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政要》擇官第七:貞觀元年,太宗謂房玄齡等曰:「致治之本,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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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政要》擇官第七

貞觀政要

擇官第七

【原文】

貞觀元年,太宗謂房玄齡等曰:「致治之本,惟在於審1。

量才授職,務省官員。

故《書》稱:『任官惟賢才。

』又云:『官不必備,惟其人。

』若得其善者,雖少亦足矣;其不善者,縱多亦奚為2?古人亦以官不得其才,比於畫地作餅,不可食也。

《詩》曰:『謀夫孔多,是用不就。

』又孔子曰:『官事不攝,焉得儉?』且『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3』。

此皆載在經典,不能具道。

當須更並省官員,使得各當所任,則無為而治矣。

卿宜詳思此理,量定庶官員位。」

玄齡等由是所置文武總六百四十員。

太宗從之,因謂玄齡曰:「自此倘有樂工雜類,假使術逾儕輩者4,只可特賜錢帛以賞其能,必不可超授官爵,與夫朝賢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遣諸衣冠以為恥累5。」

【註釋】

1審:審察。

2奚為:奚,疑問詞。

奚為即有何用處。

3腋:狐腋下的皮毛,純白珍美。

4儕(chai)輩:同輩,同一類的人。

5恥累:負擔,包袱,拖累。

【譯文】

貞觀元年,唐太宗對房玄齡等人說:「治理國家的根本在於審慎。

要根據一個人能力的大小授予官職,務必一精一減官員人數。

所以《尚書》說:『只選取賢良和有才能的人做官。

』同時《尚書》還說:『官員不在多,在於用人得當。

』如果任用了好官,儘管人數不多也可以讓天下得到治理;用了不好的官,人數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古人說不根據才能選擇官員,就像在地上畫餅不能充飢一樣。

《詩經》有句話:『參謀的人如果多了,決策的時候反而不知所從。

』孔子說:『官員不處理政務,官吏怎麼會得到一精一簡呢?』孔子還說:『一千隻羊的皮,不如一隻狐狸的毛。

』這些至理名言都載入史冊,數不勝數。

現在應當審查官吏,讓他們都能夠發揮各自的作用,那麼國家就可以無為而治了。

你應該仔細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確定官員的人數。」

房玄齡等人於是擬定出文武官員共六百四十人,唐太宗接受了這個數額,並對房玄齡說:「從今以後,如果誰有音樂、雜藝等一技之長,超過一般人的,只可以賞賜給他們錢財絲帛,一定不可獎賞過度,授予他們官職。

從而讓他們和朝廷的棟樑之才並肩而站,同桌而食,致使紳士、大夫引以為恥。」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玄齡、杜如晦曰:「公為僕射1,當助朕憂勞,廣開耳目,求訪賢哲。

比聞公等聽受辭訟2,日有數百。

此則讀符牒3不暇,安能助朕求賢哉?」

因敕尚書省,細碎務皆付左右丞4,惟冤滯大事合聞奏者,關於僕射。

【註釋】

1僕射:唐時負責行政的尚書省最高長官,左、右僕射各一人。

2辭訟:訴訟狀文。

3符牒:公文。

4左右丞:唐時尚書省僕射之下的官職。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房玄齡、杜如晦說:「你們身為僕射,應當幫助我排憂解難,廣開耳目,求訪賢能之人。

聽說你們每天要處理幾百件訴訟,這樣整天閱讀公文都來不及,怎麼能夠幫助我尋訪賢才呢?」

於是唐太宗下令尚書省把細碎的事情一交一 給左右丞處理,只有冤案被延誤應該奏請皇上這樣的大事,才一交一 給僕射處理。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夜恆思百姓間事,或至夜半不寐,惟恐都督1、刺史2堪養百姓以否。

故於屏風上錄其姓名,坐臥恆看,在官如有善事,亦具列於名下。

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輩實治亂所繫3,尤須得人。」

【註釋】

1都督:唐武德七年,改總管叫「都督」,掌督諸州兵、馬、甲、械、糧廩等,總判府事。

2刺史:官名。

隋初罷郡,以州統縣,州的長官,除雍州稱牧外,其餘稱刺史。

唐時改郡為州則稱刺史,改州為郡則稱太守。

3治亂所繫:關係國家的太平和動亂。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侍從的大臣們說:「我每天夜裡總想著民間的事情,有時到半夜還睡不著,就是擔心都督、刺史能否安撫百姓。

