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俠
第二十一回 紀老劍客走梅花樁 七星真人擺人頭宴
紀遷老劍客來到梅花圈跟巨五霸相遇,巨五霸一百二十個看不起。
心說:你們中原人有句俗話叫「身大力不虧」,人要有勁兒,非得個兒大、吃得多、身一體壯那才行。
你秤一秤也就七十多斤,你那勁兒打哪兒來?真是「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巨五霸把嘴撇得跟瓢一樣:「呵呵,老朋友,您是哪位?」
紀三爺早看出他瞧不起自己,也不跟他計較。
老頭兒點點頭:「問我呀?離本地不遠,塞北人氏,姓紀名遷字永太,有個小小綽號叫『神手大聖夜渡靈光』。」
「那你是不是開封府的?」
「我是開封府請來幫忙的。」
「那好。
怎麼,你想舉舉這鐵滑車了?」
「我試試,不一定行。
要不行,你別見笑。」
「那請吧。」
巨五霸往旁邊一躲,叉著腰等著看熱鬧。
單說紀三爺,先把腰帶勒了勒、運了運氣,來到鐵滑車跟前先按按把,又調調前頭,圍著轉了幾圈,把氣功運得就差不離了,然後一轉身一操一起鐵滑車後邊的兩個扶手。
他個兒小,端這車難免就費點勁,得往上抬著。
老頭兒一掂量,車起來了,心裡有點底。
稍微一用力「嘎吱!」骨碌碌地圍著梅花圈轉了三周,然後往前推九步又拉九步,跟巨五霸都一樣。
巨五霸奇怪:小老頭兒不次於我,他這勁兒從哪兒來的?人老一奸一,馬老滑,大概他會巧勁。
想到這兒他說:「老朋友行!你再舉給我看看。」
「好勒!」紀三爺有點緊張:當著這麼多人,舉不起來命就得搭上,胳膊腿一兒一軟就得砸扁了,不拿出點真本領可真不行。
再看紀老劍客,騎馬蹲襠式站好,挺脖子晃腦袋運用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舌一尖頂一住上牙膛、一叫丹田混元氣:氣發丹田貫於中樞,中樞又貫於四肢,要仔細看,他那胳膊腿突然粗了三圈,一手抓住車把,一手扳住了車頭一較勁:「起呀!」鐵滑車離地了。
兩旁看的人無不讚歎:「啊呀,小老頭兒還真有把子勁兒!」人們全神貫注地看著。
紀三爺稍微緩了口氣,往前上步身一子一轉個兒,順勢使勁:「起呀!」把鐵滑車舉過頭頂。
全場立刻掌聲如雷,震撼天地!開封府的人加倍呼喊:「老英雄神力!」「舉得好!」蔣平樂壞了。
人都有「人來瘋」的一毛一病,為什麼一鼓掌一加油,人的一精一神當時就來了?紀遷也不例外。
本來他想舉過頭頂跟巨五霸相同然後把車放下就得了,可這會兒又改變主意了:他見大家如此盛情,自己如果跟巨五霸一樣就遜色了,他一高興,舉著鐵滑車圍著梅花圈繞了三周。
試想,原地站著和走動起來是大不一樣的,顯示比巨五霸的力量更大得多。
轉完了,紀三爺覺得胸膛發一熱,眼有點發黑,兩條腿也有點支持不了啦。
三爺一想:不好,趕緊見好就收,把車放下得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在他身後的巨五霸有勾勾心:這老頭兒把車一放我就輸了,叫我舉車轉三圈怎麼可能!我在西夏國王趙元浩、襄陽王趙玨面前打過保票,在閻王寨眾英雄面前說過大話:我要壓蓋中原。
如今輸了有何臉面見人?於是他心生毒計,忙往前緊走兩步,兩手一揚假意扶車,同時左腿抬起用膝蓋一頂紀三爺的腰……你想,人支持不住,全部力量都在腰上,他再一頂,這腰一彎不就完了嗎!但他的膝蓋剛碰到紀三爺的腰,紀三爺就明白了:不好,這小子要耍壞!三爺不由火往上撞,急中生智,老頭兒攢足最後一口氣把鐵滑車往後一翻,身一子往前一縱,「嘿」一聲他出去了。
