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俠
第一○八回 陸天林怒懲姚敬芝 尚懷山有意賭輸贏
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顛倒乾坤陸天林,在三仙島落魂橋畔遇上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仇人,毒手觀音姚敬芝,這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陸天林手指姚敬芝高聲罵道:「老乞婆,你身犯四條大罪,知道不?第一,由於你的慫恿,毀掉了小倩的清白,糟踏了孩子的一生,敗壞了陸家門風;第二,用毒一藥針打傷丈夫,斷絕了夫妻之情;第三,由於你將我打傷,使南海派名存實亡;第四,你投靠三仙觀,幫助惡賊,反叛朝廷。
老賤人,無論從私、從派、從國法講,你都罪在不赦呀!今日犯在我手,你還想活命嗎?」
毒手觀音也不示弱,仗著自己的陰陽太極針,還想以此取勝。
她把龍頭拐一晃罵道:「老匹夫,你真是不知好歹呀!上一次老一娘一隻是和你開個玩笑,想懲罰你一下,讓你放了小倩,沒料到你賭氣走了,你知道老一娘一找你多少趟嗎?當時我要真想要你的命,還能讓你溜走?今天見到你,本來滿心歡喜,想著破鏡重圓,誰知你竟然說出如此絕情之話!既然如此,老一娘一也就不客氣了,今日是有我沒你,有你沒我,咱們倆一決勝負!」「好,老乞婆,分不出高低,誰也不許走!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要還想用那繡花針來打老夫,一點門兒都沒有!這幾年我已經琢磨出了一種解藥,你這種毒針對我無效!」
陸天林說到這兒,故意拿出一粒藥丸,向著姚敬芝晃了晃,含進了嘴裡,接著說道:「我不但能破你的毒針,而且製成了一種比你那太極針更毒的暗器,見血即死。
不信你來看。」
只見陸天林一轉身,姚敬芝身左身右兩位青衣女子「撲通」「撲通」摔倒在地,口角淌血而亡。
這一下把姚敬芝嚇得魂飛魄散,隨她來的那些女子舌頭吐出多長,好半天縮不回去。
陸小倩兩一腿哆嗦,直往後退。
姚敬芝一想:這可完了。
論武藝我不如他,我的暗器他能破,他的暗器我防都沒法防,剛才都沒發現他是怎麼打的,如何提防啊!她想就此逃走,又覺得臉上無光,只好強打一精一神說道:「陸天林,你不必逞能,我這暗器已是今非昔比,管教你防不勝防!不過呢,老一娘一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同意你說的,只比功夫,不比暗器,接杖吧。」
姚敬芝說著話,突然出手,龍頭拐如烏龍搖頭,直奔陸天林的面門。
陸天林聽說她只比功夫,不比暗器,知道她先已輸了一陣,見龍頭拐來了,不慌不忙,七星鞭往上一迎:「開!」這一下正擋住龍頭拐,把枴杖顫起五尺多高,姚敬芝覺得虎口發麻,幾乎撒手。
她知道陸天林力大無比,便不敢碰他的七星鞭,盡量找空隙進拐。
兩個人打得難解難分。
二十幾個回合過去了,毒手觀音只累得吁吁帶喘,熱汗直流,步法散亂,眼冒金星,龍頭拐的招數就有點跟不上了。
陸天林則愈戰愈勇,步步緊一逼一。
又走了兩個照面,陸天林使一招怪莽翻身,七星鞭掛定風聲照姚敬芝的後背一抽一去。
姚敬芝急忙把龍頭拐一橫,使了個蘇秦背劍,這一鞭正打在她的枴杖上,如果不是龍頭拐給墊著,姚敬芝當時就得伸腿瞪眼。
儘管如此,這一下也夠受的,毒手觀音大叫一聲,往前跑出兩丈多遠,要不是被陸小倩扶住,必然栽倒在地。
小倩急忙問道:「一娘一,你覺得怎麼樣?」
「孩子,快跑!」陸小倩一聲招呼,隨來的女賊跟著她們一溜煙跑了。
陸天林找的就是姚敬芝,能看著她跑掉嗎?擺一動鋼鞭就想要追。
陸小英慌忙跑在前邊,攔住了陸天林的去路。
「伯父且慢,您不能追。」
「什麼?你要放她們逃走?」
「伯父,您想過沒有,這座三仙島,處處都設著陷阱埋伏啊!一旦中了人家的圈套怎麼辦?再者說您已經打了她一鞭,也算報了昔日之仇,讓她揀個便宜,回去捫心自問吧。
倘若她們不思改過,繼續為非作歹,下次見面,再算賬也不為晚。
