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第43: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話說當時李逵挺著朴刀來斗李雲。
兩個就官路傍邊了五七合,不分勝敗。
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間隔開,叫道:「且不要。
都聽我說。」
二人都住了手。
朱富道:「師父聽說:小弟多蒙錯愛,指教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貴現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令,著他來照管李大哥。
不爭被你拿瞭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手段。
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只殺了這些士兵。
我們本待去得遠了,猜道師父回去不得;必來趕我;小弟又想師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
師父,你是個精細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去時,定官司,又無人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伙。
未知尊意如何?」
李雲尋思了半向便道:「賢弟,只怕他那裡不肯收留我。」
朱富笑道:「師父,你如何不知山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
李雲聽了,歎口氣,道:「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只喜得我並無妻小,不怕官司拿了。
只得隨你們去休!」李逵便笑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說?」
便和李雲剪拂了。
這李雲既無老小,亦無家富。
當下三人合作一處,來趕車子。
半路上朱貴接見了,大喜。
四籌好漢跟了車仗便行,於路無話。
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著馬麟、鄭大籌。
都相見了,說道:「晁,宋二頭領又差我兩個下山來探聽你消息;今既見了,我兩個先去回報。」
當下二人先上山來報知。
次日,四籌好漢帶了朱富家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義廳來。
朱貴向前先引李雲拜見晁,宋二頭領,相見眾好漢,說道: 「此人是沂水縣都頭;姓李,名雲,綽號青眼虎。」
次後朱貴引朱富參拜眾位,說道:「這是舍弟朱富,綽號笑面虎。」
都相見了。
李逵拜了宋江,給還了兩把板斧,取娘至沂嶺,被虎了,因此殺了四虎說罷,流下淚來。
又訴說假李逵剪徑被殺一事,眾人一大笑。
晁二宋大笑道:「被你殺了四猛虎,今日山寨裡添得兩個活虎,正直作慶。」
眾多好漢大喜,便教殺牛宰馬,做筵席慶賀兩個新到頭領。
晁蓋便叫去左邊白勝上首坐定。
吳用道:「近來山寨十分興旺,感得四方豪傑望風而來,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眾弟兄之福也。
雖然如此,還令朱貴仍復掌管山東酒店,替回石勇、侯健。
朱富老少另撥一所房舍住居。
日今山寨事業大了,非同舊日;可再設三處酒館,專一探聽吉凶事情,往來義士上山。
如若朝廷調遣官兵捕盜,可以報知,如何進兵,好做準備。
可令童威,童弟兄帶領十數個火伴那裡開店。
令李立帶十數個火家去南邊那裡開店。
令石勇也帶十來個伴當去北山那裡開店。
仍復都要設立水亭、號箭,接應船隻。
但有緩急事情,飛捷報來。
山前設置三座大廟,專令杜遷總行把守。
但有一應委差,不許調應,早晚不得擅離。
又令陶宗旺把總監上,掘港汊,修水路,開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山前大路。
他原是莊戶出身,修理久慣。
令蔣敬掌管庫藏倉廒,支出納入;積萬累千,書算帳目。
令蕭讓設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關把隘許多行移關防文約,大小頭領號數。
煩令金大堅刊造雕刻一應兵符印、信牌面等項。
令侯健管造衣袍鎧甲、五方旗號等件。
令李雲監造梁山泊一應房室廳堂。
令馬麟監管修造大小戰船。
令宋萬,白勝去金沙灘下寨。
令王矮虎,鄭天壽去鴨嘴灘下寨。
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錢糧。
呂方,郭盛於聚義廳兩邊耳房安歇。
令宋清專管筵宴。」
都分撥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話下。
梁山泊自此無事,每日只是操練人馬,教演武藝;水寨裡頭領都教習駕船赴水,船上殺,也不在話下。
忽一日,宋江與晁蓋,吳學究並眾人閒話道:「我等弟兄眾位今日共聚大義,只有公孫一清不見回還。
我想他回薊江探母,參師,期約百日便回;今經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來?可煩戴宗兄弟與我去走一遭,探聽他虛實下落,如何不來。」
戴宗願往。
宋江大喜,說道:「只有賢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
當日戴宗別了眾人;次早,打扮做承局,離了梁山泊,取路望薊州來。
把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來,於路些素茶素食。
在路行了三日,來到沂水縣界,只聞人說道:「前日走了黑旋風,傷了好些人,連累了都頭李雲,不知去向,至今無獲處。」
戴宗聽了冷笑。
當日正行之次,只見遠遠地轉過一個來,手裡提著一根渾鐵筆管。
那人看見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腳,叫一聲「神行太保。」
戴宗聽得,回過臉來定眼看時,見山坡下小徑邊立著一個大漢,生得頭圓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細膀闊。
戴宗連忙回轉身來,問道:「壯士,素不曾拜識,如何呼喚賤名?」
那漢慌忙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
撇了,便拜倒在地。
戴宗連忙扶住,答禮,問道:「足下高姓大名?」
