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叢話全編
楹聯叢話 卷之十 輓詞
《秋雨庵隨筆》云:輓聯不知起於何時,古則但有輓詞,即或有膾炙人口二句者,亦其項腹聯耳。
惟《石林燕語》載:「韓康公得解過省殿試,皆第三人,後為相四遷,皆在熙寧中。
蘇子容挽之云:『三登慶歷三人第;四入熙寧四輔中。
』」此則的是輓聯之體耳。
《恩福堂筆記》云:紀文達師挽朱笥河先生一聯云:「學術各門庭,與子平生無唱和;一交一 情同骨肉,俾予後死獨傷悲。」
二公所學,具見於此,而語尤真摯。
且非笥河先生不能當斯語,非文達師亦不敢作斯語也。
《恩福堂筆記》又云:乾隆戊戌,余隨侍先文莊公赴閩撫任,道出杭州。
值先文莊公六十壽辰,中丞學使分日為賀。
此余得瞻彭文勤公之始也。
迨余入詞垣,適公為大教一習一 ,勖余曰:「向讀之經書,不可拋荒;已讀之詩文,仍未足用。
應將《文選》及《唐宋詩醇》、《文醇》盡卷熟讀,可為好翰林矣。」
余因是加勵。
迨嘉慶壬戌,遂與公同掌院事。
一日,公告余曰:「內子昨問『新院長為誰?』答曰:『乃曩在杭州汝亦見過甫八歲之英世兄也。
』」二老同深嗟歎。
故癸亥公捐館時,余哭之痛,獻聯云:「榕嶠奉行輿,道出臨安,絳帳摳衣才八歲;蓬山陪末座,職猶弟子,玉堂撰杖忽千秋。」
蓋紀實也。
紀文達師挽劉文正公統勳聯云:「岱色蒼茫眾山小;天容慘淡大星沉。」
句奇語重,非文正公不足以當之。
成親王挽福文襄郡王福康安聯云:「大名諸葛身先死;異姓汾一陽一帝不疑。」
我朝以異姓封王者,如定南王孔有德、義王孫可望、靖南王耿繼茂、襲義王孫征淳、平南親王尚可喜、海澄公贈王爵黃芳度,皆在國初年間。
雍正、乾隆以來,惟福文襄一人而已。
福郡王甍於湖南軍營,時苗疆所在建祠。
紀文達師撰聯云:「汾一陽一王名位相同,功業常新,萬里有將軍壁壘;忠武侯經綸未盡,英靈如在,百蠻拜遠相祠堂。」
彭春農曰:「先文勤公,出董文恪公邦達之門。
嘉慶丁巳,文恭公誥丁太夫人憂,高廟遣官奠酒,加賞陀羅經被。
文勤公輓聯云:『心愴老門生,執饋縫衣憐雪立;恩醲賢宰相,醊卮經被報春暉。
』時紀文達師亦文恪門生,輓聯亦以『老門生』與『賢宰相』作對。
歸語其孫薌林曰:『惟我兩人,所見略同也。
』」
董文恪公之夫人沒於京師,時文恭公已登揆席。
文達師作輓聯云:「富春一江一 萬古青山,阡表長留,慈訓能成賢宰相;聽雨堂九年絳帳,食單親檢,舊恩最感老門生。」
《桃符綴語》載此聯,以為陶太史撰,蓋誤。
紀文達師因誦某詩云:「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
戲謂此二句可作我他年輓聯。
劉文清公云:「此惟陸耳山副憲足以當之。」
未幾而陸訃至,蓋方被命赴沈一陽一覆校四庫書,以天氣驟寒,裘衣未到,凍僵於旅寓中也。
時以為語讖。