鐵滑車落到後邊巨五霸的腦袋上,兩千多斤重的東西誰受得了!巨五霸正抬著一條腿要頂人家,那條腿「金雞獨立」,當然有勁也使不上,這小子一害怕,砸個正著,頓時成了肉餅,鮮血迸飛!引起了東西看台一陣騷亂。
巨五霸一死,看台上還有他一個親弟弟罕得憨,也是西夏國王趙元浩的站殿將軍。
他見胞兄死得這麼慘,痛不欲生,「嗷」地一聲就從看台上蹦下來,一操一起長把紫金瓜奔紀三爺就來:「哇呀老匹夫!講的是比力氣,你為什麼用車子砸人,你給我哥償命!」不容分說上來就一頓打。
紀三爺左躲右閃總算沒有砸著,飛身跳出梅花圈:「你這年輕人怎麼不講理?這梅花圈是比武的地方,十陣輸贏你算哪陣?你要跟我較量我陪著,你這樣就叫搗亂。
你哥方才暗下毒手難道你沒看見?他要無心傷老朽我能用車砸他?他是自取其禍,你還要報仇,真是恬不知恥!你要再砸,莫怪老朽不客氣。」
「你就接傢伙吧!」罕得憨又一紫金瓜。
紀遷這人臉酸,方纔那是壓著火。
心說:讓一讓二,不能讓三讓四,一看紫金瓜下來,紀三爺上步斜身往旁一躲,紫金瓜走空,三爺一跟步,一伸手抓住罕得憨的衣甲往懷裡一扽,另一隻手一操一他的大一腿,身一子一轉個兒把罕得憨舉起來,又一轉個兒對準西看台把罕得憨扔回去了,這才叫「飛人」。
看台上有人躲不利索,正好罕得憨的叔叔在那兒坐著,老頭眼目也不得勁,一瞅黑乎乎的有個東西來了,他往前一探頭「啪!」正好腦袋碰腦袋——兩人頓時斃命,小罕得憨碰死老罕得憨。
這一死不要緊,西看台上可就亂了。
飛劍仙朱亮、金鏢俠林玉、三世陳摶陳東坡以及山上的偏副寨主全站起來了,個個甩大氅亮傢伙跳下看台把紀三爺就包圍了:「剁他!」「砍了他!」「把他廢了!」紀三爺一看:這幹什麼,打群仗?他也不示弱,撩圍裙從腰裡拽出十三節鏈子鞭準備應戰。
開封府的人眼看三爺要吃虧,以蔣平為首的眾人全起來跳下東彩台,雙方就要展開一場混戰。
在這緊急關頭,來賓席上站起一人,他高聲喊喝:「呔,爾等不准動手,哪個要動,貧僧絕不留情!」說話之間,西看台上下來個和尚在人叢中伸開兩臂攔住大夥兒。
眾人一看,這和尚長得像羅漢:八尺多高,禿腦袋有戒疤錚明刷亮;方面大耳,灰色僧衣,項掛數珠,胖襪雲鞋;皺紋堆壘,兩道眉一毛一長可過腮,嘴唇通紅,牙齒非常整齊,一說話聲如金鐘,甕聲甕氣。
有人認識,他是華山修羅剎方丈陳摶,華山派祖,是武宗十三派、八十一門中的上等人物、老前輩。
這是朱亮請來的尊貴客人。
老頭兒一說話很有份量,大夥兒全不敢動了。
朱亮納悶兒:老羅漢這是向著誰?他厚著臉皮過來:「老人家,您是何意?」
「阿彌陀佛!」陳摶沉下臉了:「朱老劍客,這是你們閻王寨的不是。
方才有目共睹,這第二陣講的是比力氣,那紀遷贏了,你們就得服輸,如果不服還可以有第三陣。
可巨五霸竟敢暗下毒手,紀遷迫不得已才砸死他,這是咎由自取。
罕得憨掄武器下場撒野,這是比武,哪面不死人,報什麼仇?他死也是咎由自取。
你是山上一家之主,一碗水端平才能服人,你卻沒有這樣做,反而領著人跑到這玩兒命來了,這叫『英雄會』嗎?太不像話!老僧只能告退。」
說完轉身要走。
華山萬里白樹林三教堂三位堂主也站了起來:「對不起,我三人也有同感,這地方不講理,我們不能呆,告退!」三位堂主德高望重,這一走就是抗議,要把這老幾位給得罪了,可了不得!
