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55列傳第四十五
王茂 曹景宗 席闡文 夏侯詳 吉士瞻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王茂字休連,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
祖深,北中郎司馬。
父天生,宋末為列將,克司徒袁粲,以勳歷位郡守,封上黃縣男。
茂年數歲,為大父深所異,常曰:「此吾家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
及長,好讀兵書,究其大指。
一性一隱不交遊,身長八尺,潔白美容儀。
齊武帝布衣時嘗見之,歎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為公輔。」
後為台郎,累年不調。
亦知齊之將亡,求為邊職。
久之,為雍州長史、襄一陽一太守。
梁武便以王佐許之,事無大小皆詢焉。
人或譖茂反,帝弗之信。
譖者驟言之,遣視其甲槊,則蟲網焉,乃誅言者。
或雲茂與帝不睦,帝諸腹心並勸除之。
而茂少有驍名,帝又惜其用,曰:「將舉大事,便害健將,此非上策。」
乃令腹心鄭紹叔往候之。
遇其臥,因問疾。
茂曰:「我病可耳。」
紹叔曰:「都下殺害日甚,使君家門塗炭,今欲起義,長史那猶臥。」
茂因擲枕起,即褲褶隨紹叔入見。
武帝大喜,下一床一迎,因結兄弟,被推赤心,遂得盡力。
發雍部,遣茂為前驅。
郢、魯既平,從武帝東下為軍鋒。
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朱雀門,眾號二十萬。
及戰,梁武軍引卻,茂下馬單刀直前,外甥韋欣慶勇力絕人,執鐵纏槊翼茂而進,故大破之。
茂勳第一,欣慶力也。
建康城平,以茂為護軍將軍,遷侍中、領軍將軍。
時東昏妃潘玉兒有國色,武帝將留之,以問茂。
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
帝乃出之。
軍主田安啟求為婦,玉兒泣曰:「昔者見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
死而後已,義不受辱。」
及見縊,潔美如生。
輿出,尉吏俱行非禮。
乃以餘妃賜茂,亦潘之亞也。
群盜之燒神獸門,茂率所領應赴,為盜所射。
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
茂以不能式遏一奸一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
加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為江州刺史,南討之。
伯之奔魏。
時九江新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
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御,魏乃班師。
歷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一陽一尹。
時天下無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
武帝宥而不責。
進位司空。
茂一性一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為吏人所安。
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僕妾莫見其惰容。
姿表瑰麗,鬚眉如畫,為眾所瞻望。
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
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
薨於州。
武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勳,武帝賜鐘磬之樂。
茂在州,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
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絕墮地。
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
樂既極矣,能無憂乎。」
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為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
與魏降人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斬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
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眾騎赴鹿,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以此為樂。
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
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
因以膽勇聞。
頗一愛一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歎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里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為武陵太守。
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
景宗自襄一陽一遣船到武陵,收其一屍一,迎還殯葬。
鄉里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
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
及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為後。
景宗退無怨言。
魏孝文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
梁武為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
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為竟陵太守。
及帝起兵,景宗聚眾並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一陽一即位,武帝不從。
及至竟陵,以景宗為軍鋒。
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
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於大航。
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
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
城平,封湘西縣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
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
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
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圍刺史蔡道恭。
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遊獵而已。
及司州城陷,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
帝以功臣不問,征為右衛將軍。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叡亦援焉,而受景宗節度。
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
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卒起,頗有沈溺,復還守先頓。
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
景宗不進,蓋天意乎。
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
今得待眾軍同進,始可大捷矣。」
及韋叡至,與景宗進頓邵一陽一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餘步。
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一逼一。
景宗等器甲一精一新,魏人望而奪氣。
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
每牧人過岸伐芻稿,皆為大眼所略。
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逕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
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