紀文達師挽彭文勤公聯云:「包羅海岳之才,久矣韓文能立制;繪畫乾坤之手,惜哉堯典未終篇。」
蓋文勤方專司高廟實錄稿本,未能竣事而甍也。
沈歸愚尚書德潛挽桑弢甫調元云:「文星酒星書星,在天不滅;金管銀管斑管,其人可傳。」
畢秋帆自營生壙於一鄧一 尉山,並自作輓聯云:「讀書經世即真儒,遑問他一席名山,千秋竹簡;學佛成仙皆幻相,終輸我五湖明月,萬樹梅花。」
昌平陳紫瀾宮詹浩與錢唐陳句山太僕兆侖並負重名,時有南北二陳之目。
宮詹有挽吳湛山中丞士功聯云:「使節轉閩疆,舊雨追思,鄂渚蘭言如昨夢;耆英推洛社,生芻遙奠,謝庭玉樹總層霄。」
中丞為香亭侍郎之父,曾撫吾閩,與宮詹為摯好。
此聯淒婉動人,寫作雙美。
侍郎為裁截成卷,遍征同人題識,新建曹文恪公、仁和一胡一 文恪公、富一陽一董文恭公及吳白華、褚筠
心廷璋、陸費丹叔墀、謝蘊山啟昆諸公,皆有跋。
以一聯而集成巨觀,蔚為墨寶,宜中丞之孫紅生舍人葆晉珍秘若球璧矣。
梁山舟學士所撰輓聯征多,茲擇其尤著者錄之。
挽梁文定公國治云:「天北掩台垣,聞說槐音中夜斷;一江一 東失宗袞,心傷荊樹一時摧。」
時其弟沖泉亦沒也。
挽其姑夫張藻川侍郎云:「朝無諫草,家有賜書,卅載清聲光簡冊;公應騎箕,我悲陟岵,一時血淚灑葭莩。」
挽藍素亭河督云:「帝畀以河,三策勤勞著淮北;臣心似水,四知風節媲關西。」
挽錢竹汀宮詹云:「名在千秋,服鄭說經劉杜史;神歸一夕,仙人骨相宰官身。」
錢籜石先生載以上書房侍郎致仕,山舟學士挽以聯云:「青宮授幾,洛社圖形,官府神仙皆慧業;達尊備三,絕藝擅四,儒林文苑並傳人。」
自注云:「昔人以文與可『一騷一、書、詩、畫』為四絕也。」
山舟學士之妹夫湯晝人,辛未庶常,未及散館而沒,年僅四十。
生母猶在堂,學士挽以聯云:「四十年生有自來,身到蓬瀛天遽召;三千里沒而猶視,心傷桑梓母何依。」
又挽其師莊雲樵雲;「孝思盡宦海家園,榮親養親,一笑生天證佛果;道望齊太山梁木,吾仰吾放,幾人入座哭春風。」
又挽陶篁村云:「萬里兒啼,此日愁攀賢令轍;卅年老淚,隔一江一 空盼少微星。」
時篁村之子方宦黔中也。
挽其兄春淙云:「一品承恩,魂魄長依華屋;九重念舊,馨香宜徹幽泉。」
挽明中和尚云:「畫裡傳衣,夙契偶同永長老;山中獻蓋,前塵誰證衲禪師。」
自注云:「余畫過去僧像,師為補衲。
又師與先人同入詩社。」
挽佛裔和尚云:「竹萎蕉枯,此日是師真面目;焚香灑水,當年惟我舊朋儔。」
自註:「次句指恆公寂時事。」
山舟學士挽孔谷園繼涑聯云:「臨去詩成,寫照髯仙,明月清風人已遠;平生墨妙,瓣香冰叟,虹樓瀛海世爭傳。」
自註:「谷園沒之前數日,有題蘇尺牘詩,『明月清風』即詩中語。
天瓶居士張文敏公為谷園婦翁。
玉虹樓,谷園齋名。
《瀛海仙班帖》,天瓶書也。」
邱南屏侍郎樹棠以事降調,未補官而卒,時辛卯上元日也。
是日值月食,彭春農以聯挽之云:「大雲暫作閒雲,風規自在;元夜頓成長夜,月魄同虧。」
陳荔峰侍郎為內閣學士,閱二十年,始擢少宗伯。
