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俠
第二十六回 兄愛弟暗中示警 師護侄拔刀相助
蔣昭剛想罵,突然,離他不遠,一條樹枝被人折斷。
當時他一愣,仔細一看,有一條黑影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蔣昭心中暗想,不好,大概就是這個人偷的我的兵刃。
你竟敢在暗地之中戲耍我,這還了得!我看你往哪兒跑!蔣昭低著腰就追。
但是那條黑影三晃兩晃蹤跡不見。
蔣昭累得呼一呼直喘,心中思忖,今晚太彆扭了,要知今日,何必當初?我還不如在家好好睡一覺。
折騰這麼長時間,一事無成,還把傢伙丟一了,我有何面目去見眾人?我叔叔問我一句,我說什麼呢?將來見到我師父,我更無法交待。
我豁出去了,再回那座樓,想什麼辦法,也得把那櫃子打開,把東西弄到手。
蔣昭真還是個孩子,一點都不知趣。
這裡發生的一切事情說明什麼呢?這說明暗中有高人向他提出警告。
他並不接受教訓,非要一條道跑到黑,第三次又回到了那座樓。
可這次不同於前兩次了,剛到院裡,就覺得腳下一軟,踩到翻板上了,蔣昭被翻了進去。
翻板下面是個井底坑,像井那麼深,口小底兒大。
蔣昭不知,人家院裡髒坑、淨坑,什麼坑都有。
他還真不錯,掉到了淨坑裡。
這淨坑是什麼呢?坑裡鋪的全是白灰,有二尺多厚,全用細羅羅過。
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掉到這裡面,能受得了嗎?白灰飛起來,把蔣昭嗆得上氣不接下氣。
鼻子、眼睛、五官七竅,全被白灰給瀰漫了。
幸虧上面串鈴一響,埋伏的嘍囉兵全出現了:「有一奸一細,快把一奸一細抓住。」
來到坑邊,有人用撓鉤把翻板拉開,紅燈照著亮,剩下的人用幾把長桿子探到下面,這長桿梢頭有小鉤,把蔣昭的袢甲絲絛和後背大袋給掛上了,從坑底把他拽了出來。
這,如果沒被人發現,翻板一扣死,空氣不流通,會讓白灰活活嗆死。
就這樣,蔣昭也半死不活了,還能有力量跑嗎?眼睛睜不開,滿嘴都是白灰,只好任憑人家擺一布。
嘍囉兵用幾把撓鉤把他摁住,拿了一條繩子,抹肩頭,攏二臂,把他捆了。
當頭的還不錯,說:「我說這是個老頭兒還是個小伙子?」
「誰知道呢?全是白的了。」
「快,把他推到水溝裡沖一衝。」
旁邊有條水溝,嘍囉兵用撓鉤把他提著,扔了下去。
經水一沖,白灰沒了,但是眼睛裡、耳朵裡、鼻子裡、嘴裡還是有。
蔣昭這眼淚嘩嘩地往下淌。
幸虧自己年輕,眼淚一流,眼裡的白灰被衝出來了,但眼睛就像火燒一樣疼。
眼睛睜不開了。
蔣昭心中暗想:「我要是交待了,還不如去餵狗!這要讓人知道,我這跟頭得從天上栽到十八層地獄。」
沖洗完畢,蔣昭被人家連推帶捆,直奔前山。
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一個處所。
「進去,進去。」
把蔣昭推進一所空房,嘍囉兵到上面稟報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那嘍囉兵又回來了,說:「大帥有令,把他帶到上面去審訊。
走,走。」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蔣昭眼睛能睜開了,嘴裡的白灰也吐盡了,他瞇縫著眼睛一看,原來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院,青石鋪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嘍囉兵都舉著火把,打著燈籠,戒備森嚴,一個個瞪著眼睛瞅著他。
蔣昭被推推擁擁走進一座大殿。
