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34列傳第二十四
顏延之 沈懷文 周朗
後為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軍行參軍。
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慶殊命。
行至洛一陽一,周視故宮室,盡為禾黍,淒然詠黍離篇。
道中作詩二首,為謝晦、傅亮所賞。
武帝受命,補太子舍人。
雁門周續之隱廬山,儒學著稱。
永初中,征詣都下,開館以居之。
武帝親幸,朝彥畢至。
延之宮官列卑,引升上席。
上使問續之三義,續之雅仗辭辯,延之每以簡要連挫續之。
上又使還自敷釋,言約理暢,莫不稱善。
再遷太子中舍人。
時尚書令傅亮自以文義一時莫及,延之負其才,不為之下,亮甚疾焉。
廬陵王義真待之甚厚,徐羨之等疑延之為同異,意甚不悅。
少帝即位,累遷始安太守。
領軍將軍謝晦謂延之曰:「昔荀勖忌阮鹹,斥為始平郡,今卿又為始安,可謂『二始』。」
黃門郎殷景仁亦謂之曰:「所謂人惡俊異,世疵文雅。」
延之之郡,道經汨潭,為湘州刺史張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
元嘉三年,羨之等誅,征為中書侍郎,轉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賞遇甚厚。
延之既以才學見遇,當時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
延之忿於眾中折之曰:「昔陳元 方與孔元駿齊年文學,元駿拜元方於一床一下,今君何得不見拜?「淑無以對。
延之疏誕,不能取容當世,見劉湛、殷景仁專當要任,意有不平。
常言「天下事豈一人之智所能獨了」。
辭意激揚,每犯權要。
又少經為湛父柳後將軍主簿,至是謂湛曰:「吾名一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耳。」
湛恨焉,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為永嘉太守。
延之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
詠嵇康云:「鸞翮有時鎩,龍一性一誰能馴。」
詠阮籍云:「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
詠阮鹹云:「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
詠劉伶云:「韜一精一日沈飲,誰知非荒宴。」
此四句蓋自序也。
湛及義康以其辭旨不遜,大怒,欲黜為遠郡。
文帝與義康詔曰:「宜令思愆里閭,猶復不悛,當驅往東土;乃至難恕者,自可隨事錄之。」
於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間者七載。
中書令王球以名公子遺務事外,與延之雅相一愛一好,每振其罄匱。
晉恭思皇后葬,應須百官,皆取義熙元年除身。
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劄,延之醉,投劄於地曰:「顏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
文帝嘗召延之,傳詔頻不見,常日但酒店一裸一袒輓歌,了不應對,他日醉醒乃見。
帝嘗問以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筆,測得臣文,啜得臣義,躍得臣酒。」
何尚之嘲曰:「誰得卿狂?」
答曰:「其狂不可及。」
尚之為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詣焉 。
尚之望見便一陽一眠,延之發簾熟視曰:「朽木難雕。」
尚之謂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
閒居無事,為庭誥之文以訓子弟。
劉湛誅後,起延之為始興王浚後軍諮議參軍、御史中丞。
在任從容,無所舉奏。
遷國子祭酒、司徒左長史。
何尚之素與延之狎,書與王球曰:「延之有後命,教府無復光暉。」
坐啟 買人田不肯還直,尚書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問捨,前賢所鄙。
延之唯利是視,輕冒陳聞,依傍詔恩,抵捍餘直,垂及週年,猶不畢了。
昧利苟得,無所顧忌。
延之昔坐事屏斥,復蒙一抽一進,而曾不悛革,怨誹無已。
交遊闒茸,沈迷曲櫱,橫興譏謗,詆毀朝士。
仰竊過榮,增憤薄之一性一,私恃顧眄,成強梁之心。
外示寡求,內懷奔競,干祿祈遷,不知極已。
預宴班觴,肆詈上席。
山海容含,每存遵養。
一愛一兼彫蟲,未忍遐棄。
而驕放不節,日月彌甚。
臣聞聲問過情,孟軻所恥,況聲非外來,問由己出。