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為趙草城。
是後恣芻牧馬。
大眼遣抄掠,輒為趙草所獲。
先是,詔景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計。
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
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
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
叡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
景宗使眾軍復鼓噪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為之不流。
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一屍一相枕。
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一屍一骸相藉。
虜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
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
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並神影。
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 驟雨如寫,台中宮殿皆自振動。
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
自此帝畏信遂深。
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
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
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亦神之力焉。
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
景宗不得韻,意色不平,啟求賦詩。
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
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
時韻已盡,唯餘競病二字。
景宗便一操一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
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帝歎不已。
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
於是進爵為公,拜侍中、領軍將軍。
景宗為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叡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
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一妓一妾至數百,窮極錦繡。
一性一躁動,不能沈默。
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
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靂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饑食其脯,甜如甘露漿。
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
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
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
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
為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
本以為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
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
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
景宗酒後謬妄,或誤稱下官。
帝故縱之,以為笑樂。
後為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
贈雍州刺 史、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壯。
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
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強之門。
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以妹適之。
義宗遣人送書竟陵諮景宗,景宗題書後答曰:「買猶未得,雲何已賣。」
義宗貪鏹遂成。
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
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
後義宗為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於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
孤貧,涉獵書史。
齊初,為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胄善。
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
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勸穎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並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和帝稱尊號,為衛尉卿。
穎胄暴卒,州府一騷一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
帝受禪,除都官尚書,封山一陽一伯,出為東一陽一太守。
在郡有能名。
冬至,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
改封湘西侯。
卒官,諡曰威。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譙人也。
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於墓側。
嘗有三足雀來集其廬戶,眾鹹異焉。
仕宋為新汲令,政有異績。
豫州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
轉中從事史,仍遷別駕。
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
及輔政,引詳及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不酬。
帝以問叔業,叔業以告詳。
詳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
由此微有忤。
出為征虜長史、義一陽一太守。
及南康王為荊州,詳為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
梁武帝起兵,長史蕭穎胄同創大舉,慮詳不同,以告柳忱。
忱曰:「易耳。
近詳求昏未之許,令成昏而告之,不憂立異。」
於是以女 適其子夔。
大事方建,西台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
凡軍國大事,穎胄多決於詳。
頃之穎胄卒,梁武弟始興王憺留守襄一陽一,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
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荊州刺史,詳又固讓於憺。
天監元年,征為侍中、車騎將軍,封甯都縣侯。
詳累讓,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豐城縣公。
三年,遷湘州刺史。
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為百姓所稱。
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傳云「刺史登此山輒代」,由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台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
後征為尚書左僕射、金紫光祿大夫,道病卒。
上為素服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景。