這座殿,就是天德王議事的天王殿。
這座殿可夠高的,從腳下至天花板有三丈五。
上面吊著八角琉璃燈,跟那樓上吊的燈相似,但比它大,用一條鏈子繫著,裡面點一盞蠟燭,把天王殿照得通亮。
蔣昭往上一看,有一座高台,台後有八扇灑金屏風,天德王黃倫在台上坐著,方才開會的那些人多數在場,兩旁站著黑白醜俊高矮胖瘦各家寨主,一個個佩劍懸鞭,怒目而視。
蔣昭把頭一低,一句話不說,他到這沒詞了。
這時,飛劍仙朱亮把桌子一拍,說:「小娃娃,如果我沒認錯,你不就是那個蔣昭、蔣小義嗎?小伙子,你在碧水寒潭斬墨魚,有兩下子,你應當見好就收。
晚上放著覺不睡,你折騰什麼?誰派你來的?你想幹什麼?還不從實招來!」
「跪下,跪下!」不少人過來摁他。
蔣昭還真來勁了,兩一腿站的筆直,就是不跪。
後來架不住人家人多,人家把他絆倒,踩住他的兩個腿彎兒,揪頭髮的,拽耳朵的,架膀子的,硬是讓他跪下了。
到了這個地方,你逞剛強,能逞得出去嗎?蔣昭咧著嘴,把眼一閉,一語皆無。
金鏢俠林玉手裡拎著把鞭子,走過來說:「姓蔣的,怎麼回事?你耍什麼死狗?我問你,誰讓你來的,你想幹什麼?老實說。」
蔣昭還是不言語。
林玉氣急了,把鞭子舉起,叭叭……就是五鞭子。
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條血口子,五鞭子就是五條血跡。
鮮血當時就流了出來,林玉又指著他的鼻子說:「蔣昭,你要明白點,這不是在梅花圈比武,比武有規定,這可沒規定。
你夜探我們的山寨,違背了我們山寨裡的規矩,犯下不赦之罪,我們怎麼收拾你都有道理。
這是你自找的。
假如你說幾句好話,看你年輕無知,或許饒你這條小命。
你要是在這立棍兒,今天就把你打碎。」
「打,往死打!」兩旁的人也高喊著,「五陣賭輸贏,咱們全輸了,正沒地方撒氣,把他千刀萬剮了。」
蔣昭心想:我沒話可說,你一愛一打就打,打死算我倒霉。
他低著頭,仍不言語,結果又挨了五鞭子。
鞭子在空中飛舞著,這樣打下去,一會兒可不真的打死了!就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天花板上那盞八角琉璃燈的吊鏈,不知被誰打折了,嘩啦——吊燈落在了青石條地上,摔了個粉碎。
與此同時,從天王殿的房上躥起一個人來,這人比燕子還快,就好像一粒射一出的彈丸,飛到蔣昭近前,伸出手臂,把蔣昭的衣服帶子抓住,往腋下一挾,扭頭躥上了天王殿。
裡邊的人還在吃驚之際,人已經無影無蹤了,嘩——天王殿就像開了鍋了,其中有人喊:「快掌燈,別讓他跑了,看他是誰。」
眾人各拽刀槍,紛紛追出。
蔣昭被人挾著,兩耳生風,好像在雲裡霧中。
時間不大,聽不見喊殺之一聲,到了個肅靜的地方,那人輕輕地把蔣昭放到地上,手一揮,把繩索給他割斷,蔣昭一骨碌爬起來,直覺得兩臂發麻,兩一腿酸疼。
他活動活動四肢,一揉一揉一眼睛,心想:「這可是我的恩人,從虎口裡把我掏出來,使我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我得好好謝謝人家。」
想到這,蔣昭細看,在他對面一丈多遠處,站著一個人,可這人用一塊輕紗蓋著臉,不願露面。
這人透過輕紗能看見他,他想看這人五官相貌看不著。
這人穿一身黑。
蔣昭急忙站起來,來到這人面前,雙膝跪倒,說:「恩公,救命之恩銘刻肺腑。
我怎麼對您說呢,我先給您磕仨頭吧,然後我加倍補報。」
登登登,就是三個響頭。
那位好像不懂人情,連動也沒動,眼瞅著蔣昭這麼磕,一句話也不說。
蔣昭磕完了,沒聽到動靜,覺得有些納悶兒,說:「恩公,我斗膽問一句?您仙鄉何處?尊姓大名?您得賞給我,將來我好到您家去報恩。」
那人還是不言語,蔣昭更覺得納悶兒,心說:這位是橛子還是傻子,怎麼跟木頭樁子差不多?你樂意不樂意倒是言語一聲。
