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俠
第三十一回△將仇報父子遭難 以正壓邪徐良拚命
上回說了武元功和黃倫的關係,他們倆不僅是翁婿,武元功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故此,武老爺子才這麼理直氣壯,黃倫才無言以答,本來他的心裡跟明鏡一樣,覺著對不住老岳父,更何況有那份字據。
私憑文書官憑印,自己逐條都寫得清清楚楚,簽字畫押,怎麼能改變呢?後來武元功把話說完了,讓他表個態,黃倫長出了一口氣:「唉,老人家,您說得完全對。
千錯萬錯,都是小婿的不是,您別生氣,千萬保重身一子,我黃倫說話算數,您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現在我就遣散閻王寨的各路人馬,該打官司的打官司,我頭一個認罪伏法,交給朝廷發落,樂意殺就殺,樂意剮就剮,誰讓我錯了呢?然後,我把閻王寨的全部財產奉還給老人家,您看如何?」
武元功這才順過點氣來。
他看了看黃倫,真是又氣又疼,氣是氣他幹的事太越軌了,疼是疼他是自己的姑爺,女兒許配給他,生兒育女,好幾個孩子了,這要到大宋朝認罪伏法,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憐憫他,否則連自己一家子也得賠進去。
老人家點了點頭:「好吧,我就聽你的。
事不宜遲,你馬上就得照辦。」
「哎,我現在就傳旨。
來呀,鳴鐘擊鼓。
命全山的人到院中集合。」
「是!」有人撒腳如飛到下邊去撞鐘擊鼓。
那天王殿修得挺氣派,左有鐘樓,右有鼓樓,每逢重大的事情,鐘鼓齊鳴,全山的人除了離不開的,都得到院中聽點。
咚——咚——咕——……鐘響了九聲,鼓響了三通,全山六十四寨的頭目,以及被請來的賓客全都到了,這天王殿院裡邊擠得水洩不通。
人們也聽說這件事了,一個個屏住呼吸聽天德王黃倫的。
黃倫一看人到齊了,這才垂頭喪氣地站到桌子前邊高聲宣佈:「各位,我黃倫不才,走上歧途,我耽誤了大家,你們跟著我,算倒了霉了。
我現在正式宣佈,取消我這天德王的稱號,遣散閻王寨的人馬。
一會兒我開列個名單,除了名單上的人留下之外,餘者你們能拿點什麼就拿點什麼,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咱們散伙吧!至於聘請來的高人,我更是一萬個對不起,一定重重地答報。」
說話之間黃倫鼻子一酸,好像要哭。
他的話剛說完,旁邊嗷一嗓子,金鏢俠林玉奔出來了:「王一爺,我看您這麼決定不合適,我不怕武老劍客不一愛一聽,我們投奔閻王寨是沖您來的,我們只知道天德王黃倫,根本不認識中山劍客武元功,如果不是為了舉大業,辦大事,何必到閻王寨來,中原這麼大的地方,到哪兒不行。
如今,我們慘淡經營,歷經十載,嘔心瀝血,把這座閻王寨修建得銅幫鐵底,怎麼,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散伙了,我們就得跟你到案打官司,這真是笑話。
你做糊塗夢也不至做到這樣呀。
我說王一爺,這件事萬萬使不得,請您收回成命。」
林玉一帶頭,他師父飛劍仙朱亮也出來了:「哈哈哈哈,王駕千歲,剛才我徒弟說得太對了,武元功在這兒坐了一會兒,得得得,老人家把你痛責了一通,就把你說服了,就把你嚇怕了,你就要遣散閻王寨,到案打官司,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寧願戰死,也不能被他嚇住。
