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觀
二十二 金明池吳清逢愛愛
朱文燈下逢劉倩,師厚燕山遇故人。
隔斷死生終不泯,人間最切是深情。
話說大唐中和年間,博陵有個才子,姓崔名護,生得風十流俊雅,才貌無雙。
偶遇春榜動,選場開,收拾琴劍書箱,前往長安應舉。
歸當暮春,崔生暫離旅舍,往城南郊外游賞。
但覺口燥咽干,唇焦鼻熱。
一來走得急,那時候也有些熱了。
這崔生只為口渴,又無溪澗取水。
只見一個去處:
灼灼桃紅似火,依依綠柳如煙,竹籬,茅舍,黃土壁原理作了經典十性十的表述。
闡明了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同社會,白板扉,哞哞犬吠桃源中,兩兩黃鸝鳴翠柳。
崔生去叩門,覓一口水,立了半日,不見一人出來。
正無計結,忽聽得門內笑聲。
崔生鷹覷鶻望,去門縫裡一瞧,原來那笑的,卻是一個女孩兒,約有十六歲。
那女兒出來開門。
崔生見了。
口一發燥,咽一發乾,唇一發焦,鼻一發十熱,連忙叉手向前道:「小十娘十子拜揖。」
那女兒回個嬌嬌滴滴的萬福道:「官人十寵十顧茅舍,有何見諭?」
崔生道:「卑人博陵崔護,另無甚事,只因走遠氣喘,敢求勺水解渴則個。」
女子聽罷,並無言語。
疾忙進去,用纖纖玉手,捧著磁甌,盛半甌茶,遞與崔生。
崔生接過,呷入口,透心也似涼,好十爽十利!只得謝了自回,想著功名,自去赴選。
誰想時運未到,金榜無名,離了長安,匆匆回鄉去了。
倏忽一年,又遇開科。
崔生又起身赴試。
追憶故人,且把試事權時落後,急往城南,一路上東觀西望階級和知識分子達到一致是馬克思主義不同於資產階級哲學,只怕錯認了女兒住處。
頃刻到門前,依舊桃紅柳綠,犬吠鶯啼。
崔生至門,見寂寞無人,心中疑惑,還去門縫裡瞧時,不聞人聲,徘徊半晌,去白板扉上,題四句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題罷,自回。
明日放心不下,又去探看。
忽見門兒呀地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生得:
鬚眉皓白,鬢髮稀疏。
身披白布道袍,手執斑竹拄杖。
堪為四皓南山客,做得磻溪執釣人。
那老兒對崔生道:「君非崔護麼?」
崔生道:「丈人拜揖,卑人是也。
不知丈人何以見識?」
那老兒道:「君殺我女兒,怎不生識?」
驚得崔護面色如土,道:「卑人未嘗到老丈宅中,何出此言?」
老兒道:「我女兒去歲獨自在家,偶你來覓水。
去後昏昏如醉,不離十床十席。
昨日忽說道:『去年今日曾遇崔郎。
今日想必來也。
』走到門前,望了一日,不見。
轉身抬頭,忽見白板扉上詩,長哭一聲,瞥然倒地。
老漢扶入房十中,一十夜不醒。
早間忽然開眼道:『崔郎來了,爹爹好去迎接。
』今君果至,豈非前定。
且請進去一看。」
誰想崔生入得門來,裡面哭了一聲。
仔細看時,女兒死了。
老兒道:「郎君今番真個償命!」崔生此時,又驚又痛,便走到十床十前,坐在女兒頭邊,輕輕放起女兒的頭,伸直了自家腿,將女兒的頭,放在腿上,親著女兒的臉道:「小十娘十子,崔護在此。」
頃刻間,那女兒三魂再至,七魄重生,須臾就走起來。
老兒十分歡喜。
就賠妝奩,招贅崔生為婿。
後來崔生發跡為官,夫妻一世十十團十十圓。
正是:
