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72列傳第六十二
文學
丘靈鞠 檀超 卞彬 丘巨源 王智深 崔慰祖 祖沖之
賈希鏡 袁峻 劉昭 鍾嶸 周興嗣 吳均 劉勰 何思澄
任孝恭 顏協 紀少瑜 杜之偉 顏晃 岑之敬 何之元
徐伯一陽一 張正見 阮卓
易云:「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孔子曰:「煥乎其有文章。」
自漢以來,辭人代有,大則憲章典誥,小則申抒一性一靈。
至於經禮樂而緯國家,通古今而述美惡,非斯則莫可也。
是以哲王在上,鹹所敦悅。
故云「言之不文,行之不遠」。
自中原沸騰,五馬南度,綴文之士,無乏於時。
降及梁朝,其流彌盛。
蓋由時主儒雅,篤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煥乎俱集。
於時武帝每所臨幸,輒命群臣賦詩,其文之善者賜以金帛。
是以縉紳之士,咸知自勵。
至有陳受命,運接亂離,雖加獎勵,而向時之風一流息矣。
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悴。」
豈金陵之數將終三百年乎?不然,何至是也。
宋史不立文學傳,齊、梁皆有其目。
今綴而序之,以備此篇云爾。
丘靈鞠,吳興烏程人也。
祖系,秘書監。
父道真,護軍長史。
靈鞠少好學,善屬文,州辟從事。
詣領軍沈演之,演之曰: 「身昔為州職,詣領軍謝晦,賓主坐處,政如今日。
卿將來復如此也。」
累遷員外郎。
宋孝武殷貴妃亡,靈鞠獻輓歌三首,云:「雲橫廣階闇,霜深高殿寒。」
帝擿句嗟賞。
後為烏程令,不得志。
泰始初,坐事禁錮數年。
褚彥回為吳興太守,謂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靈鞠及沈勃耳。」
乃啟申之。
明帝使著大駕南討記論。
久之,除太尉參軍。
升明中,為正員郎,兼中書郎。
時方禪讓,齊高帝使靈鞠參掌詔策。
建元元年,轉中書郎,敕知東宮手筆。
嘗還東,詣司徒褚彥回別,彥回不起,曰:「比腳疾更增,不復能起。」
靈鞠曰:「腳疾亦是大事,公為一代鼎臣,不可復為覆餗。」
其強切如此。
不持形儀,唯取笑適。
尋又掌知國史。
武帝即位,為通直常侍,尋領東觀祭酒。
靈鞠曰:「人居官願數遷,使我終身為祭酒不恨也。」
永明二年,領驍騎將軍。
靈鞠不樂武位,謂人曰:「我應還東掘顧榮塚。
江南地方數千里,士子風一流皆出此中。
顧榮忽引諸傖輩度,妨我輩塗轍,死有餘罪。」
靈鞠好飲酒,臧否人物,在沈深座,見王儉詩,深曰 :「王令文章大進。」
靈鞠曰:「何如我未進時。」
此言達儉。
靈鞠宋時文名甚盛,入齊頗減,蓬髮弛縱無形儀,不事家業。
王儉謂人曰:「丘公仕宦不進,才亦退矣。」
位長沙王車騎長史,卒。
著江左文章錄序,起太興,訖元熙。
文集行於時。
子遲。
遲字希范,八歲便屬文 。
靈鞠常謂「氣骨似我」。
黃門郎謝超宗、征士何點並見而異之。
在齊,以秀才累遷殿中郎。
梁武帝平建鄴,引為驃騎主簿,甚被禮遇。
時勸進梁王及殊禮,皆遲文也。
及踐阼,遷中書郎,待詔文德殿。
時帝著連珠,詔群臣繼作者數十人,遲文最美。
坐事免,乃獻責躬詩,上優辭答之。
後出為永嘉太守,在郡不稱職,為有司所糾。
帝一愛一其才,寢其奏。
天監四年,中軍將軍臨川王宏北侵魏,以為諮議參軍,領記室。
時陳伯之在北,與魏軍來拒,遲以書喻之,伯之遂降。
還拜中書侍郎,遷司空從事中郎,卒官。
遲辭采麗逸,時有鍾嶸著詩評云:「范雲婉轉清便,如流風回雪。
遲點綴映媚,似落花依草。
雖取賤文通,而秀於敬子。」
其見稱如此。
仲孚字公信,靈鞠從孫也。
少好學,讀書常以中宵鐘鳴為限。
靈鞠嘗稱為千里駒也。
齊永明初,為國子生 。
王儉曰 :「東南之美,復見丘生。」
舉高第,未調,還鄉里。
家貧,乃結群盜為之計,劫掠三吳。
仲孚聰明有智略,群盜畏服,所行皆果,故亦不發。
為於湖令,有能名,太守呂文顯當時幸臣,陵詆屬縣,仲孚獨不為屈。
明帝即位,為曲阿令,會稽太守王敬則反,乘朝廷不備,反問至而前鋒已屆曲阿。
仲孚鑿長岡埭,瀉瀆水,以阻其路。
敬則軍至,遇瀆涸,果頓兵不得進,遂敗。
仲孚以拒守功,遷山一陰一令,居職甚有聲稱。
百姓謠曰:「二傅、沈、劉,不如一丘。」
前世傅琰父子、沈憲、劉玄明相繼宰山一陰一,並有政績,言仲孚皆過之。
齊末政亂,頗有贓賄,為有司所舉,將見收,竊逃還都,會赦不問。
梁武帝踐阼,復為山一陰一令。
仲孚長於撥煩,善適權變,吏人敬服,號稱神明,政為天下第一。
後為衛尉卿,恩任甚厚。
初起雙闕,以仲孚領大匠,累遷豫章內史,在郡更勵清節。