別人我不管,就拿老朽來說,我本來不想出來,是你命人再三用重金請我,老朽無奈,這才出山,我竭盡全力輔佐你這個天德王,我這老命都豁出來了,怎麼你這麼畏刀避劍呢?剛才我聽出來了,可能你跟中山劍客武元功有點私情,他救過你,你是他的女婿,你作為一個晚輩不敢說什麼,那是你。
可你不能代表我們大夥兒,閻王寨是我們大家打下來的,是我徒弟幫你創建起來的,難道你一個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嗎?這件事根本行不通,從我這就不答應。」
他一說完,陳東坡也說話了。
前面說過,他掉進鷹愁澗,被樹接住了,才保住他這條狗命,雖然沒死,也受了點傷,左邊這條腿,讓老將梅良祖給打壞了,現在還用一藥布包著,為行動方便架著一條拐,背後還背著金棋盤,腰中挎著金棋子。
這老傢伙聞聽此言,嗷嗷怪叫:「阿彌陀佛,王駕千歲,剛才這二位說的我完全贊成,要想解散閻王寨,門兒都沒有,我不管別人,從我這兒講就通不過。
你怎麼能畏刀避劍呢?王一爺你應當收回成命,聽我的話,馬上傳旨,把老匹夫武元功立拘鎖帶,把徐良亂刃分一屍一。
事情很清楚,你這老岳父根本不向著你,胳膊肘往外拐,豬八戒啃肘子,骨肉自殘。
他為什麼把徐良帶來?你看看徐良就站在他身後,趾高氣揚,鬧了半天他投靠了開封府,給包黑子當走狗,做大宋朝的鷹犬,不惜把你這姑爺給出賣了,用你的鮮血換取他的榮譽。
你這麼大歲數了連這麼點是非都分辨不清,趕緊傳旨吧!」這三個人一帶頭,底下就是一陣騷動。
「對,這三個人說得對,不同意散伙,抓徐良,抓住老匹夫武元功……」說著就要起哄。
黃倫一開始是蔫了,聽這些人一說,心裡頭死灰復燃,一琢磨也是這個理兒,可我有字據在人家手裡攥著呢,別人可以這麼說,我怎麼好張嘴呢?他有點左右為難,連晃腦袋唉聲歎氣:「這——這這這……」武元功這麼一看,「噢——黃倫啊,看來你是沒有決心悔改呀,這不是麼,你又動搖了。」
老頭兒一瞅,今天不動武看來是不行了。
還沒等他說話,他兒子武亮壓不住了,「噌!」就蹦到眾人的面前,把掌中這條槍一晃,高聲喊道:「呔,你們要幹什麼,起哄?攢雞一毛一湊撣子,仗著人多勢眾,如果是這樣,你們錯打了主意。
我們爺幾個渾身都是膽,來了就不怕,怕了就不來,看來黃倫這人還不算歹人,事情就壞到你們這些人身上,你們都是些什麼東西?山貓野獸,你們為了個人的野心,叫黃倫挑一起大旗來,你們跟著在裡邊混事情,早早晚晚達到你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黃倫有所悔悟,你們不但不勸他,還往泥塘里拉他,看來是可殺不可留。
有小太爺在此,我看你們哪個不服!」武亮說完,把掌中槍晃三晃,搖三搖。
你說他能把這幫人給鎮住嗎?這幫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每天都是靠著殺人過日子,一看武亮口出狂言,不由得火往上撞。
金鏢俠林玉「吱啦」一聲把大寶劍拽出來了:「師父,各位,往後撤,我教訓教訓他。」
他拉寶劍直奔武亮。
武亮認識他,剛才介紹了,他就是山上的大帥金鏢俠林玉。
武亮咬碎牙關,好小子,你頭一個站出來反對,如果沒有你,不會引出這麼多麻煩來,你也不用當大帥了,今天我送你上西天,你著槍吧!飛起就刺。
