侍下一代文官,右侍下滿排武將。
雖是妄稱天子位,也須偽列宰臣班。
南國陣中,只見九曲黃羅傘下,玉轡逍遙馬上,坐著那個草頭王子方臘。
怎生打扮,但見:
頭戴一頂沖天轉角明金啐頭,身穿一領日月雲肩九龍砅袍,腰繫一條金鑲寶嵌玲瓏玉帶,足穿一對雙金顯縫雲根朝靴。
那方臘騎著一匹銀鬃白馬,出到陣前,親自監戰。
看見宋江親在馬上,便遣方傑出戰,要拿宋江。
這邊宋兵等眾將亦準備迎敵,要擒方臘。
南軍方傑正要出陣,只聽得飛馬報道:"御林都教師賀從龍,總督軍馬,去救歙州,被宋兵盧先鋒活捉過陣去了。
軍馬俱已漫散,宋兵已殺到山後。
"方臘聽了大驚,急傳聖旨,便教收軍,且保大內。
當下方傑且委杜微押住陣腳,卻待方臘御駕先行,方傑、杜微隨後而退。
方臘御駕,回至清溪州界,只聽得大內城中,喊起連天,火光遍滿,兵馬交加,卻是李俊、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在清溪城裡放起火來。
方臘見了,大驅御林軍馬,來救城中,入城混戰。
宋江軍馬,見南兵退去,隨後追殺。
趕到清溪,見城中火起,知有李俊等在彼行一事,急令眾將招起軍馬,分頭殺將入去。
此時盧先鋒軍馬也過山了,兩下接應,卻好腬著。
四面宋兵,夾攻清溪大內。
宋江等諸將,四面八方,殺將入去,各各自去搜捉南軍,打破了清溪城郭。
方臘卻得方傑引軍保駕,防護送投幫源洞中去了。
宋江等大隊軍馬,都入清溪縣來。
眾將殺入方臘宮中,收拾違禁器仗、金銀寶物,搜檢內裡庫藏,就殿上放起火來,把方臘內外宮殿,盡皆燒燬,府庫錢糧,搜索一空。
宋江會合盧俊義軍馬,屯駐在清溪縣內,聚集眾將,都來請功受賞。
整點兩處將佐時,長漢郁保四、女將孫二娘,都被杜微飛刀傷死;鄒淵、杜遷馬軍中踏殺;李立、湯隆、蔡福,各帶重傷,醫治不痊,身死;阮小五先在清溪縣,已被婁丞相殺死。
眾將擒捉得南國偽官九十二員請功,賞賜已了,只不見婁丞相、杜微下落。
一面且出榜文,安一撫了百姓,把那活捉偽官解赴張招討軍前,斬首示眾。
後有百姓說,婁丞相因殺了阮小五,見大兵打破清溪縣,自縊松林而死。
杜微那,躲在他原養的倡妓王嬌嬌家,被他社老獻將出來。
宋江賞了社老,卻令人先取了婁丞相首級,叫蔡慶將杜微剖腹剜心,滴血享祭秦明、阮小五、郁保四、孫二娘,並打清溪亡過眾將。
宋江親自拈香祭賽已了,次日與同盧俊義起軍,直抵幫源洞一口圍住。
且說方臘只得方傑保駕,走到幫源洞一口大內,屯駐人馬,堅守洞一口,不出迎敵。
宋江、盧俊義把軍馬周回圍住了幫源洞,卻無計可入。
卻說方臘在幫源洞,如坐針蚢。
兩軍困住已經數日,方臘正憂悶間,忽見殿下錦衣砅襖一大臣,俯伏一在金階殿下啟奏:"我王,臣雖不才,深蒙主上聖恩寬大,無可補報。
憑夙昔所學之兵法,仗平日所韞之武功,六韜三略曾聞,七縱七擒曾習。
願借主上一枝軍馬,立退宋兵,中興國祚。
未知聖意若何?"方臘見了大喜,便傳敕令,盡點山洞內府兵馬,教此將引兵出洞去,與宋江相持。
未知勝敗如何,先見威風出眾。
不是方臘國中又出這個人來引兵,有分教:金階殿下人頭滾,玉砌朝門熱血噴。
直使掃清巢穴擒方臘,痭立功勳顯宋江。
畢竟方臘國中出來引兵的是甚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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