也許是我說話聲音小,再大聲點,反正這裡也沒人。
如此,他又說了三遍。
就見這位冷不防跳到蔣昭背後,抬起腿,照著蔣昭屁一股就是一腳。
蔣昭沒注意,好懸沒讓踢趴下。
他身一子一栽歪站好了,心裡捉摸,難怪人家踢我,恨鐵不成鋼呀。
打我應該,踢就踢吧。
想到這,說:「恩公,您別生氣,怪我年幼無知。
要沒您,我這命就保不住了,您踢我是應該的。」
那位聽完之後,毫不客氣,跳過來梆梆又兩腳。
蔣昭這時就有點不痛快了,心裡說:我這兒一個勁地說拜年的話,你見好就收唄,怎麼還踢起來沒完了!這還像話嗎?可他又一想,算了,人家恨我,又是我的恩人,踢幾腳有什麼呢?但那位是得寸進尺,把手伸出來,照著蔣昭的後腦勺,啪啪,又是兩耳光子。
打耳光,踢屁一股,打起來沒完了。
這下可把蔣昭氣急了,他站起身往旁邊一縱,眼睛就瞪起來了:「哎,我說恩公,您怎這麼幹?我這腦袋又不是老和尚的木魚兒,隨便敲打的,您救了我,也不應該這樣呀,您這不是戲耍我嗎?您拿我當什麼了?我本想報恩,可讓您這麼一來,我倒起了反感了。
我說過去的事就算了,您趕緊住手,您要是再這麼戲耍我,我就……」那意思是我就要翻臉了。
可那位根本就不聽,跳過來,啪啪,又是兩個耳光子。
嘿,蔣昭這就火了,心說:你哪兒是救我呀,你是拿我當玩物了。
我今天倒了八輩子霉了,你還往屎坑裡推,我豈能容饒!姓蔣的也不是好惹的!掄拳就打,他翻臉了。
他這能耐要打這位,能是對手嗎?結果沒幾個照面,被人家上頭一晃,底下一個掃堂腿,蔣昭就是一個跟頭。
蔣昭從地上爬起來,一個虎撲子,往上一撲,那位往下一趴,使了個黑狗鑽襠,正好鑽到他的襠裡。
就見這位用腦袋一頂,蔣昭又是一個跟頭。
連著摔了蔣昭六個跟頭。
蔣昭不起來了,趴在地上心想,我也不想活了,人受不了的罪我都受了。
這一晚上,我倒了多大的霉呀!這位能耐這麼大,我幹什麼還伸手?乾脆你把我殺了吧!一死了之,什麼事我都不惦記了。
正在這時,這人摘掉臉上的輕紗,蹲下一身一子,朝蔣昭一樂說:「嘿嘿,我說兄弟,你可不要生氣,是三哥我。」
蔣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白眉大俠徐良。
蔣昭心裡一翻個兒,這回可服了。
說良心話,他早就聽說徐良有名,可就是不服氣,心說:人說話都一樣,過了三個人的嘴,這話玄的就沒邊了。
徐良肯定是有能耐,不然能有這麼大的名望嗎?不過跟說的相差萬里。
徐良的老師我都聽說過,雲中鶴魏真。
魏真是個劍客,但一般,不算出類拔萃。
他還有個老師,叫金睛好鬥梅良祖,也不怎麼樣。
他這倆老師加在一起,也趕不上我半拉師傅。
他們跟我老師諸葛原英比,從能耐、從名譽、從輩數,都差的懸殊。
他們兩個教的徒弟,能好到哪兒去?名師才能出高徒。
因此,蔣昭對徐良不服。
但是,今天晚上通過實際一看,他覺得自己想錯了,徐良這能耐,比傳說中的還要高得多。
就拿剛才那一手,在天王殿,打碎琉璃燈,把自己挾出來,一直到現在,自己比人家要差多少呀!蔣昭是心服口服。
突然,蔣昭想起青龍寶劍的事,臉發燒,心發跳,慚愧地說:「三哥,對不起你,我的……」「不要講了,不就是寶劍的事嘛!」「噢,您知道了?」
「寶劍沒丟,全在我這兒。」
徐良說著話,往身後一伸手,唰——拽出青龍劍。
不但寶劍在,徐良又一伸手,從腰帶上拽出了三環套月避水圈,往前一遞:「兄弟,你的東西,還給你。」
「哎呀,我說三哥,你是人嗎?你是神仙!我服了,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要不怎麼說,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都是練武的,這一比,差多少?