月缺再圓,鏡離再合。
花落再開,人死再活。
為甚今日說這段話?這個便是死中得活。
有一個多情的女兒,沒興遇著個子弟,不能成就,干折了十性十命,反作成別人洞房花燭。
正是: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說這女兒遇著的子弟,卻是宋朝東京開封府,有一員外,姓吳名子虛。
平生是個真實的人,只生得一個兒子,名喚吳清。
正是十愛十子嬌癡,獨兒得惜。
那吳員外十愛十惜兒子,一日也不肯放出門。
那兒子卻是風十流博十浪十的人,專要結識朋友,覓柳尋花。
忽一日,有兩個朋友來望,卻是金枝玉葉,鳳子龍孫,是宗室趙八節使之子,兄弟二人,大的諱應之,小的諱茂之,都是使錢的勤兒。
兩個叫院子通報。
吳小員外出來迎接,分賓而坐。
獻茶畢,問道:「幸蒙恩降,不知又何使令?」
二人道:「即今清明時候,金明池上,士女喧闐,遊人如蟻。
欲同足下一遊,尊意如何?」
小員外大喜道:「蒙二兄不棄寒賤,當得奉陪。」
小員外便教童兒,挑了酒樽食罍,備三匹馬,與兩個同去。
迤邐早到金明池。
陶谷學士有首詩道:
萬座笙歌醉後醒,繞池羅幙翠煙生。
雲藏宮殿九重碧,日照乾坤五色明。
波面畫橋天上落,岸邊遊客鑒中行。
駕來將幸龍舟宴,花外風傳萬歲聲。
三人繞池遊玩,但見:
桃紅似錦,柳綠如煙。
花間粉蝶雙雙,枝上黃鸝兩兩。
踏青士女紛紛至,賞玩遊人隊隊來。
三人就空處,飲了一回酒。
吳小員外道:「今日天氣甚佳,只可惜少個侑酒的人兒。」
二趙道:「酒已足矣,不如閒步消遣,觀看士女遊人,強似呆坐。」
三人挽手同行。
剛動腳不多步,忽聞得一陣香風,絕似麝蘭十香,又帶些脂粉氣。
吳小員外迎這陣香風上去,忽見一簇婦女,如百花斗彩,萬卉爭妍。
內中一位小十娘十子,剛剛十五六歲模樣,身穿杏黃衫子,生得如何:
眼橫秋水,眉拂春山。
發似雲堆,足如蓮蕊。
兩顆櫻桃分素口,一枝楊柳斗纖腰。
未領略遍體十溫十香,早已睹十分丰韻。
吳小員外看見,不覺遍體蘇麻,急欲捱身上前。
卻被趙家兩兄弟拖回,道:「良家女子,不可調十戲,恐耳目甚多,惹禍招非。」
小員外雖然依允,卻似勾走了魂靈一般。
那小十娘十子隨著眾女十娘十自去了。
小員外與二趙相別自回。
一十夜不睡,道:
「好個十相具足的小十娘十子,恨不曾訪問他居止姓名。
若訪問得明白,央媒說合,或有三分僥倖。」
次日,放心不下,換了一身整齊衣服,又約了二趙,在金明池上,尋昨日小十娘十子蹤跡。
分明昔日十陽十台路,不見當時行雨人。
吳小員外在遊人中,往來尋趁,不見昨日這位小十娘十子,心中悶悶不悅。
趙大哥道:「足下情懷少樂,想尋春之興未遂。
此間酒肆中,多有當壚少十婦。
愚弟兄陪足下一行,倘有看得上眼的,沽飲三杯,也當春風一度,如何?」
小員外道:「這些老十妓十夙娼,殘花敗柳,學生平日都不在意。」
趙二哥道:
「街北第五家,小小一個酒肆,倒也十精十雅。
內中有個量酒的女兒,大有姿色,年紀也只好二八,只是不常出來。」
小員外欣然道:「煩相引一看。」
三人移步街北,果見一個小酒店,外邊花竹扶疏,裡面杯盤羅列。
趙二哥指道:「此家就是。」
三人入得門來,悄無人聲。
不免喚一聲:「有人麼?有人麼?」
須臾人間,似有如無,覺得嬌嬌十媚媚,妖妖嬈嬈,走一個十五六歲花朵般多情女兒出來。
那三個子弟,見了女兒,齊齊的三頭對地,六臂向身,唱個喏道:「小十娘十子拜揖。」