朱亮臉一紅後悔不迭,心說:我怎麼沒控制住!馬上放下五金枴杖過來把陳摶、三位堂主攔住,滿臉賠笑一躬到地:「幾位留步,全怪我一時糊塗。
這有個原因,死的是閻王寨的,就不提了,這都是西夏派來的代表,我怕沒法交代,一著急方寸就亂了。
好,馬上撤回,還請四位歸座,您看哪兒不對只管說公正話。」
朱亮不愧是個耍人的,能伸能曲,幾句話把事情又拉回來了。
蔣平和徐良一看人家回去了,見好就收,各收兵刃回到東看台。
紀三爺露了臉非常高興,揀起衣服擦擦汗回到原座,老少英雄紛紛向他祝賀。
朱亮氣壞了,心說:我花不少錢請這客人都胳膊肘往外拐,調炮朝裡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好在十陣賭輸贏,三陣不行還有四陣,這口氣總能出的。
他吩咐把幾具一屍一體用好棺裝殮,差專人送回西夏,多賠禮、多說好話,不提。
一切收拾完,朱亮把令字旗往空中一舉,三搖三晃,傳令第三陣開始。
一會兒從看台上下來一個老道,一步三搖走進梅花圈,手一舉:「無量天尊,善哉善哉。
各位英雄請了,貧道稽首!」開封府眾人一瞅,這老道長得挺凶,瘦得皮包骨,頭似骷髏,深眼窩裡一對小藍眼珠,一閃一閃冒鬼火;小鷹鉤鼻鰱魚嘴,焦黃鬍鬚散滿前胸,頭戴白絞道冠,身穿白綾道袍,圓領大袖,腰繫絲絛,背雙劍,手拿拂塵,面如瓦灰。
這要黑天半夜冷不丁瞅他能嚇個跟頭,活脫是骷髏成一精一了。
就見這老道一撅大鬍子滿臉堆笑:
「貧道乃七星島人氏,這次來閻王寨幫兵助陣;貧道綽號七星真一人,複姓司馬雙名德修。」
徐良想到此人和江南五真一人之一、三手真一人劉道通、九天真一人馬道源是叔伯師兄弟,他專門研究西洋八寶、鑽心螺絲,發賣熏香、蒙汗藥。
今天下場他要幹什麼?大家格外注意。
司馬德修接著說:「這第三陣就是貧道的。
貧道一武藝平常,二沒有力氣,我只給大伙變個小戲法,請大家賞臉。」
人們感到新鮮:十陣賭輸贏還有戲法?司馬德修沖大家一樂:「眾位好生坐著別急躁,戲法一會兒就變,我先獻獻醜,練趟雙劍壓壓場。」
說著他把長大道袍脫一下輕輕放在地上,探臂拽雙劍、走行門、邁過步就練了一趟雙劍。
寶劍單劍好練,雙劍吃功夫,七星真一人說得挺謙虛,真練起來大伙無不讚歎,發招定勢都有獨到之處。
七十二路連環劍練完了,雙劍一收,氣不長出、面不更色,雙劍歸匣。
稍停片刻,他沖後邊一擺手,四個小道抬進一張八仙桌,這是一張特製的桌子:腿特別粗,面特別厚,看樣子放幾千斤重東西也不會壓壞;四個角包著白銅。
把它放到梅花圈中間,又有四名小道抬出個挺大的、圓圓乎乎的東西,蓋著紅布,裡邊是什麼誰也猜不透。
這四名小道把東西往八仙桌上一放就退下了,司馬德修指指這桌上的東西:「各位賞臉。」
好幾千人伸著脖子瞪眼仔細看,看完無不吃驚。
鬧半天那桌上放著一顆人頭,不過是假的,特別大,直徑差不多有一米,是個白臉大胖子,濃眉大眼、寬鼻子方海口,眉一毛一、牙齒、五官、相貌、頭髮都像真的。
司馬德修圍著桌子轉了兩圈,手指人頭:「諸位看見沒?這是個人腦袋,是木製的,很像真的。
怎麼練?請眾位看我練。」
就見他用手指一一捅一左眼,就聽「嘎巴」、「嘩啦」頓時裂成四瓣——開了,就像一個西瓜切成四瓣;再往裡面瞧,裡頭有個黑漆小托盤,上面放了四個菜一壺酒、一雙筷子、一隻酒杯。