其實,徐良今晚並沒有睡著。
能睡得著嗎?明天是第六陣,關鍵的一戰,輸贏勝敗,心裡沒底。
故此,徐良躺在一床一上,總是想這些事。
勝了應該怎麼辦?朱亮他們能不能話符前言,服輸認罪?經驗表明,可能一性一不大。
因為他們是賊,品質惡劣,一向說話不算數。
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怎麼辦?怎麼調動軍隊,抓朱亮、抓天德王黃倫?怎樣掃平閻王寨,怎樣端了這個賊窩子?如果他們果然認罪了,應該對這些人怎樣處理?徐良想到這,忽然就覺得身旁有動靜,他不看,光用耳朵聽著,蔣昭起來了。
老西兒多敏銳,他明白,我這小兄弟,剛出世就想玩兒花活,可再一看,蔣昭從牆上把自己的寶劍摘走了。
徐良心中十分不悅,心說:你這年輕人真不懂事,這麼尊貴的東西,你不打招呼就拿,哪能這麼做事?喜歡你說話呀,看來是缺少鍛煉啊!可看在蔣平的面上,老西兒沒計較,就一直盯著他出去了,在暗地之中一直跟著。
蔣昭發現黑影,左晃右晃在前面跑,那就是徐良。
白眼眉向他多次發出警告,又偷他的劍,又偷他的避水圈,又在他面前晃動,他是執迷不悟,才得了這麼個結果。
徐良也是冒險,他一看蔣昭掉到翻板裡被人家抓住了,心裡就是一驚,汗也冒出來了。
在天王殿審問蔣昭的時候,徐良就在房頂上。
他左右為難,有心拉金絲大環刀下去血戰群賊,可一想在這場合,自己這能耐敵不住人家人多勢眾,下去那是自討沒趣。
後來,被一逼一得沒轍了,採取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啪」一鏢,打碎琉璃燈,乘群賊大亂的工夫,救出了蔣昭。
剛才,他揍蔣昭並不是戲耍他,是教訓他。
老西兒真氣壞了,心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多懸!後來一看蔣昭真翻了,他這才露出本來面目。
蔣昭認了錯,老西兒也沒說別的,「兄弟,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趕緊隨我回去。」
哥倆剛要出樹林,就聽見串鑼一響,伏兵四起。
為首的正是朱亮、林玉和陳東坡。
蔣昭大驚失色,說:「三哥,我們被包圍了。」
「不要害怕,隨我往外殺。」
轉身奔正南,準備殺出條血路。
閻王寨的人眼睛都紅了,能讓他倆跑了嗎?遠了用箭射,近了用刀劍刺。
兩個人累得渾身是汗,難以突圍。
正在這緊要關頭,樹上不知是誰,拿著一個特大號的口袋,裡面裝的全是白灰,衝著山上這些人一撒,白灰全撒了出來。
這灰就是地道翻板下的白灰,都經過細羅羅過,非常細,見風就散開了,再看飛劍仙朱亮、金鏢俠林玉,以及手下眾人,全成了白人了。
這一嗆,就是一陣大亂。
在白灰的掩護下,從樹上跳下一個人來。
這人動作比閃電不慢,一晃到了徐良和蔣昭的身後,伸出兩隻鋼鉤似的大手,抓住兩人後背的衣服,二話沒說,哈腰就往外闖。
他拎著兩個小伙子,就像拎著兩個小包,不費吹灰之力,徐良和蔣昭都懵了,心說:這是誰,這麼大的勁?同時他們還發現,這人的腳步特別快,徐良和蔣昭好似兩耳生風,眨眼間闖出重圍,一拐彎就到了獅子林。
