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白話文
沈約傳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
他的父親沈璞,元嘉末年被殺,沈約年紀很小,偷偷跑掉了,逢大赦,被赦免。
因此成為孤兒,家庭貧窮。
沈約專心好學,日夜兼讀不知疲倦。
他的母親擔心他用功過度而生病,經常把油燈的油少放些好讓他早些睡覺。
沈約白天讀的書,晚上就能背下來,於是對不少典籍都很熟悉,會寫文章。
沈約初官奉朝請。
濟一陽一蔡興宗聽說他很有才華而十分看重他。
蔡興宗擔任郢州刺史後,任命沈約當安西外兵參軍,兼任記室。
蔡興宗曾對他的幾個兒子說:「記室沈約人才德一性一都堪作老師和表率,你們要好好地待他,向他學習。」
後來蔡興宗任荊州刺史,又讓沈約擔任征西記室參軍,並兼任厥西縣令。
蔡興宗死後,沈約最初任安西晉安王法曹參軍轉外兵參軍,兼任記室。
進京任尚書度支郎。
齊朝初年,沈約任征虜記室,兼任襄一陽一縣令。
侍奉齊朝的文惠太子。
文惠太子住進東宮後,沈約擔任步兵校尉,主管文書記載,在永福省值班,校訂四部圖書。
當時東宮人才濟濟,而沈約尤其受到賞識與親睞。
每逢值班去見太子,總是談到太一陽一落山才出來,當時王侯到東宮,有時不能進宮,沈約總是勸說太子,替王侯傳話。
太子說:「我平生很懶,很晚才起一床一,這你是知道的,和你交談討論後,就忘記睡覺,如果你要我早點起一床一,可以時常早些進宮中來。」
於是提拔沈約為太子家令,後來又兼任著作郎,歷任中書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
當時竟陵王也在招徠有才的人,沈約同蘭陵的蕭琛、琅笽的王融、陳郡的謝胱、南鄉的范雲、樂安的任日方等人都和竟陵王門下交遊,時稱網得天下才子。
不久又兼任尚左丞,後來又任御史中丞,轉車騎長史。
隆昌元年(494)被任命為吏部郎,出任寧朔將軍、東一陽一太守。
齊明帝即位後,提封為輔國將軍,征闢為五兵尚書,升任國子祭酒。
明帝死後,宰相當權執政,尚書令徐孝嗣讓沈約撰寫遺詔。
提升為左衛將軍,不久又加封通直散騎常侍。
永元二年(500)因母親年老上書請求免去職位,改任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梁武帝在西邸時,曾經和沈約頗有交情,攻佔建康城後,任命沈約為驃騎司馬,原來所任的冠軍將軍、征虜將軍等職仍然保留。
當時梁武帝功業已經完成,天意人願都歸屬梁武帝,沈約曾試探一性一地給梁武帝提及代齊的話題,梁武帝沒有做聲。
過了幾天,沈約又進言說:「現在與過去不一樣,不能希望用淳樸的風氣來期許萬物,士大夫攀龍附鳳,都是希望取得一點點功勞,以保住自己的福祿。
如今嬰兒小孩、放牧的一般老百姓全都知道齊朝的天下已經完了,沒有人不說天下應當歸您主宰的。
天象和人事都表現出改朝換代的跡象,特別是永元以來,這種跡象更加明顯。
巫師預言說:『在急流中行走,要作皇帝。
』這又像寫在白紙上的黑字一樣明白清楚。
上天的意志不能違背,民眾的心情不能不顧及。
如果是天命決定了的,雖說想謙讓推脫,也是不可能的。」
梁武帝說:「讓我再想一想。」
沈約回答說:「您最初在樊、沔一帶帶兵起義時就應該考慮好,現在帝王的大業已完成,何必再思考呢。
過去周武王討伐商紂王,剛進入皇宮時,民眾便說這是我們的君王。
周武王不違背民眾的意願,立即正位也沒有再去細想。
您自從到了京城,氣運的順序就發生了變化,和周武王相比,只是快與慢不一樣罷了。
如果不早日把帝王的大業定下來,順應天神與人民的願望,假如有一個人反對,就會損害您的威望與名聲。