旋攝少宰少農,駸駸乎大用矣。
以病乞假調理,已就痊癒。
是日,宴客至中夜,眾賓甫退,始就寢。
不逾時,起坐,咯血數口而沒。
彭春農輓聯云:「撒手了無難,夜宴方闌歸碧落;傷心將大用,夕一陽一雖好近黃昏。」
平湖吳台卿顯德,松圃協揆之猶子,山舟學士之甥也。
幼聰敏,年十六受知於朱文正師,補博士弟子員,才藻冠時,謂取青紫如拾芥矣。
乃十上鄉闈,未離席帽,鬱鬱不得志,遂遁而學仙,日從事乩鸞,叩長生之術。
年未四十,以瘵卒。
太夫人猶在堂也。
學士輓聯云:「天道何知,不許阿奶留李賀;神仙安在,翻教老淚哭羊曇。」
讀之令人酸鼻。
山舟學士與其德配汪恭人俱登大年。
恭人長學士一歲,先學士二年卒。
學士輓聯云:「一百年彈指光一陰一,天一胡一 靳此;九十載齊眉夫婦,我獨何堪。」
逾二年,學士始卒,年九十三。
沒前數日,手書訃稿,遺命「不治喪,不刻行狀」。
同裡眾紳士輓聯云:「朵殿奉絲綸,四百紙述事記言,史館猶傳大手筆;明湖思俎豆,九十載清風儉德,邦人長想古衣冠。」
鮑覺生先生桂星才氣冠時,徒以傲兀凌人,為世所嫉。
臨終自撰輓聯云:「功名事業文章,他生末卜;嬉笑悲歌怒罵,到此皆休。」
遺命懸於靈幾之前,則仍是本色語也。
浙中蘇子齋繹由翰林改官侍御,以公過鐫級,捐復刑部副郎,轉正郎,出守山西朔平,以憂歸。
起復,守山東青州,卒於官。
有素一交一 官於廣東者,聞其訃痛之,寄聯挽之云:「譽美西清,望重西台,又威肅西曹,出治懋勳猷,兩省春風思太守;耗傳東浙,心傷東魯,奈身羇東粵,招魂長歎息,一一江一 秋水哭先生。」
徐秋崖孝廉廷烺於會試場中得病,十四日而沒於邸捨。
時令嗣訪齋亦以會試隨侍京寓。
封翁來若先生年八十,猶在堂也。
梁小槎比部挽以聯云:「十四日病莫能興,幸喬梓相依,屢纊尚能親含玉;三千里沒而猶視,痛桑榆垂暮,倚閭猶自盼泥金。」
道光乙酉,德清徐倪氏之案,自巡撫以至典史,一城之官,盡掛吏議。
王小華廉訪惟詢以急欲平反此案,遂至自裁。
蔡生甫學士之定挽以聯云:「剛毅木訥近仁,生原無忝;聰明正直而一,沒則為神。」
頗肖其為人。
然以三品大員為此無名之死,論者惜之。
許周生駕部宗彥病中語人云:「夜來曾作詩,記得二句,頗切近狀。
句云:『厭聞家事常如客,愛看名山悔不僧。
』今翻《鑒止水齋集》,無此二句。
蓋偶得句而未成篇也。
駕部沒前三日自撰輓聯云:「月白風清其有意;斗量車載已無名。」
可謂瞭然於去來者矣。
《秋坪新語》載:「紀文達公長子汝佶,中乾隆乙酉孝廉。
卒時,公甚為之神傷。
語客曰:『今乃知因果之說,或亦有之。
』」蓋孝廉病絕而蘇者屢矣。
忽一日,聞其聲宛山西人也,問故,曰:『某來索逋,茲已償清,仍欠若干,可亟焚楮鏹如數,當去。
』家人輩如言焚之,遂瞑。
方環哭間,又蘇,張目曰:『所乘馬後足顛蹶,弗良於行,可易一匹,則乘之去矣。
』眾茫然。
公之三女哭告曰:『誠有之,兄氣絕時,所焚馬,吾見其後足紙損,或即其故歟?』因別制一具焚之,乃不復甦。