頃之卒,贈給事黃門侍郎。
喪將還,豫章老幼號哭攀送,車輪不得前。
仲孚為左丞,撰皇典二十卷,南宮故事百卷,又撰尚書具事雜儀行於世。
檀超字悅祖,高平金鄉人也。
祖嶷之字弘宗,宋南琅邪太 守。
父道彪字萬壽,位正員郎。
超少好文學,放誕任氣,解褐州西曹。
蕭惠開為別駕,超便抗禮。
惠開自以地位居前,稍相陵辱,而超舉動嘯傲,不以地勢推之,張目謂曰:「我與卿俱是國家微賤時外戚耳,何足以一爵高人!」蕭太后,惠開之祖姑,長沙景王妃,超祖姑也,故超以此議之。
惠開欣然,更為刎頸之交。
後位國子博士,兼左丞。
超嗜酒,好談詠,自比晉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謂人曰:「猶覺我為優也。」
齊高帝賞一愛一之,後為司徒右長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與驃騎記室江淹掌史職,上表立條例:開元紀號,不取宋年;封爵各詳本傳,無假年表。
又制著十志,多為左僕射王儉所不同。
既與物多忤,史功未就,徙交州,於路見殺。
江淹撰成之,猶不備也。
時有豫章熊襄著齊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書堯典謂之虞書,則附所述通謂之齊書,名為河洛金匱。」
又有吳邁遠者,好為篇章,宋明帝聞而召之 。
及見曰 :「此人連絕之外,無所復有。」
邁遠好自誇而蚩鄙他人,每作詩,得稱意語,輒擲地呼曰:「曹子建何足數哉!」超聞而笑曰:「昔劉季緒才不逮於作者,而好抵訶人文章。
季緒瑣瑣,焉足道哉,至於邁遠,何為者乎。」
超叔父道鸞字萬安,位國子博士、永嘉太守,亦有文學,撰續晉一陽一秋二十卷。
卞彬字士蔚,濟一陰一冤句人也。
祖嗣之,中領軍。
父延之,弱冠為上虞令,有剛氣。
會稽太守孟顗以令長裁之,積不能容,脫幘投地曰:「我所以屈卿者,政為此幘耳。
今已投之卿矣。
卿以一世勳門,而傲天下國士。」
拂衣而去。
彬險拔有才,而與物多忤。
齊高帝輔政,袁粲、劉彥節、 王蘊等皆不同,而沈攸之又稱兵反。
粲、蘊雖敗,攸之尚存。
彬意猶以高帝事無所成,乃謂帝曰:「比聞謠云『可憐可念一屍一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暫鳴死滅族』。
公頗聞不 ?」
時蘊居父憂,與粲同死,故云「一屍一著服」也。
「服」者,衣也。」
孝子不在日代哭」者,褚字也 。
彬謂沈攸之得志,褚彥回當敗,故言哭也。
列管謂蕭也。
高帝不悅,及彬退,曰:「彬自作此。」
後常於東府謁高帝,高帝時為齊王。
彬曰:「殿下即東宮為府,則以青溪為鴻溝,鴻溝以東為齊,以西為宋。」
仍詠詩云:「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遂大忤旨,因此擯廢數年,不得仕進。
乃擬趙壹窮鳥為枯魚賦以喻意。
後為南康郡丞。
彬頗飲酒,擯棄形骸,仕既不遂,乃著蚤虱、蝸蟲、蝦蟆等賦,皆大有指斥。
其蚤虱賦序曰:「余居貧,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縕,有生所托,資其寒暑,無與易之。
為人多病,起居甚疏,縈寢敗絮,不能自釋。
兼攝一性一懈墮,懶事皮膚,澡刷不謹,澣沐失時。
四體獰獰,加以臭穢,故葦席蓬纓之間,蚤虱猥流。
一婬一癢渭濩,無時恕肉,探揣擭撮,日不替手。
虱有諺言,『朝生暮孫』,若吾之虱者,無湯沐之慮,絕相吊之憂,晏聚乎久褲爛布之裳,復不懃於討捕,孫孫子子,三十五歲焉。」
其略言皆實錄也。
又為禽一獸決錄。
目禽一獸云:「羊一性一婬一而佷,豬一性一卑而率,鵝一性一頑而傲,狗一性一險而出。」
皆指斥貴勢。
其羊一婬一佷,謂呂文顯;豬卑率,謂朱隆之;鵝頑傲,謂潘敞;狗險出,謂文度。
其險詣如此。
蝦蟆俺云:「紆青拖紫,名為蛤魚。」
世謂比令僕也。
又云:「蝌斗唯唯,群浮闇水,唯朝繼夕,聿役如鬼。」
比令史諮事也。
文章傳於閭巷。
後歷尚書比部郎,安吉令,車騎記室。
彬一性一好飲酒,以瓠壺瓢勺杬皮為具,著帛冠,十二年不改易。
以大瓠為火籠,什物多諸詭異。
自稱卞田居,婦為傅蠶室。
或謂曰:「卿都不持一操一, 名一器何由得升?」
彬曰:「擲五木子,十擲輒鞬,豈復是擲子之拙。
吾好擲,政極此耳。」
後為綏建太守,卒官。
永明中,琅邪諸葛勖為國子生,作雲中賦,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
坐事系東冶,作東冶徒賦 。
武帝見,赦之。
又有陳郡袁嘏,自重其文,謂人云:「我詩應須大材迮之,不爾飛去。」