子亶嗣。
亶字世龍,齊永元末,父詳為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都下,為東昏聽政主帥。
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御功,除驍騎將軍。
及梁武起兵,詳與長史蕭穎胄協同,密遣迎亶。
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
建鄴平,以亶為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帝。
天監六年,累遷南郡太守。
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於墓側,遺財悉推諸弟。
八年,起為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服闋,襲封豐城縣公。
居州甚有威惠,為邊人悅服。
歷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
累遷吳興太守。
在郡復有惠政,吏人圖其像,立碑頌美焉。
普通五年,為中護軍。
六年,大舉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壽一陽一,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代邃,與魏將河間王琛、臨淮王彧等相拒,頻戰克捷。
尋敕班師合肥,須堰成復進。
七年夏,淮堰水盛,壽一陽一城將沒,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
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
魏軍夾肥築城出亶後,亶 與僧智還襲破之。
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
兩軍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獲男一女口七萬五千人。
詔以壽一陽一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為南豫州,以亶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
壽春久離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俺,務農省役,頃之人戶充復。
卒於州鎮。
帝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諡曰襄。
州人夏侯簡等表請為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能專對。
宗人夏侯溢為衡一陽一內史,辭日,亶侍御坐,帝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
亶答云:「是臣從弟。」
帝知溢於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如何不辨族從?」
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忍言族。」
時以為能。
亶歷六郡三州,不為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
一性一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已,不事華侈。
晚年頗好音樂,有一妓一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
每有客,常隔簾奏之,時謂簾為夏侯一妓一衣。
子誼襲封豐城縣公。
亶弟夔字季龍,位大匠卿,累遷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一陽一道,攻平靜、穆陵、一陰一山三關,克之。
時譙州刺史湛僧智圍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
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
夔自武一陽一出會僧智,斷魏軍歸路。
慶和於內築柵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凡降男一女口萬餘人。
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虜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由是義一陽一北道遂與魏絕。
及郢州刺史元願達降,詔改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縣侯。
中大通六年,為豫州刺史,加督。
豫州積歲連兵,人頗失業,夔乃率軍人於蒼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谷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
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 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
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頻得夏侯。
前兄後弟,布政優優。」
夔在州七年,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一精一強,為當時之盛。
一性一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綺飾金翠者百數。
一愛一好人士,不以貴位自高,文武賓客常滿坐,時亦以此稱之。
卒於州,諡曰桓。
子撰嗣,官至太僕卿。
撰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為州助防。
刺史貞一陽一侯明引為府長史。
明被魏囚,復為侯景長史。
景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士林館,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
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
明被魏囚,其妾並還都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一陽一人。
身長八尺,白皙美姿容。
累從征討,常為軍鋒。
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
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谷盡,村裡人庶盡。
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
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
於是恣意酣賞。
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翫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
有眠一床一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為腳。
為湘東王鎮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採菱,作菱米飯給所部。
弘度之所,後人覓一菱不得。
又於窮洲之上,捕得數百獼猴,膊以為脯,以供酒食。
比及江陵,資食復振。
逢敕迎瑞像,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百,悉衣錦袍,赫弈滿道,頗為人所慕。
塗經夏首,李抗學其為人,抗舅元法僧聞之,杖抗三百。
後為新興、永甯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馮翊蓮勺人也。
少有志氣,不事生業。
時征士吳苞見其姿容,勸以經學,因誦鮑照詩云:「豎儒守一經,未足識行藏。」
拂衣不顧。
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 卜者王先生計祿命,王生曰:「君擁旄杖節非一州,後一年當得戎馬大郡。」
及梁武起兵,義一陽一太守王撫之、天門太守王智遜、武陵太守蕭強等並不從命,鎮軍蕭穎胄遣士瞻討平之。
齊和帝即位,以為領軍司馬。
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府中擲博,無褌褰露,為儕輩所侮。
及平魯休烈軍,得絹三萬疋,乃作百褌,其外並賜軍士,不以入室。
以軍功,除輔國將軍、步兵校尉。
建康平,為巴東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為荊府城局參軍,浚萬人仗庫防池,得一金革鉤,隱起鏤甚一精一巧。
篆文曰:「錫爾金鉤,且公且侯。」
士瞻娶夏侯詳兄女,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
及是革命,詳果封侯,而士瞻不錫茅土。
天監二年,入為直合將軍,歷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
後為太子右衛率,又出為西一陽一、武昌二郡太守。
在郡清約,家無私積。
