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觀》六十二 貪淫樂鬚眉變弱女:狐顏同妾婦,蝟骨似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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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六十二 貪淫樂鬚眉變弱女

今古奇觀

六十二 貪淫樂鬚眉變弱女

舉世趨柔媚,憑誰問丈夫。

狐顏同妾婦,蝟骨似侏儒。

巾幗滿縫掖,簪笄盈道塗。

莫嗟人異化,宇內盡模糊。

我常道:人若能持正十性十,冠笄中有丈夫;人若還無貞志,衣冠中多女子,故如今世上有一種孌童,修眉曼臉,媚骨柔腸,與女爭十寵十,這便是少年中女子;有一種佞人,和言婉氣,順旨承歡,渾身雌骨,這便是男子中婦人;又有一種蹐躬踽步,趨膻附炎,滿腔媚想,這便是衿紳中妾媵,何消得裂去衣冠,換作簪襖!何消得脫卻鬚眉,塗上脂粉。

世上半已是十陰十類,但舉世十習十為嬌十婬十,天必定與他一個端兆。

嘗記宋時宣和間,十奸十相蔡京、王黼、童貫、高俅等專權竊勢,人爭趨承,所以當時上天示象:汴京一個女子,年紀四十多歲,忽然兩頤癢,一撓,撓出一部須來,數日之間長有數寸。

奏聞,聖旨著為女道士,女質襲著男形的征驗;又有一個賣青果男子,忽然肚大似懷孕般,後邊就坐蓐,生一小兒,此乃男人做了女事的先兆。

我朝自這干Yan十奴十王振、汪直、劉謹與馮保,不雄不雌的在那邊亂政,因有這小人磕頭掇腳,搽脂畫粉,去奉承著他。

吾人道的,舉朝皆妾婦也,上天以災異示人:

此隆慶年間,有李良雨一事。

這李良雨是個陝西西安府鎮安縣樂善村住民,自己二十二歲,有個同胞兄弟李良雲,年二十歲。

兩個早喪了父母。

良雲生得身十體魁偉,志氣軒昂;良雨生得媚臉明眸,十性十格和雅,娶一本村韓威的女兒小大姐為妻。

兩個夫婦呵:

男子風十流女少年,姻緣天付共嫣然。

連枝菡萏雙雙麗,十十交十十十頸鴛鴦兩兩妍。

這小大姐是個風華女子,李良雨也是個俊十逸郎君,且是和睦。

做親一年,生下一個女兒,叫名喜,養到九個月,出了一身的疹子,沒了。

他兄弟兩個只靠田莊為活。

忽一日,李良雨對兄弟道:「我想,我與你終日弄這些泥塊頭,納糧當差,怕水怕旱,也不得財主。

我的意思,不若你在家中耕種,我向附近做些生意,倘賺得些,可與你完婚。」

良雲道:「哥,你我向來只做田莊,不曉得生理,怕不會做。」

李良雨道:「本村有個呂達,他年紀只與我相當,倒也是個老十江十湖。

我合著他,與他同去。」

李良雲道:「不是那呂不揀麼!他終年做生意,討不上一個妻子,那見他會賺錢?況且過活得罷了,怎丟著青年嫂嫂,在外邊闖?」

韓氏便道:「田莊雖沒甚大長養,卻是忙了三季,也有一季快活,夫妻兄弟聚做一塊兒。

那做客餐風宿水,孤孤單單,誰來照顧你?還只在家?」

那李良雨主意定了,與這呂達合了伙,定要出去,在鄰縣郃十陽十縣生理。

收拾了個把銀子本錢。

韓氏再三留他不住,臨別時再三囑咐道自己孤單,叫他早早回家。

良雨滿口應承,兩兩分別。

客路暮煙低,香閨春草齊。

從今明月夜,兩地共淒淒。

韓氏送出了門。

良雲又送了三五里遠,自回家與嫂嫂耕種過活。

這邊李良雨與呂達兩個,一路裡戴月披星來至郃十陽十,尋了一個主人閔子捷店中安下。

這李良雨雖是一個家民出身,人兒生得標緻,又好假風月。

這呂達在道路,只因好嫖花哄,所以不做家。

兩個落店一兩日,李良雨道:「那裡有甚好看處?