這人也沒上房,隔著牆把徐良和蔣昭就扔到院裡了。
他明白,二位功底都深,肯定摔不著,要是一般人,這麼扔還不摔出屎來嗎?兩人眼看身一子落地,來了個雲裡翻的跟頭,哥倆雙雙落地,誰也沒摔著,可是再回頭找那個人,蹤跡不見。
徐良和蔣昭,兩人的心就跳到一起了,想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場惡夢。
怎麼出來的?好險好險哪!他倆正發愣的時候,驚動了獅子林的老少英雄。
「撲通撲通」一響,值班下夜的都過去了,一看是徐良和蔣昭,忙問,「三將軍,蔣將軍,怎麼回事?」
這些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吵吵,蔣平、歐陽春等人全出來了。
他們兩人滿身白灰粉,像活鬼似的,蔣平瞅了瞅問:「良子,小義,怎麼回事?」
徐良把臉擦了擦說:「四叔,是這麼回事。」
老西兒也瞞不住,把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從頭至尾講述一遍。
眾人一聽,又驚又喜,又氣又恨。
蔣平把小圓眼睛一瞪,衝著蔣昭「啪」就是一個嘴巴子,說:「小兔崽子,你哪兒那麼多事?不睡覺,胡折騰什麼?要沒有你三哥解救你,能有你的活命?就你這樣,連自己都保不住,還想救你爹?聽你三哥這一說,連他也遇上了危險,如果沒有高人相助,他也夠嗆。
你說你惹來多大的麻煩。
我們老蔣家,有你不多,無你不少,你馬上給我滾!」蔣昭哭了,蹲到地上,覺得無限的委屈,一抽一抽一搭搭直淌眼淚。
蔣平這火更大了,說:「噢,還冤枉你了?」
伸手又要打。
歐陽春攔住說:「老四,算了。
這孩子的意思咱們都懂,他想到第六陣賭輸贏是個關鍵,想把底摸回來,這不算錯。
他還年輕,缺少經驗。
不管怎麼說,平安回來就不錯。
快快洗洗臉,拉倒,拉倒。」
大家也勸解,蔣平這才消了氣。
這陣兒,天已破曉,不能再睡了,大伙這時候都起來了。
洗漱完畢,蔣平、徐良、歐陽春商議,今天還得接著玩兒命,事關成敗,在此一舉。
大家飽餐戰飯之後,日頭已經升起來。
徐良、蔣平和大家默默地禱念。
死了好幾個人,禱念上天之靈,陰魂莫散,今天給你們大報仇。
大家把一切都收拾完了,剛要起身,就見金鏢俠林玉領著八個護兵,神采奕奕,邁步走進客廳,沖大家一抱拳,說:「眾位,昨晚睡得好嗎?」
蔣平趕緊還禮,說:「多蒙關照,我們睡得挺香甜。」
「早飯吃過了嗎?」
「剛吃完。」
「我奉天德王所差,前來接各位,要沒什麼事,我們一同起身吧。」
「多謝,多謝。
你想得可太周到了,管接管送,我們真是感謝不盡。」
別看蔣平嘴裡這麼說,心裡暗罵:免崽子,你們這些笑面虎,殺人賊,等到了梅花圈,咱們再算賬。
林玉在前,老少英雄在後跟著,一邊走一邊談著。
不多時,便來到頭一天比武的場所。
大家上了東彩台,林玉陪著說了會兒話,起身告辭。
大家坐好了,個個摩拳擦掌,眼睛瞪得溜圓,就等著第六陣。
日頭升起有一桿子高的時候,飛劍仙朱亮從西彩台上下來,穩穩當當來到梅花圈,眼望眾人,高聲喊道:「各位,今天比武又開始了,接著昨天的茬兒來。
我先宣佈幾樣事情,我們規定的是十陣賭輸贏,已經進行了五陣,眾所周知,閻王寨全敗了。