再說……再說……」「再說什麼?」
「再者說這兒還有兩個人呢。
我們走了,讓白將軍和那位老劍客到哪兒去呢?一旦他們遇上點麻煩,也不好辦哪!我的意思是咱們合為一路,相互之間也有個關照。」
陸天林一聽,鬧了半天你給我耍心眼啊,先說那些都是借口,關鍵在後邊這幾句,她那心都撲到白芸瑞身上了,什麼叫「相互關照」,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我看著白芸瑞那股傲氣,心裡就煩。
陸天林把臉一沉道:「小英,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不過,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的好。
再說我們雖然同來三仙島,同奔三仙觀,但是目的並不一樣,他們為的是捉拿夏遂良,我們找的是姚敬芝,雙方走的不是一條道,這是明擺著的兩回事,根本用不著什麼互相照顧。
廢話少說,我們快往前追!」「不,伯父,我要同白將軍一道。
我已經公開表示過,要做他的妻子,說出的話不能收回,此事萬無更改之理。」
「丫頭,你這叫一廂情願哪。
人家不樂意,你何苦強求呢。」
「伯父,他不樂意是以前有誤解,現在不用我說,他自己已經明白,還能再不樂意嗎?你如不信,我現在再去問他,看他怎麼說。」
陸天林氣得干翻白眼。
他想丟下小英不管,又心中不忍,這麼一磨蹭,再看毒手觀音她們,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老頭子知道再要追趕已經沒用,只好氣呼一呼站在一旁。
陸小英大大方方,來到白芸瑞面前:「白將軍,方纔的事,你都看清楚了,過去對我的誤解,該消除了吧!說句實話,我對你是一片至誠啊!我家伯父對你還有點不相信,白將軍,你能不能親口對我伯父說幾句話,應下這門親事?」
白芸瑞心中暗自叫苦。
他已經看出,陸小英對他確實是一片真心,要想把她甩掉,也不那麼容易,可是自己有了妻室,能讓小英屈居偏房嗎?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長得那麼漂亮,又有那麼高的功夫,讓她作妾,太不公平了,白芸瑞不便再向陸小英發火,只好解釋道:「陸小一姐,你的心意,白某全都明白,但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成立,至於原因呢,我曾經向你說過,也不再重複。
不過,你數次救我不死,此恩此德,白某銘刻不忘。
陸小一姐,你的婚事,包在芸瑞的身上,我保證給你找個如意郎君,讓你做正印夫人。」
「白將軍,你別往下說了。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喜歡你,別人就是金童轉世,我也不一愛一,那些人只是模樣漂亮,心底不一定正派呀!通過咱倆的接觸,我看出你是個正人君子,表裡如一,所以才打定主意,非要跟你結為夫妻不可。
雖然你家中有個蓋飛俠,這事我不計較,敬她為正,我為偏,三個人恩一愛一相處,有什麼不好!」白芸瑞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兩個人的對話,陸天林全聽見了。
老頭子氣得面色發紫,兩手亂抖,用手一指陸小英,呵斥道:「小英,過來吧,不用再說了,你方才講那些話,讓我都感到丟人哪!他白芸瑞有什麼高貴的,非要上趕著找他,這種人無情無義,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乾脆,讓我把他結果了就得了。」
陸天林說著話,雙掌一分,撲向了白芸瑞。
白芸瑞哪兒敢和他交手啊。
一是芸瑞曾經吃過他的虧,知道這老頭不好惹;二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對他非常敬重,更不敢還手。