金鏢俠接架相還,兩個人就在天王殿打到一塊兒了,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熱鬧。
山西雁徐良在武元功身後,徐良發現,一開始進行得挺順當,說著說著弄翻了,老西兒一想,這是從我身上引起來的,人家是翁婿,老武家和老黃家是至誠的親戚。
如果我站在這兒不管,我算個什麼東西。
老西兒徐良想到這兒就想過去戰林玉,被武元功一把把他拉住了,沖徐良晃晃腦袋,擠咕擠咕眼睛。
徐良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心裡琢磨著,大概老頭兒有把握,怕我過去把事情弄糟,他可能還有什麼錦囊妙計,所以徐良一猶豫就沒有過去。
那麼老頭兒是什麼意思呢?老頭兒是這麼想的:在天王殿,我們爺倆殺多少人,我們怎麼折騰沒關係,因為有黃倫,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還是天德王,他說話是有份量的,你不能伸手,你們水火不同爐,頂頭的仇人,你要在這兒傷了一個人,你可出不去;倘若你出點事,把命扔在這兒,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武元功是這麼想的。
咱不表他怎麼想,單表小英雄武亮。
這條槍上下翻飛,力戰金鏢俠。
他認為這些人都是一毛一賊草寇,能有什麼能耐,真要拉出來,未必有真本領。
其實武亮想錯了,伸上手來是大吃一驚。
哎呀,這林玉可真了不得,這把寶劍上下翻飛,確實有獨到之處,比我這能耐強,我想錯了。
他心裡邊一著急,難免手就有點遲鈍。
林玉呢?恨不得一寶劍把他殺了,心說:把你們爺倆殺了,滿天雲彩就散了,那時候天德王就得向著我們,可人活著就不好辦,他是安的這個心。
他發現武亮一招不如一招,節節敗退。
金鏢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虛晃一寶劍飛身跳出圈外。
他往外一敗,武亮以為他要跑,壓槍剛想追,就見金鏢俠一伸手拽出一支金鏢來,回頭就是一下子,「看鏢!」武亮忘了人家有暗器,只見一道亮光直撲面門,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唉!」他這一叫,這支鏢正中頸嗓,扎進去有三寸多深,可惜神槍小白龍立即摔倒,絕氣身亡。
林玉跳過去,一手把鏢拽出來,寶劍一揮,「卡嚓」一聲把人頭砍下。
這件事情從伸手到分出輸贏也只不過十五六秒鐘,就這麼快。
武元功在上面坐著,親眼目睹兒子死得這麼慘,老頭兒能不心疼嗎?只見武元功「啊呀」一聲,身一子一挺,好懸沒背過氣去,被徐良給扶住了,「老人家你不要難過。」
其實這都是廢話,能不難過嗎?徐良此時也不知怎麼勸好,武元功忽然跳起,鬚眉皆奓,用手指點著黃倫;「黃倫啊好小子,你看見沒看見,你的好朋友把你兄弟活活給殺了,我也不活了,我把這條老命就交給你了。」
老頭子像瘋了似的,一伸手把龍書案給掀翻了,探臂膀,拽出萬字青銅鐸,忽地一聲撲奔金鏢俠。
你甭看林玉能耐不小,可跟武元功比就差得多了,只幾個照面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飛劍仙朱亮一看,嗯,我過去吧,我徒弟結果一個,我再包下一個,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他甩起五金的枴杖,「刷」一下奔將過來,連話都不說,直奔武元功就打。