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客氣虛張,曾無愧畏。
豈可復弼亮五教,增耀台階。
請以延之訟田不實,妄干天聽,以強陵弱,免所居官。」
詔可。
後為秘書監,光祿勳,太常。
時沙門釋慧琳以才學為文帝所賞,朝廷政事多與之謀,遂士庶歸仰。
上每引見,常升獨榻,延之甚疾焉。
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參乘,袁絲正色。
此三台之坐,豈可使刑餘居之。」
上變色。
延之一性一既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回隱,故論者多不與之,謂之顏彪。
居身儉約,不營財利,布衣蔬食,獨酌郊野。
當其為適,傍若無人。
三十年,致事。
元兇弒立,以為光祿大夫。
長子竣為孝武南中郎諮議參軍。
及義師入討,竣定密謀,兼造書檄。
劭召延之示以檄文,問曰:「此筆誰造?」
延之曰:「竣之筆也。」
又問:「何以知之?」
曰:「竣筆體,臣不容不識。」
劭又曰:「言辭何至乃爾?」
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何能為陛下。」
劭意乃釋,由是得免。
孝武登阼,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湘東王師。
嘗與何偃同從上南郊,偃於路中遙呼延之曰:「顏公!」延之以其輕脫,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 何以見呼為公?」
偃羞而退。
竣既貴重,權傾一朝,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
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常乘羸牛車,逢竣鹵簿,即屏住道側。
又好騎馬遨遊里巷,遇知舊輒據鞍索酒,得必傾盡,欣然自得。
嘗語竣曰:「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
見竣起宅,謂曰:「善為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
表解師職,加給親信二十人。
嘗早候竣,遇賓客盈門,竣方臥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節,福之基也。
驕佷傲慢,禍之始也。
況出糞土之中,而升雲霞之上,傲不可長,其能久乎。」
延之有一愛一姬,非姬食不飽,寢不安。
姬憑一寵一,嘗蕩延之墜一床一致損,竣殺之。
延之痛惜甚至,常坐靈上哭曰:「貴人殺汝,非我殺汝。」
以冬日臨哭,忽見妾排屏風以壓延之,延之懼墜地,因病。
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
贈特進,諡曰憲子。
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辭採齊名,而遲速縣絕。
文帝嘗各敕擬樂府北上篇,延之受詔便成,靈運久之乃就。
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一愛一。
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
延之每薄湯惠休詩,謂人曰:「惠休製作,委巷中歌謠耳,方當誤後生。」
是時議者以延之、靈運自潘岳、陸機之後,文士莫及,江右稱潘、陸,江左稱顏、謝焉。
竣字士遜,延之長子也。
早有文義,為宋孝武帝撫軍主簿,甚被嘉遇,竣亦盡心補益。
元嘉中,上不欲諸王各立朋一黨一,將召竣補尚書郎。
江湛以為在府有稱,不宜回改,乃止。
隨府轉安北、鎮軍、北中郎府主簿。
初,沙門釋僧含一精一有學義,謂竣曰:「貧道常見讖記,當有真一人應符,名稱次第,屬在殿下。」
後竣在彭城,嘗於親人敘之,言遂宣佈,聞於文帝。
時元兇巫蠱事已發,故上不加推 案。
孝武鎮尋一陽一,遷南中郎記室。
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職,賜假未發,而文帝崩問至,孝武舉兵入討,轉諮議參軍,領錄事,任總內外,並造檄書。
孝武發尋一陽一,便有疾,自沈慶之以下並不堪相見,唯竣出入臥內,斷決軍機。
時孝武屢經危篤,不任諮稟,凡厥眾務,竣皆專斷施行。
孝武踐阼,歷侍中、左衛將軍,封建城縣侯。
孝建元年,轉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留心選舉,自強不息。
任遇既隆,奏無不可。
後謝莊代竣領選,意多不行。
竣容貌嚴毅;莊風姿甚美,賓客喧訴,常歡笑答之。
人言顏竣瞋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
南郡王義宣、臧質等反,以竣兼領右將軍。