那多情的女兒,見了三個子弟,一點春十心動了,按捺不下,一雙腳兒出來了,則是麻麻地進去不得。
緊挨著三個子弟坐地,便教迎兒取酒來。
那四個可知道喜!四口兒並來,沒一百歲。
方才舉得一杯,忽聽得驢兒啼響,車兒輪響,卻是女兒的父母上墳回來。
三人敗興而返。
迤逶春十色凋殘,勝游難再,只是思憶之心,形於夢寐。
轉眼又是一年。
三個子弟不約而同,再尋舊約。
頃刻已到。
但見門戶蕭然,當壚的人不知何在。
三人少歇一歇問信,則見那舊日老兒和婆子走將出來,三人道:「丈人拜揖。
有酒打一角來。」
便問:「丈人,去年到此,見個小十娘十子量酒,今日如何不見?」
那老兒聽了,簌地兩行淚下:「復官人,老漢姓盧名榮。
官人見那量酒的,就是老拙女兒,小名十愛十愛十。
去年今日閤家去上墳,不知何處來三個廝兒,和他吃酒,見我回來散了。
中間別事不知。
老拙兩個,薄薄罪過他兩句言語,不想女兒十性十重,頓然悒怏,不吃飲食,數日而死。
這屋後小丘,便是女兒的墳。」
說罷,又簌簌地淚下。
三人噤口不敢再問,連忙還了酒錢,三個馬兒連著,一路傷感不已,回頭顧盼,淚下沾襟,怎生放心得下!正是:
夜深暄暫息,池台惟月明。
無因駐清景,日出事還生。
那三個正行之際,恍惚見一婦人,素羅罩首,紅帕當胸,顫顫搖搖,半前半卻,覷著三個,低聲萬福。
那三個如十醉如癡,罔知所措。
道他是鬼,又衣裳有縫,地下有影,道是夢裡,自家掐著又疼。
只見那婦人道:「官人認得十奴十家,即去歲金明池上人也。
官人今日到十奴十家相望,爹十媽十詐言我死,虛堆個土墳,待瞞過官人們。
十奴十家思想前生有緣,幸得相遇。
如今搬在城裡一個曲巷小樓,且是瀟灑。
尚不棄嫌,屈尊一顧。」
三人下馬齊行。
瞬息之間,便到一個去處。
入得門來,但見:
小樓連苑,斗帳藏春。
低簷淺映紅簾,曲閣遙開錦帳。
半明半暗,人居掩映之中,萬綠萬紅,春滿風光之內。
上得樓兒,那女兒便叫:「迎兒,安排酒來,與三個姐夫賀喜。」
無移時,酒到痛飲。
那女兒所事熟滑,唱一個嬌滴滴的曲兒,舞一個妖媚媚的破兒,搊一個緊颼颼的箏兒,道一個甜甜嫩十嫩的千歲兒。
那弟兄兩個飲散,相別去了。
吳小員外回身轉手,搭定女兒香十肩,摟定女兒細十腰,捏定女兒纖手,醉眼乜斜,只道樓兒便是十床十上,火急做了一班半點兒事。
端的是:
春衫脫十下,繡被鋪開。
酥十胸露一朵雪梅,纖足啟兩彎新月。
未開桃蕊,怎禁他十浪十蝶深偷;半折花十心,忍不住狂蜂恣采。
潛然粉汗,微喘相偎。
睡到天明,起來梳洗,吃些早飯,兩口兒絮絮叨叨,不肯放手。
吳小員外焚香設誓,嚙臂為盟。
那女兒方才掩著臉,笑了進去。
吳小員外自一路悶悶回家,爹十媽十見了,道:「我兒,昨夜宿於何處?教我一十夜不睡,亂夢顛倒。」
小員外道:「告爹十媽十,兒為兩個朋友是皇親國戚,要我陪宿,不免依他。」
爹十媽十見說是皇親,又曾來望,便不疑他。
誰想情之所鍾,解釋不得。
有詩為證:
剷平荊棘蓋樓台,樓上笙歌鼎沸開。
歡笑未終離別起,從前荊棘又生來。
那小員外與女兒兩情廝投,好說得著。
可知哩,筍芽兒般後生,遇著花朵兒女十娘十,又是芳春時候,正是:
佳人窈窕當春十色,才子風十流正少年。
小員外只為情牽意惹,不隔兩日,少不得去伴女兒一宵。
只一件,但見女兒時,自家覺得十精十神百倍,容貌勝常;才到家,便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漸漸有如鬼質,看看不似人形,飲食不思,藥餌不進。