我們同去看一看。」

此時呂達在郃十陽十,原有一個舊相與十妓十者欒寶兒,心裡正要去望他。

道:「這廂有幾個十妓十者,我與兄去看一看何如?」

李良雨道:「我們本錢少,經甚嫖?」

呂達道:

「嫖不嫖由我。

我不肯倒省,他怎麼要我嫖得?」

兩個笑了,便去闖寡門,一連闖了幾家,為因生人,推道有人接在外邊的,或是有客的,或是幾個鍋邊秀,在那廂應名的。

落後到欒家,恰值欒寶兒送客,在門首見了呂達,道:

「我在這裡想你,你來了麼?」

兩邊坐下,問了李良雨姓,吃了一杯茶。

呂達與這欒寶兒兩個說說笑笑,打一拳,罵一句,便纏住,不就肯走起身。

李良雨也插插趣兒,鬼混半晌。

呂達怕李良雨說他一到便嫖,假起身道:「我改日來望罷!」那欒寶兒道:「我正待作東,與你接風。」

呂達道:「怎麼要姐姐接風?我作東,就請我李朋友!」李良雨叫十聲「不好叨擾」,要起身。

呂達道:「李兄,你去,便不溜亮了。」

欒寶兒一面邀入房裡。

裡面叫道:「請心官來!」是他妹十子欒心兒。

出來相見,人材不下欒寶兒,卻又風十流活動:

冶態流雲舞雪,欲語鸚聲鸝舌。

能牽十浪十子肝腸,慣倒郭家金十穴十。

便坐在李良雨身邊,十溫十十溫十十存存,只顧來招惹良雨。

半酣,良雨假起身,呂達道:「寶哥特尋心哥來陪你,怎捨得去?」

良雨道:「下處無人。」

呂達道:「這是主人干係,何妨?」

兩個都歇在欒家。

次日,就是李良雨回作東,一纏便也纏上一兩三日。

不期李良雨週身發起寒熱來,小肚下連著腿,起上似饅頭兩個大毒。

呂達知是便毒了,道:「這兩個一齊生,出濃出十血,怎好?連吃上些清涼敗毒的藥遏得住。」

不上半月,只見遍身發瘰,起上一身廣瘡。

客店眾人知覺,也就安不得身,租房在別處居住。

只有呂達道:「我是生過的,不妨。」

日逐服事他。

李良雨急於要好,聽了一個郎中,用了些輕粉等藥,可也得一時光鮮。

誰想他遏得早,毒畢竟要攻出來,作了蛀,便一節節兒爛將下去,好不奇疼。

呂達道:「這是我不該留兄在娼家,致有此禍。」

李良雨道;「我原自要去,與兄何干?」

並沒個怨他的意思。

那呂達盡心看他,將及月餘,李良雨的本錢用去好些。

呂達為他不去生意,賠吃賠用,見他爛到根邊,呂達道:「李大哥,如今我與你在這邊,本錢都快弄沒了。

這也不打緊,還可再掙。

只是這本錢沒了,將甚麼賠令正?況且把你一個風月人干鱉殺了!」李良雨在病中竟發一笑。

不上幾日,不唯蛀梗,連十陰十囊都蛀下。

先時李良雨嘴邊髭鬚雖不多,也有半寸多長,如今一齊都落下了。

呂達道:

「李大哥,如今好了,絕標緻一個好內官了。」

那根頭還爛不住,直爛下去。

這日一疼疼了個小死,竟昏暈了過去。

只見恍惚之中,見兩個青衣人一把扯了就走。

一路來唯有愁雲黯黯,冷霧淒淒,行了好些路,到一所宮殿。

一個吏員打扮的走過來,見了道:「這是李氏麼?這也是無錢當枉法,錯了這宗公案。」

須臾,殿門大開:

當殿珠簾隱隱,四邊銀燭煌煌。

香煙繚繞錦衣,珮玉聲傳清響。

武士光生金甲,仙官風曳朱裳,巍巍宮殿接穹蒼,尊與帝王相抗。

良雨偷眼一看,階上立的都是馬面牛頭,下面縛著許多官民士女,逐個個都唱名過去。

到他,先是兩個青衣人過去道:「李良雨追到。」

殿上道:「李良雨,查你前生合在鎮安縣李家為女,怎敢賄囑我吏書,將女將男?」

李良雨知是十陰十司,便回道:「爺爺,這地方是一個錢帶不來的所在,吏書沒人敢收,小人並沒得與。」

一會,殿令傳旨,「李良雨仍為女身,與呂達為妻;承行書吏,免其追贓,准以錯誤公事擬罪,李氏發回。」

廿載奇男子,俄驚作女流。

客窗閒自省,兩頰滿嬌羞。

就是兩個人將他領了,走有幾里,見一大池,將他一推,霍然驚覺,開眼,呂達立在他身邊,見了道:「李大哥,怎一痛竟暈了去?叫我耽了一把干係。

同你出來,好同你回去才是。」

忙把湯水與他。

那李良雨暗自去摸自己的,宛然已是一個女身,倒自覺滿面羞慚,喜得人已成女,這些病痛都沒了。

當時呂達常來替他敷藥,這時,他道好了,再不與他看。

將息半月,臉上黃氣都去,髭鬚都無,唇紅齒白,竟是個好女子一般。

那呂達來看,道:「如今下面怎麼了?」

李良雨道:

「平的。」

呂達道:「這等是個太監模樣麼?」

出他不意,伸手一模,李良雨忙把手去掩了。

呂達想道:「終不然一爛,怎麼爛做個女人不成?果有此事,倒是天付姻緣,只恐斷沒這理。」

這夜道天色冷,竟鑽入被中,那李良雨死命不肯,緊緊抱住了被。

呂達道:「李大哥,你一個病,我也盡心伏事,怎這等天冷,共一共被兒都不肯?」

定要鑽來。

那李良雨也不知怎麼,人是女人,氣力也是女人,竟沒了,被他捱在身邊。

李良雨只得背著他睡。

他又摸手摸腳去撩他,撩得李良雨緊緊把手掩住胯十下,直睡到貼十床十去。

呂達笑了道:「你便是十五歲小官,也不消做這腔。」

偏把身十子十逼十去,十逼十得一十夜不敢睡。

呂達自酣酣的睡了一覺,心裡想:「是了,若不變做女人,怎怕我得緊?

我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倒停了兩日,不去擾他。

這日,打了些酒,買了兩樣菜,為他起病。

兩個對吃了幾鐘,只見李良雨酒力不勝,早已:

新紅兩頰起朝霞,艷殺盈盈露裡花。

一點殘燈相照處,分明美玉倚蒹葭。

幾鍾酒兒後,燈兒下越看越俊俏。

呂達想道:「我如今不管他是男是女,捉一個醉魚罷!苦苦裡掗他吃酒,李良雨早已沉醉要睡。

呂達等他先睡了,竟捱進被裡。

此時李良雨在醉中不覺,那呂達輕輕將手摸去,果是一個女人!呂達滿心歡喜,一個翻身竟跳上去。

這一驚,李良雨早已驚醒,道:

「呂兄不要羅皂!」呂達道:「李大哥,你的光景,我已知道。

你與我相處了三四個月,到後也寫不清。

況我正無妻,正好與我結成夫婦,你也不要推辭。」

李良雨兩手狠狠護住,要掀他下來時,原少氣力,又加酒後,他身十子重如山般壓下來,如何掀得?」

急了,只把手掩,那呂達用力壓住,乘了酒力就要使蠻。

李良雨急了,道:「呂大哥,我與你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今日雖然變成女身,怎羞答答做這樣事?」

呂達道:

「你十五歲時,不曾與人做這事來?」

左右一般。

如今我興已滿盈,歇不得手!」李良雨道:「就是你要與我做夫妻,須洞房花燭,怎這造次?」

呂達道:「先後總是一般!」猛力就良雨的雙手扯開。

李良雨身十子一縮,叫一聲,「罷!」此時呂達已喜孜孜道:「果然就是一個黃花閨女!我也不要輕狂,替你十溫十十存做。」

混了一會,那李良雨酒都做了滿身汗,醒了,道:

「呂大哥,這事實非可想。

我在那日暈去時,到十陰十司裡被閻王收作女身,閻王道該與你為夫婦,只嫌你太急率些。」

呂達道:

「守佛不拜,你不哭我是個呆人麼?我今日且與嫂嫂報仇。」

自此之後,兩個便作了人前的夥計,暗裡夫妻。

呂達是久不見女人的男子,良雨是作過男子的女人,兩下你貪我十愛十:

燈前對酌,被底相勾,銀燭哭吹,美夢偷解,好不快樂!