義宣、質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孝武大怒,免丹一陽一尹褚湛之官,收四縣官長,以竣為丹一陽一尹,加散騎常侍。
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子為元兇所殺,至是各產男,上自為制名,名義恭子為伯禽,以比魯公伯禽,周公之子。
名竣子為辟強,以比漢侍中辟強,張良之子也 。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損無利,故百姓不盜鑄。
及孝武即位,又鑄孝建四銖,所鑄錢形式薄小,輪郭不成,於是人間盜鑄者雜以鉛錫,並不牢固。
又翦鑿古錢以取其銅,錢轉薄小,稍違官式。
雖重制嚴刑,人吏官長坐死免者相系,而盜鑄彌甚,百物踴貴,人患苦之。
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
始興公沈慶之議:「宜聽人鑄錢。
置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內。
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
萬稅三千,嚴檢盜鑄,並禁翦鑿。
數年之間,公私豐贍,銅盡事息,一奸一偽自止。
禁鑄則銅轉成器,開鑄則器化為財。」
上下其事於公卿,竣議曰:「今雲開署放鑄,誠所欲同,但慮采山 事絕,器用日耗。
銅既轉少,器亦彌貴。
設器直一千,則鑄之減半,為之無利,雖令不行。」
時議者又以銅難得,欲鑄二銖錢。
竣又議曰:「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人一奸一巧大興,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
空曰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二年間,其弊不可復救。
此其甚不可一也。
使一奸一人意騁,而貽厥愆謀,此又甚不可二也。
富商得志,貧人因窘,此又甚不可三也。
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況又未見利,而眾弊如此,失算當時,取笑百代乎。」
前廢帝即位,鑄二銖,形式轉細,官錢每出,人間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
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翦鑿者,謂之耒子錢。
景和元年,沈慶之啟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敗,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
貫之以縷,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
斗米一萬,商貨不行。
明帝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
復禁人鑄,官署亦廢,尋復普斷,唯用古錢。
竣自散騎常侍、丹一陽一尹加中書令,表讓中書令,見許。
時歲旱人饑,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
復代謝莊為吏部尚書,領太子右衛率,未拜,丁案憂。
裁踰月,起為右將軍,丹一陽一尹如故。
竣固辭,表十上不許。
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竣登車,載之郡捨。
賜以布衣一襲,絮以彩綸,遣主衣就衣諸體。
竣藉蕃朝之舊臣,每極陳得失。
上自即吉之後,宮內頗有丑論,又多所興造。
竣諫爭懇切,並無所迴避。
上意甚不悅,多不見從。
竣自謂才足干時,恩舊莫比,當贊務居中,永執朝政。
而所陳多不被納,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時旨。
大明元年,以為東揚州刺史。
所求既許,便憂懼無計。
至州又丁母艱,不許去職,聽送喪還都,恩待猶厚,竣彌不自安。
每對親故,頗懷怨憤。
又言朝廷違謬,人主得失。
及王僧達被誅,謂為所讒構,臨死陳竣前後忿懟,恨言不見從。
僧達所言,頗相符會,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 :「窺覘國一柄一,潛圖久執。
受任選曹,驅扇滋甚,出尹京輦,形勢彌放。
傳詔犯憲,舊須啟聞,而竣以通訴忤己,輒加鞭辱,罔顧威靈,莫此為甚。
懷挾一奸一數,包藏隱慝,豫聞中旨,罔不宣露。
罰則委上,善必歸己,脅懼上宰,激動閭閻。
末慮上聞,內懷猜懼,偽請東牧,以卜天旨。
既獲出藩,怨詈方肆,反唇腹誹,方之已輕。
前冬母亡,詔賜還葬,事畢不去,盤桓經時。
方構間勳貴,造立同異,遂以己被斥外,國道將顛。
兼行闕於家,早負世議,天倫怨毒,親交震駭。
街談道說,非復風聲,宜加顯戮,以昭盛化。