武老劍客用萬字青銅鐸一架,「匡啷」一聲,枴杖就崩開了,兩個人就戰在一處。
這陣黃倫沒詞兒了,他心裡千變萬變,他希望山上成功,但擔心老岳父出危險,心說:老岳父你向著我多好,將來我當了皇上,你不就是太上皇嗎?起碼也是皇親國丈,吃好穿好,你這老頭兒怎麼就想不開呢?再一說,你罵我也行,一逼一我也行,得分個場合地點,你在天王殿當著這麼多人公開叫我散伙,你這不對啊。
看怎麼樣?結果引起了公憤,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他有心勸朱亮別打了,可這話也說不出口,朱亮為誰呀?因此他左右為難,一籌莫展。
正在這時,分出輸贏了,忽聽啪——咕咚一聲,眾人擦擦眼睛一看,武老劍客被飛劍仙朱亮一枴杖拍在後背上,摔倒在地。
那還得說武元功的功底深,不然的話一枴杖把脊樑骨都得打折了,命就保不住了。
老頭子摔倒在地,覺得頭重腳輕,兩肋發脹,一口鮮血噴灑在地上。
朱亮惡狠狠第二次把枴杖舉起來剛想砸,黃倫這才說話:「且慢,且慢!老劍客棍下留情,別打了,這就夠瞧的了。」
黃倫搶步泣聲,不住地搖頭歎息:「老人家,唉,這是何苦來著?這可都是您自找的,老人家我對不起你,不過我一定將功補過。
您老人家這麼辦吧,到我的宮內先去休息,我派人先給您調治傷症,我們同開封府的事您最好甭管了。
來啊,抬下去。」
朱亮一聽,把眼睛瞪起來:「王一爺,您這是婦人之心,留著他早晚是個禍害,你想他能不報復嗎?你這是何苦呢?」
「哎,不不不,老劍客說錯了,受人點水之恩,當湧一泉相報。
我一點兒都沒報他,還要老頭兒的命,於心不忍啊!不管他怎麼恨我,我也得這樣對待他,憑他的心吧,來人,搭下去,搭下去。」
林玉一看,天德王黃倫已經作出決定,也不好違背,只好暗地裡派了幾個人,明為保護武元功,實則把他軟禁起來。
武元功被抬下去了,但他帶的這些人全讓人家拿繩子捆起來了,連車老闆也沒有倖免,就剩下個白眉徐良。
徐良一看,這可好,來時一大幫,如今就剩自己了。
武元功當時勸他,他沒伸手,如今武老劍客受那麼重的傷,人家的兒子掉了腦袋,所有的人都被活拿了,徐良能善罷甘休嗎?把老西兒氣得直哼哼:「好啊,你個王八羔子,老子跟你們拼了!」徐良拽出金絲大環刀,他要血濺天王殿。
山西雁徐良到現在也就豁出一頭了。
他明知道,在這地方伸手,絕沒有便宜。
一則自己人單勢孤,二則面對強敵。
別說是徐良,就是比他身份再高的人也得不到便宜。
但是,一人捨命,萬將難敵,徐良豁出去了。
他想到炮打獅子林,老少英雄都死了,我還活得什麼勁,我一個人回到大同府,面見顏欽差,我說什麼呢?有一天我回到開封,包大人那裡我怎麼交待。
人家都為國盡忠了,就我還恬臉活著,怎麼那麼不害臊呢,大將軍寧死陣前不死陣後,我呀,也不活了。
他抱著一顆必死的決心,當然勇不可擋。
到了現在徐良顯得更沉穩了。
噌——往前一縱,跳到眾人當中:「朱亮、林玉,你們這幫狼崽子,說人話不辦人事,我跟你們勢不兩立!哎,這麼辦好不好,這屋子裡施展不開,有種的咱們到院子裡頭,你們敢不敢?今天山西人我跟你們拼了!」朱亮和林玉一商量,他說的也不是不對,這是辦公的地方,桌椅板凳太礙事了,哪如在院裡動手寬綽。
也許徐良這小子有歪點子,到院裡想逃走,哼,你休想!我們布下天羅地網,你插翅也難飛。
