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
36.浣溪沙 十二紅簾窣地深
浣溪沙
十二紅簾窣地深1,才移剷襪2又沉吟。
晚晴天氣惜輕一陰一3。
珠衱佩囊三合字4,寶釵攏髻兩分心5。
定緣何事濕蘭襟6。
【註釋】
1十二紅:太平鳥的別稱。
窣(sū):下垂。
2剷(chǎn)襪:只穿襪子而不穿鞋。
五代李煜《菩薩蠻》詞:「襪 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3輕一陰一:疏肅的樹一陰一。
4珠衱(jié):飾有珠玉的腰帶。
三合字:在兩個香囊上各繡三個半邊字,合在一起即成三個字。
男女雙方各戴一個香囊以示愛情。
5兩分心:女子的髮型,從中間分開。
6定緣:前世注定的姻緣。
何事:為什麼。
蘭襟:衣襟。
【詞譯】
整個早晨,你想編一個花環,把兩個人的愛圍住。
但花兒卻滑落了。
黃昏的時候,你垂下紅簾,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
可是藏不住的夕一陽一,流淌出來。
落霞與孤鶩齊飛時,愛的,不愛的,都已告別。
只剩柔情在徘徊不安。
相愛的季節。
你雖然有柳樹的腰肢,桃花的眼神,芳草的髮髻。
但春天又要走了,你不知道,花落誰家。
夜晚,花瓣合起。
你為誰憔悴?
不過是緣來緣散,
緣如水。
【評析】
此篇寫閨怨。
詞只就少女的形貌作了幾筆的勾勒,猶如兩組影像的組接。
上片描寫閨中場景和她猶豫不定的行動。
「十二紅簾窣地深,才移剷襪又沉吟」,繡織有太平鳥的紅色簾幕垂掛在地上,剛剛移動了腳步又遲疑起來。
起首這兩句,通過描寫垂掛的簾幕和猶疑的行為,渲染出女主人公若有所思、悵然若失的情態,把她的生活環境和內心矛盾含蓄而細膩地揭示了出來,為全詞營造出迷一離 恍惚的意境。
以下一句,「晚晴天氣惜輕一陰一」。
「晚」點明時間已值傍晚,「晴」說明天氣晴朗。
因為時候已經不早了,所以樹一陰一不再濃密,轉而疏肅。
此句表面上說的是少女對輕一陰一的憐惜,實際上是借物言己,惜一陰一以自惜,哀惋青春將逝,故要加倍珍惜。
下片是其梳妝打扮的特寫。
「珠衱佩囊三合字,寶釵攏髻兩分心。」
綴有珠玉的裙帶上佩帶著香囊,正切中了「三合」之吉日字;寶釵將髮髻攏起,好像分開的兩個心字。
如此一精一妙的刻畫,直使女主人公形神畢見了。
而「三合字」與 「兩分心」既是對女主人公裝束的如實描繪,也是對其和戀人雙方愛情關係的指代。
古代一陰一陽一家以十二地支配金、木、水、火,取生、旺、墓三者以合局,謂之「三合」,據以選擇吉日良辰。
釵也不僅是一種飾物,它還是一種寄情的表物。
古代戀人或夫妻之間有一種贈別的一習一 俗:女子將頭上的釵一分為二,一半贈給對方,一半自留,待到他日重見再合在一起。
辛棄疾詞《祝英台近?晚春》中的「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即在表述這種離情。
故此詞中「寶釵攏各兩分心」實際上飽含女主人公與自己所愛分離的痛楚。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末句「定緣何事濕蘭襟」的疑問:我倆的姻緣是前世注定的,你為什麼還要淚濕衣襟呢?看其語氣,是在反詰,似乎對前景充滿信心,其實隱憂無限。
或許女主人公早已清楚,這一美好姻緣在現實中屢遭創傷,幾??磨難乃致難以為續,而自己又委實難斷情緣,遂以慰語自安,亦求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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