現在開始的是第六陣,假如開封府又贏了,我們閻王寨服輸認罪,怎麼說的,就怎麼做。
因此,我們閻王寨的人只許勝,不許敗,敗一陣就算完,希望大家使把勁。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聲明,昨天晚上,在咱們山上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開封府的人到前山來探聽我們的行動。
這是幹什麼?我們除了比武之外沒有別的,你們何必鬼頭鬼腦地跑到前山來探聽風聲?真叫人可發一笑!這件事先記到賬上,等比武結束之後再算。」
朱亮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麼一說,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怎麼了?出事了,開封府派人到前山打探消息。
這是什麼東西,鬼鬼祟祟,不仗義,不義氣。」
眾人紛紛指責。
蔣昭是臉紅脖子粗,把腦袋深深地埋在身下。
蔣平瞪著小圓眼,狠狠地瞪了他兩眼,心裡說,冤家,都是你找的,叫人家當眾暴損一頓,咱連詞兒也沒有。
蔣四爺知道理虧,所以也不言語。
這時,朱亮把話又拉了回來,說:「不過,那是個插曲,無關大局,現在我們還得繼續比武,無論如何,今天也得分出高低上下。」
朱亮宣佈完了,回歸西彩台。
坐下之後,他和身邊的人耳語了幾句,然後綽起三角黃旗,在空中擺了三擺,晃了三晃,發下了號令。
就見從他身後站起一個人來,邁大步下了西彩台,走進梅花圈。
眾人一看,是個出家的老道。
平頂身高一丈一尺掛零,但這老道,雖然高大,卻挺瘦,皮包著骨;兩個深眼窩,一對小藍眼珠,一閃閃的,好像兩一團一鬼火;頭上高挽牛心發纂,帶著柳木道冠,頂梁門上安著一顆寶珠,腦袋一動,閃閃放光;身穿青布道袍,圓領大袖,腰繫水火絲絛;白襪子,開口的道鞋。
身上還帶著七口寶劍,一口大的,六口小的,這小寶劍就是一種暗器,尺寸不超過一尺,一邊三個,都在身後背著。
再往這老道臉上一瞅,面似瓦灰,黃焦焦的鬍鬚,相貌十分兇惡。
大家知道,這人肯定不簡單。
敢承擔第六陣的,沒有飯桶,因為這陣輸了,閻王寨就算輸了,可以說,這是個挑大樑的台柱。
大伙算猜對了。
就見這老道微微冷笑,作揖誦佛號:「無量天尊,各位,貧道乃九華山的,江湖諢號三手真一人,我叫劉道通。」
他這一報名,場上就一陣騷動。
為什麼?他的名望太大了。
提起三手真一人劉道通,武藝超群,無人不曉。
他是蓮花派的小教主,蓮花派的掌門人。
他有幾個親師兄弟,有一個叫飛雲道長郭長達,功夫和身份在一般人之上,很少露面。
他就是跟郭長達學的武藝,闖蕩江湖六十餘年,很少打過敗仗。
他跟三俠五義的人久打交道。
群雄聚會衝霄樓,就跟他碰上過。
不過那次他沒揀著便宜,與北俠歐陽春大戰一百五十個回合,沒分勝敗。
徐良耍壞,扔了塊沒羽飛蝗石,打到劉道通的鼻子上。
劉道通一閉眼睛,讓歐陽春乘勢打了一掌,結果當眾出醜,氣走劉道通。
打那以後,再沒見他的面,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不知去向。