所以在屏風上記下他們的姓名,坐著躺下都可看看,他們在任上如果做了好事,也都記在他們的名下。

我住在深宮之中,看不到也聽不到遠處,所依靠的就是都督、刺史。

這些地方長官實在是關係到國家的太平和動亂,特別需要選擇得力的人。」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右僕射封德彝曰:「致安之本,惟在得人。

比來命卿舉賢,未嘗有所推薦。

天下事重,卿宜分朕憂勞,卿既不言,朕將安寄?」

對曰:「臣愚豈敢不盡情,但今未見有奇才異能。」

太宗曰:「前代明王使人如器,皆取士於當時,不借才於異代。

豈得待夢傅說1,逢呂尚2,然後為政乎?且何代無賢,但患遺而不知耳!」德彝慚赧3而退。

【註釋】

1傅說(yue):商代賢相。

相傳原是傅巖地方從事板築的一奴一隸。

商王武丁夢中得一聖人叫傅說,乃派人尋訪,果得到傅說。

傳說被任為大臣,治理朝政。

2呂尚:本姓姜,名望,又稱姜子牙。

其祖原居東方,與禹一起治水有功,封於呂,遂從其封姓。

傳說,呂尚早年貧窮,曾在商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宰牛賣肉,雖有才華,然懷才不遇。

後聽說文王求賢,遂到渭水支流釣魚,果為文王所賞識。

民間常稱他為「姜太公」。

3慚赧(nǎn):因羞愧而臉紅。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右僕射封德彝說:「天下太平的根本,在於得到合適的人才。