那漢道:「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
數月之前,路上酒肆裡遇見公孫勝先生,同在店中酒相會,備說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賢納士,如此義氣,寫下一封書,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伙;只是不敢輕易擅進。
公孫先生又說:「李家道口舊有朱貴開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伙的人。
山寨中亦有一個招賢飛報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院長,日行八百里路。」
今見兄長行步非常,因此喚一聲看,不想果是仁兄。
正是天幸,無心得遇!」戴宗道:「小可特為公孫勝先生回薊州去,杳無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將令,差遣來薊州探聽消息,尋取公孫勝還寨;不期卻遇足下。」
楊林道:「小弟雖是彰德府人,這薊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棄,就隨帶兄長同去走一遭。」
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實是萬幸。
尋得公孫先生見了,一同回梁山泊未遲。」
楊林見說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結拜為兄。
戴宗收了甲馬,兩個緩緩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
楊林置酒請戴宗。
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葷。」
兩個只買些素饌相待。
過了一一夜,次日早起,打火了早飯,收拾動身。
楊林便問道:「兄長使「神火法」走路,小弟如何趕得上?只怕同行不得。」
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帶得人同行。
我把兩個甲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來,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
不然,你如何趕得我走!」楊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濁骨,比不得兄長神禮。」
戴宗道:「不妨。
我這法諸人都帶得,作用了時,和我一般行,只是我自素,並無妨礙。」
當時取兩個甲馬替楊林縛在腿上,戴宗也只縛了兩個。
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氣在上面,兩個輕輕地走了去,要緊要慢,都隨著戴宗行。
兩個於路間些江湖上的事;雖只緩緩而行,正不知走了多少路。
兩個行到已牌時分,前面來到一個去處: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
楊林卻自認行,便對戴宗說道:「哥哥,此間地名喚做飲馬川。
前面兀那高山裡常常有大伙在內,近日不知如何。
因為山勢秀麗,水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
兩個正來到山邊過,只聽得忽地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一二百小嘍囉,攔住去路。
當先擁著兩籌好漢,各挺一條朴刀,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兩個是甚鳥人?那裡去的?會事的快把買路錢來,饒你兩個性*命!」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捻著筆管,搶將入去。
那兩個好漢見他來得凶,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且不要動手!」道:「兀的不是楊林哥哥?」
楊林住了,認得。
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剪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罷。
楊林請過戴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
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誰?如何認得賢弟?」
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做火眼猊,能使一條鐵鏈,心皆近他不得。
多曾合夥。
一別五年,不曾見面。
誰想今日在這裡相遇著。」
鄧飛便問道: 「楊林哥哥,這位兄長是誰?必不是等閒人也。」
楊林道:「我這仁兄是梁山泊好漢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
鄧飛聽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長,能行八百里路程的?」
戴宗答道:「小可便是。」
那兩個頭領慌忙剪拂,道:「平日只聽得說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識尊顏。」
戴宗便問道:「這位好漢貴姓大名?」
鄧飛道: 「我這兄弟姓孟,名康,祖貫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隻。
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並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江湖上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
因他長大白淨,人都見他一身好*,起他一個綽號,叫他做玉幡竿孟康。」
戴宗見說大喜。
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了?」
鄧飛道:「不瞞兄長說,也有一年多了。
只半載前,在這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
