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白話文
鍾嶸傳
鍾嶸字仲偉,穎川郡長社縣人。
鍾嶸同他的哥哥鍾山元、弟弟鍾嶼都很好學,有見識和思想。
鍾嶸,齊朝永明年間為國子監生,通曉《周易》,衛軍王儉當時任國子監祭酒,很欣賞他。
後為本州推舉為秀才。
最初任王國侍郎,遷任撫軍行參軍,出任安國縣令。
永元末年,任司徒行參軍。
遷中軍臨川王行參軍。
衡一陽一王元簡出守會稽,引鍾嶸為寧朔記室,專門負責文書工作。
當時隱士何胤在若邪山修建居室,山洪爆發,樹和石頭都被洪水捲走,而惟獨何胤的居室安然無恙,元簡讓鍾嶸寫《瑞室頌》以記述它,文詞特別優美、規範。
選用為西中郎晉安王記室。
鍾嶸曾品評古今五言詩,論述各自的優劣,名為《詩品》。
其序言說:
「氣候使景物發生變化,而景物又感動人,所以被激盪起來的感情,就表現在舞蹈和歌詠中。
想用來照耀三才(天、地、人),輝映萬物,祭祀神靈,闡明幽深微妙之旨,感動天地鬼神,莫過於詩歌。
從前的《南風歌》、《卿雲歌》,其意義是深遠的。
夏歌中有『郁陶乎予心』的詩句,楚辭中有『名余曰正則』的詩句,其詩體雖不都是五言,但上述二句已是五言詩的開端。
到漢代李陵,開始創立五言詩這一體裁。
古詩年代久遠,作者與創作年代都很難詳細知道。
從體裁推斷,必是漢代而非週末的作品。
漢代王褒、揚雄、枚乘、司馬相如等人皆以辭賦著稱,沒聽說有詩歌傳世。
從李陵到班婕妤,約百年間,除了一個女作家,就只有李陵一人而已。
東漢兩百年中,只有班固著五言《詠史》詩一首,議論緹滎救父之事,枯燥而沒有文采。
到了建安年間,曹一操一父子很一愛一好文士,成為文壇領袖。
陸雲、陸機兄弟,儼然文界棟樑。
劉楨、王粲可算是曹氏父子左右輔佐之人。
較次一等的人物,攀附曹氏父子,可作他們的部屬的更多,數以百計。
建安時代文學大盛。
建安以後文學逐漸衰微,這種頹廢局面直到晉代才停止。
太康年間,張載、張協、張亢兄弟,陸機、陸雲兄弟,潘岳、潘尼叔侄及左思等人繼承了前人的成就,使文學得以中興。
永嘉時期,尊崇黃老學說,崇尚清談玄學,詩的內容多談玄學的道理,使議論這些玄言詩味道平淡,沒有詩歌的意味。
到東晉,玄言的餘波仍在流傳,孫綽、許纂、桓溫、庾亮等人的詩像玄學論文,喪失了建安文學慷慨悲涼的情調和富於現實一性一的內容。
郭璞、劉琨已開始在改變玄言詩體,只是擋不住寫玄言詩的人多,在當時影響不大。
到義熙年間謝益壽繼起創作,很有文采。
元嘉初年,謝靈運才高詞豐,文學成就很高,超過了劉琨、郭璞,壓倒了潘岳、左思。
所以說曹植是建安時期的傑出代表,謝楨、王粲是輔佐人物;陸機是太康時期一精一英,潘岳、張協是輔佐人物;謝安是元嘉時期的首腦,顏延年為之輔佐。
這都是五言詩的首要人物,文辭名高一世。
「四言詩體文辭簡約而含義廣泛,學習《國風》、《離一騷一》便可獲得很多,但每每苦於文辭繁多而寫出來意思較少,所以近世很少有人嫻熟四言。
五言在詩歌中很重要,是各種詩體中最有味道的一種,所以很適合於世人的口味。
世人一愛一好五言,是因為它用來抒情寫景最細緻貼切!所以詩有三種不同的寫法:一是興,二是比,三是賦。
文字已寫完而意義還沒有完稱為興;借物喻志稱為比;直書其事,用寓言反映事物稱為賦。