請以見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
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
竣頻啟謝罪,並乞一性一命 。
上愈怒,詔答曰:「憲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
卿受榮遇,政當極此。
訕訐怨憤,已孤本望,乃復過煩思慮,懼不全立,豈為下事上誠節之至邪。」
及竟陵王誕為逆,因此陷之,言通於誕。
召御史中丞庾徽之於前立奏,奏成,詔先打折足,然後於獄賜死,妻息宥之以遠。
子辟強徙交州,又於宮亭湖沈殺之。
竣文集行於世。
竣弟測亦以文章見知,官至江夏王義恭大司馬錄事參軍。
以兄貴為憂,先竣卒。
明帝即位,詔曰:「延之昔師訓朕躬,情契兼重。
前記室參軍、濟一陽一太守啜,伏事蕃朝,綢繆恩舊,可擢為中書侍郎。」
奐,延之第三子也。
顏師伯字長深,竣族兄也。
父邵,剛正有局力,為謝晦領軍司馬。
晦鎮江陵,請為諮議參軍,領錄事,軍府之務悉委焉。
邵慮晦有禍,求為竟陵太守。
未及之郡,會晦見討,邵飲藥死。
師伯少孤貧,涉獵書傳,頗解聲樂。
弟師仲妻,臧質女也。
質為徐州,辟師伯為主簿。
孝武為徐州,師伯仍為輔國安北行參軍。
王景文時為諮議參軍,一愛一其諧敏,進之孝武,以為徐州主簿。
善於附會,大被知遇。
及去鎮,師伯以主簿送故。
孝武鎮尋一陽一,啟文帝請為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許,謂典簽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顏師伯。」
孝武啟為長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然亦不宜署長流。」
乃板為參軍刑獄。
及討元兇,轉主簿。
孝武踐阼,以為黃門侍郎,累遷侍中。
大明元年,封平都縣子。
親幸隆密,群臣莫二。
多納貨賄,家累千金。
孝武嘗與師伯摴蒱,帝擲得雉,大悅,謂必勝。
師伯後得盧,帝失色,師伯遽斂子曰:「幾作盧。」
爾日,師伯一輸百萬。
仍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
上不欲威權在下,前後領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奏無不可。
七年,為尚書右僕射。
時分置二選,陳郡謝莊、琅邪王曇生並為吏部尚書。
師伯子舉周旋寒人張奇為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
令史潘道棲、褚道惠、顏禕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
師伯坐以子預職,莊、曇生免官,道棲、道惠棄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
師伯尋領太子中庶人,雖被黜挫,受任如初。
孝武臨崩,師伯受遺詔輔幼主,尚書中事專以委之。
廢帝即位,復還即真,加領衛尉。
師伯居權日久,天下輻協,游其門者,爵位莫不踰分。
多納貨賄,家產豐積,一妓一妾聲樂,盡天下之選,園池第宅,冠絕當時,驕奢一婬一恣,為衣冠所疾。
又遷尚書僕射,領丹一陽一尹。
廢帝欲親朝政,轉師伯為左僕射。
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僕射。
奪其京尹,又分台任。
師伯至是始懼,與柳元景謀廢立。
初,師伯專斷朝事,不與沈慶之參懷,謂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預政事。」
慶之聞而切齒,乃洩其謀。
尋與太宰江夏王義恭同誅,六子皆見殺。
明帝即位,諡曰荒。
沈懷文字思明,吳興武康人也。
祖寂,晉光祿勳。
父宣,新安太守。
懷文少好玄理,善為文章,為楚昭王二妃詩,見稱於世。
為江夏王義恭東合祭酒。
丁案憂,新安郡送故豐厚,奉終禮畢,余悉班之親戚,一無所留。
文帝聞而嘉之,賜奴婢六人。
服闋,除尚書殿中郎。
隱士雷次宗被征居鍾山,後南還廬江。
何尚之設祖道,文義之士畢集。
為連句詩,懷文所作尤美,辭高一座。
隨王誕鎮襄一陽一,出為後軍主簿,與諮議參軍謝莊共掌辭令,領義成太守。
元嘉二十八年,誕當為廣州,欲以懷文為安南府記室,先除通直郎。
懷文固辭南行,上不悅。
弟懷遠納東一陽一公主養女王鸚鵡為妾,元兇行巫蠱,鸚鵡豫之,事洩,懷文因此失調,為治書侍御史。
元兇弒立,以為中書侍郎。
孝武入討,呼之使作符檄,固辭。
劭大怒,會殷沖救得免。
托疾落馬,間行奔新亭,以為竟陵王誕驃騎錄事參軍、淮陵太守。
時國哀未釋,誕欲起內齋。
懷文以為不可,乃止。
尋轉揚州中從事史。
時議省錄尚書,懷文以為非宜,上議不從。
遷別駕從事史。
及江夏王義恭遷西一陽一王子尚為揚州,居職如故。
時熒惑守南鬥,上乃廢西州舊館,使子尚移居東城以厭之 。
