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周書
太子晉解第六十四
題解:太子晉,指周景王(一說靈王)太子,名晉。
此篇通過晉大夫師曠與太子晉的對話,突出表現太子晉的聰慧。
晉平公使叔譽於周,見太子晉而與之言。
五稱而三窮,逡巡而退,其言不遂。
歸告公曰:「太子晉行年十五,而臣弗能與言。
君請歸,聲就復與田,若不反,及有天下,將以為誅。」
平公將歸之,師曠不可曰:「請使瞑臣往與之言,若能幪予,反而復之。」
師曠見太子,稱曰:「吾聞王子之語,高於泰山,夜寢不寐,晝居不安,不遠長道,而求一言。」
王子應之曰:「吾聞太師將來,甚喜。
熱又懼吾年臣少,見子而慎,盡忘吾其度。」
師曠曰:「吾聞王子,古之君子,甚成不驕,自晉始如周,行不知勞。」
王子應之曰:「聲之君子,其行至慎,委積施關,道路無限,百姓悅之,相將而遠,遠人來歡,視道如咫。」
師曠告善,又稱曰:「古之君子,其行可則,由舜而下,其孰有廣德?」
王子應之曰:「如舜者天,舜居其所以利天下,奉翼遠人,皆得己仁,此之謂天。
如禹者,聖勞而不居,以利天下,好取不好與,必度其正,是謂之聖。
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
三分天下而有其二,敬人無方,服事於商,既有其眾,而返失其身,此之謂仁。
如武王者義,殺一人而以利天下,異姓同姓各得其所,是之謂儀。」
師曠告善。
又稱曰:「宣辨名命,異姓惡之。
王侯君公,何以為尊,何以為上?」
王子應之曰:「人生而重丈夫,謂之胄子;胄子成一人 能治上官,謂之士;士率眾時作,謂之曰伯;伯能移善於眾,與百姓同,謂之公;公能樹名生物,與天道俱,謂之侯,侯能成群,謂之君。
君有廣德,分任諸侯而敦信,曰予一人;善至於四海,曰天子,達於四荒曰天王。
四荒至,莫有怨訾,乃登為帝。」
師曠罄然。
又稱曰:「一溫一 恭敦敏,方德不改,聞物□□,下學以起,尚登帝臣,乃參天子,自古誰?」
王子應之曰:「穆穆虞舜,明明赫赫,立義治律,萬物皆作,分均天財,萬物熙熙,非舜而誰能?」
師曠東躅其足,曰:「善哉,善哉!」王子曰:「太師何舉足驟?」
師曠曰:「天寒足趵,是以數也。」
王子曰:「請入坐。」
遂敷席注瑟。
師曠歌無射,曰:「國誠寧矣,遠人來觀,修義經矣,好樂無荒。」
乃注瑟於王子,王子歌嶠曰:「何自南極,至於北極,絕境越國,弗愁道遠。」
師曠蹶然起,曰:「瞑臣請歸。」
王子賜之乘車四馬,曰:「太師亦善御之。」
師曠對曰:「御吾未之學也。」
王子曰:「汝不為夫《詩》,《詩》云:『馬之剛矣,轡之柔矣,馬亦不剛,轡亦不柔,志氣鑣鑣,取予不疑。
』以是御之。」
師曠對曰:「瞑臣無見,為人辯也,唯耳之恃,而耳又寡聞而易窮。
王子,汝將為天下宗乎?」
王子曰:「太師何汝戲我乎?自太昊以下,至於堯舜禹,未有一姓而再有天下者,夫大當時而不伐,天何可得?吾聞汝知人年之長短,告吾。」
師曠對曰:「汝聲清汗,汝色赤白,火色不壽。」
王子曰:「然。
吾後三年,將上賓於帝所,汝慎無言,殃將及汝。」
師曠歸,未及三年,告死者至。
譯文:
晉平公派大夫叔向去成周。
叔向見到太子晉並與他一交一 談,講了五件事有三件事無言以對,很慚愧地退了出來。
他們的一交一 談沒有結果。
回到晉國告訴平公說:「太子晉只有十五歲,而我不能與他一交一 談,請您把聲就、復與兩處的、田地還給周。
如果不歸還,等到他繼位有了天下,將因此而懲處我們。」
晉平公想歸還兩邑,大夫師曠不同意,說:「請讓我盲臣去與他一交一 談,若能勝過我,等我回來後再回復他。」
師曠見了太子晉,說道:「我聽說王子講的話比泰山還高,所以晚上睡不著覺,白天坐立不安,不嫌路遠而來求太子一句話。」
太子晉回答說:「我聽說太師要來,非常高興而又畏懼。
我年紀很。
小,見了您心裡害怕,完全忘了我內心的想法。」