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極好刀筆。
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面孔目。
亦會拈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
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裡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一二百人。
這裴宣使得好雙劍,讓他年長,現在山寨中為主,煩請二位義士同往小寨相會片時。」
便叫小嘍囉牽過馬來。
戴宗,楊林卸下甲馬,騎上馬,望山寨來。
行不多時,早到寨前,下了馬。
裴宣已有人報知,連忙出寨降階而接。
戴宗,楊林看裴宣時,果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穩。
心中暗喜。
當下裴宣邀請二位義士到聚義廳上,俱各講禮罷,相請戴宗正面坐了;次是楊林,裴宣,鄧飛,孟康五籌好漢。
賓主相待,坐定筵宴。
當日大吹大擂飲酒。
戴宗在筵上說起晁、宋二人如何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四方豪傑,待人接物,一一團一和氣仗義疏財;許多好處眾好漢如何同心協力;八百里梁山泊如何廣闊;中間宛子城如何雄壯;四下裡如何都是茫茫煙火;如何許多軍馬,不愁官兵來捉,......只管把言語說他三個。
裴宣回道:「小弟也有這個山寨,也有三百來匹馬,財賦也有十餘輛車子,糧食草料不算,也有三五百孩兒們大寨入伙也有微力可效未知尊意若何?」
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物,並無異心。
;倘若二兄不棄微賤時,引薦於更得諸公相助,如錦上添花。
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可和楊林去蘇州見了公孫勝先生同來,那時一同扮做官軍,星夜前往。」
眾人一大喜,酒至半酣,移至後山斷金亭上看那飲馬川景致酒,戴宗看了這馬川一派山景喝采道:「山沓水匝,真乃隱秀!你等二位如何來得到此?」
鄧飛道: 「原是幾個不成材小們在這裡屯紮,後被我兩個來奪了這個去處。」
眾皆大笑,五籌好漢得大醉。
裴宣起身舞劍助酒。
戴宗稱讚不已。
至晚便留到寨內安歇。
次日,三位好漢苦留戴宗定要和楊林下山。
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別,自回寨裡收拾行裝,整理動身,不在話下。
且說戴宗和楊林離了飲馬川山寨,在路曉行夜住,早來到薊州城外,投個客店安歇了。
楊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孫勝先生是個學道人,必在山間林下,不住城裡。」
戴宗道:「說得是。」
當時二人先去城外一到處詢問公孫勝先生下落消息,並無一個人曉得他。
住了一日,次早起來,又去遠近村坊街市訪問人時,亦無一個認得,兩個又回店中歇了。
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認得他?」
當日和楊林入薊州城裡來尋他。
兩個尋問老成*人時,都道:「不認得。
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縣名山大剎居住。」
楊林正行到一個大街,只見遠遠地一派鼓樂迎將一個人來。
戴宗,楊林立在街上看時,前面兩個小牢子,一個著許多禮物花紅,一個捧著若干緞子采繪之物,後面青羅傘下罩著一個押獄劊子。
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藍靛般一身花繡,兩眉入鬢,鳳眼朝天,淡黃面一皮,細細有幾根髭髯。
那人祖貫是河南人氏,姓楊名雄;因跟一個叔伯哥哥來薊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續後一個新任知府認得他,因此就參他做兩院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
因為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
當時楊雄在中間走著,背後一個小牢子擎著鬼頭靶法刀。
原來去市心裡決刑了回來,眾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
一簇人在路口攔住了把盞。
只見側首小路裡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為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
這漢是薊州守禦池的軍漢,帶著這幾個都是城裡城外時常討閒錢使的落戶漢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為見楊雄原是外鄉人來薊州,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
當日正見他賞賜得許多段疋,帶了這幾個沒頭神,得半醉,好趕來要惹他;又見眾人攔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一開眾人,鑽過面前,叫道:「節級拜揖。」
楊雄道:「大哥,來酒。」
張保道:「我不要酒;我特來問你借百十貫錢使用。」
楊雄道:「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
張保道:「你今日詐得百姓許多財物,如何不借我些?」
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是詐得百姓的?你來放刁!我與你軍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眾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紅緞子都搶了去。
楊雄叫道:「這們無禮!」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劈胸帶住,背後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
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迴避了。
楊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