公於靈帷書一輓聯云:『生來富貴人家,卻怪怪奇奇,只落得終身貧賤;賴有聰明根器,願生生世世,莫造此各種因緣。
』蓋孝廉素性揮霍,錢刀到手輒盡;又緣事被褫,公以其過不檢攝,禁弗使出。
日給資用,無少溢。
孝廉深苦其拘,罄所有付之質庫。
卒之日蓋不餘一物雲。」
紀文達師與龔匏伯先生禔身同校四庫書,最相契。
後先生以軍機章京觀察滇南,終於位。
師寄輓聯云:「地接西清,最難忘樞密院旁,公餘茶話;恩深南徼,惜空留昆明池畔,去後棠一陰一。」
彭文勤公挽鍾碧溪大令聯云:「匪特蔦蘿親,髫同筆研相將老;空懷松菊志,家少田園竟不歸。」
粵東張儀坡庶常翱恃才放蕩,未及三十,即以酒色殞其生。
其師花曉亭方伯傑甚慟之,挽以聯云:「與人何尤,可憐白髮雙親,養子聰明成不幸;自古有死,太息青雲一瞬,如君搖落更堪悲。」
余撫桂林,延呂月滄郡丞主秀峰書院講席,士論翕服。
余常就咨地方利弊,兼以政暇談藝,皆獲益良多。
惜其驟歸道山。
繼主講者為黃春亭邑侯暄,亦佳士,有挽呂聯云:「德合荀君,久以范模孚梓里;文追白傅,豈惟政事在杭州。」
為時所稱。
余既為撰墓誌,亦挽以聯云:「三管失斯人,癸水辰山都暗淡;千秋存定論,鄉賢名宦佇馨香。」
蓋月滄品學俱優,曾官兩浙,有循聲,尤長治獄也。
時合省之士大夫以請祀鄉賢祠環吁,余已為擬定疏稿,適同官有違言,遂閣不行,亦可歎矣。
盧厚山宮師嘗總督兩廣、兩湖,巡撫一江一 南、山西,觀察廣東、山東、湖南。
又於丁憂伏處時,奉特旨起家,管西域軍需局,駐紮肅州。
凱撤後遂巡撫陝西。
其沒也,由宮保晉宮師,加輕車都尉世職,謚敏肅。
余甲寅同年中,勳名之盛,未有如公者也。
裕魯山廉訪裕謙寄聯挽之云:「曠典邁千秋,帶礪台衡,天錫殊綸榮衛霍;仁恩周十省,韜鈐黼黻,人從華屋仰皋夔。」
劉星槎司馬台鬥,寶應名進士也。
由水部通守烏鎮,以督運終於官。
舒白香哭以聯云:「學究天人,只曾博文章一第;才堪公輔,僅試官丞倅三年。」
同年李服齋廉訪文耕,雲南人,由山左縣令起家,清節循聲,上達宸聰。
不數年,遂秉臬齊魯,移官黔中,以老病引退,終於家。
余壬戌同榜中,不乏俊異之才,而言坊行表,必推公為巨擘。
詢之滇人士,亦無間言。
王孚遠方伯挽以聯云:「道學風高,望推南詔;循良績著,念切東人。」
方伯山左人,故抒其去思如此。
四川李墨莊太史鼎元客死揚州,貧無以斂。
吳山尊挽以聯云:「百金囊盡揚州死;萬里魂歸蜀道難。」
鄭雲軒孝廉天衢,與余同肄業鰲峰書院,復同舉甲寅恩榜,實余之妻叔外舅,鄭蘇年師之弟也。
甫逾四十而沒,時節母廖太孺人尚在堂。
師哭以聯云:「緣儘先離,傷心卌載荊枝,漫說來生還有約;事多未了,回首七旬萱蔭,敢言已死便無知。」
一字一淚,情深於文矣。
徐兩松中丞嗣曾撫閩,有惠政。
其培植鰲峰書院士子,尤系去思。
聞其易簀前數日,自撰輓聯云:「仗我佛慈悲指示,方悟得無我無人;做吾儒切實工夫,巴結到而今而後。」