始士瞻夢得一積鹿皮,從而數之,有十一領。
及覺喜曰:「鹿者祿也,吾當居十一祿乎。」
自其仕進所蒞已九,及除二郡,心惡之,遇疾不肯療。
普通七年卒於郡,贈左衛將軍,諡曰鬍子。
子琨時在戎役,聞問一踴而絕,良久乃蘇。
不顧軍制,輒離所部,遂以孝聞。
詔下旌異。
蔡道恭字懷儉,南一陽一冠軍人也。
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寬厚有大量,仕齊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
梁武帝起兵,蕭穎胄以道恭素著威略,專相委任。
齊和帝即位,為右衛將軍。
出為司州刺史。
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進號平北將軍。
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半歲。
魏軍攻之,晝夜不息,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塹。
道恭塹內列艨艟鬥艦以待之。
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塹水,道恭載土屯塞之。
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
魏大造梯 沖,攻圍日急。
道恭用四石烏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飲羽,一發或貫兩人,敵人望弓皆一靡一。
又於城內作土山,多作大槊,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
魏軍甚憚之,將退。
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靈恩及將率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
又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攜之同逝。
可與棺柩相隨。」
眾皆流涕。
其年五月卒。
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
至八月,城內糧盡,魏克之。
贈鎮西將軍,並尋購喪櫬。
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
葬襄一陽一。
傳國至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
父仲懷,為宋豫州刺史殷琰將。
琰叛,輔國將軍劉勉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
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一屍一,號哭氣絕良久。
勉命還仲懷首。
公則斂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
後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
時氐賊李烏奴攻白馬,公則矢盡糧竭,陷於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耍與同事。
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洩,單馬逃歸。
齊高帝下詔褒美。
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
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
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甯朔將軍,復領太守。
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進討。
事平,遷武甯太守,百姓便之。
入為前軍將軍。
和帝為荊州刺史,公則為西中郎中兵參軍。
及蕭穎胄協同梁武,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率兵東下。
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
梁武軍次沔口,公則率湘府之眾會於夏口。
時荊州諸軍悉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
郢城平,武帝命眾軍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
江州既定,連旌 東下,直造建鄴。
公則號令嚴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賴焉。
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
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一弩一射之,矢貫胡一床一,左右皆失色。
公則曰:「虜幾中吾腳。」
談笑如初。
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
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
公則所領多是湘溪人,一性一懦怯,城內輕之,以為易與,每出蕩,輒先犯公則壘。
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
及城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陳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
進號左將軍,還鎮南藩。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
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甯都縣侯。
湘州寇亂累年,人多流散。
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
為政雖無威嚴,然勵己廉慎,為吏人所悅。
湘俗單門多以賂求州職,公則至皆斷之,所辟皆州郡著姓。
武帝班下諸州以為法。
三年,征中護軍。
代至,乘二舸便發,送故一無所取。
遷衛尉卿。
時朝廷始議北侵,公則威名素著,至都,詔假節,先屯洛口。
公則受命將發,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
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
雖臨塗疾苦,豈可僶俛辭事。
馬革還葬,此吾志也。」
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
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等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而返。
疾篤,卒於師。
武帝深痛惜之,即日舉哀,諡烈侯。
公則為人敦厚慈一愛一,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己子,家財悉委焉。
一性一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瞟嗣,有罪國除。
帝以公則勳臣,特聽庶長子眺嗣。
眺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一陽一人也。
少有膽干,一性一任俠,仕齊為武甯太守。
梁武起兵,蕭穎胄與書招之,即日上道,率眾與武帝會於夏口。
齊和帝即位,拜廣州刺史。
中興元年,為益州刺史,仍為前軍。
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
天監初,封為當一陽一縣侯,始述職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
及聞元起至,遂發兵拒守。
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開門以待。
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競出投元起,皆稱起義應朝廷。
元起在道久,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郡政慢,若檢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罰之,所獲必厚。」
元起然之。
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山人始附,於我觀德。
若糾以刻薄,人必不堪。
眾心一離,雖悔無及。
膺請出圖之,不患資糧不足也。」
元起曰:「善,一以委卿。」
膺退,率富人上軍資米,俄得三萬斛。
元起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
時益州兵亂既久,人廢耕農,內外苦饑,人多相食,道路斷絕。
季連計窮。
會明年武帝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於建康。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為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任以州事。