近來我讓你向我推薦人才,卻不見你有所行動。

天下的事情如此繁重,你應當為我分擔憂慮,你不向我推薦賢才,那我又能向誰詢問呢?」

封德彝回答說:「下臣雖然不才,怎麼敢不盡心盡力呢?只是現在我還沒有發現出類拔萃的俊傑。」

唐太宗說:「過去聖明的君主很善於使用人才,從眾多的人才中選拔傑出者加以重用,不一味地依靠前朝的遺老遺少。

哪裡像商代的國君武丁在夢中見到了他以後的丞相傅說,周文王占卜找到了將要輔佐他的姜太公,然後才開始治理國家呢?況且哪一個朝代沒有賢才,恐怕是被遺漏不被發現罷了。」

封德彝聽後,慚愧地退了下去。

【原文】

貞觀三年,太宗謂吏部尚書杜如晦曰:「比見吏部擇人,惟取其言詞刀筆1,不悉其景行2。

數年之後,惡跡始彰,雖加刑戮,而百姓已受其弊。

如何可獲善人?」

如晦對曰:「兩漢取人,皆行著鄉閭3,州郡貢之,然後入用,故當時號為多士。

今每年選集,向數千人,厚貌飾詞,不可知悉,選司但配其階品而已。

銓簡之理4,實所未一精一,所以不能得才。」

太宗乃將依漢時法令,本州辟召,會功臣等將行世封事,遂止。

【註釋】

1刀筆:這裡指文章。

2景行:崇高的德行。

3鄉閭:即鄉里。

4銓(quan)簡之理:選補官員的規章制度。

【譯文】

貞觀三年,唐太宗對吏部尚書杜如晦說:「我發現吏部選擇官員,只看他文才是否出眾,而不看他的道德品行。

幾年之後,這些人的劣跡漸漸敗露,雖然對他們進行了處罰,但是對老百姓已經造成了傷害。

那麼,如何才能夠選拔到優秀的官員呢?」

杜如晦說:「西漢和東漢選擇的官員,他們的美德聞名鄉里,成為眾人的楷模,然後他們被州郡推薦,最後才被任用,所以兩漢以選拔人才出眾而著稱。

現在每年所選的人才,多達數千人,這些人外表謹慎忠厚、言語巧加掩飾,不可能很全面地瞭解他們。

吏部只能做到授予他們品級和職位而已。

選補官員的規章制度,實在不夠完善,所以不能得到真正的人才。」

太宗於是打算依照兩漢時的法令,改由各州郡推薦人才,但因為功臣等人將實行世襲封官授爵制,這件事就停止了。

【原文】

貞觀六年,太宗謂魏徵曰:「古人云,王者須為官擇人,不可造次1即用。

朕今行一事,則為天下所觀;出一言,則為天下所聽。

用得正人,為善者皆勸;誤用惡人,不善者競進。

賞當其勞,無功者自退;罰當其罪,為惡者戒懼。

故知賞罰不可輕行,用人彌須慎擇2。」

徵對曰:「知人之事,自古為難,故考績3黜出陟,察其善惡。

今欲求人,必須審訪其行。

若知其善,然後用之,設令此人不能濟事,只是才力不及,不為大害,誤用惡人,假令強幹,為害極多。

但亂世惟求其才,不顧其行。

太平之時,必須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註釋】

1造次:魯莽,輕率。

2彌須慎擇:特別要慎重選擇。

3考績:考察政績。

【譯文】

貞觀六年,唐太宗對魏徵說:「古人說過,君主必須根據官職來選擇合適的人,不能輕率任用。

我現在辦一件事,就被天下人看到;說一句話,就被天下人聽到。

任用了正直的人,幹好事的都得到勸勉;錯用了壞人,不幹好事的就爭相鑽營求利。

獎賞和功績相當,沒有功勞的就會自動退避;懲罰和罪惡相稱,壞人就有所戒懼。

由此可知賞罰絕不可以輕易使用,用人更需要慎重選擇。」

魏徵對答說:「知人善任這件事,從古以來就是很難的,所以在考核勞績、決定貶降還是陞遷時,要察看他的善惡。

如今想找人才,必須仔細察訪他的品行。

如果瞭解到真是好的,然後才可任用。

假如此人不會辦事,只是才力不夠,還沒有什麼大害處。

錯用了壞人,假使他能力強會辦事,那為害就太多了。

但在亂世只求有才能,可以不管品行。

太平時候,必須才能、品行都好,方可任用。」

【原文】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1馬周上疏曰:「治天下者以人為本,欲令百姓安樂,惟在刺史、縣令。

縣令既眾,不可皆賢,若每州得良刺史,則合境蘇息,天下刺史悉稱聖意,則陛下可端拱巖廊之上,百姓不慮不安。

自古郡守、縣令,皆妙選賢德,欲有遷擢為將相,必先試以臨人,或從二千石2入為丞相及司徒3、太尉4者。

朝廷必不可獨重內臣,外刺史、縣令,遂輕其選。

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

太宗因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簡擇;縣令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註釋】

1侍御史:為御史台中的官員,主管審訊案件,彈劾百官。

2二千石:漢時稱郡守為二千石。

3司徒:官名。

西漢哀帝時,改丞相為大司徒,與大司空、大司馬合稱「三公」。

東漢時改稱司徒,與司空、太尉合稱「三公」,歷代相因。

在漢代,大司徒(司徒)身居宰相要職,國有大事,三公共議。

三國以後多以丞相掌握實權,司徒成為虛銜,授予有資望的大臣,無實職。

4太尉:武官名。

秦朝時中央設太尉,掌全國軍事,以後歷代都設太尉,輔佐皇帝處置軍政要事,掌握兵權。

【譯文】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說:「人才是治理好天下的根本。

要想讓百姓安居樂業,關鍵是選好刺史和縣令。

縣令那麼多,不可能都是賢才,如果每個州都能有一個好的刺史,那麼整個州就可以安定繁榮了。

如果全州的刺史都符合皇上的心意,那麼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百姓就不用憂慮不能安居樂業了。

自古以來,郡守、縣令都是一精一心挑選德才兼備的人擔任,打算提拔為將軍或宰相的,一定先讓他們做一段時間的地方官進行考察,有的從郡州官員升為宰相、司徒或太尉。

朝廷千萬不要只注意皇帝身邊大臣的選拔,而忽視州縣兩級主要官員的選拔。

百姓不能安居樂業,恐怕與此有關。」

於是太宗對侍臣說:「刺史由我親自挑選,縣令就由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每人推薦一人。」