父母見兒如此,父子情深,顧不得朋友之道,也顧不得皇親國戚,便去請趙公子兄弟二人來,告道:「不知二兄日前帶我豚兒,何處非為?今已害得病深,若是醫得好,一句也不敢言,萬一有些不測,不免擊鼓訴冤,那時也怪老漢不得!」
那兄弟二人聽罷,切切偶語:「我們雖是金枝玉葉,爭奈法度極嚴,若子弟賢的,一般如凡人敘用,若有些爭差的,罪責卻也不小。
萬一被這老子告發時,畢竟於我不利。」
疾忙回言:
「丈人,賢嗣之疾,本不由我弟兄。」
遂將金明酒店上遇見花枝般多情女兒,始末敘了一遍。
老兒大驚,道:「如此說,我兒著鬼了!二位有何良計可以相救?」
二人道:「有個皇甫真人,他有割妖符劍,除非請他來施設,退了這邪鬼,方保無恙。」
老兒拜謝道:「全在二位身上。」
二人回身就去。
卻是:
青龍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兩個上了路,遠遠到一山中,白雲深處,見一茅庵:
黃茅蓋屋,白石壘牆。
十陰十陰十松暝鶴飛回,小小池晴龜出曝。
翠柳碧梧夾路,玄猿白鶴迎門。
頃刻間庵裡走出個道童來,道:「二位莫不是尋師父救人麼?」
二人道:「便是,相煩通報則個。」
道童道:「若是別患,俺師父不去,只割情十欲之妖。
卻為甚的?情能生人,亦能死人。
生是道家之心,死是道家之忌。」
二人道:「正要割情十欲之妖,救人之死。」
小童急去,請出皇甫真人。
真人見道童已說過了,「吾可一去。」
迤逶同到吳員外家。
才到門首,便道:
「這家被妖氣罩定,卻有生氣相臨。」
卻好小員外出見,真人吃了一驚,道:「鬼氣深了!九死一生,只有一路可救。」
驚得老夫妻都來跪告真人:「俯垂法術,救俺一家十性十命!」真人道:「你依吾說,急往西方三百里外避之。
若到所在,這鬼必然先到。
倘若滿了一百二十日,這鬼不去,員外拚著一命,不可救治矣。」
員外應允。
備素齋,請皇甫真人齋罷,相別自去。
老員外速教收拾擔仗,往西京河南府去避死。
正是:
曾觀前定錄,生死不由人。
小員外請兩個趙公子相伴同行。
沿路去時,由你登山涉嶺,過澗渡橋,閒中鬧處,有伴無人,但小員外吃食,女兒在旁供菜;員外臨睡,女兒在傍解十衣;若員外登廁,女兒拿著衣服。
處處莫避,在在難離。
不覺在洛十陽十幾日,忽然一日屈指算時,卻一百二十日。
如何是好?那兩個趙公子和從人守著小員外,請到酒樓散悶,又愁又怕,都擱不住淚汪汪地。
又怕小員外看見,急急拭了。
小員外目睜口呆,罔知所措。
正低了頭倚著欄杆,恰好皇甫真人騎個驢兒過來。
趙公子看見了,慌忙下樓,當街拜下,扯住真人,求其救度。
吳清從人都一齊跪下拜求。
真人便就酒樓上結起法壇,焚香步罡,口中唸唸有詞。
行持了畢,把一口寶劍,遞與小員外道:
「員外本當今日死。
且將這劍去,到晚緊閉了門。
黃昏之際,定來敲門,休問是誰,速把劍斬之。
若是有幸,斬得那鬼,員外便活,若不幸誤傷了人,員外只得納死。
總然一死,還有可脫之理。」
吩咐罷,真人自騎驢去了。
小員外得了劍,巴到晚間,閉了門。
漸次黃昏,只聽得剝啄之十聲。
員外不露聲息,悄然開門,便把劍斫下,覺得隨手倒地。
員外又驚又喜,心窩裡突突地跳。
連叫:「快點燈來!」
眾人點燈來照,連店主人都來看。
不看猶可,看時,眾人都吃了一驚:
分開八片頂十陽十骨,傾下半桶冰雪水。
