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69列傳第五十九
沈炯 虞荔 傅縡 顧野王 姚察
沈炯字初明,吳興武康人也。
祖瑀,梁尋一陽一太守。
父續,王府記室參軍。
炯少有俊才,為當時所重。
仕梁為尚書左戶侍郎、吳令。
侯景之難,吳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鄴,以炯監郡。
台城陷,景將宋子仙據吳興,使召炯,方委以書記,炯辭以疾,子仙怒,命斬之。
炯解一衣將就戮,礙於路間桑樹,乃更牽往他所,或救之,僅而獲免。
子仙一愛一其才,終一逼一之令掌書記。
及子仙敗,王僧辯素聞其名,軍中購得之,酬所獲者錢十萬,自是羽檄軍書,皆出於炯。
及簡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勸進,僧辯令炯製表,當時莫有逮者。
陳武帝南下,與僧辯會白茅灣,登壇設盟,炯為其文。
及景東奔,至吳郡,獲炯妻虞氏及子行簡,並殺之,炯弟攜其母逃免。
侯景平,梁元帝湣其妻子嬰戮,特封原鄉侯。
僧辯為司徒,以炯為從事中郎。
梁元帝征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尚書左丞。
魏克荊州,被虜,甚見禮遇,授儀同三司。
以母在東,恆思歸國,恐以文才被留,閉門卻掃,無所交接。
時有文章,隨即棄毀,不令流布。
嘗獨行經漢武通天台,為表奏之,陳己思鄉之意。
曰 :「臣聞橋山雖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魯遂荒,大庭之跡無泯。
伏惟陛下降德猗蘭,纂靈豐谷,漢道既登,神仙可望。
射之罘於海浦,禮日觀而稱功,橫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樂,豈不然歟!既而運屬上仙,道窮晏駕,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間。
陵雲故基,與原田而膴膴,別風餘跡,帶陵阜而芒芒,羈旅縲臣,豈不落淚。
昔承明見厭,嚴助東歸,駟馬可乘,長卿西反,恭聞故實,竊有愚心。
黍稷非馨,敢望徼福。
但雀台之吊,空愴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後,瞻仰煙霞,伏增淒戀。」
奏訖,其夜夢有宮禁之所,兵衛甚嚴,炯便以情事陳訴。
聞有人言:「甚不惜放卿還,幾時可至。」
少日,便與王克等並獲東歸。
歷司農卿,御史中丞。
陳武帝受禪,加通直散騎常侍。
表求歸養,詔不許。
文帝嗣位,又表求去,詔答曰:「當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無廢也。」
初,武帝嘗稱炯宜居王佐,軍國大政,多預謀謨。
文帝又重其才,欲一寵一貴之。
會王琳入寇大雷,留異擁據東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將軍,遣還鄉里,收徒眾。
以疾卒於吳中,贈侍中,諡恭子。
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虞荔字山披,會稽余姚人也。
祖權,梁廷尉卿、永嘉太守。
父檢,平北始興王諮議參軍。
荔幼聰敏,有志一操一。
年九歲,隨從伯闡候太常陸倕,倕問五經十事,荔對無遺失,倕甚異之。
又嘗詣征士何胤,時太守衡一陽一王亦造之,胤言於王,王欲見荔,荔辭曰:「未有板刺,無容拜謁。」
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欽重,還郡,即闢為主簿,荔又辭以年小不就。
及長,美風儀,博覽墳籍,善屬文。
仕梁為西中郎法曹外兵參軍,兼丹一陽一詔獄正。
梁武帝於城西置士林館,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於館,仍用荔為士林學士。
尋為司文郎,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舍人。
時左右之任,多參權軸,內外機務,互有帶掌,唯荔與顧協泊然靜退,居於西省,但以文史見知。
尋領大著作。
及侯景之亂,荔率親屬入台,除鎮西諮議參軍,舍人如故。
台城陷,逃歸鄉里。
侯景平,元帝征為中書侍郎。
貞一陽一侯僭位,授揚州別駕,並不就。
張彪之據會稽,荔時在焉。
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並書招之,迫切不得已,乃應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讀。
尋領大著作。
初,荔母隨荔入台,卒於台內,尋而城陷,情禮不申,由是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
雖任遇隆重,而居止儉素,淡然無營。
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顧訪。
荔一性一沈密,少言論,凡所獻替,莫有見其際者。
第二弟寄,寓於閩中,依陳寶應,荔每言之輒流涕。
文帝哀而謂曰:「我亦有弟在遠,此情甚切,他人豈知。」
乃敕寶應求寄,寶應終不遣。
荔因以感疾,帝欲數往臨視,令將家口入省。