懷文曰 :「天道示變,宜應之以德,今雖空西州,恐無益也。」
不從,而西州竟廢。
大明二年,遷尚書吏部郎,時朝議欲依古制置立王畿,揚州移居會稽,猶以星變故也。
懷文曰:「周制封畿,漢置司隸, 各因時宜,非存相反。
安人定國,其揆一也。
苟人心所安,天亦從之。
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
神州舊壤,歷代相承,異於邊州,或置或罷。
既物情不悅,容虧化本。」
又不從。
三年,子尚移鎮會稽。
遷撫軍長史,行府州事。
時囚系甚多,動經年月,懷文到任,訊五郡九百三十六獄,眾咸稱平。
入為侍中,一寵一待隆密。
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及城陷,士庶皆一裸一身鞭面然後加刑,聚所殺人首於石頭南岸,謂之髑髏山。
懷文陳其不可,上不納。
孝武嘗有事圓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
明旦風霽,雲色甚美,帝升壇悅。
懷文稱慶曰:「昔漢後郊祀太一,白日重輪,神光四燭。
今陛下有事茲禮,而膏雨迎夜,清景麗朝,斯實聖明幽感所致,臣願與侍臣賦之。」
上笑稱善。
揚州移會稽,上忿浙江東人情不和,欲貶其勞祿,唯西州舊人不改。
懷文曰:「揚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兩格,尤失大體。」
上不從。
懷文與顏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見誅,朗亦以忤意得罪。
上謂懷文曰:「竣若知我殺之,亦當不敢如此。」
懷文默然。
又嘗以歲夕與謝莊、王景文、顏師伯被敕入省,未及進,景文因談言次稱竣、朗人才之美,懷文與相酬和。
師伯後因語次白上,敘景文等此言。
懷文屢經犯忤,至此上倍不悅。
上又壞諸郡士族以充將吏,並不服役,至悉逃亡。
加以嚴制不能禁,乃改用軍法,得便斬之。
莫不奔竄山湖,聚為盜賊。
懷文又以為言。
齋庫上絹年調鉅萬疋,綿亦稱此,期限嚴峻。
人間買絹一疋至三二千,綿一兩三四百,貧者賣妻子,甚者或自縊死。
懷文具陳人困,由是綿絹薄有所減,俄復舊。
子尚等諸皇子皆置邸捨,逐什一之利,為患遍天下。
懷文 又曰:「列肆販賣,古人所非。
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責。
若以用度不充,故宜量加減省。」
不聽。
孝建以來,抑黜諸弟,廣陵平後,復欲更峻其科。
懷文曰:「漢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為美談。
陛下既明管、蔡之誅,願崇唐、衛之寄。」
及海陵王休茂誅,欲遂前議 。
太宰江夏王義恭探得密旨,先發議端,懷文固請不可,由是得息。
時游幸無度,太后六宮常乘副車在後。
懷文與王景文每諫不宜亟出,後因從坐松樹下,風雨甚驟。
景文曰:「卿可以言矣。」
懷文曰:「獨言無繼,宜相與陳之。」
江智深臥草側,亦謂之善。
俄而被召俱入雉場,懷文曰:「風雨如此,非聖躬所宜。」
景文又曰:「懷文所啟宜從。」
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一弩一,作色曰:「卿欲效顏竣邪 ?何以恆知人事。」
又曰 :「顏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
上每宴集,在坐者鹹令沈醉。
懷文素不飲酒,又不好戲,上謂故欲異己。
謝莊嘗誡懷文曰:「卿每與人異,亦何可久。」
懷文曰:「吾少來如此,豈可一朝而變 。
非欲異物,一性一之所不能耳。」
五年,出為晉安王子勳征虜長史、廣陵太守。
明帝坐朝正事畢,被遣還北,以女病求申,臨辭又乞停三日,訖猶不去,為有司所糾,免官,禁錮十年。
既被免,賣宅還東。
上大怒,收付廷尉賜死。
弟懷遠為始興王浚征北長流參軍,深見親待。
坐納王鸚鵡為妾,孝武徙之廣州。
刺史宗愨欲殺之,會南郡王義宣反,懷遠頗閒文筆,愨起義,使造檄書,並銜命至始興,與始興相沈法系論起義事。
事平,愨具為陳請,由此見原。
終孝武世不得還。
前廢帝世歸,位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懷文文集並傳於世。
懷文三子:淡、深、沖。
沖字景綽,涉獵文義,仕宋歷位撫軍正佐,兼記室。
及懷文得罪被系,沖兄弟行謝,情哀貌苦,見者傷之。
柳元景欲救懷文,言於孝武曰:「沈懷文三子塗炭不可見,願陛下速正其罪。」
帝曰:「宜急殺之,使其意分。」
竟殺之。
元景為之歎息,沖兄弟以此知名。
累遷司徒錄事。
齊武帝為江州,沖為征虜長史、尋一陽一太守。
齊建元中,累遷太子中庶子。
武帝在東宮,待以恩舊。
及即位,轉御史中丞、侍中。
永明四年,為五兵尚書。
沖與兄淡、深名譽有優劣,世號為「腰鼓兄弟」。
淡、深並歷御史中丞。
兄弟三人皆為司直,晉、宋所未有也。
中丞案裁之職,被惡者多結怨。
永明中,深彈吳興太守袁彖。
建武中,彖從弟昂為中丞,到官數日,奏彈深子繢父在僦白幰車,免官禁錮。