沒想到今天他在這露面了。
這老道又毒又狠,心術不正,誰要有能耐,他瞅著就嫉妒,眼裡容不下別人。
這次飛劍仙朱亮就把他請來了,第六陣由他來包。
劉道通胸有成竹,下場之後穩如泰山一般,接著說:「承蒙飛劍仙朱老劍客的器重和天德王的重用,讓我當第六陣的陣主。
我要求開封府的高人,能與我比試高低,由於時間緊迫,咱們廢話少說,請眾位演練。」
說罷,衝著東北角一擺手,走進一幫小老道,肩上扛著不少零碎兒。
大伙注意看著,不知是什麼東西。
一捆一捆的,都是竹竿。
青竹竿,筆管條直,粗細都差不多,像鴨蛋粗細,有九尺多高,一頭是齊的,一頭是尖的。
這十幾個小老道還拿來一張圖,鋪到地下,按照劉道通的指點,開始挖坑。
坑眨眼就挖好了,按梅花形挖了六十四個小坑,把竹竿埋好了。
平頭埋在地下,尖頭在上。
九尺高的竹竿,埋了有一尺,在外面的還有八尺。
竹竿全是斜抹的,尖都用油炸過,意思是顯得比鋼鐵還堅利。
劉道通圍著這些竹竿轉了兩圈,挨根檢查,一看埋得挺結實,然後摘了道冠,脫了肥一大的道袍,一哈腰把鞋襪也全脫了,光著兩隻大腳。
再看他腳尖一點地,嗖——躥上了青竹竿。
好像蜻蜒點水,又好像蜜蜂採蜜,啪啪啪,他在這竹竿上轉了有幾圈的工夫,站立中央,來了個金雞獨立式,紋絲沒動,大拇趾踩著竹竿的尖。
就這一下,可見劉道通的氣功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玩意兒,叫六十四顆梅花樁。
一般人不一定懂,成了名的人都知道,這種功夫最難練了。
一般的梅花樁,兩頭都是齊的,大木頭墩子,腳掌能落到上面。
可這是抹斜帶尖的,比那種梅花樁又難數倍。
劉道通轉了幾圈站定後,眼望開封府開始說道:「無量天尊,各位請下來吧!蔣平,你看你們誰行?你要有興趣,貧道也奉陪。」
蔣四爺一聽,嚇得腦袋一撲稜,心說:我回爐另造也學不會這手,看來真夠難的。
蔣平眼望眾人,說:「各位,看見沒看見?這可是絕藝呀,哪位下場?誰敢與他比試?」
言還未盡,左上手就站起一個人來:「四老爺,不必為難,這算狗屁絕藝!我從小就練,您老人家放心,我去!」蔣平一看,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賽北三絕的第三絕,神手大聖夜渡靈光紀遷,紀老劍客。
這紀遷下過一回場,這回高興勁兒來了,自告奮勇,還要下場。
蔣平一想,人家既然自告奮勇,我要攔著,顯得不禮貌。
看他剛才說的,從小就練,大概有把握。
於是說:「紀老劍客,既然如此,我非常高興,您可多加謹慎。」
「四老爺放心,我明白,這一陣事關重要,沒兩下子,我能去嗎?您放心吧。
各位,咱們回頭見。」
紀三爺就要下去了,他二哥,一朵紅雲飛蓮道人過來攔住道:「三弟,你可不准驕傲呀,不要忘了,驕者必敗。
我看這陣,你別去了,愚兄我替你。」
「唉,二哥,這是什麼話,剛才你怎麼不報名?我話已出口,焉有反悔之理?這麼辦吧,我要不行,你再替一我。」
說話間,紀三爺把袖子一甩「噌噌噌」下了東彩台,飛身要上梅花圈,大戰劉道通。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