【原文】

貞觀十一年,治書侍御史劉洎以為左右丞宜特加一精一簡,上疏曰:「臣聞尚書萬機,實為政本1,伏尋此選,授任誠難。

是以八座比於文昌2,二丞方於管轄,爰至曹郎,上應列宿,苟非稱職,竊位興譏。

伏見比來尚書省詔敕稽停,文案壅滯,臣誠庸劣,請述其源。

貞觀之初,未有令、僕3,於時省務繁雜,倍多於今。

而左丞戴胄、右丞魏徵並曉達吏方,質性平直,事應彈舉,無所迴避,陛下又假以恩慈,自然肅物4。

百司匪懈5,抑此之由。

及杜正倫續任右丞,頗亦厲下。

比者綱維不舉,並為勳親在位,器非其任,功勢相傾。

凡在官寮,未循公道,雖欲自強,先懼囂謗6。

所以郎中7予奪,惟事咨稟8;尚書依違9,不能斷決。

或糾彈聞奏,故事稽延,案雖理窮,仍更盤下。

去無程限,來不責遲,一經出手,便涉年載。

或希旨十失情,或避嫌抑理。

勾司以案成為事了,不究是非;尚書用便僻為奉公,莫論當否,互相姑息,惟事彌縫。

且選眾授能,非才莫舉,天工人代,焉可妄加?至於懿戚元勳,但宜優其禮秩,或年高及耄,或積病智昏,既無益於時宜,當置之以閒逸。

久妨賢路,殊為不可。

將救茲弊,且宜一精一簡尚書左右丞及左右郎中。

如並得人,自然綱維備舉,亦當矯正趨競,豈惟息其稽滯哉!」疏奏,尋以洎為尚書左丞。

【註釋】

1政本:施政的根本。

2文昌:星官名。

3令、僕:指尚書令和僕射。

4肅物:整肅,和順。

5匪懈:不敢懈怠。

6囂謗:浮薄的誹謗。

7郎中:官名。

唐代在六部各設四司,每司置郎中一人主事。

8咨稟:請示匯報。

9依違:猶豫不決,模稜兩可。

十希旨:觀望、順從上司的旨意。

勾司:審案的官吏。

天工人代:指君主代天理物,官員所做的事都是天事。

【譯文】

貞觀十一年,治書侍御史劉洎認為尚書左、右丞的人選應當特別一精一心挑選,上疏說:「臣知道尚書省日理萬機,是施政的中樞,這裡人員的選用任命,確實很不簡單。

所以左、右僕射和六部長官好比是天上文昌宮內的眾星,左右二丞好像是鎖管車轄,這些官員以及下至曹郎,也與上天的星宿相應,如果不能稱職,佔了位置會引起譏評。

我看到近來尚書省承受詔敕後擱下來不迅速執行,文書案卷堆積不及時處理,我雖庸劣無能,也請讓我講一講這種現象的由來。

在貞觀初年,沒有任命尚書令和左右僕射,當時尚書省裡公務繁雜,比今天成倍地多,左丞戴胄、右丞魏徵,都辦事熟練,公平正直,事情有問題就予以指責,從不迴避。

陛下對他們又信任愛護,自然能整肅綱紀。

各個部門之所以不敢懈怠,就是任人得當的緣故。

到杜正倫繼任右丞,也能夠對下面嚴格要求。

近來之所以綱紀不整,都是由於勳舊親戚佔據了位置,既無才能勝任,又憑功勳倚仗勢力互相傾軋。

其他官僚,也不能秉公辦事,即使想有所振作,又會先因畏懼爭吵譭謗而退縮。

所以一般事務都由郎中定奪,遇到難事就都向上面請示;尚書也模稜兩可,不能決斷,有些糾察彈劾的案件應該上奏,也故意拖延,事情雖已弄得很清楚,仍然盤問下屬。

公文發出去沒期限,回復來遲了也不指責,事情一經一交一 辦,就拖上成年累月。

有的只迎合上邊的旨意而不考慮是否和實情相符,有的為了避免嫌疑而不管是否在理。

辦案的部門只求辦成就了事,不追究是非;尚書把逢迎諂媚作為奉公守法,不管對錯,互相姑息,有了問題但求掩蓋。

而且官職應該從眾人中選拔有才能的授予,沒有才能就不應舉薦,官是代上天辦事,怎能隨便叫人來做?至於親戚元勳,只能給他們優厚的禮遇,他們有的高年老耄,有的因久病而理智不清,在當前既已做不出貢獻,就應讓他們休息去安度晚年。