方才陸天林和姚敬芝動手的時候,兩個人都指著雙方的鼻子點名大罵,尚懷山一聽就明白了,他告訴白芸瑞:這位就是有名的顛倒乾坤陸天林,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那位老太婆是毒手觀音姚敬芝。
他們原是夫婦,三年前分了手,這兩人的武功都十分了得。
白芸瑞聽說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顛倒乾坤,哪兒還敢動手呢!因此,在陸天林滾滾而來的掌風之中,左躲右閃,步步後退,退來退去就退到了山澗邊緣,陸天林還是步步緊一逼一。
尚懷山實在看不下去了,啞著嗓子喊道:「芸瑞,你往這邊來,讓我會一會南海派的九世傳人!」陸天林早就注意到了尚懷山,雖不認識此人,但從尚懷山的眼神中看出決不是平庸之輩,因此就沒敢小瞧。
現在聽尚懷山一開口便點出了自己的身份,更加吃驚了,急忙捨棄白芸瑞,面對尚懷山問道:「你是何人?」
「山藥蛋,白將軍的書僮。」
「老劍客,別給我開玩笑,報個真名吧。」
陸小英過來了,對陸天林道:「伯父,這位老劍客就是南海奇劍活報應,他叫——」「啊?你就是尚懷山尚老劍客?失敬失敬。」
「豈敢,豈敢。」
「尚老劍客,不知你有何見教?」
「陸老劍客,你剛才做這事,也不太對頭吧!要說小英,是個年輕人,想要追求自己心一愛一的人,百折不回,有情可原;但說到你,有了一大把鬍子,又是南海派的傳人,那麼高的身份,硬一逼一著讓一個後生答應做你們家的女婿,這件事傳出去,只怕好說不好聽啊!」陸天林一皺眉:「老劍客,你的話有點歪曲事實啊!我並非一逼一著讓白芸瑞答應婚事,而是覺得他太欺負人,想要教訓教訓他。」
尚懷山道:「老劍客,我方才說過,白芸瑞是我主人,我是他的書僮。
常言道主辱臣死,我能看著主人受辱嗎?這麼辦吧,我陪你走幾趟,會一會你這個顛倒乾坤的神掌!」「尚老劍客,我們同一居南海,無冤無仇,何必動手呢。」
「我呢,不能看著你欺負我主人;你呢,受不了我家主人欺負你家姑一娘一,這不就把咱們倆給攪進去了嗎?要想不伸手,倒也可以,這裡也不是久居之地,你帶著陸小英辦你們的事,我陪著白芸瑞辦我們的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麼樣?」
「尚懷山,你這是轉著圈子欺負人哪!這麼說我就不該教訓白芸瑞?教訓他你就不答應?」
「那是自然。」
「好好好,既然說到這兒,尚老劍客,我就向你討教幾招。」
「慢。
咱們倆動手比試,還得講個條件。」
「什麼條件?」
「還是關於白芸瑞和陸小英的事。
我如果把你贏了,你們爺兒倆趕快離開,以後不許你多管閒事;你如果把我贏了,我願意為你們效力,從中為媒,促成他二人的婚事,你看如何?」
陸小英一聽可樂壞了,忙問道:「尚老前輩,此話當真?」
「小英,我這麼大的年齡,能在你晚輩面前說瞎話嗎?你就給你伯父鼓勁兒吧,只要他把我贏了,你們的婚事就算成了,我想方設法,非得讓白芸瑞答應不可,他要不答應,以後你就找我算賬。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倘若顛倒乾坤敗在了我的掌下,這件事可就與我無關了。」
白芸瑞聞聽此言,心說:你們可把我坑苦了,比武藝論輸贏拿我打賭啊!但這三位他沒有一個能惹得起,只好暗中叫苦。
陸天林知道侄女是真心一愛一著白芸瑞,他也無法改變侄女的主意,聽尚懷山說到這兒,也只好點頭答應。
兩個人先比拳腳。
打了五十幾個回合,沒有分出勝敗。
二人一商量,乾脆,比兵刃吧。
陸天林亮出了竹節七星鞭,尚懷山由背後一抽一出了十八節紫金桿,就是在落魂橋的對面從彭壽山手中奪來的那根漁竿。
兩個人各施絕技,又戰在一處。
旁邊兩個人觀陣,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白芸瑞盼望尚懷山快把陸天林戰敗,一切事情就好辦了,因此他在這兒暗中為尚懷山叫勁兒,兩手就捏出了汗,雙腳在底下亂動,踢出了兩個坑。
他在這兒觀陣,比自己動手還緊張。
陸小英則不然,心裡非常輕鬆,好像滿有把握,認為伯父必贏無疑。
她一會兒看看戰場,一會兒瞅瞅白芸瑞,心說:小白臉,等我伯父把尚懷山贏了,看你還有何話說!