建武末,為諸暨令,被王敬則賊所殺。
時有廣陵高爽,博學多材。
劉蒨為晉陵縣,爽經途詣之,了不相接,爽甚銜之。
俄而爽代蒨為縣,蒨遣迎贈甚厚。
爽受餉,答書云:「高晉陵自答。」
人問其所以,答云:「劉蒨餉晉陵令耳,何關爽事。」
又有人送書與爽告躓,云:「比日守羊困苦。」
爽答曰:「守羊無食,何不貨羊糴米。」
孫抱為延陵縣,爽又詣之,抱了無故人之懷。
爽出從縣合下過,取筆書鼓云:「徒有八尺圍,腹無一寸腸,面一皮如許厚,受打未詎央。」
爽機悟多如此。
坐事被系,作鑊魚賦以自況,其文甚工 。
後遇赦免,卒。
抱東莞人。
父廉,吳興太守。
抱善吏職,形體肥壯,腰帶十圍,爽故以此激之。
丘巨源,蘭陵蘭陵人也。
少舉丹一陽一郡孝廉,為宋孝武所知。
大明五年,敕助徐爰撰國史。
帝崩,江夏王義恭取掌書記。
明帝即位,使參詔誥,引在左右。
自南台御史為王景文鎮軍參軍。
寧喪還家。
元徽初,桂一陽一王休范在尋一陽一,以巨源有筆翰,遣船迎之,餉以錢物。
巨源因齊高帝自啟,敕板起之,使留都下。
桂一陽一事起,使於中書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請。
巨源望有封賞,既而不獲,乃與尚書令袁粲書自陳,竟不被申。
沈攸之事,高帝又使為尚書符荊州,以此又望賞異,自此意常不滿。
後除武昌太守,拜竟,不樂江外行。
武帝問之,巨源曰:「古人云,『甯飲建鄴水,不食武昌魚』。
臣年已老,甯死於 建鄴。」
乃以為餘杭令。
明帝為吳興,巨源作秋胡詩,有譏刺語,以事見殺。
時又有會稽孔廣、孔逭皆才學知名。
廣字淹源,美容止,善吐論。
王儉、張緒鹹美之。
儉常云:「廣來使人廢簿領,匠不須來,來則莫聽去。」
緒數巾車詣之,每歎云:「孔廣使吾成輕薄祭酒。」
仕至揚州中從事。
逭抗直有才藻,制東都賦,於時才士稱之。
陳郡謝瀹年少時游會稽還,父莊問:「入東何見,見孔逭不?」
見重如此。
著三吳決錄,不傳。
終於衛軍武陵王東曹掾。
又時有虞通之、虞和、司馬憲、袁仲明、孫詵等,皆有學行,與廣埒名。
通之、和皆會稽余姚人,通之善言易,至步兵校尉。
和位中書郎、廷尉,少好學,居貧屋漏,恐濕墳典,乃舒被覆書,書獲全而被大濕。
時人以比高鳳。
憲字景思,河內溫人,待詔東觀為學士,至殿中郎,口辯有才地,使魏見稱於北。
仲明,陳郡人,撰晉史,未成而卒。
初仲明與劉融、卞鑠俱為袁粲所賞,恆在坐席。
粲為丹一陽一尹,取鑠為主簿。
好詩賦,多譏刺世人,坐徙巴州。
詵字休群,太原中都人,一愛一文,尤賞泉石。
卒於御史中丞。
王智深字雲才,琅邪臨沂人也。
少從陳郡謝超宗學屬文。
好飲酒,拙澀乏風儀 。
仕齊為豫章王大司馬參軍,兼記室。
武帝使太子家令沈約撰宋書,疑立袁粲傳,以審武帝。
帝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
約又多載孝武、明帝諸褻黷事,上遣左右語約曰:「孝武事跡不容頓爾。
我昔經事宋明帝,卿可思諱惡之義。」
於是多所省除。
又敕智深撰宋紀,召見芙蓉堂,賜衣服給宅。
智深告貧於豫章王,王曰:「須卿書成,當相論以祿。」
書成三十卷。
武帝后召見智深於璿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武帝崩。
隆昌元年,敕索其書。
智深遷為竟陵 王司徒參軍。
免官。
家貧無人事,嘗餓五日不得食,掘莞根食之。
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與衣食。
卒於家。
崔慰祖字悅宗,清河東武城人也。
父慶緒,永明中為梁州刺史。
慰祖解褐奉朝請。
父喪不食鹽,母曰:「汝既無兄弟,又未有子胤。
毀不滅一性一,政當不進餚羞耳,如何絕鹽。
吾今亦不食矣。」
慰祖不得已,從之。
父梁州之資,家財千萬,散與宗族。
漆器題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遠近 。
料得父時假貰文疏,謂族子紘曰:「彼有自當見還,彼無吾何言哉。」
悉火焚之。
好學,聚書至萬卷。
鄰里年少好事者來從假借,日數十帙。
慰祖親自取與,未嘗為辭。
為始安王遙光撫軍刑獄,兼記室。
遙光好棋,數召慰祖對戲。
慰祖輒辭拙,非朔望不見也。
建武中詔舉士,從兄慧景舉慰祖及平原劉孝標並碩學。
帝欲試以百里,慰祖辭不就。
國子祭酒沈約、吏部郎謝朓嘗於吏部省中賓友俱集,各問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餘事,慰祖口吃無華辭,而酬據一精一悉,一座稱服之。
朓歎曰:「假使班、馬復生,無以過此。」
慰祖賣宅須四十五萬,買者云:「寧有減不 ?」