讓他們長期在位阻礙進用賢能的途徑,這是極不恰當的。

為糾正這類弊端,應先一精一心挑選尚書左、右丞和左、右郎中,如果都用上稱職的人,自然綱紀確立,還能糾正那種奔走爭官做的歪風,這豈止是解決辦事拖拉啊!」奏章送了上去,不久便派劉洎做尚書左丞。

【原文】

貞觀十三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聞太平後必有大亂,大亂後必有太平。

大亂之後,即是太平之運也。

能安天下者,惟在用得賢才。

公等既不知賢,朕又不可遍識1,日復一日,無得人之理。

今欲令人自舉,於事何如?」

魏徵對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知人既以為難,自知誠亦不易。

且愚闇之人,皆矜能伐善2,恐長澆競3之風,不可令其自舉4。」

【註釋】

1遍識:一一考察。

2矜能伐善:以為自己有才能而忌恨別人。

3澆競:輕浮地競爭。

4自舉:自我舉薦。

【譯文】

貞觀十三年,唐太宗對侍臣說:「我聽說,太平之後必然天下大亂,大亂之後,必然又復歸太平。

大亂之後,即是太平之運。

要想使國泰民安,只有任用賢才。

你們既然不知道賢才,我又不可能一一加以考察,這樣下去是永遠得不到賢才的。

現在我下令讓人才自我推薦,你們看怎麼樣呢?」

魏徵回答說:「瞭解別人的人聰明,瞭解自己的人明智。

瞭解別人很不容易,瞭解自己就更為艱難。

並且愚昧無知的人,都自以為了不起,時常打擊比自己有才能的人。

這樣恐怕會助長世人攀比競爭的不良 風氣,我認為陛下不可這樣做。」

【原文】

貞觀十四年,特進魏徵上疏曰:

臣聞,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

父不能知其子,則無以睦一家;君不能知其臣,則無以齊萬國。

萬國咸寧,一人有慶,必藉忠良作弼,俊在官,則庶績其凝,無為而化矣。

故堯、舜、文、武見稱前載,鹹以知人則哲,多士盈朝1,元、凱2翼巍巍之功。

周、召3光煥乎之美。

然則四岳、九官、五臣、十亂4,豈惟生之於曩代5,而獨無於當今者哉?在乎求與不求。

好與不好耳!何以言之?夫美玉明珠,孔翠犀象,大宛之馬6,西旅之獒7,或無足也,或無情也,生於八荒之表,途遙萬里之外,重譯入貢8,道路不絕者,何哉?蓋由乎中國之所好也。

況從仕者懷君之榮,食君之祿,率之以義,將何往而不至哉?臣以為與之為孝,則可使同乎曾參、子騫9矣;與之為忠,則可使同乎龍逢、比干矣;與之為信,則可使同乎尾生、展禽矣;與之為廉,則可使同乎伯夷、叔齊矣。

【註釋】

1盈朝:充滿朝廷。

2元、凱:八元、八凱,傳說為舜的賢臣。

3周、召:周,周公,名旦,武王之弟。

召,召公,名爽,為周太保。

二公曾輔成王。

4四岳、九官、五臣、十亂:均指古代傳說中的著名賢臣。

5曩(nanɡ)代:從前的朝代。

6大宛之馬:大宛,古代西域國名。

漢武帝時,李廣利破其國,得汗血馬獻於朝。

7西旅之獒(ao):西旅,西夷國。

獒,大犬,武王時,西旅貢獒。

8重譯入貢:指言語不通,借助翻譯而獻貢。

9曾參、子騫:曾參,字子輿。

子騫,姓閔名損。

二人都是孔子的弟子,以孝著稱。

【譯文】

貞觀十四年,特進魏徵上疏說:

我聽說,瞭解臣子莫若君主,瞭解孩子莫若父親。

父親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就無法使家庭和睦;君主不瞭解自己的臣子,就不能治理國家。

而要使天下太平,皇帝無憂無患,那就要忠臣輔佐。

賢臣在朝就會政績卓越,這樣就可以無為而治了。

所以堯、舜、文王、武王能名存千古,他們都有知人之明,使賢才會聚於朝廷。

舜派八凱管理農耕,制定曆法,讓八元散佈教化,使國家內外歸順,建立了赫赫功業。

周公、召公輔佐周成王成就一代帝業,美名傳揚。

難道『四岳』、『九官』、『五臣』、『十亂』這樣的賢臣,只能生活在前朝,而當今唯獨沒有嗎?這只是在於國君求與不求、喜好與不喜好而已。

為什麼這樣說呢?像那些美玉明珠、孔雀翡翠、犀牛大象、大宛的寶馬、西夷國的獒,它們不是沒有手足,就是無情之物,出產在蠻荒的地方,離這裡有萬里之遙,但是還是有人源源不斷地把這些東西帶進來,為什麼呢?是因為這裡的人喜好它們罷了。

況且做官的人都仰慕陛下的盛德,享受君主賜予的俸祿,如果君主用道義引導他們,他們怎麼會不盡職盡責呢?我認為如果導之以孝,那麼就可以使他們像孝子曾參、子騫那樣加以重用;如果導之以忠,就可以把他們當做龍逢和比幹那樣的臣子而加以提拔;導之以信,就可使他們像尾生、展禽一樣;導之以廉,就可以使他們像伯夷、叔齊一樣。

【原文】

然而今之群臣,罕能貞白卓異者,蓋求之不切,勵之未一精一故也。

若勖之以公忠,期之以遠大,各有職分,得行其道;貴則觀其所舉,富則觀其所養,居則觀其所好,一習一 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因其材以取之,審其能以任之,用其所長,掩1其所短;進之以六正,戒之以六邪,則不嚴而自勵,不勸而自勉矣。

【註釋】

1掩(yǎn):掩蓋,遮蔽。

【譯文】

然而今天的群臣,潔身自好、才能出眾的人非常少有,恐怕是因為朝廷求賢之心不急切,沒有鼓勵勸勉他們的緣故。

如果用公正忠誠去要求他們,用建功立業去激勵他們,讓他們各盡其職,各安其位。

處高位則看其舉薦的人,身富則看其養育的人,閒居時看其所好,學習 時看其言語,窮困時看其氣節,卑賤時看其德行。

量才錄用,發揮他們的長處,克服他們的短處,用「六正」去勉勵他們,用「六邪」去警戒他們。

那麼,即使不嚴厲地對待他們,他們自己也會振奮,不用苦口婆心地勸勉,他們也會自己努力。

【原文】

故《說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

何謂六正?一曰萌芽未動,形兆未見,昭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要,預禁乎未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顯榮之處,如此者,聖臣也。

二曰虛心盡意,日進善道,勉主以禮義,諭主以長策,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如此者,良臣也。

三曰夙興夜寐,進賢不懈,數稱往古之行事,以厲主意,如此者,忠臣也。

四曰明察成敗,早防而救之,塞其間,絕其源,轉禍以為福,使君終以無憂,如此者,智臣也。

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職事,不受贈遺,辭祿讓賜,飲食節儉,如此者,貞臣也。

六曰家國昏亂,所為不諛,敢犯主之嚴顏,面言主之過失,如此者,直臣也。

是謂六正。

何謂六邪?一曰安官貪祿,不務公事,與世浮沉,左右觀望,如此者,具臣1也,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隱而求主之所好而進之,以快主之耳目,偷合苟容2,與主為樂,不顧其後害,如此者,諛臣也。

三曰內實險詖3,外貌小謹4,巧言令色,妒善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隱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匿5其美,使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