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許,乃令住蘭台。
乘輿再三臨問,手敕中使相望於道。
又以蔬食積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氣力稍減,方欲仗委,良須克壯。
今給卿魚肉,不得固從所執。」
荔終不從。
卒,贈侍中,諡曰德子。
及喪柩還鄉里,上親出臨送,當時榮之。
子世基、世南,並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聰敏。
年數歲,客有造其父,遇寄於門,嘲曰:「郎子姓虞,必當無智。」
寄應聲曰:「文字不辨,豈得非愚!」客大慚。
入謂其父:「此子非常人,文舉之對,不是過也。」
及長,好學,善屬文。
一性一衝靜,有棲遁志。
弱冠舉秀才,對策高第。
起家梁宣城王國左常侍。
大同中,嘗驟雨,殿前往往有雜色寶珠,梁武觀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頌。
帝謂寄兄荔曰:「此頌典裁清拔,卿之士龍也,將如何擢用?」
寄聞之歎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擊壤之情耳,吾豈買名求仕者乎?」
乃閉門稱疾,唯以書籍自娛。
岳一陽一王察為會稽太守,寄為中記室,領郡五官掾。
在職簡略煩苛,務存大體,曹局之內,終日寂然。
侯景之亂,寄隨兄荔入台,及城陷,遁還鄉里。
張彪往臨川,強寄俱行。
寄與彪將鄭瑋同舟而載,瑋嘗忤彪意,乃劫寄奔晉安。
時陳寶應據有閩中,得寄甚喜。
陳武帝平侯景,寄勸令自結,寶應從之,乃遣使歸誠。
承聖元年,除中書侍郎,寶應一愛一其才,托以道阻不遣。
每欲引寄為僚屬,委以文翰,寄固辭獲免。
及寶應結昏留異,潛有逆謀,寄微知其意,言說之際,每陳逆順之理,微以諷諫。
寶應輒引說他事以拒之。
又嘗令左右讀漢書,臥而聽之,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寶應蹶然起曰:「可謂智士。」
寄正色曰:「覆酈驕韓,未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識所歸乎?」
寄知寶應不可諫,慮禍及己,乃為居士服以拒絕之。
常居東山寺,偽稱腳疾,不復起。
寶應以為假托,遣人燒寄所臥屋,寄安臥不動。
親近將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懸,避欲安往?」
所縱火者,旋自救之。
寶應自此方信之。
及留異稱兵,寶應資其部曲,寄乃因書極諫曰:
東山居士虞寄致書於明將軍使君節下:寄流離艱故,飄寓貴鄉,將軍待以上賓之禮,申以國士之眷,意氣所感,何日忘之。
而寄沈痼彌留,愒一陰一將盡,常恐卒填溝壑,涓塵莫報,是 以敢布腹心,冒陳丹款,願將軍留須臾之慮,少思察之,則冥目之日,所懷畢矣。
夫安危之兆,禍福之機,匪獨天時,亦由人事。
失之毫釐,差以千里。
是以明智之士,據重位而不傾,執大節而不失,豈惑於浮辭哉。
將軍文武兼資,英威動俗,往因多難,仗劍興師,援旗誓眾,抗威千里。
豈不以四郊多壘,共謀王室,匡時報主,甯國庇人乎。
此所以五尺童子,皆願荷戟而隨將軍者也。
及高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濟艱難,於時天下沸騰,人無定主,豺狼當道,鯨鯢橫擊,海內業業,未知所從。
將軍運動微之鑒,折從衡之辯,策名委質,自托宗盟,此將軍妙算遠圖,發於衷誠者也。
及主上繼業,欽明睿聖,選賢與能,群臣輯睦,結將軍以維城之重,崇將軍以裂土之封,豈非宏謨廟略,推赤心於物者也。
屢申明詔,款篤慇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
不意將軍惑於邪說,翻然異計,寄所以疾首痛心,泣盡繼之以血,萬全之策,竊為將軍惜之。
寄雖疾侵耄及,言無足采,千慮一得,請陳愚算。
願將軍少戢雷霆,賒其晷刻,使得盡狂瞽之說,披肝膽之誠,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自天厭梁德,多難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勝紀,人人自以為得之。
然夷凶翦亂,拯溺扶危,四海樂推,三靈眷命,揖讓而居南面者,陳氏也。
豈非歷數有在,惟天所授,當璧應運,其事甚明,一也。
主上承基,明德遠被,天綱再張,地維重紐。
夫以王琳之強,侯瑱之力,進足以搖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強江外,雄張偏隅。
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即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厥角稽顙,委命闕庭。
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
今將軍以藩戚之重,擁東南之眾,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一寵一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其事甚明,三也。