杯傳合巹燈初上,被擁連枝酒半酣。

喜是相逢正相好,猛將風月擔兒擔。

呂達道:「我與你既成夫婦,帶來本錢用去大半,如今沒得生意!不如且回,待我設處些銀兩再來。」

良雨道:「呂大哥所言在理。

只是我當初出來時思量個發跡,誰知一病,本錢都弄沒了,連累你不曾做得生意。

況且青頭白臉一個後生走出來。

如今做了個婦人,把甚嘴臉去見人?況且你我身邊還剩有幾兩銀子,不若還在外生理。」

呂達道:「我看如今老龍十陽十,剃眉絞臉要做個女人,也不能夠;再看如今,呵十卵十泡捧粗腿的,那一個不是『婦人』?哭得你?只是你做了個女人,路上經商須不便走。

你不肯回去,可就在這邊開一個酒店兒罷。」

李良雨道:「便是這地方,也知我是個男人。

倏然女扮,豈不可笑!還再到別縣去!」

兩個就離了郃十陽十,又到鄠縣。

路上,李良雨就不帶網子了,梳了一個直把頭;腳下換了蒲鞋;不穿道袍,布裙短衫,不男不女打扮。

一到縣南,便租了一間房子,開了一爿酒飯店。

呂達將出銀子來,做件女襯,買個包頭,與些脂粉。

呂達道:「男是男扮,女是女扮。」

相幫他梳個三柳頭、掠鬢、戴包頭,替他擦粉塗脂,又買了裹腳布,要他纏腳。

綰髮成高髻,揮毫寫遠山。

永辭巾幘面,長理珮和環。

自此,在店裡包了個頭,也搽些脂粉,狠命將腳來收。

個把月裡,收做半攔腳,坐在櫃身裡,倒是個有八九分顏色的婦人。

兩個都做經紀過的,都老到。

一日,正在店裡做生意,見一個醫生,背了一個草藥箱,手內拿著鐵圈,一路搖到他店裡買飯,把李良雨不轉睛的看。

良雨倒認得他,是曾醫便毒過的十習十太醫,把頭低了。

不期呂達在外邊走來,兩個竟認得。

這郎中回到郃十陽十去把這件事做個奇聞道:「前日在這裡叫我醫便毒的客人,在鄠縣開了酒飯店。

那店裡立一個婦人,卻是這個生便毒的男人,這也可怪!」

三三兩兩播揚開去,道呂達與李良雨都在鄠縣。

只見李良雲與嫂嫂在家,初時接一封書,道生毒抱病,後來竟沒封書信。

要到呂達家問,他是個無妻子光棍,又是沒家的。

常常在家心焦,求籤問卜,已將半年。

捱到秋時候,此時收割已完,李良雲只得與嫂嫂計議,到郃十陽十去尋哥哥。

一路行來,已到郃十陽十。

向店家尋問,道有個李良雨,在這裡因嫖生了便毒廣瘡。

病了數日,好了後,與姓呂的一齊離去。

近有一個郎中,曾在鄠縣見到過他。

李良雲只得又收拾行李,往鄠縣進發。

走到縣南飯店,見裡面坐著一個婦人:

頭裹皂包頭,霏霏墨霧;面搽瓜兒粉,點點親霜。

脂添唇艷,較多論少,啟口處香滿人前;黛染眉修,鎖恨含悉,雙蹙處翠人面。

正是:麗色未雲傾國,妖姿雅稱當壚。

李良雲定睛一看,道:「這好似我哥哥,卻嘴上少了髭鬚。」

再復一眼,那李良雨便低了頭。

李良雲假做買飯,坐在店中只顧把良雨相上相下看,正相時,呂達恰在裡面走將出來。

李良雲道「呂兄!」呂達便道:「久違!」李良雨倒一縮,竟往裡邊走。

李良雲道:「呂兄,前與家兄回來,家兄在那廂?」

呂達道:「適才婦人不是?他前面因病蛀梗,已變作一個女身,與我結成夫婦。

他因羞回故里,只得又在此開個店面。」

良雲道:「男自男,女自女,Yan割了也只做得太監,並不曾有他做女人的事,這話恐難聽。」

正說時,只見那婦人出來道:「兄弟,我正是李良雨。

別來將近一年,不知嫂嫂好麼?西安府都好收成,想今年收成盡好。

我只因來到郃十陽十時,偶然去嫖,生了楊梅瘡,後因爛去十陽十物。

又夢到十陰十司,道我應為女,該與呂達為夫婦,醒時果然是個女身,因與他成了夫婦。

如今我那有嘴臉回得?家裡有遺下田畝,竟歸你用度。

嫂嫂聽他改嫁。」

良雲道:「才方道因蛀梗做了個女人,真是沒把十柄十子的。

說話又說十陰十司判你該與呂兄作妻,只系搗鬼!身十子變女子?怎前日出門時,有兩根須,聲音亮亮的,今髭鬚都沒,聲音小了?」

呂達道:「他如今是個女人,沒了十陽十氣,自然無須、聲小,何消說得?」

良雲道:「這事連我對面見的尚且難信,怎教嫂嫂信得?你須回去說個明白。」

良雨道:「我折了本,第一件回不得;變了女人,沒個嘴臉,第二件回不得,又與呂達成親,家裡不積壓,是個苟合,第三件回不得。

你只回去依著我說,教嫂子嫁人,不要耽誤他。

兄弟,你疑心我是假的,我十四歲沒十娘十,十八歲死爹,二十歲娶你嫂子韓氏,那一件是假的?」

良雲只是搖頭。

次日起身,良雨留他不住。

呂達叫他做舅舅,贈他盤纏銀兩。

良雲別了,竟到家中。

一到,韓氏道:「叔叔曾見哥哥來麼?」

良雲道:「哥哥不見,見個姐姐。」

韓氏道:「尋不著麼?」

良雲道:「見來,認不得。」

韓氏道:「你自小兄弟,有個認不得的?」

良雲道:「如今怕嫂嫂也不肯認,也不肯信。

嫂嫂,我哥說是個女人。」

韓氏道:「這叔叔又來十胡十說,哥是女人,討我則甚?前日女兒是誰養的?」

良雲道:「正是奇怪。

我在郃十陽十尋不著,直到鄠縣才尋著他。

呂達和著一個婦人在那廂開酒飯店,問他哥哥,他道這婦人便是。」

韓氏道:「男是男,女是女,豈有個婦人是你哥的?」

良雲道:「我也是這般說,那婦人死口認是我哥哥,教我認,我細認,只差得眉十毛十如今絞細了,髭鬚落下,聲小了,腳也小了,模樣只差男十女,與哥不遠。

道是因生楊梅瘡爛成了個女人,就與呂達做了夫婦,沒臉嘴回家,叫田產由我用度,嫂嫂另嫁別人。」

韓氏道:

「叔叔,我知道了。

前次書來,說他病,如今一定病沒了,故此叔叔起這議論。

不然是薄情拐娶了一房妻小,意思待丟我,設這一個局。」

良雲道:「並沒這事。」

韓氏道:「叔叔,你不知道,女人自有一個十穴十道,天生成的,怎爛得湊巧的:這其間必有緣故。

還是呂達謀財害命是實,殺了你哥哥,躲在鄠縣,一時被你尋著,沒得解說,造這謊。

若道是女人,莫說我當時與他做勾當,一一都想得起,就是你,從小同大,怎不見來?變的這說,一發荒唐!」李良雲聽了,果然可疑,便請韓氏父親韓威,又是兩個鄰舍:一個高陵,一個童官,把這事來說起,一齊搖頭道:「從古以來,並不曾見有個雄雞變作雌的,那裡有個男人變作女的?這大十嫂講得有理,怕是個謀了財,害了命,討得一個老婆,見他容貌兒有些相像,造這一篇謊。

既真是李良雨,何妨回來,卻又移窠到別縣?李老二你去,他把帶去本錢與你麼?」

李良雲道:「沒有。

因將息病,用去了。

只叫這廂田產歸我,嫂子嫁人。」

高陵道:

「沒銀子與你,便是謀了財了,哥不來,這田產怕不是你的?