況且人心不像鐵和石頭一樣一成不變,世上的事情也不能保證不發生變化,怎麼能像建安時的魏武帝那樣把人臣的名分留給自己的子孫呢?如果皇帝回到首都,公與卿都在各自的官位上,那麼君王與臣子的名分就定下來了,不再會產生其他的想法。
君王在上很賢明,臣子們在下面很忠誠,怎麼還會有人敢和您一起作亂呢?」
梁武帝同意了沈約的看法。
沈約出去後,梁武帝召見范雲並告訴他沈約的意見,范雲的回答也和沈約的觀點基本一致。
梁武帝說:「看來聰明人的看法無意中一致了,你明天早晨和沈約一起再來。」
范雲出來告訴沈約,沈約說:「你一定要等我一起去。」
范雲答應了他的要求。
而第二天沈約偷偷在范雲的前面進宮去見梁武帝,梁武帝讓他先籌劃有關事項,沈約從懷中取出寫好的詔書和官員設置情況的文書,梁武帝基本沒有改動。
過了一會兒范雲從外面來,到宮殿門前沒法進去,在壽光閣外面來回走動,口中不停地說「怪事」。
沈約出來後,范雲問他說:「結果怎麼樣?」
沈約把手抬起來指向左邊,范雲笑著說:「沒有辜負我們的希望。」
過了一會,梁武帝便召見范雲並對他說:「平時和沈約待在一起,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同於別人的地方。
今天才能和智慧發揮得淋一漓盡致,真算得上見解高明的人。」
范雲說:「您重新認識了沈約,也和沈約現在重新認識了您是一樣啊!」梁武帝說:「我從發兵起義到現在已經三年了,有功的臣子和將領,確實有他們的功勞,然而完成帝王大業,功在你和沈約兩位。」
梁台建立後,沈約擔任散騎常侍、吏部尚書,還兼任右僕射。
梁武帝祭天登上帝位後,沈約被任命為尚書僕射,封為建昌縣侯,食邑千戶。
接到詔書的當天,右僕射范雲等二十多人都來拜望祝賀,當官的和老百姓都以此為榮耀,感到很光彩。
很快被提升為尚書左僕射,仍然任散騎常侍。
不久又兼任領軍,加上侍中官職。
天監二年(503),沈約的母親去世,皇上親自前往憑弔。
因沈約年老體衰,不能因悲傷過度死去,所以派中書舍人斷客節哀。
沈約任鎮軍將軍、丹一陽一尹,設置佐史。
服喪完畢,提升為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揚州大中正,關尚書八條事,後提升為尚書令,仍兼任原來的侍中、太子詹事,揚州大中正等職。
沈約多次上書請求辭官,改任尚書左僕射、中書令、前將軍,設置佐史,仍兼任侍中,不久又提升為尚書令,兼太子少傅。
九年(510),改任左光祿大夫,仍兼任侍中、太子少傅。
起初,沈約長期擔任宰相職位,而自己對御史台的工作有興趣,不少人也都認為他適合在御史台任職,但梁武帝始終不取用他,於是沈約請求辭職,又得不到梁武帝的同意。
沈約與徐勉向來很好,便給徐勉寫信告知他的實情:「我幼年喪父,孤苦無依無靠,幾乎不能生存,從早到晚勤苦勞作仍處於困難的境地,好不容易做了一個小辟,也並非自己的本意,只希望得到一點俸祿,將來告老還鄉衣食有些著落。
過了十幾年,承蒙照顧,本人不才,任襄一陽一縣令,從公家和個人的情況看,都不能令人滿意,用自己的身一體換得必須的生活物資,也只好服從命令。
永明末年,就任東一陽一郡太守,個人以為就此為止也很滿足。
而從建武初年開始,人世交錯紛亂,糾纏不清,齊朝大勢已去,無法挽救。
到昏猜王蕭寶卷執政的時候,一人一個主張,政令不統一,所以我想辭官不幹,幾乎快達到了自己的請求,曾托人將我的這一想法告訴徐縣令,想必您至今一定記得。
梁朝興起,我碰上了好運氣,以往隱居的志向和願望又成為泡影了。
今年剛開始,我請求辭職,實在是皇帝對我恩重如山,讓人消受不了。
我不能弘揚淳樸的民風,宣傳國家的仁政,發揚光大朝廷的德行,還是想做一些文書之類的事,對現實發表一些看法。
但開年以來,病情加重,憂慮加深,一精一力不足,一操一勞過度,總而言之是人老了才會出現這些凋謝枯竭的症狀。
起居行走都需要人牽扶,但仍努力勤政。