沖母孔氏在東,鄰家失火,疑為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兒皆作御史中丞,與人豈有善者。
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
兄弟後並歷侍中,武帝方欲任沖,尋卒。
追贈太常,諡曰恭子。
曇慶,懷文從父兄也。
父發,員外散騎侍郎。
曇慶仕宋位尚書左丞。
時歲有水旱,曇慶議立常平倉以救人急,文帝納其言而事不行。
大明元年,為徐州刺史。
時殿中員外將軍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悉關中事。
曇慶使撰秦記十卷,敘苻氏事,其書傳於世。
曇慶謹實清正,所蒞有稱績。
常謂子弟曰:「吾處世無才能,圖作大老子耳。」
世以長者稱之。
卒於祠部尚書。
周朗字義利,汝南安成一人也。
父淳,宋初歷位侍中,太常。
兄嶠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
二女適建平王宏、廬江王褘。
以貴戚顯官。
朗少而一愛一奇,雅有風氣,與嶠志趨不同,嶠甚疾 之。
為江夏王義恭太尉參軍。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議北侵魏,當遣義恭出鎮彭城,為諸軍大統。
朗聞之解職。
及義恭出鎮,府主簿羊希從行,與朗書戲之,勸令獻奇進策。
朗報書援引古義,辭意倜儻。
孝武即位,除建平王宏中軍錄事參軍。
時普責百官讜言,朗上書陳述得失,多自矜誇。
書奏忤旨,自解去職。
後為廬陵內史,郡界荒蕪,頗有野獸。
母薛氏欲見獵,朗乃合圍縱火,令母觀之。
火逸燒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償所燒之限。
稱疾去官,為州司所糾,還都謝孝武曰:「州司舉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獸三食人,蟲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負陛下。」
上變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
蟲獸之災,甯關卿小物。」
朗尋丁母憂,每哭必慟,其餘頗不依居喪常節。
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喪無禮。
詔曰:「朗悖禮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亂典刑,特鎖付邊郡。」
於是傳送甯州,於道殺之。
朗族孫顒。
顒字彥倫,晉左光祿大夫顗七世孫也。
祖虎頭,員外常侍。
父恂,歸鄉相。
顒少為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國侍郎。
益州刺史蕭惠開賞異顒,攜入蜀,為厲鋒將軍,帶肥鄉、成都二縣令,仍為府主簿。
常謂惠開一性一太險,每致諫,惠開不悅,答顒曰:「天險地險,王侯設險,但問用險何如耳。」
隨惠開還都。
宋明帝頗好玄理,以顒有辭義,引入殿內,親近宿直。
帝所為慘毒之事,顒不敢顯諫,輒誦經中因緣罪福事,帝亦為之小止。
元徽中,詔為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
齊高帝輔政,為齊殿中郎。
建元初,為長沙王后軍參軍、山一陰一令。
還為文惠太子中軍錄事參軍。
文惠在東宮,顒遷正員郎,始興王前軍諮 議,直侍殿省,深見賞遇。
顒音辭辯麗,長於佛理,著三宗論言空假義。
西涼州智林道人遺顒書深相讚美,言「捉麈尾來四十餘載,頗見宗錄,唯此塗白黑無一人得者,為之發病,非意此音猥來入耳」。
其論見重如此。
顒於鍾山西立隱捨,休沐則歸之。
轉太子僕,兼著作,撰起居注。
遷中書郎,兼著作如故。
常游侍東宮。
少從外氏車騎將軍臧質家得衛恆散隸書法,學之甚工。
文惠太子使顒書玄圃茅齋壁。
國子祭酒何胤以倒薤書求就顒換之。
顒笑答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每賓友會同,顒虛席晤語,辭韻如流,聽者忘倦。
兼善老、易,與張融相遇,輒以玄言相滯,彌日不解。
清貧寡慾,終日長蔬,雖有妻子,獨處山捨。
甚機辯,衛將軍王儉謂顒曰 :「卿山中何所食?」
顒曰:「赤米白鹽,綠葵紫蓼。」
文惠太子問顒菜食何味最勝,顒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何胤亦一精一信佛法,無妻。
太子又問顒:「卿一精一進何如何胤?」
顒曰:「三塗八難,共所未免,然各有累。」
太子曰:「累伊何?」
對曰:「周妻何肉。」
其言辭應變如此。
轉國子博士,兼著作如故。
太學諸生慕其風,爭事華辯。
始著四聲切韻行於時。
後卒於官。
子捨。
捨字升逸,幼聰穎,顒異之。
臨終謂曰:「汝不患不富貴,但當將之以道德。」