可謂來去分明矣。
薩檀河邑侯玉衡雄於文,尤工詩,皆不屑拾人牙慧。
嘗為一縣令之母輓聯云:「民是賈兒,甘棠歌眾母母;官真佛子,妙蓮現法身身。」
可雲別緻。
余嘗藉以應一達官之求,遽遭齒冷而置之。
紀文達師於乾隆癸未甲申間督閩學,時余家自先大父及先嚴,暨諸伯父、叔父,皆及門受業。
師訪知余家自前明以來,十五代秀才相繼不斷,特書「書香世業」一扁為贈。
先資政公因制堂聯云:「近承十五葉囊箱,闡發金書玉字;遙印千乘侯矩矱,優遊聖域賢關。」
千乘侯,為聖門七十二賢叔魚公鱣封號,實吾家遠祖也。
余於嘉慶壬戌成進士,適又出文達師之門。
一門三代,皆為門生,皆登詞館,師每對人舉為美談。
是秋聞先資政公之訃,設位於京邸,師親來拜奠,並手制輓聯云:「十五傳蘭玉相承,授硯三看入芸館;六千里泥金甫報,撫楹一笑返蓉城。」
道光乙未入都,以所撰《樞垣紀略》質之長懋亭公相齡。
公閱之甚喜,為辨析疑滯數事,且為述乾隆年間樞直舊聞,娓娓不倦。
蓋是時軍機老輩,無有在公之前者。
丙申再入都,見公益矍鑠,堅坐久談,有後生所不逮者。
因叩公調攝之方,公笑曰:「十年前有星士相我,將來名位,可及阿文成,惟年壽少遜耳。
文成年八十一,今我已七十九,雖矍鑠又可恃乎?」
余以他語解之,而公果於次年元旦告終。
聞除夕向家人查詢歙縣曹文正公終於何日,眾對曰:「正月二日。」
公曰:「我不可居其後。」
逾日遂逝。
故徐星伯松輓聯云:「易簀預知時,一日期先曹太傅;蓋棺先定論,千秋名並阿文成。」
時余在桂林,接公訃書,亦寄聯挽之云:「出將入相垂五十年,功比汾一陽一,壽同潞國;掃穴犁庭越三萬里,昔追定遠,今媲章佳。」
亦紀實也。
彭春晨曰:「曹文正公,自勝衣即受業於先文勤公。
故與賓從談時,輒舉文勤公詩文言行,以示後進。
諸君皆以為聞所未聞。
公之沒也,賜謚之旨,專舉睢州湯公、大興朱公作配。
予挽公聯句云:『帝眷老成一人 ,直追溯昭代前賢,當之克配;師承先大父,從此問昔年遺事,知者其誰。
』上聯舉國恩之大,下聯述私一交一 之密也。」
彭文勤公有女,許字同裡曹文恪公之子。
曹氏子殤時,女年甫十齡,即矢志守貞。
生平究心經傳,不似閨秀之僅以詩文表著者。
文勤公病篤,曾刲股以進,故奉仁廟特旨旌獎,誠異數也。
未幾遂沒。
劉金門先生輓聯云:「名父名翁名女士;大貞大孝大完人。」
余秋室學士集悼亡聯云:「濟艱辛,嘗險阻,貧家婦信難為,痛今朝鏡破釵分,欲圖夢影重圓,除異世再同青玉案;一習一 荊布,厭綺羅,半生儉應可法,奈塵海飆馳電掣,贏得褶痕如舊,到秋宵怕檢縷金箱。」
哀怨纏一綿 ,不愧才人之筆。
黃蕉卿巽,錢唐梁紹壬之室,隨梁入粵,間關度嶺,未及半年而沒。
梁挽以聯云:「四千里累爾遠來,父在家,母在殯,翁姑在堂,屬纊定知難瞑目;廿三年棄余永訣,拜無兒,哭無女,繼承無侄,蓋棺未免太傷心。」
蕉卿有《聽月樓詩》,不減慧業文人,宜紹壬之有餘痛也。