陸天林在這兒同尚懷山交手,直打得難解難分。
他是一心要把尚懷山戰敗,這樣一來可以成全侄女的好事,二來可以殺殺白芸瑞的傲氣。
他以為十招八招就能把尚懷山給贏了,誰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尚懷山這根紫金桿還真不好對付,一逼一著陸天林使出了全部招數,也沒能佔到上風。
老劍客心中暗暗讚歎:南海奇劍,果然名不虛傳哪!尚懷山對付陸天林,也把壓箱底的招數拿了出來。
他知道這位是南海派的傳人,身懷絕技,稍有失手,就得敗在人家的鞭下。
尚懷山心想:我呀,就得趁這個機會,顯顯能耐,讓陸天林日後也不敢小瞧我;另外呢,一逼一著他使出絕招,也跟著學幾手。
但是,尚懷山並沒想贏陸天林,從他內心裡說,通過比武,一是顯顯自己的能耐,二是促成白芸瑞和陸小英的婚事。
尚懷山知道三仙觀可是群英會聚呀,憑我們兩個人別想占任何便宜,若能得到陸家父女的幫助,情況就不一樣了。
所以,打到三十幾個回合,尚懷山就開始放鬆招數,裝出氣力不支的樣子,由進攻轉為防守。
陸天林一看,尚懷山招數沒亂,面色不改,怎麼只等著挨打,不再進攻了呢?噢,明白了,他是有意成全小英和芸瑞的婚事呀!尚老劍客,我先謝謝你了!他向尚懷山微微點了點頭,尚懷山笑了笑,兩人會意,陸天林攻得更急了。
尚懷山一邊打著,一邊瞅著機會,既讓陸天林獲勝,又不使自己太丟醜。
陸小英已經看出了門道,也在心中感激尚懷山;惟有白芸瑞,因為想得太多,並沒仔細觀察二人的招數,一看尚懷山轉入被動,他就著了慌了,急得就地一團一團一轉,抓耳撓腮,拿不定主意。
白芸瑞正在發愁,忽聽背後有人喝喊:「呀——嗨!老叔,不必擔驚,少要害怕,小侄兒來也!」白芸瑞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眼前豁然開朗:「書安,你從哪兒來?」
「先別問這個。
我說兩位老劍客,你們別打了!房書安在此!」
尚懷山收紫金桿跳出圈外,陸天林也擺七星鞭退在一旁,兩個人同聲發問。
「你是何人?」
「房書安。
你們大概沒聽說過吧,也是開封府抓差辦案的,這位玉一面小達摩,是我老叔,白眉大俠徐良,那是我干老,我是徐良的乾兒,也是大徒弟!」
兩位老劍客一聽,這都是什麼話,看來房書安還是個活寶啊。
再一細看老房那長相,可夠寒磣人的:大腦袋、細脖兒,沒鼻子,兩人不住地發笑。
白芸瑞趕忙拉住房書安的手:「書安,你到底是從哪來?見著我三哥沒?啊?你後邊怎麼還跟著兩個小孩兒?」
「老叔,你先別問我,我且問你,這都是怎麼回事?」
「唉?書安,是這麼這麼回事。」
白芸瑞把經過簡明扼要講說了一遍。
房書安聽罷,樂得一拍大一腿:「妥了,這事交給我了,看我來圓滿解決!」
房書安這是從哪兒來呀?我們需要從頭插補幾句。
自從白芸瑞、徐良同眾人在三教堂分手之後,他們倆先行到三仙島探聽情況,蔣平留下陳倉羅漢管理三教堂,又留下諸葛原英、上官風、魏真住三教堂與各方聯絡,請來的高人各自散去,蔣平眾人回了開封府。
眾人回到開封之後,休息三日,便都掛號上班。
他們這些外班校尉,都是一愛一動不一愛一靜的人,每日坐在班房裡,什麼事沒有,就受不了啦,不是喝酒鬧事,就是吵嘴斗架。
房書安心裡挺不痛快。
別人都有個家,他在開封府是光棍兒一條,閒著沒事,就發牢騷,他先埋怨蔣平:我四爺爺兩眼漆黑,不識真一人,派人到三仙島探聽消息,為啥不讓我老房去?開封府校尉隊裡這些人,誰能比上我房書安?我是文武全才呀!論文,雖然說不上能掐會算,也是料事如神;論武的,這把小片刀,誰不害怕?咳,偏偏讓我在家裡閒著,這有多窩氣呀!埋怨了蔣平,又埋怨徐良和白芸瑞:你們兩位也真是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認為你們的能耐大,別人比不了,其實論起來鬥心眼兒你們倆加到一塊兒,也頂不了半個房書安!到三仙觀去探虛實,那是龍潭虎一穴一呀,夏遂良、崑崙僧等等,是好惹的嗎?真要遇上他們了,你倆打得過嗎?光憑武的不行,得憑計謀,我老房的計謀都是一套一套的,無論遇到什麼危險的場面,都能應付。