答曰 :「誠異韓伯休,何容二價。」
買者又曰:「君但賣四十六萬,一萬見與。」
慰祖曰:「豈是我心乎?」
少與侍中江祀款,及祀貴,常來候之,而慰祖不往也。
與丹一陽一丞劉渢素善,遙光據東府反,慰祖在城內。
城未潰一日,渢謂之曰:「卿有老母,宜出。」
命門者出之。
慰祖詣闕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晉人物,為四十卷,半成。
臨 卒,與從弟緯書云:「常欲更注遷、固二史,采史、漢所漏二百餘事,在廚簏,可檢寫之,以存大意。
海岱志良未周悉,可寫數本付護軍諸從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寅、劉洋、裴揆,令後世知吾微有素業也。」
又令以棺親土,不須磚,勿設靈座。
祖沖之字文遠,范一陽一遒人也。
曾祖台之,晉侍中。
祖昌,宋大匠卿。
父朔之,奉朝請。
沖之稽古,有機思,宋孝武使直華林學省,賜宅宇車服。
解褐南徐州從事、公府參軍。
始元嘉中,用何承天所制歷,比古十一家為密。
沖之以為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言之。
孝武令朝士善歷者難之,不能屈。
會帝崩不施行。
歷位為婁縣令,謁者僕射。
初,宋武平關中,得姚興指南車,有外形而無機杼,每行,使人於內轉之。
升明中,齊高帝輔政,使沖之追修古法。
沖之改造銅機,圓轉不窮,而司方如一,馬鈞以來未之有也。
時有北人索馭驎者亦云能造指南車,高帝使與沖之各造,使於樂游苑對共校試,而頗有差僻,乃毀而焚之。
晉時杜預有巧思,造欹器,三改不成。
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沖之造欹器獻之,與周廟不異。
文惠太子在東宮,見沖之曆法,啟武帝施行。
文惠尋薨又寢。
轉長水校尉,領本職。
沖之造安邊論,欲開屯田,廣農殖。
建武中,明帝欲使沖之巡行四方,興造大業,可以利百姓者,會連有軍事,事竟不行。
沖之解鍾律博塞,當時獨絕,莫能對者。
以諸葛亮有木牛流馬,乃造一器,不因風水,施機自運,不勞人力。
又造千里船,於新亭江試之,日行百餘里。
於樂游苑造水碓磨,武帝親自臨視。
又特善算。
永元二年卒,年七十二。
著易老莊義,釋論語、孝經,注九章,造綴述數十篇。
子曬之。
曬之字景爍,少傳家業,究極一精一微,亦有巧思。
入神之妙,般、倕無以過也。
當其詣微之時,雷霆不能入。
嘗行遇僕射徐勉,以頭觸之,勉呼乃悟。
父所改何承天歷時尚未行,梁天監初,曬之更修之,於是始行焉。
位至太舟卿。
曬之子皓,志節慷慨,有文武才略。
少傳家業,善算歷。
大同中為江都令,後拜廣陵太守。
侯景陷台城,皓在城中,將見害,乃逃歸江西。
百姓感其遺惠,每相蔽匿。
廣陵人來嶷乃說皓曰:「逆豎滔天,王室如毀,正是義夫發憤之秋,志士忘軀之日。
府君荷恩重世,又不為賊所容。
今逃竄草間,知者非一,危亡之甚,累棋非喻。
董紹先雖景之心腹,輕而無謀,新克此州,人情不附,襲而殺之,此一壯士之任耳。
今若糾率義勇,立可得三二百人。
意欲奉戴府君,剿除凶逆,遠近義徒,自當投赴。
如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勳;必天未悔禍,事生理外,百代之下,猶為梁室忠臣。
若何?」
皓曰:「僕所願也,死且甘心。」
為要勇士耿光等百餘人襲殺景兗州刺史董紹先,推前太子舍人蕭勉為刺史,結東魏為援。
馳檄遠近,將討景。
景大懼,即日率侯子鑒等攻之。
城陷,皓見執,被縛射之,箭遍體,然後車裂以徇。
城中無少長,皆埋而射之。
來嶷字德山,幼有奇節,兼資文武。
既與皓義舉,邵陵王承製除步兵校尉、秦郡太守,封永甯縣侯。
及皓敗,並兄弟子侄遇害者十六人。
子法敏逃免,仕陳為海陵令。
賈希鏡,平一陽一襄陵人也。
祖弼之,晉員外郎。
父匪之,驃騎參軍。
家傳譜學。
宋孝武時,青州人發古塚,銘云:「青州世子,東海女郎。」
帝問學士鮑照、徐爰、蘇寶生,並不能悉。
希鏡對曰:「此是司馬越女嫁苟晞兒。」
檢訪果然,由是見遇,敕希鏡注郭子。
升明中,齊高帝嘉希鏡世學,取為驃騎參軍、武陵王國郎中令。
歷大司馬司徒府參軍。
竟陵王子良使希鏡撰見客譜,出為句容令。
先是,譜學未有名家,希鏡祖弼之廣集百氏譜記,專心習業。
晉太元中,朝廷給弼之令史書吏,撰定繕寫,藏秘閣及左戶曹。
希鏡三世傳學,凡十八州士族譜,合百帙,七百餘卷,該究一精一悉,皆如貫珠,當時莫比。
永明中,衛將軍王儉抄次百家譜,與希鏡參懷撰定。
建武初,希鏡遷長水校尉,傖人王泰寶買襲琅邪譜,尚書令王晏以啟明帝,希鏡坐被收,當極法。