司馬德修拿起酒壺,銀壺錚明刷亮、玲瓏剔透,他倒了一杯酒,然後把酒杯往空中一舉:「這是一壺上好的酒,恕我禮貌不周先喝一口。」
一仰脖子把它干了。
然後把酒壺酒杯放在原處:「這還有四個下酒的菜,我再讓這人頭回歸原位,大夥兒看啦!」就見他用手一攏:「卡叭!」又把這腦袋對到一塊兒了。
「大家看見了,人頭裡面有四個菜一壺酒,我想請哪位能按我這樣按動消息兒把人頭打開,四個菜一壺酒就當做進見禮,您吃喝全有了。
誰能打開,請!」
大伙看這玩藝兒有意思,十陣賭輸贏還有這一陣,安排得真特殊。
但明眼人都懂:看來輕鬆愉快,其實不然。
這七星真一人司馬德修一輩子專門研究西洋八寶、鑽心螺絲,專門設計消息埋伏。
就拿七星島來說吧,一步一個消息兒,一步一個埋伏,沖天刀、立天一弩一、翻板、轉板、連環板;髒坑、淨坑、梅花坑,自行車、自行人、自行的牛馬牲畜,都是經司馬德修一手製造的,這人腦袋也不例外。
你不懂得消息兒埋伏,根本打不開。
另外,這裡頭還有什麼零碎兒,誰也猜不透。
所以大家沉默不語。
司馬德修連讓了三遍,轉回頭來衝開封府這面又說開了:「無量天尊!怎麼,各位要冷場啊?前兩場興高采烈,到我這兒冷了場可不好吧!開封府儘是高人,藏龍臥虎,真格的您就打不開?如果這樣我可揀便宜了,這第三陣我贏了!」言猶未盡,三教寺方丈、生鐵佛劉萬通站起來了:「阿彌陀佛!四弟,我下去試試。」
蔣平跟劉萬通是老熟人了,他知道生鐵佛閒著沒事也一愛一研究消息兒埋伏這類事兒,經他手設計了不少特殊東西;想當年大破衝霄樓銅網陣,他也立下赫赫戰功,沒有人家幫忙也破不了衝霄樓。
一看他說話,蔣平點點頭:「好吧,僧兄可千萬謹慎。」
「小小的玩笑不算什麼。」
說著話提僧衣下了東彩台,來到梅花圈裡會見司馬德修,一僧一道彼此見禮。
「貧僧不才要破破這個人頭。」
「歡迎歡迎!敢問高僧法號?」
「一娘一家姓劉,我叫劉萬通,三教寺的出家人。」
「失敬失敬。
老羅漢對消息兒埋伏有研究?」
「不敢說,不過我很喜歡擺一弄它,今天我想試上一試。」
「好,請吧。
要打開的話,四碟菜、一壺酒,歸您了。」
說完,七星真一人往旁邊一撤。
劉萬通來到假人頭前圍著它轉了幾圈,仔細找消息兒埋伏一在什麼地方。
因為他知道,別看是個假人頭,就這麼一點大,但是它包括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包括五行八卦,一下子弄錯,這玩藝兒就整不開,當眾出醜。
我既然說了大話,來了就得把握住。
最後找來找去,哎……對了,一毛一病就在門牙上。
這門牙就是中央戊己土。
就好像破陣一樣,這就是陣眼。
我只要點動開牙,人頭就能開。
想到這裡生鐵佛很高興,他把僧衣往上捲了卷,伸出兩個手指頭奔門牙就來了:「道爺,我可獻醜了……開!」說著就用倆指頭一按門牙。
就好像按鈕相似,門牙果然動了,它往裡一縮,耳輪中就聽「嘎吱!」嗯?這聲音跟方纔那聲音可不太一樣,生鐵佛心裡就一動:怎麼回事?就在這一剎那,可了不得!這個假人頭的鼻孔之中打出六支毒箭。