你們倆臨行之時,為啥不說一聲,把我給帶去呀?你們到那兒,遇上點棘手的事怎麼辦?房書安越是這麼想,心中越是煩躁。
這一天他應過卯,看班房裡沒事,便換上便衣,到街頭溜躂,為的是散散心,丟開那些煩惱的事。
老房出了開封府,來到御街。
走了一會兒,房書安一想:每天都在這趟街上行走,再來溜躂,沒什麼意思,今天到個不常去的地方得了。
於是直奔東南,東南角有個天清寺,宋太宗在位的時候,在寺內繁台上,建了一座六角形樓閣式的九層磚塔,人們都習慣稱它叫繁塔,天清寺在人們的話語中也變成了繁塔寺。
房書安一想:繁塔寺可是個名勝啊,我就到那兒散心得了。
房書安來到繁塔寺,遊玩了一番,心情舒暢多了。
他又繞著繁塔轉了三圈,對繁塔外壁的雕刻,頻頻稱讚,接著轉到了塔的內裡。
南洞第一層的東西兩壁,分別鑲嵌著北宋初年著名書法家趙安仁的楷書《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和《十善業道經要略》。
老房根本不懂得書法,他見別人稱讚,也跟著叫好。
到了二層,見南洞門內東西兩壁也鑲嵌有刻經六方,筆劃渾厚有力,老房先評論道:「諸位,你們看看,這幾方的字寫得多好啊,比一層趙安仁寫得還要漂亮,我來猜一猜啊,說不定這是出自唐代顏真卿或者諸遂良的大筆!」這兒有幾個書生,聽他這麼一說,無不發笑。
有個年青人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朋友,你要不懂,就看看落款,免得出洋相。」
房書安這才看了看末尾,呵,還是趙安仁所書!
老房一想:我也看不懂這些書法,別在這兒瞎吹丟人了。
想到這兒就出了繁塔寺。
房書安轉悠這麼半天,喉頭有點發渴,抬頭一看,對面一座茶樓,掛著一塊匾額,上書「清泉」二字。
書安一看,這個茶樓蓋得非常講究,就進去喝一壺吧。
房書安邁步上了茶樓,閃目光一看,呵,這兒的茶座非常高雅,窗明几淨,座位舒適。
房書安找了副座頭,剛剛坐下,掌櫃就過來了。
茶樓的掌櫃姓金,為人十分豪爽。
去年一群閒漢在茶樓鬧事,打傷了人,正好房書安、艾虎等人打這兒路過,抓住了幾個鬧事的,還讓他們賠償了茶樓的損失,因此,金掌櫃和茶樓的夥計全都認識房書安,老房卻早把這事給忘了。
金掌櫃一見老房上了茶摟,趕忙過來打招呼:「哎喲,房爺,您今天怎麼有空了?」
房書安不願打擾別人,擺了擺手說道:「別吵,我來有事。」
掌櫃、夥計一看,老房身穿便衣,以為真有什麼事情,就沒敢多問,只是禮節一性一地請道:「房爺,請您上樓吧。」
房書安上了茶樓,夥計趕忙過來擦抹桌子,沏了一壺上等香茶,擺了四個小碟。
掌櫃的也湊過來了:「房爺,您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房書安擺手道:「掌櫃的,我借你的茶樓,想辦點事兒,你們不必招呼。
給,我先把茶錢付上。」
房書安說著話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一兩重。
掌櫃忙說:「房爺,您這就見外了,喝壺茶還能讓您出錢嗎?快收起來吧。」
「掌櫃的,我們能那麼辦事嗎?這茶錢一點都不能少。」
掌櫃的知道開封府的官人比較清正廉潔,辦事也認真,就沒再推辭,收下了。
管賬先生卻對金掌櫃說:「掌櫃,這錢您不能收哇。」
「他非給不可,我們多少留下一點,餘下的再給他退回去。」
「不行,一點也不能留。
您想想,雖說包大人公正廉明,這些辦差官也給我們幫過忙,可是,咱這個地方屬開封府管哪!不論啥時候再多少出點事,可得由他們解決,因此,這些人得加倍奉承啊。
人們送禮都沒處送呢,我們能收他的茶錢嗎?」
金掌櫃一琢磨,是這麼個理。
兩人嘀咕了一陣,賬房先生拿出了一塊銀子,足有二十兩,交給了掌櫃。
金掌櫃打開一包茶葉,把銀子放在裡邊,重新包好,來到房書安桌邊:「房爺,您喝著這茶味道怎麼樣?」
「還行,味道不錯。」