店主人認得砍倒的十十屍十十首,卻是店裡奔走的小廝阿壽,十五歲了,因往街上登東,關在門外,故此敲門,恰好被劍砍壞了。
當時店中嚷動,地方來,見了人命事,便將小員外縛了。
兩個趙公子也被縛了。
等待來朝,將一行人解到河南府。
大尹聽得是殺人公事,看了辭狀,即送獄司勘問。
吳清將皇甫真人斬妖事,備細說了。
獄司道:「這是荒唐之言。
見在殺死小廝,真正人命,如何抵釋!」喝教手下用刑。
卻得跟隨小員外的,在衙門中使透了銀子。
獄卒稟道:「吳清久病未痊,受刑不起。
那兩個宗室,只是干連小犯。」
獄官借水推船,權把吳清收監,候病痊再審,二趙取保在外。
一面著地方將棺木安放十十屍十十首,聽候堂上吊驗,斬妖劍作凶器駐庫。
卻說吳小員外是夜在獄中垂淚歎道:「爹十娘十隻生得我一人,從小寸步不離,何期今日死於他鄉!早知左右是死,背井離鄉,著甚麼來!」又歎道:「小十娘十子呵,只道生前相十愛十,誰知死後纏十綿,恩變成仇,害得我骨肉分離,死無葬身之地,我好苦也!我好恨也!」嗟怨了半夜,不覺睡去。
夢見那花枝般多情的女兒,妖妖嬈嬈,走近前來,深深道個萬福道:「小員外休得悵恨十奴十家。
十奴十自身亡之後,感太元夫人空中經過,憐十奴十無罪早夭,授以太十陰十煉形之術,以此元形不損,且得遊行世上。
感員外隔年垂念,因而冒恥相從;亦是前緣宿分,合有一百二十日夫妻,今已完滿,十奴十自當去。
前夜特來奉別,不意員外起其惡意,將劍砍十奴十,今日受一十夜牢獄之苦,以此相報。
阿壽小廝,自在東門外古墓之中,只教官府復驗十十屍十十首,便得脫罪。
十奴十又與上元夫人,求得玉雪丹二粒,員外試服一粒,管取百病消除,元神復舊,又一粒員外謹藏之,他日成就員外一段佳姻,以報一百二十日夫妻之恩。」
說罷,出藥二粒,如雞豆般,其色正紅,分明兩粒火珠。
那女兒將一粒納於小員外袖內,一粒納於口中,叫十聲:「十奴十去也,還鄉之日,千萬到十奴十家荒墳一顧,也表員外不忘故舊之情!」小員外再欲叩問詳細,忽聞鐘聲聒耳,驚醒將來。
口中覺有異香,腹裡一似火十十團十十展轉,汗流如雨。
巴到天明,汗止,身十子頓覺健旺。
摸十摸袖內,一粒金丹尚在,宛如夢中所見。
小員外隱下餘情,只將女鬼托夢,說阿壽小廝見在,請復驗十十屍十十首,便知真假。
獄司稟過大尹,開棺檢視,原來是舊笤帚一把,並無他物。
尋到東門外古墓,那阿壽小廝如醉夢相似,睡於破石槨之內。
眾人把薑湯灌醒,問他如何到此,那小廝一毫不知。
獄司帶那小廝並笤帚,到大尹面前,教店主人來認,實是阿壽未死,方知女鬼的做作。
大尹即將眾人趕出。
皇甫真人已知斬妖劍不靈,自去入山修道去了。
二趙接得吳小員外,連稱恭喜。
酒店主人也來謝罪。
三人別了主人家,領著僕從,歡歡喜喜回開封府來。
離城還有五十餘里,是個大鎮,權歇馬上店,打中火。
只見間壁一個大戶人家門首,貼一張招醫榜文:
本宅有十愛十女患病垂危,人不能識。
倘有四方明醫,善能治療者,奉謝青蚨十萬,花紅羊酒奉迎,決不虛示。
吳小員外看了榜文,問店小二道:「間壁何宅?患的是甚病?沒人識得?」
小二道:「此地名褚家莊,間壁住的,就是褚老員外。
生得如花似玉一位小十娘十子,年方一十六歲。
若干人來求他,老員外不肯輕許。
一月之間,忽染一病,發狂譫語,不思飲食,許多太醫下藥,病只有增無減。
好一主大財鄉,沒人有福承受得。
可惜好個小十娘十子,世間難遇!如今看看欲死,老夫妻兩口兒晝夜啼哭,聽祈神拜佛,做好事保福,也不知費了若干錢鈔了。」