及長博學,尤一精一義理,善誦詩書,音韻清辯。
弱冠秀才,除太學博士。
從兄綿為剡縣,贓汙不少,籍沒資財,捨乃推宅助焉。
建武中,魏人吳苞南歸,有儒學。
尚書僕射江祏招苞講,捨造坐折苞,辭理遒逸,由是名為口辯。
王亮為丹一陽一尹,聞而悅之,闢為主簿,政事多委焉。
遷太常丞。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書范雲與顒素善,重捨才器,言之武 帝,召拜尚書祠部郎。
禮儀損益,多自捨出。
先是,帝與諸王及吳平侯書皆雲弟,捨立議,引武王、周公故事,皆曰汝,從之。
累遷鴻臚卿。
時王亮得罪歸家,故人莫至,捨獨敦恩舊。
及亮卒,身營殯葬,時人稱之。
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
雖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罕得休下。
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謀謨,皆兼掌之。
日夜侍上,豫機密二十餘年,未嘗離左右。
帝以為有公輔器。
初,范雲卒,僉以沈約允當樞管,帝以約輕易不如徐勉,於是勉、捨同參國政。
勉小嫌中廢,捨專掌權轄,雅量不及勉而清簡過之,兩人俱稱賢相。
時議國史,疑文帝紀傳之名。
捨以為「帝紀之籠百事,如干象之包六爻,今若追而為紀,則事無所包,若直書功德,則傳而非紀。
應於上紀之前,略有仰述」。
從之。
捨占對辯捷,嘗居直廬,語及嗜好,裴子野言從來不嘗食姜。
捨應聲曰:「孔稱『不徹』,裴乃不嘗。」
一坐皆悅 。
與人論謔,終日不絕,而竟不言漏洩機事,眾尤服之。
一性一儉素,衣服器用,居處一床一席,如布衣之貧者。
每入官府,雖廣廈華堂,閨閣重邃,舍居之則塵埃滿積。
以荻為障,壞亦不修。
歷侍中、太子詹事。
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獲始興相白渦書,餉捨衣履及婢,以聞,坐免官。
以右驍騎將軍知詹事。
卒。
上臨哭哀動左右,追贈侍中、護軍將軍,諡曰簡子。
初,帝銳意中原,群臣鹹言不可,唯捨贊成之。
普通中,累獻捷,帝思其功,下詔述其德美。
以為「往者南司白渦之劾,恐外議謂朕有私,致此黜免。
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異,以旌善人」。
捨集二十卷。
二子弘義、弘信,弟子弘正。
弘正字思行。
父寶始,梁司徒祭酒。
弘正幼孤,及弟弘讓、 弘直俱為伯父捨所養。
年十歲,通老子、周易。
捨每與談論,輒異之,曰:「觀汝清理警發,後世知名,當出吾右。」
河東裴子野深相賞納,請以女妻之。
十五,召補國子生,仍於國學講易,諸生傳習其義。
以季春入學,孟冬應舉,學司以日淺不許。
博士到洽曰:「周郎弱冠講經,豈俟策試?」
普通中,初置司文義郎,直壽光省,以弘正為司義侍郎。
弘正丑而不陋,吃而能談,俳諧似優,剛腸似直,善玄理,為當世所宗。
藏法師於開善寺講說,門徒數百,弘正年少,未知名,著紅褌,錦絞髻,踞門而聽,眾人蔑之,弗譴也。
既而乘間進難,舉坐盡傾,法師疑非世人,覘知,大相賞狎。
劉顯將之尋一陽一,朝賢畢祖道,顯縣帛十匹,約曰:「險衣來者以賞之。」
眾人競改常服,不過長短之間。
顯曰:「將有甚於此矣。」
既而弘正綠絲布褲,繡假種,軒昂而至,折標取帛 。
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其嗣華容公不得立,乃以晉安王綱為皇太子。
弘正奏記,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
其抗直守正如此。
常自稱有才無相,僕射徐勉掌選,以其陋不堪為尚書郎,乃獻書於勉,其言甚切。
稍遷國子博士。
學中有宋元兇講孝經碑,歷代不改,弘正始到官,即表刊除。
時於城西立士林館,弘正居以講授,聽者傾朝野焉。
弘正啟周易疑義凡五十條,又請釋乾坤二系,復詔答之。
後為平西邵陵王府諮議參軍,有罪應流徙,敕以賜干陀利國。
未去,寄系尚方。
於獄上武帝講武詩,降敕原罪,仍復本位。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
大同末,嘗謂弟弘讓曰 :「國家阨在數年,當有兵起,吾與汝不知何所逃之。」
及武帝納侯景,弘正謂弘讓曰:「亂階此矣。」
台城陷,弘正諂附王偉, 又與周石珍合族,避景諱,改姓姬氏,拜太常。
景將篡之際,使掌禮儀。
及王僧辯東討,元帝謂僧辯曰:「王師近次,朝士孰當先來?」
王僧辯曰:「其周弘正乎。
弘正智不後機,體能濟勝,無妻子之顧,有獨決之明,其餘碌碌不逮也。」
俄而前部傳雲弘正至,僧辯飛騎迎之。
及見,歡甚,曰:「吾固知王僧達非後機者,公可坐吾膝上。」
對曰:「可謂進而若將加諸膝,老夫何足以當。」
僧辯即日啟元帝,元帝手書與弘正,仍遣使迎之,謂朝士曰:「晉氏平吳,喜獲二陸,今我討賊,亦得兩周。」
及至,禮數甚優,朝臣無比。
授黃門侍郎,直侍中省 。
俄遷左戶尚書,加散騎常侍。