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為善政。
元起之克季連也,城內財寶無所私,勸恤人事,口不論財色。
一性一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為蜀土所稱。
元起舅子梁矜孫一性一輕脫,與庾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刺史,節下何以堪之。」
元起由此疏黔婁而政跡稍損。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歸供養,詔許焉。
征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藻代之。
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引魏將王景胤、孔陵,攻東、西晉壽,並遣告急。
眾勸元起急救之。
元起 曰:「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浸一婬一,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匆便相催督。」
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
武帝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將救漢中。
比是,魏已攻克兩晉壽。
蕭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
蕭藻入城,求其良馬。
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
藻恚,醉而殺之。
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其故。
藻懼曰:「天子有詔。」
眾乃散。
遂誣以反,帝疑焉。
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之半,封松滋縣侯。
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
使讓藻曰:「元起為汝報讎,汝為讎報讎,忠孝之道如何 ?「乃貶藻號為冠軍將軍。
贈元起征西將軍,給鼓吹,諡忠侯。
羅研字深微,少有材辯。
元起平蜀,闢為主簿,後為信安令。
故事置觀農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
研請除其弊,帝從之。
鄱一陽一忠烈王恢臨蜀,聞其名,請為別駕。
及西昌侯藻重為刺史,州人為之懼,研舉止自若。
侯謂曰:「非我無以容卿,非卿無以事我。」
齊苟兒之役,臨汝侯嘲之曰:「卿蜀人樂禍貪亂,一至於此。」
對曰:「蜀中積弊,實非一朝。
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
貪亂樂禍,無足多怪。
若令家畜五母一之雞,一母一之豕,一床一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於前,韓、白按劍於後,將不能使一夫為盜,況貪亂乎?」
大通二年,為散騎侍郎。
嗣王范將西,忠烈王恢謂曰 :「吾昔在蜀,每事委羅研,汝遵而勿失。」
范至,復以為別駕,升堂拜母,蜀人榮之。
數年卒官。
蜀土以文達者,唯研與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辯。
西昌侯藻為益州,以為主簿。
使至都,武帝悅之,謂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
對曰:「今勝昔。」
問其故,對曰:「昔事桓、靈之主,今逢堯、舜之君。」
帝嘉其對,以如意擊席者久之。
乃以為益州別駕。
著益州記三卷行於世。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為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
及大軍至都,蓽在城內甚懼。
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為亂兵所殺,我無以自明。」
因厚遺之。
少時又嘗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起有稻幾二千斛,悉以施之,時人稱其二者有大度。
元起初為益州,過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
元起拜請同行,母曰:「汝貧賤家兒忽得富貴,詎可久保。
我寧死此,不能與汝共入禍敗。」
及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遇蹇,喟然歎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
後果如筮。
子鏗嗣。
張惠紹字德繼,義一陽一人也。
少有武干,仕齊為竟陵橫桑戍主。
母喪歸鄉里。
聞梁武帝起兵,乃自歸,累有戰功。
武帝踐阼,封石一陽一縣侯,位驍騎將軍、直合、左細仗主。
時東昏餘一黨一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夜燒神獸門,害衛尉張弘策。
惠紹馳率所領赴戰,賊乃散走。
遷太子右衛率,以軍功累增爵邑。
歷位衛尉卿,左衛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在州和理,吏人親一愛一之。
征還為左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中。
卒,諡曰忠。
子澄嗣。
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為當時驍將。
歷官衛尉卿,太子左衛率。
卒官,諡曰湣。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
少孤,家貧,傭賃以養母。
行得甘肥,未嘗先食,必遽還以遺母。
年十三,以孝聞。
郡召為主簿,不就,曰:「吾當使封侯廟食,安能為儒吏邪。」
年十六,鄉人蔡道班為湖一陽一戍主,攻蠻錫城,反為蠻困。
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提雙劍左右奮擊,殺傷甚多,道班以免, 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一陽一等五郡。
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爭之,師入汮口,道根說顯達曰:「汮水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方道步進。」
顯達不聽,道根猶以私屬從軍。
及顯達敗夜走,賴道根指路以全。
尋為汮口戍副。
以母喪還家。
聞梁武帝起兵,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豈非孝乎。」
因率鄉人歸武帝,隸於王茂,常為前鋒。
武帝即位,為驍騎將軍,封增城縣男。
天監二年,為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
初到阜陵,修城隍,遠斥候,如敵將至者。
眾頗笑之。
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
修城未畢,魏將一黨一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莫不失色。
道根命開城門,緩服登城,選一精一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軍因退。
遷輔國將軍。
六年,魏攻鍾離,武帝詔豫州刺史韋叡救之。
道根為叡前驅,至徐州,建計據邵一陽一洲,築壘掘塹一逼一魏城。
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
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斷魏連橋,魏軍敗績。
進爵為伯,改封豫寧縣。
八年,拜豫州刺史,領汝一陰一太守。
為政清簡,境內安之。
累遷右衛將軍。
道根一性一謹厚,木訥少言,為將能檢御部曲。
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
每征伐終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
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
武帝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美其口不論勳。
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
歷處州郡,和理清靜,為下所懷。
在朝廷雖貴顯,而一性一儉約,所居宅不修牆屋,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
當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
微時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復為豫州。
將行,武帝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 召畫工使圖其形,道根踧踖謝曰:「臣所可報國家,唯餘一死,但天下太平,恨無可死之地。」
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