且聖朝棄瑕忘 過,寬厚待人,改過自新,鹹加敘擢。
至如余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一陽一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無纖芥。
況將軍釁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此又其事甚明,四也。
方今周、齊鄰睦,境外無虞,並兵一向,匪朝伊夕。
非有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其事甚明,五也。
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亟經摧衄,聲實虧喪,膽氣衰沮。
高瓖、向文政、留瑜、黃子玉此數人者,將軍所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其餘將帥亦可見矣。
孰能被堅執銳,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
且將軍之強,孰如侯景?將軍之眾,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
且兵革已後,人皆厭亂,其孰能棄墳墓,捐妻子,出萬死不顧之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
歷觀前古,鑒之往事,子一陽一、季孟傾覆相尋,餘善、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
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強弱逆順,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
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一愛一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子尚王姬,猶且棄天屬而弗顧,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一陽一之謀,張、陳井陘之事。
此又其事甚明,九也。
且北軍萬里遠鬥,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梁安背向為心,修忤匹夫之力,眾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事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
夫以漢朝吳、楚,晉室穎、顒,連城數十,長戟百萬,拔本塞源,自圖家國,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為將軍計者,莫若不遠而復,絕親留氏,秦郎、快郎,隨遣入質,釋甲偃兵,一遵詔旨。
且朝廷許以鐵券之要,申以白 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
寄聞明者鑒未形,智者不再計,此成敗之效,將軍勿疑,吉凶之幾,間不容髮。
方今蕃維尚少,皇子幼沖,凡預宗枝,皆蒙一寵一樹。
況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稱臣,甯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豈不身與山河等安,名與金石相弊?願加三思,慮之無忽。
寄氣力綿微,余一陰一無幾,感恩懷德,不覺狂言,鈇鉞之誅,甘之如薺。
寶應覽書大怒。
或謂寶應曰:「虞公病篤,言多錯謬。」
寶應意乃小釋。
亦以寄人望,且容之。
及寶應敗走,夜至蒲田,顧謂其子扞秦曰:「早從虞公計,不至今日。」
扞秦但泣而已。
寶應既禽,凡諸賓客微有交涉者皆誅,唯寄以先識免禍。
初,沙門慧標涉獵有才思,及寶應起兵,作五言詩以送之曰:「送馬猶臨水,離旗稍引風。
好看今夜月,當照紫微宮。」
寶應得之甚悅。
慧標以示寄,寄一覽便止,正色無言。
慧標退,寄謂所親曰:「標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終。」
後竟坐是誅。
文帝尋敕都督章昭達發遣寄還朝,及至,謂曰:「管寧無恙,甚慰勞懷。」
頃之,帝謂到仲舉曰:「衡一陽一王既出合,須得一人旦夕游處,兼掌書記,宜求宿士有行業者。」
仲舉未知所對,帝曰:「吾自得之。」
乃手敕用寄。
寄入謝,帝曰 :「所以暫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煩,乃令以師表相事也。」
後除東中郎建安王諮議,加戎昭將軍。
寄乃辭以疾,不堪旦夕陪列。
王於是令長停公事,其有疑議,就以決之,但朔旦箋修而已。
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後卒。
寄少篤行,造次必於仁厚,雖僮豎未嘗加以聲色。
至臨危執節,則辭氣凜然,白刃不憚也。