夏月著犢鼻褌,衣朱衣,為有司所彈。
其放達如此。
元帝嘗著金樓子,曰:「余於諸僧重招提琰法師,隱士重華一陽一陶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於義理清轉無窮,亦一時之名士也。」
弘正善清談,梁末為玄宗之冠。
及侯景平,僧辯啟送秘府圖籍,敕弘正讎校。
時朝議遷都,但元帝再臨荊陝,前後二十餘年,情所安戀,不欲歸建業。
兼故府臣僚皆楚人,並欲即都江陵,云:「建康蓋是舊都,雕荒已極。
且王氣已盡,兼與北止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所及。
且臣等又聞荊南有天子氣,今其應矣。」
元帝無去意。
時尚書左僕射王褒及弘正鹹侍,帝顧曰:「卿意何如?」
褒等以帝猜忌,弗敢眾中公害,唯唯而已。
褒後因清閒,密諫還丹一陽一甚切,帝雖納之,色不悅。
及明日,眾中謂褒曰:「卿昨勸還建鄴,不為無理,吾昨夜思之,猶懷疑惑。」
褒知不引納,乃止。
他日,弘正乃正色諫,至於再三,曰:「若如士大夫,唯聖王所都,本無定處。
至如黔首,未見入建鄴城,便 謂未是天子,猶列國諸王。
今日赴百姓之心,不可不歸建鄴。」
當時頗相酬許 。
弘正退後,黃羅漢、宗懍乃言「弘正、王褒並東人,仰勸東下,非為國計」。
弘正竊知其言,他日乃復上前面折二人,曰:「若東人勸下東,謂之私計,西人勸住西,亦是私計不?」
眾人默然,而人情並勸遷都。
上又曾以後堂大集文武,其預會者四五百人,帝欲遍試人情,曰:「勸吾去者左袒。」
於是左袒者過半。
武昌太守朱買臣,上舊左右,而Yan人也,頗有干用,故上擢之。
及是勸上遷,曰:「買臣家在荊州,豈不願官長住,但恐是買臣富貴,非官富貴邪!」上深感其言,卒不能用。
及魏平江陵,弘正遁歸建鄴。
太平元年,授侍中,領國子祭酒,遷太帝卿、都官尚書。
陳武帝授太子詹事。
天嘉元年,遷侍中、國子祭酒,往長安迎宣帝。
三年,自周還。
廢帝嗣位,領都官尚書,總知五禮事。
宣帝即位,遷特進,領國子祭酒,加扶。
太建五年,授尚書右僕射。
尋敕侍東宮講論語、孝經。
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有師資之敬焉。
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釋典,雖碩德名僧,莫不請質疑滯。
六年,卒官,年七十九,贈侍中、中書監,諡曰簡子。
所著周易講疏十六卷,論語疏十一卷,莊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經疏二卷,集二十卷,行於代。
子豫玄,年十四,與俱載入東,乘小船度岸,見籐花,弘正挽之,船覆俱溺,弘正僅免,豫玄遂得心驚疾。
次子墳,尚書吏部郎。
弘讓一性一簡素,博學多通。
始仕不得志,隱於句容之茅山,頻征不出。
晚仕侯景,為中書侍郎,人問其故,對曰:「昔王道正直,得以禮進退,今乾坤易位,不至將害於人,吾畏死耳。」
始彭城劉孝先亦辭辟命,隨兄孝勝在蜀 。
武陵建號,仕為世 子府諮議參軍。
二隱並獲譏於代。
弘讓承聖初,為國子祭酒。
二年,為仁威將軍,城句容以居之,命曰仁威壘。
陳天嘉初,以白衣領太常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弘讓弟弘直,字思方,幼而聰敏。
仕梁為西中郎湘東王外兵記室參軍,與東海鮑泉、南一陽一宗懍、平原劉緩、沛國劉彀同掌書記。
王出鎮江、荊二州,累除諮議參軍。
及承製,封湘濱縣侯。
累遷昌州刺史。
王琳之舉兵,弘直在湘州,琳敗,乃入陳,位太帝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弘直方雅敦厚,氣調高於次昆。
或問三周孰賢,人曰「若蜂腰矣」。
太建七年卒。
遺疏:「氣絕之後,便買市中見材小形者。
斂以時服,古人通制,但下見先人,必須備禮,可著單衣裙衫故履。
既應侍養,宜備紛帨,或逢善友,又須香煙,棺內唯安白布手巾粗香爐而已,此外無所用。」
卒於家,年七十六。
有集二十卷。
子確,字士潛,美容儀,寬大有行檢。
博涉經史,篤好玄言。
位都官尚書,禎明初卒。
論曰:文人不護細行,古令之所同焉。
由夫聲裁所知,故取忤於人者也。
觀夫顏、謝之於宋朝,非不名高一代,靈運既以取斃,延之亦躓當年,向之所謂貴身,翻成害己者矣。
士遜援筆數罪,陵讎犯難,餌彼慈親,棄之獸吻,以此為忠,無聞前誥。
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士遜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自非嚴父之辭允而義愜,則難乎免矣。
師伯行己縱一欲,好進忘退,既以此始,亦以此終,宜乎。
懷文蹈履之地,足以追蹤古烈,孔母致懼中丞,其誡深矣。
周朗始終之節,亦倜儻為尤。
顒、捨父子,文雅不墜,弘正兄弟義業,幾乎德門者焉。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