子棲長謝罪,稽顙流血,朝廷哀之,免希鏡罪。
後為北中郎參軍,卒。
撰氏族要狀及人名書,並行於時。
袁峻字孝高,陳郡一陽一夏人,魏郎中令渙之八世孫也。
早孤,篤志好學。
家貧無書,每從人假借,必皆抄寫,自課日五十紙,紙數不登則不止。
訥言語,工文辭。
梁武帝雅好辭賦,時獻文章於南闕者相望焉。
天監六年,峻乃擬揚雄官箴奏之。
帝嘉焉,賜束帛,除員外郎,散騎侍郎,直文德學士省,抄史記、漢書各為二十卷。
又奉敕與陸倕各制新闕銘雲。
劉昭字宣卿,平原高唐一人,晉太尉寔九世孫也。
祖伯龍,居父憂以孝聞,宋武帝敕皇太子諸王並往弔慰,官至少府卿。
父彪,齊征虜晉安王記室。
昭幼清警,通老、莊義。
及長,勤學善屬文,外兄江淹早相稱賞。
梁天監中,累遷中軍臨川王記室。
初,昭伯父肜集眾家晉書注干寶晉紀為四十卷,至昭集後漢同異以注范曄後漢,世稱博悉。
卒於剡令。
集注後漢一百三十卷,幼童傳一卷,文集十卷。
子絛字言明,亦好學,通三禮,位尚書祠部郎,著先聖本 記十卷行於世。
絛弟緩字含度,為湘東王中錄事。
一性一虛遠,有氣調,風一流疊宕,名高一府。
常云:「不須名位,所須衣食。
不用身後之譽,唯重目前知見。」
鍾嶸字仲偉,潁川長社人,晉侍中雅七世孫也。
父蹈,齊中軍參軍。
嶸與兄岏、弟嶼並好學,有思理。
嶸齊永明中為國子生,明周易。
衛將軍王儉領祭酒,頗賞接之。
建武初,為南康王侍郎。
時齊明帝躬親細務,綱目亦密,於是郡縣及六署九府常行職事,莫不爭自啟聞,取決詔敕。
文武勳舊皆不歸選部,於是憑勢互相通進,人君之務,粗為繁密。
嶸乃上書言:「古者明君揆才頒政,量能授職,三公坐而論道,九卿作而成務,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
書奏,上不懌,謂太中大夫顧暠曰:「鍾嶸何人,欲斷朕機務,卿識之不?」
答曰:「嶸雖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
且繁碎職事,各有司存,今人主總而親之,是人主愈勞而人臣愈逸,所謂代庖人宰而為大匠斲也。」
上不顧而他言。
永元末,除司徒行參軍。
梁天監初,制度雖革,而未能盡改前弊,嶸上言曰:「永元肇亂,坐弄天爵,勳非即戎,官以賄就。
揮一金而取九列,寄片劄以招六校。
騎都塞市,郎將填街。
服既纓組,尚為臧獲之事,職雖黃散,猶躬胥徒之役。
名實淆紊,茲焉莫甚。
臣愚謂永元諸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懲澆競。
若吏姓寒人,聽極其門品,不當因軍遂濫清級。
若僑雜傖楚,應在綏撫,正宜嚴斷祿力,絕其妨正,直乞虛號而已。」
敕付尚書行之。
衡一陽一王元簡出守會稽,引為寧朔記室,專掌文翰。
時居士何胤築室若邪山,山發洪水,漂拔樹石,此室獨存。
元簡令嶸 作瑞室頌以旌表之,辭甚典麗。
遷西中郎晉安王記室。
嶸嘗求譽於沈約,約拒之。
及約卒,嶸品古今詩為評,言其優劣,云「觀休文眾制,五言最優。
齊永明中,相王一愛一文,王元長等皆宗附約。
於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雲名級又微,故稱獨步。
故當辭密於范,意淺於江」。
蓋追宿憾,以此報約也。
頃之卒官。
岏字長丘,位建康令卒。
著良吏傳十卷。
嶼字季望,永嘉郡丞。
周興嗣字思纂,陳郡項人也。
世居姑孰,博學善屬文。
嘗步自姑孰,投宿逆旅,夜有人謂曰:「子才學邁世,初當見識貴臣,卒被知英主。」
言終不測所之。
齊隆昌中,侍郎謝朏為吳興太守,唯與興嗣初談文史而已。
及罷郡,因大相談薦。
梁天監初,奏休平賦,其文甚美,武帝嘉之,拜安成王國侍郎,直華林省。
其年,河南獻舞馬,詔興嗣與待詔到沆、張率為賦,帝以興嗣為工,擢拜員外散騎侍郎,進直文德、壽光省。
時武帝以三橋舊宅為光宅寺,敕興嗣與陸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帝用興嗣所制。
自是銅表銘、柵塘碣、檄魏文、次韻王羲之書千字,並使興嗣為文。
每奏,帝稱善,賜金帛。
後佐撰國史。
興嗣兩手先患風疽,十二年,又染癘疾,左目盲。
帝撫其手,嗟曰:「斯人而有斯疾。」
手疏疽方以賜之。
任昉又一愛一其才,常曰:「興嗣若無此疾,旬日當至御史中丞。」
十七年,為給事中,直西省。
周捨奉敕注武帝所制歷代賦,啟興嗣與焉。
普通二年卒。
所撰皇帝實錄、皇德記、起居注、職儀等百餘卷,文集十卷。
吳均字叔庠,吳興故鄣人也。
家世寒賤,至均好學有俊才,沈約嘗見均文,頗相稱賞。
梁天監初,柳惲為吳興,召補主簿,日引與賦詩。
均文體清拔,有古氣,好事者或學之,謂為「吳 均體」。