朱亮想到這兒做出決定:「把院裡敞開亮開,今天看這老西兒究竟有什麼能耐。」
「嘩啦」一聲眾人都退到院裡去了,人們都閃向兩旁,當中間打開一個場子,像街頭賣藝、就地畫廓那個形式差不多。
人們掌起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現在天已經黑了,不藉著燈光看不清楚。
就見群匪在兩旁一個個持劍懸刀,怒目而視,徐良一個人在當中一站,把金絲大環刀往手中一提,問林玉他們:「你們哪個過來想跟山西人動頭一陣?」
林玉晃晃腦袋使了三回勁沒敢過去。
他跟徐良伸過手,嘗過苦頭,所以林玉沒過去。
旁邊有不知趣的,其中被請的有孫氏弟兄,頭一個叫八臂哪吒孫殿魁。
這孫殿魁跟三手真一人劉道通交情莫逆。
劉道通被徐良給劈了之後,把孫殿魁給氣的,連飯都吃不下去。
現在他見就剩徐良一個人了,打算給劉道通報仇雪恨,便從背後一抽一出五金折鐵寶刀,「噌」——躥到徐良面前:「醜鬼,老爺子我陪你走一趟。
你拿命來!」過來就是一刀。
徐良往旁邊一閃,把刀躲過去了,用金絲大環刀壓住他的刀背子,道:「山西人的刀下不死無名的小輩,老糟頭子你叫什麼名字?」
「孫殿魁!人送綽號八臂哪吒。」
「噢,你就是八臂哪吒孫殿魁?」
「噯,你聽說過?」
「沒有。」
你說這有多洩氣,把孫殿魁氣得腦瓜一撲稜,既沒聽過,你一驚一咋的幹什麼?「哎,孫殿魁你從哪來還給我滾到哪去!咱倆沒有仇恨,你讓朱亮過來,你讓林玉過來,你讓閻王寨的人過來,你是個無名小輩,好容易活到五六十歲了,我能忍心要了你的一性一命?你趕緊給我滾!」「好小子,你他一娘一別吹了,死到臨頭了你還發狂,看刀!」「嚓」的一刀,照徐良脖子來了。
老西兒一哈腰把這刀躲過,連讓他三刀,然後徐良這才還手。
老西兒一回手使的就是迴光返照絕命刀。
徐良豁出去了,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有什麼客氣的!再看徐良一動手使了個蓋頂三刀,「嚓嚓嚓」,朝孫殿魁的腦袋砍過來;孫殿魁一看,來勢甚猛,忙用五金折鐵刀往上招架,其實徐良這是虛刀。
他手腕子一晃,刀走下盤,「嚓嚓嚓,」奔孫殿魁下三路又是三刀。
孫殿魁趕緊腳尖點地,往空中一縱,徐良刀隨人轉,人隨刀轉,使了個末秋斬。
這著真快,「嗚」一聲直撲孫殿魁的腰部,本來孫殿魁忙上忙下,有點眼花繚亂,沒注意這一著,孫殿魁大叫一聲:「啊呀不好!」刀過人亡,孫殿魁被攔腰斬斷,死一屍一栽倒在院裡邊。
群賊大亂,用鉤桿子把死一屍一抬回去。
他弟弟孫殿英哭著就上來了:「哥哥你死得太慘了,小弟給你報仇,看刀!」他跟徐良伸手五六個回合,老西兒使了個絕命刀,「咯嚓」一聲劈為兩段,死一屍一栽倒,嘍囉兵用鉤桿子又把死一屍一拽出去。
正在這時候,大力神車新遠也沒打招呼,晃喪門螺絲棍從後邊撲上來了,照徐良的後腦勺就是一棍。
別看徐良沒看著,可大將軍眼觀六路,耳聽八面風,徐良一聽耳後惡風不善,趕緊一低頭,大棍走空,徐良沒轉個兒刀先到了,「唰」一聲直奔大力神車新遠的雙一腿,車新遠使了個旱地拔蔥,往空中一縱。
再看徐良,把左手一抬,「嘎巴哧嚕」,就是一支袖箭,這支箭的准勁兒就別提了,正好打在車新遠腦門子上,扎進去有半寸多深,車新遠仰面摔倒,沒等他爬起來,徐良一個箭步跳到眼前,大環刀一晃,「卡嚓」人頭落地。
喪門神金大力在旁邊一瞅:「啊呀好小子!敢傷我的好弟兄,你接棍!」掄棍子還沒等過來呢,徐良一倒手就是一支鏢,「嗖——啪」,正中頸嗓,金大力仰面摔倒,被徐良趕上去又是一刀,把人頭砍下。