因為生鐵佛就挨著桌子站著,離這假人頭距離不到三尺,這種弓一弩一尤其迅速得很,不容你躲,「啪啪啪」一個連發,可歎劉萬通連地方都沒挪,前心就中了五支毒一弩一。
這一下,生鐵佛就感覺到渾身發麻、胸膛發一熱。
老羅漢心中暗想:不好,我要倒霉!結果連步都沒能邁了,「撲通」一聲摔倒在桌子下邊,頓時七竅流血而亡。
劉萬通在干軍萬馬中沒有受傷,沒想到今兒就這麼委了巴屈地死了。
蔣平騰地站起來:「士傑,快帶人把老羅漢請回來!」說「請」回來好聽,實際上就是抬回來。
大家趕奔梅花圈把生鐵佛劉萬通抬起來架回東彩台,老少英雄圍住一瞧:夠慘的!鮮血染紅衣襟。
撩一開衣服一看,五支毒一弩一深深釘入肉裡,奇臭難聞!這一弩一箭全用毒一藥煨了不止一天了,胸膛都變黑了。
眾人看後都緊皺雙眉,覺得老頭兒死得不值得。
蔣平吩咐:快抬到台後去,用大衣包裹,等回公館再說。
這個虧吃大了!按下大伙忙亂不說。
單說七星真一人司馬德修看完此種情形,他得意狂笑:「哈哈哈!真不幸,眨眼之間送了一條老命。
其實這劉萬通老羅漢也不對,你不懂為什麼裝懂,你以為這壺酒那麼好喝?這四個菜那麼好吃?錯了!這裡頭有消息兒埋伏,一捅一錯了就會引出殺身大禍。
他可沒有打開,大伙都看到了。
我再請第二位,誰能打得開?」
這一下把大夥兒全給鎮住了,誰敢隨便一捅一啊!這裡邊什麼埋伏都有,一捅一錯了就得送命。
可是七星真一人得理不讓人,連叫三次陣,如果再無人下場,他轉身就要走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聽那山頭上有人喊了一聲:「呀——呔!司馬德修不要猖狂,小小的伎倆難得住誰?老朽到了!」大夥兒一愣:這位怎麼跑到山頂尖兒上去了?全都抬頭往上看。
前書說過,這比武的地方是個盆地,轉圈兒被大山包圍,青山環抱,叢山中有一座百丈峰,雖無百丈也差不多少,它高一聳入雲。
說話的人就在百丈峰頂上,人們看他顯得不大點兒,因為離得太遠,所以看不清五官相貌。
但此人快似猿猴,雙手攀著樹木籐蘿「唰唰唰」時間不大從百丈峰頂上就下來了,離地三丈,此人一鬆手,腦袋朝下就來了。
這要墩在地上腦袋非碎不可,但此人腦袋眼看就要落地的時候,突然一個雲裡翻,一個跟頭雙腳沾地身形很穩,直奔梅花圈。
蔣平、徐良一看:啊呀,老人家!您這是從哪來?真應了那句話:「從天上掉下來的」?妥啦!您要早來一步,生鐵佛何至於喪命?蔣平就喊開了:「老前輩這廂來,您先到東邊來一趟。」
老者才轉身奔東彩台上。
不認識的人一看,老頭兒長得真乾淨:身高七尺以上,細條條的身一子黃白淨面,臉上皺紋可不少。
頭髮、鬍鬚、眉一毛一都白了,往少說這年紀也在八十開外。
就見老頭兒背後背著一對蛾眉刺,斜挎著兜子,手中拄著五金枴杖。
來的這人是誰呀?有個綽號叫「西洋劍客」,姓夏,叫夏玉奇。
年輕人不太熟悉,像蔣平、徐良這些人都知道。
這夏玉奇可了不起,他有個徒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錦一毛一鼠白玉堂。
白玉堂曾經拜他為師,白五爺那麼大的能耐從哪兒來的?都是這老頭兒教的。
老頭兒乃是海南人氏,這一生沒有幹別的,專門研究西洋八寶、鑽心螺絲。