興、比、賦的作用很大,作詩時斟酌運用三種手法,以風力作骨幹,加以文采的潤色,使人玩味到它的詩意而覺得餘味無窮,聽到它的吟誦則心中深受感動,這是寫詩的最高造詣。
作詩若專用比、興,則必然產生意思深奧、文辭生硬的一毛一病;若只用賦體,則意思膚淺,文辭鬆散,輕浮油滑而無所歸依,必然產生蕪雜散漫的一毛一病。
就好像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酷寒這四時氣候影響詩歌一樣。
歡聚的詩親一熱,別離的詩哀怨。
至於屈原受讒言所害被放逐,王昭君遠嫁匈奴和親外交。
或者橫一屍一朔野,或者魂入蒿叢,人民在戰亂年代流離死亡,無所依歸;或者揮戈戍邊,馳騁疆場,征戰邊塞,保衛國土;征夫思婦心情哀怨,這些題材的詩篇很多。
又有的抒寫士人辭官,隱居山林的情志,解去..綬,一去不返;女子有的因容貌姣好入宮得一寵一。
上述放逐、和親種種事情很感動人,這些思想感情不用詩歌不足以表達出來。
所以說:『詩歌可以表達友一愛一,也可以表達怨恨。
』若要使窮困貧賤的人得以心安,隱居者沒有煩悶,更加悠閒,就沒有比『陳詩』、『長歌』更好的了。
所以文學家沒有不一愛一好詩歌的。
現在讀書人中作詩之風盛行。
兒童稍微長大、身一體能夠承受得住衣服,剛剛入小學,便一心為寫作詩歌而奔走努力。
至於富家子弟恥於自己的詩歌達不到水平,就整天寫作,整夜苦吟,這些作品,作者獨自看看以為很不錯,但眾人一看,就覺得平庸魯鈍。
更次的是,當時有些輕薄的人,嘲笑曹植、劉楨的詩古樸笨拙,而說鮑照和謝紿的成就超越古今。
而學習鮑照,最終趕不上他『日中市朝滿』的詩句,學謝紿而學不到他的好處,勉強得到『黃鳥度青枝』這樣的句子。
上述這些人,白白地拋棄了高尚的文學趣味,在文學上是未入流的門外漢。
「我看上層人士,當官之人在廣博的談論之餘也談論詩歌,他們談論詩歌時,隨著各自的一愛一好,意見也各有不同,或混淆不清,或相持不下,議論紛紛,沒有可以依照參考的標準。
近人彭城的劉士章是一位傑出的文學欣賞家,他不滿於上述這種混亂情況,想品評當代詩歌,有所標榜。
劉士章的著作沒有完成,我有感於此而作《詩品》。
過去班固品評人物分為九等,劉向的兒子劉歆著《七略》分七類評論作家,若從名與實兩方面加以考核,確有不恰當的地方。
至於說詩歌也是一種技藝,這是顯而易見的,以類相推,幾乎和棋戲相同。
當今皇上懷有不學習便知曉的天才,體察深幽的文思,文學成就輝煌,賞析一精一深廣博。
齊竟陵王開西邸,招延文學之士,梁武帝蕭衍與沈約、謝紿、王融、蕭琛、范雲、任日方、陸垂交遊時已是詩壇領袖,他們在當時號稱「竟陵八友」。
況且奄有天下,作了皇帝後,有很多人出來輔佐君王,湧現出很有才學的作家。
當代詩人的成就已超過漢、魏、晉、宋(指劉宋),這的確是我這像農人的歌謠、趕車人的議論、粗淺的著作所不敢於區分其派別而加以品評的。
我在這部著作中收錄的只不過是流傳於民間,與一般談笑相同的作品而已。」
不久,死於官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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