四曰智足以飾非,辯足以行說,內離骨肉之親,外構朝廷之

亂,如此者,讒臣也。

五曰專權擅勢,以輕為重,私門成一黨一 ,以富其家,擅矯主命,以自貴顯,如此者,賊臣也。

六曰諂主以佞邪,陷主於不義,朋一黨一 比周,以蔽主明,使白黑無別,是非無間,使主惡佈於境內,聞於四鄰,如此者,亡國之臣也。

是謂六邪。

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

生則見樂,死則見思,此人臣之術也。」

《禮記》曰:「權衡誠懸,不可欺以輕重。

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

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圓。

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

然則臣之情偽,知之不難矣。

又設禮以待之,執法以御之,為善者蒙賞,為惡者受罰,安敢不企及乎?安敢不盡力乎?

國家思欲進忠良,退不肖,十有餘載矣,徒聞其語,不見其人,何哉?蓋言之是也,行之非也,言之是,則出乎公道,行之非,則涉乎邪徑。

是非相亂,好惡相攻。

所愛雖有罪,不及於刑;所惡雖無辜,不免於罰。

此所謂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者也。

或以小惡棄大善,或以小過忘大功。

此所謂君之賞不可以無功求,君之罰不可以有罪免者也。

賞不以勸善,罰不以懲惡,而望邪正不惑,其可得乎?若賞不遺疏遠,罰不阿親貴,以公平為規矩,以仁義為準繩,考事以正其名,循名以求其實,則邪正奠隱,善惡自分。

然後取其實,不尚其華,處其厚,不居其薄,則不言而化,期月而可知矣。

若徒愛美錦,而不為民擇官,有至公之言,無至公之實,愛而不知其惡,憎而遂忘其善,徇私情以近邪佞,背公道而遠忠良,則雖夙夜不怠,勞神苦思,將求至理,不可得也。

書奏,甚嘉納之。

【註釋】

1具臣:白吃飯的大臣。

2偷合苟容:裝樣子迎合討好別人。

3險詖(bi):邪惡不正。

4小謹:小心謹慎。

5匿:隱藏。

【譯文】

因此漢代劉向在《說苑》中寫道:「臣子的行為,表現為六正六邪。

實行六正則臣子光榮,犯了六邪之罪則臣子恥辱。

什麼是六正呢?一是有先見之明,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之前,臣子能夠預見到得失存亡的利害,使君主免於禍患,永保一江一 山穩固,這樣的臣子,是聖臣。

二是虛心進諫,勸告君主實行禮義,幫助君主成就善事,避免君主犯錯誤,這樣的臣子,是良臣。

三是廢寢忘食,兢兢業業,不斷地為朝廷舉薦賢才,不斷用古代聖賢的楷模來勉勵君主,勵一精一圖治,這樣的臣子,是忠臣。

四是明察秋毫,防微杜漸,斷絕禍患產生的根源,轉危為安,使君主高枕無憂,這樣的臣,是智臣。

五是奉公守法,不收賄賂,謙讓節制,這樣的臣子,是貞臣。

六是國家混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面指出君主的過錯,這樣的臣子,是直臣。

以上就是所說的『六正』。

那麼六邪是什麼呢?一是貪得無厭,不務正業,苟且偷生,沒有立場,這樣的臣子,是具臣。

二是認為君主說的話都是好的,君主的行為都是對的,只會趨炎附勢,助長君主的逸樂,不顧嚴重後果,這樣的臣子,是諛臣。

三是內心陰險,外表拘謹,八面玲瓏,嫉賢妒能,要想提拔誰,就只說好的,隱瞞過失,要想排擠誰,就誇大他的缺點,掩蓋他的優點,致使君王賞罰不明,下達的命令又不被執行,這樣的臣子,是奸臣。