均嘗不得意,贈惲詩而去,久之復來,惲遇之如故,弗之憾也。
薦之臨川靖惠王,王稱之於武帝,即日召入賦詩,悅焉。
待詔著作,累遷奉朝請。
先是,均將著史以自名,欲撰齊書,求借齊起居注及群臣行狀,武帝不許,遂私撰齊春秋奏之。
書稱帝為齊明帝佐命,帝惡其實錄,以其書不實,使中書舍人劉之遴詰問數十條,竟支離無對。
敕付省焚之,坐免職。
尋有敕召見,使撰通史,起三皇訖齊代。
均草本紀、世家已畢,唯列傳未就,卒。
均注范曄後漢書九十卷,著齊春秋三十卷,廟記十卷,十二州記十六卷,錢唐先賢傳五卷,續文釋五卷,文集二十卷。
先是有濟一陽一江洪,工屬文,為建一陽一令,坐事死。
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人也。
父尚,越騎校尉。
勰早孤,篤志好學。
家貧不婚娶,依沙門僧佑居,遂博通經論,因區別部類,錄而序之。
定林寺經藏,勰所定也。
梁天監中,兼東宮通事舍人,時七廟饗薦已用蔬果,而二郊農社猶有犧牲,勰乃表言二郊宜與七廟同改。
詔付尚書議,依勰所陳。
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深被昭明太子一愛一接。
初,勰撰文心雕龍五十篇,論古今文體,其序略云:「予齒在逾立,嘗夜夢執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寤而喜曰:大哉,聖人之難見也,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靈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
敷贊聖旨,莫若注經,而馬、鄭諸儒弘之已一精一,就有深解,未足立家。
唯文章之用,實經典枝條,五禮資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
於是搦筆和墨,乃始論文。
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既成,未為時流所稱。
勰欲取定於沈約,無由自達,乃負書候約於車前,狀若貨鬻者。
約取讀,大重之,謂深得文理,常陳諸几案。
勰為文長於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誌,必請勰制文。
敕 與慧震沙門於定林寺撰經證。
功畢,遂求出家,先燔鬚髮自誓,敕許之。
乃變服改名慧地雲。
何思澄字元靜,東海郯人也。
父敬叔,齊長城令,有能名。
在縣清廉,不受禮遺,夏節至,忽牓門受餉,數日中得米二千餘斛,他物稱是,悉以代貧人輸租。
思澄少勤學工文,為游廬山詩,沈約見之,大相稱賞,自以為弗逮。
約郊居宅新構閣齋,因命工書人題此詩於壁。
傅昭嘗請思澄制釋奠詩,辭文典麗。
天監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舉學士入華林撰遍略,勉舉思澄、顧協、劉杳、王子雲、鍾嶼等五人以應選。
八年乃書成,合七百卷。
思澄重交結,分書與諸賓朋校定,而終日造謁。
每宿昔作名一束,曉便命駕,朝賢無不悉狎,狎處即命食。
有人方之樓護,欣然當之。
投晚還家,所齎名必盡。
自廷尉正遷書侍御史。
宋、齊以來,此職甚輕,天監初始重其選。
車前依尚書二丞給三騶,執盛印青囊,舊事糾彈官印綬在前故也。
後除安西湘東王錄事參軍,兼東宮通事舍人。
時徐勉、周捨以才具當朝,並好思澄學,常遞日招致之。
後卒於宣惠武陵王中錄事參軍。
文集十五卷。
初,思澄與宗人遜及子朗俱擅文名,時人語曰:「東海三何,子朗最多。」
思澄聞之曰:「此言誤耳。
如其不然,故當歸遜。」
思澄意謂宜在己也。
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
周捨每與談,服其一精一理。
嘗為敗塚賦,擬莊周馬棰,其文甚工。
世人語曰:「人中爽爽有子朗。」
卒於國山令,年二十四。
集行於世。
王子雲,太原人,及江夏費昶,並為閭裡才子。
昶善為樂府,又作鼓吹曲。
武帝重之,敕曰:「才意新拔,有足嘉異。
昔郎惲博物,卞蘭巧辭。
束帛之賜,實惟勸善。
可賜絹十匹。」
子雲嘗為自吊文,甚美。
任孝恭字孝恭,臨淮人也。
曾祖農夫,宋南豫州刺史。
農夫弟候伯,位輔國將軍、行湘州事,並任將帥。
孝恭幼孤,事母以孝聞。
一精一力勤學,家貧無書,常崎嶇從人假借,每讀一遍,諷誦略無所遺。
外祖丘它與武帝有舊,帝聞其有才學,召入西省撰史。
初為奉朝請,進直壽光省,為司文侍郎,俄兼中書通事舍人。
敕遣制建陵寺剎下銘,又啟撰武帝集序文,並富麗。