正鬧中間,只見一條大漢挑著一擔柴來,看見眾人逼住楊雄動揮不得。
那大漢看了,路見不平,便放下了擔,分開眾人,前來勸道:「你們因甚打這節級?」
那張保睜起眼來,喝道:「你這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敢來多管!」那大漢大怒,性*發起來,將張保劈頭只一提,一交顛翻在地。
那幾個破落戶見了,待要來勸手,早被那大漢一拳一個,都打的東倒西歪。
楊雄方脫得身,把出本事來施展;一對拳頭攛梭相似,那幾個破落戶都打翻在地。
張保見不是頭,爬將起來,一直走了。
楊雄忿怒,大踏步趕將去。
張保跟著搶包袱的走。
楊雄在後面追著,趕轉一條巷內去了。
那大漢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尋人打。
戴宗,楊林看了。
暗暗喝采,道:「端的是好漢!真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便向前邀住,動道:「好漢,看我二人薄面,且罷休了。」
兩個把他扶勸到一個巷內。
楊林替他挑了柴擔,戴宗挽住那漢子,邀入酒店裡來。
楊林放下柴擔同到閣兒裡面。
那大漢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禍。」
戴宗道:「我兄弟兩個也是外鄉人,因見壯士仗義之心,只恐一時拳手太重,誤傷人命,特地做這個出場。
請壯士酌三杯,到此相會,結義則個。」
那大漢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這場;又蒙賜酒相待,實是不當。」
楊林便道:「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怎如此說?且請坐。」
戴宗相讓。
那漢那裡肯僭上。
戴宗,楊林一帶坐了。
那漢坐在對席。
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不必來問。
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了,一發總算。」
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面鋪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
三人飲過數杯。
戴宗問道:「壯士高姓大名?貴鄉何處?」
那漢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學得些棒在身,一生執意,路見不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
因隨叔父來外鄉販賣羊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還鄉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
既蒙拜識,當以實告。」
戴宗道:「小可兩個因來此間幹事,得遇壯士如此豪傑。
流落在此賣柴,怎能彀發跡?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個下半世快樂也好。」
石秀道:「小人只會使些棒,別無甚本事,如何能彀發達快活!」戴宗道:「這般時節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
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論秤分金錢,換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
石秀歎口氣道:「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戴宗道:「壯士若肯去時,小可當以相薦。」
石秀道:「小人不敢拜問二位官人貴姓?」
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楊,名林。」
石秀道:「江湖上聽得說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
戴宗道:「小可便是。」
叫楊林身邊包袱內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
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謙讓,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
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托入伙,只聽得外面有人尋問入來。
三個看時,是做公的,趕入酒店裡來。
戴宗,楊林見人多,了一驚,乘鬧哄裡,兩個慌忙走了。
石秀起身迎住,道:「節級,那裡去來?」
楊雄便道:「大哥,何處不尋你,在這裡飲酒。
我一時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氣力救了我這場便宜。
一時間只顧趕了那,去奪他包袱,撇了足下。
這伙兄弟聽得我打,都來相助,依還奪得搶去的花紅緞匹回來,只尋足下不見。
有人說道:「兩個客人勸他去酒店裡酒。」
因此知得,特地尋將來。」
石秀道:「是兩個外鄉客人邀在這裡酌三杯,說些閒話,不知節級呼喚。」
楊雄大喜,便問道:「足下高姓大名?貴鄉何處?因何在此?」
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執性*,路見不平,便要去捨命相護,以此都喚小人做拚命三郎。
因隨叔父來此地販賣羊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
楊雄又問:「和足下一處飲酒的客人何處去了?」
石秀道:「他兩個見節級帶人進來,只道相鬧,以此去了。」
楊雄道:「恁地便喚酒保取兩酒來,大碗叫眾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來相會。」
眾人都了酒,自各散了。
楊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見外。
想你此間必無親眷,我今日就結義你做個弟兄,如何?」
石秀見說,大喜,便說道:「不敢動問節級貴庚?」
楊雄道:「我今年二十九歲。」
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歲;就請節級坐,受小弟拜為哥哥。」
石秀拜了四拜。