靖安天香居士舒夢蘭,字白香,負才名,其配李湘弦亦婉慧,有才子佳人之目。
李以中秋夜化去,白香悼傷甚至,所作《秋心集》中有《挽辭錄》一篇,稱堂中輓聯,以龔西原太守為最。
句云:「仙去何之,燒鼎白雲棲斷壑;神傷已甚,著書黃葉冷空山。」
真才子筆也。
又載陳果堂聯云:「千佛禮鳩摩,名士案頭賡昧旦;五更驚蛻羽,天香館畔咽秋風。」
一胡一 果泉中丞聯云:「蟾鏡掩清輝,歎當年玉宇瓊樓,難覓靈丸延壽藥;鹿車隨大隱,知此後故奩遺掛,重哦寒夜悼亡詩。」
劉星槎司馬聯云:「家有詩仙,惜到處名山,未能偕隱;身常禮佛,覺往生淨域,確有明征。」
吳蘭雪中翰聯云:「奔月訪姮娥,忍令天香虛舊館;持花歸淨土,徒煩松雪禮中峰。」
汪巽泉學士聯云:「仙娥明月是前身,想歸真翠水丹林,桂蕊靈香同郁烈;名士秋風添別恨,漫寄意繩床 經案,蟲絲落葉共淒清。」
皆名筆也。
韓芸舫中丞克均巡撫吾閩,其夫人以四月八日卒於官廨。
僚屬公挽多頌揚語,先生俱不愜意。
惟孫平叔督部一聯云:「解脫拈花剛佛日;證明因果在仙霞。」
韓見而歎曰:「畢竟名士,吐屬與眾不同。」
余由蘇藩引疾假歸,後一年,即遭亡室鄭夫人之痛。
百事俱廢,不但悼亡詩不能成一字,並輓聯亦無之。
惟手書「影徂心在」四字於靈帷而已。
憶程春海侍郎寄聯云:「淑德稱女師,孝著鄭經,禮修梁案;令名相夫子,澤流三一黨一 ,絮被萬家。」
語特矜重,足令泉壤生輝。
又林少穆撫部寄聯云:「相夫垂四十載辛勤,出處同心,晝錦歸來猶並轡;濟世具萬千緡功德,熾昌啟後,夜台化去合生天。」
則隱括余行狀語也。
又門人祝秋台侍讀春熙長聯云:「千里蒪羹,方偕歸隱,三間茆屋,倖免賃舂,卅八載鴻案相莊,痛半世釵荊,彤史遽亡賢德曜;鑒鞶才思,葭末心欽,書帶家聲,蘭猷耳熟,廿六年鯉庭陪侍,對後堂絲竹,絳帷望斷老彭宣。」
亦紀實之詞,尚非輓聯俗套。
陶雲汀官保,由徽撫蘇撫晉督兩一江一 ,前後將二十年,以勞瘁終於金陵。
賜謚「文毅」,入祀賢良祠。
余壬戌同年中,勳名之盛,未有如公者也。
卓海帆尚書秉恬哭以聯云:「天下大事公可屬;一江一 南遺愛民不忘。」
京中同人皆以為切當。
余亦寄聯挽之云:「尹文端厚澤深仁,重見一江一 鄉說遺愛;陳恪勤一精一心果力,方知楚產信多才。」
蓋宮保狀貌雄偉,方口豐髯,酷似其鄉陳恪勤公。
余藩吳日,因修陳公祠,拜像而知之。
曾紀以詩云:「省識鬚眉如有悟,始知從古楚才優。」
宮保聞之,亦頗自喜。
此聯猶前詩意也。
朱詠齋太宰士彥,亦余壬戌同年,一生以樸誠為上所倚任。
其直上書房時,尤以嚴氣正性自持,齗齗辨論之一聲 ,達於中外。
上在乾清宮時每遙識之。
比年奉命讞獄,周歷各省,不敢告勞。
甫還朝,未久即卒。
賜謚「文定」,加宮保銜,可謂備極哀榮矣。
余寄聯挽之云:「師範重三天,謦欬聲猶留殿陛;皇華週四國,樸誠望早式班聯。」
無溢美也。
陳芝楣中丞鑾由鼎甲翰林,出為一江一 南郡守,初權一江一 寧府,補授松一江一 府,旋調蘇州府,取白香山詩句,鐫一小印曰「自出承明三領郡」。