自是專掌公家筆翰。
孝恭為文敏速,若不留思,每奏稱善,累賜金帛。
少從蕭寺雲法師讀經論,明佛理,至是蔬食持戒,信受甚篤。
而一性一頗自伐,以才能尚人,於流輩中多有忽略,世以此少之。
太清二年,侯景寇一逼一,孝恭啟募兵,隸蕭正德。
正德入賊,孝恭還赴台,台門閉,侯景獲之,使作檄。
求還私第檢討,景許之,因走入東府。
城陷,景斬銼之。
文集行於世。
顏協字子和,琅邪臨沂人,晉侍中含七世孫也。
父見遠,博學有志行。
初,齊和帝鎮荊州,以為錄事參軍;及即位,兼御史中丞。
梁武帝受禪,見遠不食,發憤數日而卒。
帝聞之,曰:「我自應天從人,何豫天下士大夫事?而顏見遠乃至於此。」
協幼孤,養於舅氏。
少以器局稱。
博涉群書,工於草隸飛白。
時吳人范懷約能隸書,協學其書,殆過真也。
荊楚碑碣皆協所書。
時又有會稽謝善勳能為八體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韋仲善飛白,並在湘東王府。
善勳為錄事參軍,仲為中兵參軍。
府中以協優於韋仲而減於善勳。
善勳飲酒至數鬥,醉後輒張眼大罵,雖復貴賤親疏無所擇也,時謂之謝方眼。
而胸衿夷坦,有士君子之一操一焉。
協家雖貧素,而修飾邊幅,非車馬未嘗出遊。
湘東王出鎮荊州,以為記室。
時吳郡顧協亦在蕃邸,與協同名,才學相亞, 府中稱為二協。
舅陳郡謝暕卒,協以有鞠養恩,居喪如伯叔禮,議者甚重焉。
又感家門事義,不求顯達,恆辭征辟,游於蕃府而已。
卒,元帝甚歎惜之,為懷舊詩以傷之。
協所撰晉仙傳五篇,日月災異圖兩卷,行於世。
其文集二十卷,遇火湮滅。
子之儀、之推,並早知名。
紀少瑜字幼瑒,丹一陽一秣陵人也。
本姓吳,養於紀氏,因而命族。
早孤,幼有志節,常慕王安期之為人。
年十三,能屬文。
初為京華樂,王僧孺見而賞之,曰:「此子才藻新拔,方有高名。」
少瑜嘗夢陸倕以一束青鏤管筆授之,云「我以此筆猶可用,卿自擇其善者。」
其文因此遒進。
年十九,始游太學,備探六經,博士東海鮑皦雅相欽悅。
時皦有疾,請少瑜代講。
少瑜既妙玄言,善談吐,辯捷如流。
為晉安國中尉,即梁簡文也,深被恩遇。
後侍宣城王讀。
當一陽一公為郢州,以為功曹參軍,轉輕車限內記室,坐事免。
大同七年,始引為東宮學士。
邵陵王在郢,啟求學士,武帝以少瑜充行。
少瑜美容貌,工草書,吏部尚書到溉嘗曰:「此人有大才而無貴仕。」
將拔之,會溉去職。
後除武陵王記室參軍,卒。
杜之偉字子大,吳郡錢唐一人也。
家世儒學,以三禮專門。
父規,梁奉朝請。
之偉幼一精一敏,有逸才。
年十五,遍觀文史及儀禮故事,時輩稱其早成。
僕射徐勉嘗見其文,重其有筆力。
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捨身,敕勉撰儀注。
勉以先無此禮,召之偉草具其儀。
乃啟補東宮學士,與學士劉陟等抄撰群書,各為題目,所撰富教、政道二篇,皆之偉為序。
後兼太學限內博士。
大同七年,梁皇太子釋奠於國學,時樂府無孔子、顏子登歌詞,令之偉制文,伶人傳習,以為故事。
再遷安前邵陵王刑 獄參軍。
之偉年位甚卑,特以強識俊才,頗有名當世。
吏部尚書張纘深知之,以為廊廟之器。
陳武帝為丞相,素聞其名,召補記室參軍。
遷中書侍郎,領大著作。
及受禪,除鴻臚卿,餘並如故。
之偉求解著作,優敕不許。
再遷太中大夫,仍敕撰梁史,卒官。
文集十七卷。
顏晃字元明,琅邪臨沂人也。
少孤貧,好學,有辭采。
解褐梁邵陵王兼記室參軍。
時東宮學士庾信使府中,王使晃接對,信輕其少,曰:「此府兼記室幾人?」
晃曰:「猶當少於宮中學士。」
當時以為善對。
侯景之亂,奔荊州。
承聖初,除中書侍郎。
陳天嘉初,累遷員外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掌詔誥。
卒,贈司農卿,諡曰貞子。
晃家世單門,傍無戚援,而介然修立,為當世所知。
其表奏詔誥,下筆立成,便得事理。
有集二十卷。
岑之敬字思禮,南一陽一棘一陽一人也。
父善紆,梁世以經學聞,官至吳甯令,司義郎。
之敬年五歲,讀孝經,每燒香正坐,親戚鹹加歎異。
十六,策春秋左氏、制旨孝經義,擢為高第。
御史奏曰:「皇朝多士,例止明經,若顏、閔之流,乃應高第。」
梁武帝省其策,曰:「何妨我復有顏、閔邪。」
因召入面試。
令之敬升講坐,敕中書舍人朱異執孝經,唱士孝章,武帝親自論難。
之敬剖釋從橫,左右莫不嗟服。
仍除童子奉車郎,賞賜優厚。
十八,預重雲殿法會,時武帝親行香,熟視之敬曰:「未幾見兮,突而弁兮。」
即日除太學限內博士。
尋為壽光學士、司義郎。
太清元年,表請試吏,除南沙令。
承聖二年,除晉安王宣惠府中記室參軍。