楊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飲饌酒果來,「我和兄弟今日個盡醉方休。」
正飲酒之間,只見楊雄的丈人潘公,帶領了五七個人,直尋到酒店裡來。
楊雄見了,起身道:「泰山來做甚?」
潘公道:「我聽得你和人打,特地尋將來。」
楊雄道:「多謝這個兄弟救護了我,打得張保那見影也害怕。
我如今就認義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
潘公道:「好,好。
且叫這幾個弟兄碗酒了去。」
楊雄便叫酒保討酒來。
每人三碗了去。
便叫潘公中間坐了,楊雄對席上首,石秀下首。
三人坐下,酒自來斟酒。
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他!叔叔原曾做甚買賣道路?」
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戶。」
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當?」
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飯,如何不省得宰殺牲口。」
潘公道:「老漢原是屠戶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這個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這行衣飯。」
三人酒至半酣,計算酒錢。
石秀將這擔柴也都准折了。
三人取路回來。
楊雄入得門,便叫:「大一嫂,快來與這叔叔相見。」
只見布裡面應道:「大哥,你有甚叔叔?」
楊雄道:「你且休問,先出來相見。」
布起處,走出那個婦人來。
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喚做巧雲。
先嫁了一個吏員,-是薊州人,喚做王押司。
-兩年前身故了,方晚嫁得楊雄,未及一人夫妻。
石秀見那婦人出來,慌忙向前施禮,道:「嫂嫂,請坐。」
石秀便拜。
那婦人道:「奴家年輕,如何敢受禮!」楊雄道:「這個是我今日新認義的兄弟。
你是嫂嫂,可受半禮。」
當下石秀推金山,倒玉一柱,拜了四拜。
那婦人還了兩禮,請入來裡面坐地,收拾一間空房,教叔叔安歇。
話休絮煩。
次日,楊雄自出去應當官府,分付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幘。」
客店內有些行李包裡,都教去取林楊雄家裡安放了。
說戴宗,楊林自酒店裡看見那伙做公的人來尋訪石秀,鬧鬧裡兩個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
次日又去尋問公孫勝。
兩日絕無人認得,又不知他下落住處。
兩個商量了且回去。
當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離了薊州,自投飲馬川來,和裴宣,鄧飛,孟康一行人馬扮作官軍,星夜望梁山泊來。
戴宗要見他功勞,糾合得許多人馬上山,山上自做慶賀筵席,不在話下再說這楊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
潘公道:「我家後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
有一間空房在後面。
那裡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裡面,又好照管。」
石秀見了,也喜端的便益。
潘公再尋了個舊時熟識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帳目。
石秀應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綠點起肉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肉案;打並人作坊豬圈;趕上十數個肥豬;選個吉日開張肉。
眾鄰舍親戚都來掛紅賀喜,了一兩日酒。
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店,都歡喜,自此無話。
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
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月有餘,時值秋殘冬到。
石秀裡裡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著。
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縣買豬,三日了,方回家來,只見店不開;到家裡看時,肉店砧頭也都收過了。
刀仗傢伙亦藏過了。
石秀是個精細的人,看在肚裡,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哥哥自出外去當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見我做了這衣裳,一定背我有話說。
又見我兩日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
想是疑心,不做買賣。
我休等他言語出來,我自先辭了回鄉去休。
自古道:「那得長遠心的人?」
」石秀已把豬趕在圈裡,去房一中換了手,收拾了包裡,行李,細細寫了一本清帳,從後面入來。
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請石秀坐定酒。
潘公道:「叔叔,遠出勞心,自趕豬來辛苦。」
石秀道:「丈人,禮當。
且收過了這本明白帳目。
若上面有半點私心,天地誅滅!」 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並不曾有個甚事。」
石秀道:「小離鄉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還帳目。
今晚辭了哥哥,明早便行。」
潘公聽了,大笑起來,道:「叔叔,差矣。
你且住,聽老漢說。」
那老子言無數句,話不一席,有分教;報仇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
畢竟潘公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四大文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