四是憑著自己的機巧辯才,掩過飾非,對內離間骨肉之情,對外製造朝廷混亂,這樣的臣子,是讒臣。

五是專權霸道,不可一世,私結友一黨一 ,聚斂財富,偽造君主的詔令,以顯貴自居,這樣的臣子,是賊臣。

六是用邪道歪門迷惑君主,陷君主於不仁不義之境,蒙蔽君主,使他不辨是非曲直,臭名昭彰,這樣的臣子,是亡國之臣。

這就是所說的『六邪』。

如果賢臣做到六正,避免六邪,那麼朝廷就會安寧,國家也會太平。

生時為百姓造福,死後被人追憶思念,這就是為臣之道。」

此外,《禮記》說:「秤桿一提,物體的輕重就稱出來了;繩墨一拉,曲直就顯示出來了;規矩一比,方圓也就清楚了。

有德之人都明白事理,不能妄說他們奸詐。」

可見臣子盡忠與否,其實不難辨別,如果朝廷能夠對他們以禮相待,以法約束,行善的能夠加以褒獎,作惡的能夠處以刑罰,他們怎麼會不盡力呢?

朝廷想要提攜忠正善良的大臣,貶斥不賢之臣,已經有十幾年了,但是為什麼沒有落實呢?是因為只說不做。

表面上是行公道,實際上行為不端。

這樣,是與非互相矛盾,好與惡相互攻擊。

自己喜歡的人即使有罪,也不會受到處罰,自己不喜歡的人即使清白無辜,總會有罪名上身。

這就是喜歡他就會使他存活,憎恨他就會將其置於死地。

或者因為小小的過失而忘記巨大的功勞,因小小的缺點而忽略良好的品行,所以君主不可以獎賞無功之人,君主的刑罰不可以漏掉有罪的人。

獎賞不能勉勱大家為善,懲罰不能禁止一些人作惡。

既然這樣,我們希望達到邪正分明,怎麼去加以實現呢?如果賞賜時不忘被疏遠的臣子,處罰時不庇護親近的人,做到公平仁義,實事求是,那麼邪惡就會無處藏身,善惡自然涇渭分明。

崇尚質實,不慕虛華,觀察官員是否仁厚,不到一個月就會清清楚楚。

那些不誠實的臣子,他們的大公無私只表現在言語上而不落實在行動上,這樣的官員是不會為民著想的。

如果喜歡臣子,就對他們的缺點視而不見,厭惡他們就認為他們一無是處,被一己私慾驅使、親近奸邪的臣子,背離公正之道而疏遠忠臣良將。

一旦如此,即使夜以繼日地為政務操勞,對治國也是於事無補的。

看過奏書後,唐太宗欣然接受。

【原文】

貞觀二十一年,太宗在翠微宮1,授司農卿2李緯戶部尚書3。

房玄齡是時留守京城。

會有自京師來者,太宗問曰:「玄齡聞李緯拜尚書,如何?」

對曰:「但雲李緯大好髭鬚,更無他語。」

由是改授洛州刺史。

【註釋】

1翠微宮:在長安縣,武德八年建,貞觀十年廢,貞觀二十一年復修。

2司農卿:唐時掌倉儲等事的官職。

3戶部尚書:戶部長官。

【譯文】

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在翠微宮加授司農卿李緯為戶部尚書。

房玄齡當時留守在京城任職。

有個官員從京城來,唐太宗問他:「房玄齡聽說李緯出任尚書之後,有什麼意見呢?」

那個官員回答:「只聽到房玄齡說李緯喜歡留一胡一 子,再沒有其他評語。」

唐太宗聽後,改任李緯為洛州刺史。

【評析】

《擇官》篇在於進一步闡述「致安之本,惟在得人」的思想和具體辦法。

一是主管大臣要把擇官用人作為大事來處理。

「公為僕射,當助朕憂勞,廣開耳目,求訪賢哲」,「讀符牒不暇,安能助朕求賢哉?」

便體現了唐太宗這一指導思想,並敕尚書省,細碎事務皆付左右丞。

一是要妥善辦理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吏的選拔和管理。

「朝廷必不可獨重內臣,外刺史、縣令,遂輕其選。

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

「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輩實治亂所繫,尤須得人」。

一是要講求質量,務求稱職。

「當須更並省官員,使得各當所任,則無為而治矣」。

「亂世惟求其才,不顧其行。

太平之時,必須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太宗與魏徵一致認為「何代無賢,但患遺而不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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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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