自流寓南土,與兄荔隔絕,因感氣病。
每得荔書,氣輒奔劇,危殆者數矣。
前後所居官, 未嘗至秩滿,裁期月,便自求解退。
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
及謝病私庭,每諸王為州將,下車必造門致禮,命釋鞭板,以幾杖侍坐。
嘗出遊近寺,閭裡傳相告語,老幼羅列,望拜道左。
或言誓為約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
所制文筆,遭亂並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靈州人也。
父彝,梁臨沂令。
縡幼聰敏,七歲誦古詩賦至十餘萬言。
長好學,能屬文。
太清末,丁母憂,在兵亂中,居喪盡禮,哀毀骨立,士友以此稱之。
後依湘州刺史蕭循。
循頗好士,廣集墳籍,縡肆志尋閱,因博通群書。
王琳聞其名,引為府記室。
琳敗,隨琳將孫瑒還都。
時陳文帝使顏晃賜瑒雜物,瑒托縡啟謝,詞理周洽,文無加點。
晃還言之文帝,召為撰史學士。
再遷驃騎安成王中記室,撰史如故。
縡篤信佛教,從興皇寺慧朗法師受三論,盡通其學。
尋以本官兼通直散騎侍郎使齊,還,累遷太子庶子、僕。
後主即位,遷秘書監、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
縡為文典麗,一性一又敏速,雖軍國大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沈思者亦無以加,甚為後主所重。
然一性一木強,不持檢一操一,負才使氣,陵侮人物,朝士多銜之。
會施文慶、沈客卿以佞見幸,專制衡軸,而縡益疏。
文慶等因共譖之,後主收縡下獄。
縡素剛,因憤恚,於獄中上書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一愛一黔黎,省嗜欲,遠諂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澤被區宇,慶流子孫。
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之神,專媚一婬一昏之鬼。
小人在側,宦豎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百姓如草芥。
後宮曳綺繡,廄馬餘菽粟,兆庶流離,轉一屍一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人怨,眾叛親離。
恐東南王氣,自斯而盡。」
書奏,後主大怒。
頃之稍解,使謂曰:「我欲赦卿,卿能改過不?」
縡對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
後主 於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窮其事,賜死獄中。
有集十卷。
縡雖強直有才,而毒惡傲慢,為當世所疾。
及死,有惡蛇屈尾來上靈一床一,當前受祭酹,去而復來者百餘日。
時時有彈指聲。
時有吳興章華,字仲宗,家本農夫,至華獨好學,與士君子游處,頗通經史,善屬文。
侯景之亂,游嶺南,居羅浮山寺,專一精一習業。
歐一陽一頠為廣州刺史,署為南海太守。
頠子紇敗,乃還都。
後主時,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辭以疾。
禎明初,上書極諫,其大略曰:「陛下即位,於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
溺於嬖一寵一,惑於酒色。
祠七廟而不出,拜妃嬪而臨軒。
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升之朝廷。
今疆埸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復游於姑蘇矣。」
書奏,後主大怒,即日斬之。
顧野王字希馮,吳郡吳人也。
祖子喬,梁東中郎武陵王府參軍事。
父烜,信威臨賀王記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術知名。
野王幼好學,七歲讀五經,略知大旨。
九歲能屬文。
嘗制日賦,領軍朱異見而奇之。
十二,隨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記二篇。
長而遍觀經史,一精一記默識,天文地理,蓍龜占候,蟲篆奇字,無所不通。
為臨賀王府記室。
宣城王為揚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並為賓客,王甚一愛一其才。
野王又善丹青,王於東府起齋,令野王畫古賢,命王褒書贊,時人稱為二絕。
及侯景之亂,野王丁案憂,歸本郡,乃召募鄉一黨一,隨義軍援都。
野王體素清羸,裁長六尺,又居喪過毀,殆不勝哀。
及杖戈被甲,陳君臣之義,逆順之理,抗辭作色,見者莫不壯之。
城陷,逃歸會稽。
陳天嘉中,敕補撰史學士。
太建中,為太子率更令,尋領大著作,掌國史,知梁史事。
後為黃門侍郎,光祿卿,知五禮 事。
卒,贈秘書監,右衛將軍。
野王少以篤學至一性一知名,在物無過辭失色。
觀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厲一精一力行,皆人所莫及。