時蕭勃據嶺表, 敕之敬宣旨慰喻。
會魏克江陵,仍留廣州。
陳太建初還朝,授東宮義省學士。
累遷南台書侍御史,征南府諮議參軍。
之敬始以經業進,而博涉文史,雅有詞筆,不為醇儒。
一性一謙謹,未嘗以才學矜物,接引後進,恂恂如也。
每母忌日營齋,必躬自灑掃,涕泣終日,士君子以篤行稱之。
十一年卒。
有集十卷行於世。
子德潤,有父風,位中軍吳興王記室。
何之元,廬江灊人也。
祖僧達,齊南台書侍御史。
父法勝,以行業聞。
之元幼好學,有才思,居喪過禮。
梁天監末,司空袁昂表薦之,因得召見。
累遷信義令。
其宗人敬容,位望隆重,頻相顧訪,之元終不造焉。
或問其故,之元曰:「昔楚人得一寵一於觀起,有馬者皆亡。
夫德薄任隆,必近覆敗,吾恐不獲其利而招其禍。」
識者以是稱之。
侯景之亂,武陵王以太尉承製,授南梁州刺史、北巴西太守。
武陵王自成都舉兵東下,之元與蜀中人庶抗表請無行,王以為沮眾,囚之元於艦中。
及武陵兵敗,之元從邵陵太守劉棻之郡。
俄而魏克江陵,劉棻卒,王琳召為記室參軍。
及琳立蕭莊,署為中書侍郎。
王琳敗,齊主以為揚州別駕,所居即壽春也。
及眾軍北伐,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遣功曹史柳鹹齎書召之。
之元始與陳朝有隙,書至大惶恐。
讀書至「孔璋無罪,左車見用」,遂隨鹹至湘州。
再遷中衛府諮議參軍。
及叔陵誅,之元乃屏絕人事,著梁典,起齊永元元年,迄於琳遇獲,七十五年行一事,為三十卷。
陳亡,移居常州之晉陵縣。
隋開皇十三年,卒於家。
徐伯一陽一字隱忍,東海人也。
父僧權,梁東宮通事舍人,領 秘書,以善書知名。
伯一陽一敏而好學,善色養。
家有史書,所讀者近三千餘卷。
梁大同中,為候官令,甚得人和。
侯景之亂,至廣州依蕭勃。
勃平,還都。
陳天嘉中,除司空侯安都府記室參軍。
太建初,與中記室李爽、記室張正見、左戶郎賀徹、學士阮卓、黃門郎蕭詮、三公郎王由禮、處士馬樞、記室祖孫登、比部郎賀循、長史劉刪等為文會友,後有蔡凝、劉助、陳暄、孔范亦預焉,皆一時士也。
游宴賦詩,動成卷軸。
伯一陽一為其集序,盛傳於世。
後除鎮北新安王府中記室參軍,兼南徐州別駕,帶東海郡丞。
鄱一陽一王為江州刺史,伯一陽一常奉使造焉。
王率府僚與伯一陽一登匡嶺置宴,酒酣,命筆賦劇韻三十,伯一陽一與祖孫登前成,王賜以奴婢雜物。
後除鎮右新安王府諮議參軍事。
聞姊喪,發疾卒。
張正見字見賾,清河東武城人也。
祖善之,魏散騎常侍、勃海長樂二郡太守。
父修禮,魏散騎侍郎,歸梁,仍拜本職,遷懷方太守。
正見幼好學,有清才。
梁簡文在東宮,正見年十三,獻頌,簡文深讚賞之。
梁元帝即位,為彭澤令。
屬喪亂,避地匡俗山。
陳武帝受禪,正見還都。
累遷尚書度支郎,撰史著士,卒。
有集十四卷,其五言尤善。
阮卓,陳留尉氏人也。
祖詮,梁散騎侍郎。
父問道,梁岳一陽一王府記室參軍。
卓幼聰敏,篤志經籍,尤工五言。
一性一至孝,父隨岳一陽一王出鎮江州,卒,卓時年十五,自都奔赴,水漿不入口者累日。
載柩還都,度彭蠡湖,中流遇疾風,船幾沒者數四,卓仰天悲號,俄而風息,人以為孝感之至。
陳天康元年,為新安王府記室參軍,隨府轉翊右記室,帶撰史著士。
及平歐一陽一紇,交址夷獠往往聚為寇抄,卓奉使招慰。
交址通日南、象郡,多金翠珠貝珍怪之產,前後使者皆致之,唯卓挺身而還,時論鹹伏其廉。
後為始興王中衛府記室參軍。
及叔陵誅,後主謂朝臣曰:「阮卓素不同逆,宜加旌異。」
至德元年,入為德教殿學士。
尋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話聘隋。
隋文帝夙聞其名,遣河東薛道衡、琅邪顏之推等與卓談宴賦詩,賜遺加禮。
還除南海王府諮議參軍,以目疾不之官。
退居裡捨,改構亭宇,修山池卉木,招致賓友,以文酒自娛。
陳亡入隋,行至江州,追感其父所終,遘疾卒。
論曰:文章者,蓋情一性一之風標,神明之律呂也。
蘊思含豪,游心內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
莫不稟以生靈,遷乎一愛一嗜,機見殊門,賞悟紛雜,感召無象,變化不窮。
發五聲之音響,而出言異句,寫萬物之情狀,而下筆殊形。
暢自心靈,而宣之簡素,輪扁之言,未或能盡。
然縱假之天一性一,終資好習,是以古之賢哲,鹹所用心。
至若丘靈鞠等,或克荷門業,或夙懷慕尚,雖位有窮通,而名不可滅。
然則立身之道,可無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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