在這套書上要講研究消息兒埋伏,人家是祖宗尖兒。
夏玉奇曾給白玉堂四本書,這四本書叫《春》《夏》《秋》《冬》,全是夏玉奇自己的著作,把所有的消息兒埋伏分四本書全寫上了,白玉堂會三本,第四本《冬》他就學了兩篇。
如果把這四本都學通了,他不至於死在衝霄樓銅網陣。
就因為一知半解,白玉堂覺得自己差不多了,「我對消息兒埋伏全懂了」,藝高人膽大,上了衝霄樓,結果消息兒一犯亂箭穿身死在銅網陣。
白玉堂死了以後,把老頭兒夏玉奇疼得一病就病了四十多天。
為什麼?師徒有感情。
尤其是白玉堂,人才難得。
老頭兒就盼望有個接班人,把這身能耐傳授給他。
當初滿腔熱望寄托在白玉堂身上,沒想到小伙子夭亡,二十多歲就死了。
老頭兒能不傷心嗎?打那以後,老頭兒立志不再收徒弟,這些年隱居在海南老也不出頭,誰找也不露面。
就在前三年,有好朋友向他說:「您哪,這把歲數有今天沒明天,今天脫了鞋明天不一定穿不穿,真有大駕西遊的那時候,難道您這一身的能耐都帶到棺材裡去嗎?您還得找個徒弟,把您的功夫傳授給他,不就有接替的人了嗎?」
這麼一勸還真把夏玉奇的心勸活了,老頭兒一想:可也是!真帶進棺材裡太可惜了。
好朋友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年輕人,可是老頭兒都認為不合格,沒有一個中意的。
最後夏老劍客一想,我別在屋裡等現成的,趁我這會兒身一子骨還壯實,溜躂溜躂親自選一選,要有合適的,我把自己消息兒埋伏這套能耐全教給他。
故此夏老劍客遠離海南雲遊天下選徒弟來了。
他先到開封府撲空了,一打聽,老少英雄隨欽差大人顏查散查辦西夏都走了。
夏玉奇得知,現在邊塞十分吃緊,戰鬥很緊張。
一想:我來一趟誰也沒見著,就這麼回去多沒意思!既然老少英雄都趕到塞北,我閒著也沒事,不如溜躂一趟,看望看望老朋友,瞅瞅侄男子弟然後再回家,哪怕死了也就閉上眼了。
就這樣,夏老劍客才趕奔大同;到了大同才得知眾人到閻王寨赴英雄會去了。
夏老劍客為大夥兒捏了一把汗,心說:這哪叫英雄會?分明是刀山油鍋,你們進了鬼門關啦!衝著老感情,我不能不管。
西洋劍客在後趕,他又沒有到過閻王寨,怎麼能進得來哩?後來老頭兒想個辦法——爬山。
就這樣爬來爬去來到百丈峰。
來早不如來巧,爬到山頭往下一看,正好司馬德修練戲法人頭宴,老劍客一瞅心中好笑: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司馬德修懂什麼,就會一些皮一毛一,一知半解,跑到這兒裝通事來了!我焉有不管之理?故此大喊一聲這才下了百丈峰。
蔣平一看,老前輩來了,能不先說說話嗎?大夥兒下了東看台,把老劍客圍住問長問短,夏老劍客一擺手:「蔣平,現在不是談家常的時候,這人頭陣我包了,我破這人頭宴、收拾收拾這老道,事情完了大家再談。」
「老人家注意,剛才生鐵佛劉萬通被毒一弩一活活打死,這老道可不是省油的燈!」「怎麼?你蔣平連我都不相信?慢說小小的人頭宴,就是當年的衝霄樓、藏珍樓我都沒有放在眼裡。
你放心,我要破這東西簡直如探囊取物!」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