武帝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乞還。
朝廷征為散騎常侍、左軍將軍。
卒於官。
是日,輿駕春祠二廟,及出宮,有司以聞。
帝問中書舍人朱異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
對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一屍一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
聞其死,請往。
』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 。
道根雖未為社稷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
帝即駕幸其宅,哭之甚慟。
諡曰威。
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
其先出自康居。
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河西,因留不去,其後遂氏焉。
晉時隴右亂,遷於藍田。
絢曾祖因為苻堅太子詹事,生穆。
穆為姚萇河南尹。
宋永初中,穆率鄉族三千餘家入襄一陽一之峴南,宋為置華山郡藍田縣,寄立於襄一陽一,以穆為秦、梁二州刺史。
未拜,卒。
絢伯元隆、父元撫,並為流人所推,相繼為華山太守。
絢少俶儻有志氣,仕齊為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餘悅服。
梁武起兵,絢舉郡以應。
天監元年,封南一陽一縣男,除竟陵太守。
累遷太子左衛率,甲仗百人,與領軍蕭景直殿內。
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職,猶習武藝。
帝幸德一陽一殿戲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
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曰:「卿識此圖不?」
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一陽一。
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為上格,浮山為下格,潼沱為激溝,並灌鉅野澤。」
帝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揯視地形,鹹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
帝弗納,發徐、揚人率二十戶 取五丁以築之。
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並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
十四年四月,堰將合,淮水漂疾,復決潰。
眾患之。
或謂江、淮多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一性一惡鐵。
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鬲,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沈於堰所,猶不能合。
乃伐樹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
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鉅細必盡,負擔者肩穿。
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
武帝湣之,遣尚書右僕射袁昂、侍中謝舉假節慰勞,並加蠲復。
是冬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
帝遣賜以衣褲。
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之。
遣其子悅挑戰,斬魏鹹一陽一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
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長九里,下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並樹杞柳,軍人安堵,列居其上。
其水清潔,俯視邑居墳墓,了然皆在其下。
或謂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久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
絢然之,開湫東注 。
又縱反間於魏曰 :「梁所懼開湫。」
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開湫北注。
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
其月,魏軍竟潰而歸。
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地。
魏壽一陽一城戍稍徙頓八公山。
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張豹子謂己必一屍一其事。
既而絢以佗官來監作,豹子甚慚,由是譖絢與魏交通。
帝雖不納,猶以事畢征絢。
尋除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絢征還,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長,堰壞,奔流於海,殺數萬人。
其聲若雷,聞三百里。
水中怪物,隨流而下,或人頭魚身,或龍形馬首,殊類詭狀,不可勝名。
祖揯坐下獄。
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為嚴整。
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
輿駕即日臨哭,諡曰壯。
絢寬和少喜懼,在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為長厚。
在省每寒月,見省辟有襤褸者,輒遣遺以繻衣,其好施如此。
子悅嗣。
昌義之,歷一陽一烏江人也。
少有武干,為馮翊戍主。
梁武帝為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
及起兵,板為輔國將軍、軍主。
每戰必捷。
天監元年,封永豐侯,累遷北徐州刺史,鎮鍾離。
四年,大舉北侵,臨川王宏督眾軍向洛口,義之為前軍,攻魏梁城戍,克之。
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詔班師。
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等城。
城內糧貯,魏悉移歸北,議者鹹謂無復南向。
帝曰:「此必進兵,非其實也。」
乃遣修鍾離城,敕義之為戰守備。
是冬,英果率眾數十萬圍鍾離,沖車毀西墉。
時城中眾才三千,義之督帥,隨方抗禦,前後殺傷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韋叡率眾二十萬救焉,大破魏軍。
義之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
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再遷都督、南兗州刺史。
坐以禁物出蕃,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遷左衛將軍。
是冬,帝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魏將李曇定大眾一逼一荊山,揚聲決堰。
詔假義之節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
魏又遣大將軍李平攻硤石,義之又率朱衣直合王神念救之。
魏克硤石,義之班師,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問。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
義之不知書,所識不過十字。
一性一寬厚,為將能得人死力。
及居藩任,吏人安之。
改封營道縣侯。
征為護軍將軍,卒於官。
帝深痛惜之,諡曰烈 。
子寶景嗣。
論曰:永元之季,雖時主昏狂,荊、雍二州,尚未有釁。
武皇跡緣家酷,首唱孟津之師,王茂等運接昌期,自致勤王之 舉。
若非天人啟期,豈得若斯之速乎。
其隆名顯級,亦各風雲之感會也。
元起勤乃胥附,功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
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
私戚之端,自斯而啟,年之不永,不亦宜乎。
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攀附之始,其功則末。
及群盜焚門,張以力戰自著。
鍾離、邵一陽一之一逼一,馮、昌勞效居多。
浮山之役,而康絢實典其事。
互有厥勞,一寵一進宜矣。
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實興,退捨而決,豈人事乎,其天道也。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