小員外聽說,心中暗喜,道:「小二哥,煩你做個媒,我要娶這小十娘十子為妻。」
小二道:「小十娘十子一生九死,官人便要講親,也待病痊。」
小員外道:「我會醫的是狂病,不願受謝,只要許下成婚,手到病除。」
小二道:
「官人請坐,小人即時傳語。」
須臾之間,只見小二同著褚公到店中來,與三人相見了,問道:「那一位先生善醫?」
二趙舉手道:「這位吳小員外。」
褚公道:「先生若醫得小女病痊,帖上所言,毫釐不敢有負。」
吳小員外道:「學生姓吳名清,本府城內大街居住,父母在堂,薄有傢俬,豈希罕萬錢之贈。
但學生年方二十,尚未婚配,久慕宅上小十娘十子容德俱全,倘蒙許諧秦晉,自當勉舉盧扁。」
二趙在旁,又幫襯許多好言,誇吳氏名門富室,又誇小員外做人忠厚。
褚公十愛十女之心,無所不至,不由他不應承了,便道:
「若果然醫得小女好時,老漢賠薄薄妝奩,送至府上成婚。」
吳清向二趙道:「就煩二兄為媒,不可退悔!」褚公道:「豈敢!」
當下褚公連三位都請到家中,設宴款待。
吳清十性十急,就教老員外:「引進令十愛十房十中,看病下藥。」
褚公先行,吳清隨後。
可是緣分當然,吳小員外進門時,那女兒就不狂了。
吳小員外假要看脈,養十娘十將羅幃半揭,幃中就聞金釧索琅的一聲,舒出削玉十十團十十冰的一隻纖手來。
正是:
未識半面花容,先見一雙玉腕。
小員外將兩手脈俱已看過,見神見鬼的道:「此病乃邪魅所侵,非學生不能治也。」
遂取所存玉雪丹一粒,以新汲井花水,令其送下。
那女子頓覺神清氣爽,病體脫然。
褚公感謝不盡。
是日,三人在褚家莊歡飲。
至夜,褚公留宿於書齋之中。
次日,又安排早酒相請。
二趙道:「擾過就告辭了。
只是吳小員外姻事,不可失信。」
褚公道:「小女蒙活命之恩,豈敢背恩忘義?所諭敢不如命!」小員外就拜謝了岳丈。
褚公備禮相送,為程儀之敬。
三人一無所受,作別還家。
吳老員外見兒子病好回來,歡喜自不必說。
二趙又將婚姻一事說了,老員外十分之美,少不得擇日行聘,六禮既畢,褚公備千金嫁裝,親送女兒過門成親。
吳小員外在花燭之下,看了新婦,吃了一驚,好似初次在金明池上相逢這個穿杏黃衫的美十女。
過了三朝半月,夫婦廝熟了,吳小員外叩問妻子。
去年清明前二日,果系探親入城,身穿杏黃衫,曾到金明池上遊玩。
正是人有所願,天必然之。
那褚家女子小名,也喚做十愛十愛十。
吳小員外一日對趙氏兄弟說知此事,二趙各各稱奇:
「此段姻緣,乃盧女成就,不可忘其功也。」
吳小員外即日到金明池北盧家店中,述其女兒之事,獻上金帛,拜認盧榮老夫婦為岳父母,求得開墳一見,願買棺改葬。
盧公是市井小人,得員外認親,無有不從。
小員外央十陰十陽十行擇了吉日,先用三牲祭禮燒奠,然後啟土開棺。
那十愛十愛十小十娘十子面色如生,香澤不散,乃知太十陰十煉形之術所致。
吳小員外歎羨了一回。
改葬已畢,請高僧廣做法事七晝夜。
其夜又夢十愛十愛十來謝,自此蹤影遂絕。
後吳小員外與褚十愛十愛十,百年諧老,盧公夫婦,亦賴小員外送終,此小員外之厚德也。
有詩為證:
金明池畔逢雙美,了卻人間生死緣。
世上有情皆似此,分明火宅現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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