余藩吳時,芝楣適守蘇州,文采風華,傾其流輩。
以於余有推薦之誼,執弟子禮甚恭。
逾年,即擢監司都轉,陳臬開藩,遂被開府豫章之命。
旋移吳中,權一江一 督,兼河督。
近科詞臣名場之快利,未有如公者也。
聞其擢浙臬時,初覲京師,引對甚稱旨,有此後前程不可限量之褒,乃向用方殷,而修文遽召,年實限之,謂之何哉。
余以聯寄挽之云:「儀表稱科名,帝許雲程難限量;文章兼政事,我慚風義托淵源。」
哀挽通用之聯,亦有佳者。
如悼亡云:「春一江一 桃葉鶯啼濕;夜雨梅花蝶夢寒。」
「寶瑟無聲弦柱絕;瑤台有月鏡奩空。」
「穗帷忍痛安仁句;椎髺難忘德曜風。」
戚友云:「氣數不言仁者壽;性情猶見古之愚。」
「誄文作自先生婦;遺稿歸於後死朋。」
「蘭亭少長悲陳跡;玉局風光歎化身。」
「素車有客奔元伯;絕調無人繼廣陵。」
「雲深竹徑樽猶在;雪壓芝田夢不回。
「文章卓犖生無敵;風骨一精一靈沒有神白傅句。」
「事業已歸前輩錄;典型留與後人看坡公句。」
「稱觴尚憶登堂事;掛劍難為過墓情。」
「十載名場成勁敵;九重泉路盡一交一 期。」
達官云:「峴山碑墮羊公淚;浚縣圖留陸子型。」
處士云:「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風何處游。」
「上界由來足官府;西風何處哭文章。」
「墨雲香冷來禽館;薤露寒生賦鵩文。」
「不作風波於世上;別有天地非人間。」
又八字云:「未弭前思,頓作永別;追尋笑緒,皆為悲端。」
「一代傳人,鄭虔三絕;十年循吏,楊震四知。」
又十二字云:「像應少微星,彩落蕭辰悲夜月;名傳耆舊傳,芳流梓里憶春風。」
「小別遽招魂,始信憂勞能損壽;高堂久忘世,那堪遲暮轉摧心。」
叔挽侄云:「別室具銅盤,期爾從容光素業;中庭摧玉樹,愁余遲暮哭窮途。」
兄挽弟云:「同氣遽分途,原隰秋風魂不返;異時誰共被,池塘春草夢難通。」
兄挽妹云:「勁節勵冰霜,定卜瀧岡終有表;衰年鮮兄弟,可堪雷岸更無書。」
甥挽舅云:「有淚灑州門,千古白眉增太息;無才成宅相,廿年青眼益酸辛。」
婿挽翁云:「浮白自慚蘇子美;垂青空憶李文公。」
弟挽師雲;「問字感當年,重謁元亭空灑淚;傳經珍此地,載瞻絳帳暗摧心。」
曹薺原宮保文埴於乾隆末乞養裡居,歿於嘉慶三年。
彭文勤師輓聯云:「人爵貴,天爵更尊,解組學烏巢反哺;帝星升,臣星先隕,騎箕為龍馭前驅。」
富一陽一董文恭公身為太平宰相三十年,曾兩次畫像紫光閣,勳名之盛,一時罕有倫比;而身後清況,乃似寒門。
潘芸閣學士錫恩有輓聯云:「珠玉自天題,計兩番紫閣圖形,早有丹青傳相業;樓台無地起,綜卅載黃扉翊化,惟將清白表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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