在外人看來好像還是一個健全的人,但形體和一精一力已不聽大腦指揮,時常要強打一精一神,才能勉強從事工作。
把衣服一脫躺在一床一上,四肢便失去了知覺,上身熱,下一身冷,取暖則身一體悶燥不安,降溫則下一身冷得更厲害。
與其讓上身不熱還不如讓下一身不冷,而下一身冷比上身熱更讓人難受。
過一段時間,腰帶就要緊縮幾個孔,用手握胳膊,臂圍大概每個月要瘦半分。
按這樣推算,怎能支撐得很久呢?如果像這樣沒有好轉,一天天瘦下去,將會讓當今皇上悔恨不已。
冒昧地告知我的實情,請求能夠辭官告老還鄉。
如果上天還能讓我多活些日子,能夠平安健康,大腦和肢一體還管用,再來考慮國家的大政。」
徐勉在梁武帝面前為他求情,請求按三司的標準讓他告老還鄉,梁武帝沒有同意,只是給沈約增加了鼓樂的種類和樂隊人員。
沈約不喜歡喝酒,清心寡慾,雖然當時官位顯赫,待遇很高,但是衣著打扮仍很儉樸。
曾在東田建立居室,憑眺郊野的群山,寫過一首《郊居賦》,寄寓自己的情懷。
不久加封特進,仍任光祿、侍中、少傅等職,十二年(513)死於任上,終年七十三歲。
沈約左眼有兩個瞳孔,腰上有顆紫色的痣,聰明過人。
喜歡書籍,收集圖書達兩萬卷,京城沒有人能和他相比。
年少時父母雙亡,貧窮無靠,向同姓人乞討,曾討得米幾百斛,受到同宗人的侮辱,他將米全部倒掉離家出走。
到後來富貴顯赫後,不因此事記恨,反而因之為郡部傳。
有一次陪皇帝宴游,有一位女樂師是齊文惠王的宮人。
皇帝問她認不認識在座的人,她說:「只認識沈家令。」
沈約伏一在座位上哭,皇帝也感到悲傷,為此中止了酒宴。
沈約曾在三朝任職,熟悉各朝典章,見識廣博,當世很多事情都請教他。
謝玄暉善長寫詩,任彥升善長寫文章,沈約既能寫詩又能寫文章,但不能超過前二人。
自負有才,為榮華富貴所誘,乘時借勢以求個人升進,累及清淡之名。
後來居宰相位,漸漸感到滿足,每提拔一次,就請求辭官隱退,然最終也不能離任,論者比喻他為山濤。
當政十幾年,不曾推薦重用一人,政績平平而已。
起初,高祖有對不起張稷的地方,張稷死後,高祖同沈約談起此事,沈約說:「尚書左僕射一出任邊境州郡的刺史,這是過去的事,何必要再提它呢?」
高祖認為是親家相護,很氣憤地說:「你這樣講,是忠臣嗎?」
便起駕回宮。
沈約很恐慌,沒有注意到高祖已站起,仍然呆坐在那裡。
回到家裡,沒有到一床一上,便在窗戶下憑空睡著了,因此生病了,曾夢見齊和帝用劍割斷了他的舌頭。
請一個巫師來察看他的病情,巫師所講的話與他的夢境一樣,於是請道士向上天奏赤章,說梁武帝蕭衍禪代齊帝的事並不是沈約的主意。
高祖派皇帝保健醫生徐奘替沈約治病,回宮後將這些情況全都告訴了高祖蕭衍。
在此之前,沈約曾陪同高祖晏游,正趕上豫州獻上時令貢品栗子,直徑達一寸半,高祖對此感到很新奇,問沈約說:「有關栗子的事有多少?」
與沈約一起各自將記得的事情寫下來,結果沈約所知的比高祖少三件事。
出宮後沈約對人說:「高祖很要面子,護短,如不讓著他就會羞愧而死。」
高祖認為他的言論太不恭敬,要懲治他,徐勉懇切地勸諫高祖才罷休。
後來聽說赤章之事,高祖特別生氣,多次派使者譴責沈約,沈約恐懼而死。
沈約所寫的《晉書》一百一十卷,《宋書》一百卷,《齊紀》二十卷,《高祖紀》十四卷,《邇言》十卷,《謚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都流傳於世。
又撰寫了《四聲譜》,認為過去的詞人,千百年來都沒有弄清楚,而自己獨自悟通,窮極其巧妙奧秘,自稱入神得力之作,高祖特別不喜歡。
高祖問周捨:「什麼是四聲?」
周捨回答說:「『天子聖哲』就是四聲。」
然而高祖竟然不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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