「房爺,您要覺得不錯的話,我把您餘下的銀子給包成了茶葉,您帶去喝吧。」
金掌櫃把茶葉朝房書安面前一推,轉身走了。
房書安心想:掌櫃送我的茶葉,保準錯不了,待我打開看看,先弄點嘗嘗。
想到這兒他就去拿茶葉包。
手頭剛一接觸,心中一動:茶葉怎麼又重又硬?是磚茶?等打開一看,茶葉中間塞著一塊銀子,足有二十兩重。
老房不由得心裡一激靈:掌櫃的向我行一賄呀!有人看著沒?他偷眼朝周圍看了看,樓上的人都在品茶、聊天,誰也沒有朝他這兒注意;身後桌子旁坐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兒,正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麼,也沒朝他這兒看,房書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房把這包「茶」重新包好,手端茶碗,犯起了沉思:開封府規矩很嚴,包大人又是有名的鐵面無私,誰要是受了賄,必然要受懲罰,那麼這包銀子我收不收呢?如果收下,日後走漏風聲,怎麼辦?轉念又一想:這兒既沒熟人,也沒有人看到,況且我房書安只是個校尉,說得難聽點,是開封府的走狗,手中沒有任何權力,不可能枉法,也就說不上受賄呀。
既然掌櫃的送來了,我再吵著退回去,豈不有拂人家的美意。
行了,就收下這一次吧。
房書安想到這兒,把這包「茶葉」裝兜裡了,他怕來個熟人,打開了不好看。
過了一會兒,老房就聽背後有兩個小孩兒在指桑罵槐地說他:「哥哥,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看人不能看外表,有些人表面上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實質上是男盜女娼!嘴裡喊的公正廉潔,實際做的貪贓枉法,只要有人送銀子,不論多少都往兜裡裝。
你說這人是不是偽君子啊?」
「這種人連偽君子都夠不上,他們最卑鄙無恥,豬狗不如。」
「依我看哪,像這樣的東西,就該在包大人那狗頭鍘下面爬一爬。」
兩個小孩兒越說越高興,往下更難聽了。
房書安仔細琢磨了一下,噢,明白了,他們倆在背後說我呀,誰家的野小子,竟然這麼放肆!房書安扭頭一看,見身後桌旁坐著兩個品茶的小孩兒,左邊這位是黑臉蛋,黑中透亮,彎彎的細眉,水汪汪的大眼,高鼻樑,元寶嘴,五官倒也端正;頭上梳日月雙髽譬,末根紮著五綵頭繩,身穿百練衣,收拾得乾淨利落;下邊倒打裹腿,足蹬薄底靴,顯得風一流瀟灑。
右邊坐著位紅臉小孩兒,胖乎乎的臉蛋,五官各得其位,穿著打扮,同黑臉小孩兒差不多。
這兩個小孩兒挺會做樣子,桌子上放著八個碟兒,兩個茶壺,帶船茶碗,一邊喝茶一邊瞎叨叨。
房書安一想:這兩個小孩兒都敢說話帶刺兒,說我的不是,別人在背後不定說我些啥呢!我呀,今天得教訓他們,讓他倆知道馬王一爺長著三隻眼!老房離座起身,來到小孩兒面前,兩眼一瞪,問道:「你們是哪兒來的?」
兩個小孩兒一點都沒在乎,坐在那兒動也不動,翻著眼皮道:「哪來的你管得著嗎?」
「管不著能問嗎?你看這是什麼!」房書安說著話,由身上掏出了龍邊信票,在倆小孩兒面前晃了晃:「看著沒?憑這個我就能管你。
告訴你們,這兒是天子腳下,國家的京城,對南來北往的人,我都要盤問,一旦要查出壞人,就要繩之以法。」
「是嗎?你的權力還真不小。
不過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這年月還真難說。
比如說吧,有的人身居公職,接受賄賂,該當何罪?是不是也該繩之以法?」
「你……你……你這話指的是誰?」
「就是你!手拿龍邊信票的房書安!」這一下茶樓上可熱鬧了。
房書安往上一闖,就要動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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