嫂子要嫁也恁他,這張紙何用?老二便告,竟告他謀財殺命,同府的怕提不來?」

果然,把一個謀財殺命事,告在縣裡,縣裡竟出了一張關,差了兩個人,來到鄠縣關提。

那呂達不知道,不提防,被這兩個差人下了官。

鄠縣知縣見是人命重案,又添兩個差人,將呂達拿了。

呂達對良雨道:

「這事你不去,說不清。」

就將店頂與人,收拾了些盤纏,起身到鎮安縣來。

這番李良雨也不脂粉,也不三柳梳頭,仍舊男人打扮,卻與那時差不遠了。

一到,呂達隨即訴狀道:「李良雨現在,並無謀死等情。」

知縣叫討保候審。

審時,李良雲道:「小的哥子李良雨,隆慶元年四月間與呂達同往郃十陽十生理,去久音信全無,小人去尋時,聞他在鄠縣,小人到鄠縣,只見呂達,向他要哥子,卻把一個婦人指說是小的哥子。

老爺,小的哥子良雨,上冊是個壯丁,去時鄰里見都是個男子,怎把個婦人抵塞?明系謀財害命,卻把一個來歷不明婦人遮飾。」

知縣叫呂達:「你怎麼說?」

呂達道;「小人上年原與李良雲兄李良雨同往郃十陽十生理,到不上兩月,李良雨因嫖得患蛀梗,不期竟成了個婦人,他含羞不肯回家,因與小人做為夫婦,在鄠縣開店。

原帶去銀兩,李良雨因病自行費用,與小人無干。

告小人謀命,李良雨現在。」

知縣道:「豈有一個患蛀梗就為女人的理?」

叫李良雨道:「你是假李良雨麼?」

李良雨道:「人怎麼有假的?這是小的兄弟李良雲。

小的原與呂達同往郃十陽十,因病蛀梗暈去,夢到十陰十司,道小人原該女身,該配呂達,醒來,成了個女人,實是真正李良雨,並沒有個呂達謀財殺命事。」

知縣道:「十陰十司一說,在我跟前還講這等鬼話!這謀李良雨事,連你也是知情的了!」李良雨急了,道:「李良雲,我與你同胞兄弟,怎不認我?老爺再拘小的妻子韓氏與小的去時左鄰高陵,右鄰童官辨認就是。

在郃十陽十有醫便毒的葛郎中,醫蛀梗的十溫十郎中,老爺跟前怎敢說謊。」

知縣便叫拘他妻韓氏與鄰佐。

此時都在外邊看審事,一齊進來。

知縣叫韓氏:「這是你丈夫麼?」

韓氏道:「是得緊!只少幾根須。」

李良雨便道:

「韓氏,我是嘉靖四十五年正月二十討你,十二月十一日生了女兒。

我原是你親夫,你因生女兒生了十乳十癰,右十乳十上有個疤。

我怎不是李良雨?」

叫兩鄰,李良雨道:「老爺,這瘦長沒須的是高陵;矮老子童官是小人老鄰舍。」

兩個鄰舍叩頭道:

「容貌說話果是李良雨。」

知縣又叫韓氏:「你去看他是男是女?」

韓氏去摸一摸,回復道:「老爺,真是丈夫,只摸去竟是一個女人。」

知縣道:「既容貌辨驗得似,他又說來言語相對,李良雨是真,化女的事也真了。

良雨既在,呂達固非殺命。

良雨男而為女,良雲已告似不為無因。

他既與呂達成親已久,仍令完聚。

韓氏既已無夫,聽憑改嫁。

男變為女,這是非常災異,我還要通申兩院具題。」

因是事關題請,行文到郃十陽十縣,取他當日醫病醫生結狀,並查郃十陽十起身往鄠縣日期,經過宿店,及鄠縣開店兩鄰結狀。

回來,果患蛀梗等病,在郃十陽十是兩個男人,離郃十陽十是一男一女,中間別無謀殺等事。

這番方具文通申府道兩院:

鎮安縣

為災變異常事:本月准本縣民李良雲告詞。

拘審間,伊兄李良雨,於上年六月中,因患楊梅瘡病,潰爛成女,與同賈呂達為妻,已經審斷訖。

竊照三德有剛柔,權宜互用;兩儀日十陰十陽十,理無互行。

故此雞鳴而唐亡,男子產而宋覆。

妖由人興,災雲天運。

意者十陰十侵十陽十德,柔掩剛明,婦寺乘權,十奸十邪骩政。

十牝十牡淆於賢路,晦昧中於士心。

邊庭有叛華即夷之人,朝野有背公死十十黨十十之行。

遂成千古之奇聞,宜修九重之警省。

事幹題請,伏乞照詳施行。

申去,兩院道果是奇變,即行具題。

聖旨修省。

揮戈回日馭,修德滅妖桑。

君德鹹無玷,逢災正兆祥。

這邊縣官將來發放寧家。

良雨仍與呂達作為夫婦,後生一子。

李良雲先為兄弟,如今做了姊十弟親眷往來。

就是韓氏,沒有守他的理,也嫁了一個人,與良雨作姊妹相與,兩個常想起當日雲情雨意,竟如一夢。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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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一 一文錢小隙造奇冤二 喬彥傑一妾破家三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四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五 玉堂春落難逢夫六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七 合影樓奇緣留佳話八 清安寺開棺續前緣九 劉翠翠長恨情難圓十 輕佻女私奔落風塵十一 宋小官團圓破氈笠十二 柳春蔭百磨存氣骨十三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十四 郭挺之榜前認子十五 葛令公生遣弄珠兒十六 風流客苦償風流債十七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十八 唐玄宗恩賜纊衣緣十九 無情婦貪歡罹白刃二十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二十一 蔣淑真刎頸鴛鴦會二十二 金明池吳清逢愛愛二十三 文世高斷橋生死緣二十四 東廊僧招魔陷囹圉二十五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二十六 赫監生魂喪非空庵二十七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二十八 劉小官雌雄兄弟二十九 吹鳳簫女誘東牆三十 賣油郎獨佔花魁三十一 樂小舍拚生覓偶三十二 欺貧女怒觸雷霆三十三 誇妙術丹客提金三十四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三十五 任君用恣淫遭宮刑三十六 滕大尹鬼斷傢俬三十七 十五貫戲言成巧禍三十八 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三十九 蔡小姐忍辱報仇四十 李汧公窮邸遇俠客四十一 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四十二 宿香亭張浩遇鶯鶯四十三 王嬌鸞百年長恨四十四 蘇小小魂斷西泠橋四十五 沈小官一鳥害七命四十六 姚滴珠避羞惹羞四十七 誤告狀孫郎得妻四十八 元公子淫人反自淫四十九 沈小霞相會出師表五十 韓晉公人奩兩贈五十一 眾名姬春風吊柳七五十二 俏梅香傳香結良緣五十三 簡帖僧巧騙皇甫妻五十四 高秀才仗義得二貞五十五 三現身包龍圖斷冤五十六 莊子休鼓盆成大道五十七 況太守斷死孩兒五十八 蘇小妹三難新郎五十九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六十 梅香認合玉蟾蜍六十一 唐解元玩世出奇六十二 貪淫樂鬚眉變弱女六十三 宋四公大鬧禁魂張六十四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六十五 女秀才移花接木六十六 窮不了連掇巍科六十七 張舜美燈宵得麗女六十八 王有道疑心棄妻子六十九 走安南玉馬換猩絨七十 鄭蕊珠鳴冤完舊案七十一 十三郎五歲朝天七十二 陸五漢硬留合色鞋七十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七十四 司馬玄紅顏逢知己七十五 朵那女散財殉節七十六 賈娉娉再生締前盟七十七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七十八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七十九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八十 李謫仙醉草嚇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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