師曠說:「我聽說太子您,如同古代的君子,成就很大而不驕傲。
我從晉國到成周來見您,行程也不感到勞累。」
太子晉回答說:「古代的君子,他的行為極其謹慎。
積聚糧食,放鬆關卡:道路上沒有阻礙。
老百姓喜歡他,相互攙扶從遠方而來。
遠方人前來歡聚,視遠道如同咫尺。」
師曠稱讚他講得好,又說道:「古代的君子,他的行為可堪傚法。
自舜以下,還有誰具有廣博的道德呢?」太子晉回答說:「像舜這樣的人,偉大如天。
舜在自己的位子上,有利於全天下人。
養育保護遠方人,讓遠方人都能得到自己的仁愛,這就叫做『天』。
像禹這樣的人,是聖人。
他勞苦而不居功,以利於全天下。
好施與而不好索取,凡事一定考慮是否正大,這就叫做『聖』。
像文王這樣的人,他處事的大原則是愛人,具體辦事講求柔和。
三分天下他佔有兩分,仍然敬重別人,不願抗命,服事商朝。
已經有了天下,他反而離開人世。
這就叫做『仁』。
像武王這樣的人,是『義』。
殺死紂王一人而有利於全天下。
使異姓、同姓都各得其所,這就叫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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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曠稱讚他講得好,又說道:「公開區分名號,包括異姓外邦,王、侯、君、公等等,以哪個最為尊,哪個最為上?」太子晉回答說:「人們一生來就看重男孩子,稱之為『胄子』;胄子成一人 以後,能理事做官,稱之為『士』;士率領眾人按時勞作,就稱之為『伯』;伯能向眾人推廣善事,與百姓愛憎相同,稱之為『公』;公能樹立名聲、養育他物,與天道共存,稱之為『侯』;侯能成就群體,稱之為『君』;君有大德,分任諸侯而敦厚守信的,叫『予一人』;善事廣達四海,叫『天子』;達於四荒的,叫『天王』;四方荒遠都來朝見,沒有人怨恨與非議,就升而為帝。」
師曠肅然起敬,又說道:「性情一溫一 柔,厚道敏捷,不改常德,從頭學起,、從下而上升為帝臣,最後才參配天子的,自古以來有誰呢?」太子晉回答說:「堂堂虞舜,光明顯赫,立標準,定律令,百業興旺,均分自然財富,百姓安寧,除了舜又有誰呢?師曠原地踏腳,說道:「好啊!好啊j,,太子晉說:「太師為何抬腳那麼頻繁?」師曠說:「天冷,腿腳容易抽筋,所以頻頻踏腳。」
太子晉說:「請進裡面坐!」於是鋪好座席,把瑟一交一 他。
師曠彈奏《無射》曲,唱道:「國家真正安寧了,遠方的人會來觀光;研修仁義的時間長了,就會喜好音樂而不放縱。」
唱完就把瑟一交一 給太子。
太子晉彈奏《嶠》曲,唱道:「為何從遙遠的南方,來到遙遠的北方?橫穿國境,跨越鄰國,而不怕路遠?」師曠急忙起身說道:「盲臣我請求回去!」
太子晉賜給他一輛車四匹馬,說:「太師還善於駕車嗎?」師曠回答說:「駕車,我沒有學過。」
太子晉說:「你不是研究《詩》嗎?《詩》裡面說:『馬兒剛烈,韁繩就柔軟;馬不剛烈,韁繩就不柔軟。
要志氣勇武,收放果斷。
』就用這方法駕車。」
師曠回答說:「盲臣我看不見,『與人辯論,只憑耳朵,而耳朵又少聽到什麼,就容易辭窮。
太子,你將成為天下的宗主嗎?」太子晉說:「太師,為何你戲耍我呢!從太嗥以來,一直到堯、舜、禹,還沒有一姓人兩度佔有天下的。
那樹木,當伐不伐,怎麼可得到呢?我還聽說你知道人的年壽長短,請告訴我的壽命。」
師曠回答說:「你的聲音清亮而帶汗味,你的臉色當是白中帶紅。
面有紅色,不長壽。」
太子晉日:「是啊。
我過三年就要到上帝那裡作客。
你小心不要說出去。
說出去要殃及到你。」
師曠回到晉國。
不到三年,傳告太子晉死訊的人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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