所撰玉篇三十卷,輿地誌三十卷,符瑞圖十卷,顧氏譜傳十卷,分野樞要一卷,續洞冥記一卷,玄象表一卷,並行於時。
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國史紀傳二百卷,未就而卒。
有文集二十卷。
時有蕭濟字孝康,東海蘭陵人也。
好學,博通經史。
仕梁為太子舍人。
預平侯景功,封松一陽一縣侯。
陳文帝為會稽太守,以濟為宣毅府長史。
及即位,授侍中。
太建中,歷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書,卒。
姚察字伯審,吳興武康人,吳太常卿信之九世孫也。
父僧垣,梁太醫正。
及元帝在荊州,為晉安王諮議參軍。
後入周,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一性一,六歲誦書萬餘言。
不好戲一弄,勵一精一學業,十二能屬文。
僧垣一精一醫術,知名梁代,二宮所得供賜,皆回給察兄弟,為遊學之資。
察並用聚蓄圖書,由是聞見日博。
年十三,梁簡文帝時在東宮,盛修文義,即引於宣猷堂聽講論難,為儒者所稱。
及簡文嗣位,尤加禮接。
起家南海王國左常侍,兼司文侍郎。
後兼尚書駕部郎。
遇梁室喪亂,隨二親還鄉里。
在亂離間,篤學不廢。
元帝於荊州即位,授察原鄉令。
後為佐著作,撰史。
陳永定中,吏部尚書徐陵領大著作,復引為史佐。
太建初,補宣明殿學士。
尋為通直散騎常侍,報聘於周。
江左耆舊先在關右者,鹹相傾慕。
沛國劉臻竊於公館訪漢書疑事十餘條,並為剖析,皆有經據。
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
著西聘道裡記。
使還,補東宮學士,遷尚書祠部侍郎。
舊魏王肅奏祀天地,設宮懸之樂,八佾之舞,爾後因循不 革。
至梁武帝以為事人禮縟,事神禮簡,古無宮懸之文。
陳初承用,莫有損益。
宣帝欲設備樂,付有司立議,以梁武為非。
時碩學名儒,朝端在位,鹹希旨注同。
察乃博引經籍,獨違群議,據梁樂為是。
當時驚駭,莫不慚服。
僕射徐陵因改同察議。
其不順時隨俗,皆此類也。
後歷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諮議參軍。
丁內憂去職。
俄起為戎昭將軍,知撰梁史。
後主立,兼東宮通事舍人,知撰史。
至德元年,除中書侍郎,轉太子僕,余並如故。
初,梁室淪沒,察父僧垣入長安,察蔬食布衣,不聽音樂,至是凶問因聘使到江南。
時察母韋氏喪制適除,後主以察羸瘠,慮加毀頓,乃密遣中書舍人司馬申就宅發哀,仍敕申專加譬抑。
尋以忠毅將軍起兼東宮通事舍人,察頻讓不許。
俄敕知著作郎事。
服闋,除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
察既累居憂戚,齋素日久,因加氣疾。
後主嘗別召見,為之動容,命停長齋,令從晚食。
又詔授秘書監,領著作,奏撰中書表集。
歷度支、吏部二尚書。
察自居顯要,一不交通。
嘗有私門生不敢厚餉,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
察謂曰:「吾所衣著,止是麻布蒲綀,此物於吾無用。
既欲相款接,幸不煩爾。」
此人遜請,察厲色驅出,自是莫敢饋遺。
陳亡入隋,詔授秘書丞,別敕成梁、陳二史。
又敕於朱華閣長參。
文帝知察蔬菲,別日獨召入內殿,賜果菜,指謂朝臣曰:「聞姚察學行當今無比,我平陳唯得此一人。」
開皇十三年,襲封北絳郡公。
察在陳時聘周,因得與父僧垣相見,將別之際,絕而復甦。
至是承襲,愈更悲感,見者莫不為之歔欷。
丁後母杜氏喪,解職。
在服制之中,有白鳩巢於戶上。
仁壽二年,詔除員外散騎常侍、晉王侍讀。
煬帝即位,授太子內舍人。
及改易衣冠,刪定朝式,預參對問。
大業二年,終於東都。
遺命薄葬,以松板薄弊,才可容身,土周於棺而已。
葬日,止麤車即送厝舊塋北。
不須立靈,置一小一床一,每日設清水,六齋日設齋食菜果,任家有無,不須別經營也。
初,察欲讀一藏經,並已究竟,將終,曾無痛惱,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
其後身一體柔軟,顏色如恆 。
兩宮悼惜,贈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倫鑒識,沖虛謙遜,不以所長矜人。
專志著書,白首不倦。
所著漢書訓纂三十卷,說林十卷,西聘、玉璽、建康三鍾等記各一卷,文集二十卷。
所撰梁、陳史,雖未畢功,隋開皇中,文帝遣中書舍人虞世基索本,且進。
臨亡,戒子思廉撰續。
思廉在陳為衡一陽一王府法曹參軍、會稽王主簿。
論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繼踵前良。
然仕於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
及於運逢交喪,驅馳戎馬,所在稱美,用捨信有時焉。
虞荔弟兄,才行兼著,崎嶇喪亂,保茲貞一,並取斌時主,豈虛得乎。
傅縡聰警特達,才氣自負,行之平日,其猶殆諸;處以危邦,死其宜矣。
顧、姚棲托藝文,蹈履清直,文質彬彬,各踐通賢之域,美矣乎!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