咱就這麼說吧,上來一個死一個,上來兩個死一對兒,那快勁兒就別說了。
再看徐良,從頭到腳被血染紅了。
不知是他受的傷,還是別人迸得鮮血,白眉都變成紅眉了。
飛劍仙朱亮在旁邊一瞧:「好啊,小子,死到眼前,你還來個迴光返照,弟兄們上!」朱亮拎著枴杖就上來了。
他一上來,他徒弟金鏢俠的膽就上來了,緊跟他師父也撲上來了。
陳東坡架著個拐也奔上來了:「啊,勒死他,殺——」「嘩」閻王寨子五王八侯七賢十六郡偏副寨主上來三十多人,一下把徐良給包圍了,刀槍並舉,奔徐良下了毒手。
老西兒一看,這太好了,這麼打才過癮了,遠了用飛蝗石,近了用刀劈,不遠不近用鏢和袖箭。
徐良連踢帶打,飛劍仙朱亮的帽子也被徐良給打掉了。
徐良身上的暗器是有數的,時間不大,袖箭打光了,石頭子打沒了,幾支鏢全打出去了,就剩下這把金絲大環刀了。
他累得眼前發黑,心裡怦怦怦地直跳,上氣不接下氣,心想我要吐血了,一口血吐出來,我命休矣。
就聽金鏢俠林玉喊:「師父,抓活的,然後千刀萬剮,給死去的眾人祭靈」。
「對,抓活的!」徐良心裡說,你們啊,休想,實在不行,我也得留點兒勁自己抹脖子,不當俘虜。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在天王殿的房簷上蹲著一個人。
這人來半天了,抱著肩膀看熱鬧,院裡的一切經過他全看見了,一邊看著一邊挑大指:「徐良這個人光聽說過名字沒見過,這麼一看真是好樣的,年紀輕輕有如此高超的本領,真是難能可貴。
尤其可貴的是,面對強敵,毫不畏懼,我就贊成這樣的人。」
他後來一看,人家上來這麼多人,徐良招架不住了,零碎兒也抖落得不大離兒了。
這人一看,我該露面了,不然的話,徐良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他一回手,拽過一個特大號的面袋子,裡邊裝的全是白灰。
前面說過,蔣小義夜探閻王寨遇上危險,被徐良救了,哥兒倆剛要回獅子林,被朱亮領著人給包圍了。
正在緊急關頭,樹上有個人,扔下一袋子白灰來,把賊寇的眼睛迷了,趁著混亂的機會,那個人一伸手拎起徐良和蔣昭回到獅子林,隔著牆把他倆扔進院裡去了,那人是誰呀,就是這位。
這位別的還差點兒,專一愛一扔白灰。
你別說,這玩藝兒還真有用。
就見他把口袋綽起來,一拽口袋底,往下一撒,「噗——」這一袋子灰馬上飛開了。
他往群賊堆裡甩,這幫賊誰也沒注意,一抬頭,「啊——呸,啊——」眼睛裡鼻子眼兒裡全是白灰了,嗆得直咳嗽,一陣大亂。
這個人利用這個機會,比狸貓還快,跳到徐良面前,伸出手來把徐良的腰帶子抓住,往胳肢窩一夾,扭頭上房,哈腰就走。
朱亮眼迷了,但並不重,就在這一剎那,他發現有個人。
這人穿著一件又黑又肥的上衣,腰裡繫著根兒繩子,似乎光著腳丫沒穿鞋襪,褲腿捲著。
這個人是散發披肩,腦袋上勒著一條皮條子,五官貌相沒看太清,因為他動作太快。
朱亮心中暗想:喲,暗地之中竟然有人把徐良給救走了,我看你就是長翅膀也飛不出閻王寨。
「來啊,給我追!別放他跑了,追!」「嘩——」眾人跟著飛劍仙在後頭就趕。
嘍囉兵身法不能那麼快,他們還得走二門,轉月亮門,出大門,順著街攆。
可朱亮等人就用不著了,飛身上房,一個個比燕子還快,猛追不捨。
按下朱亮這邊先不說,單表這個人。
他夾一著徐良奔後山,離天王殿三里多地是一片樹林,他不跑了,把徐良往地上一放。
徐良的肋條差點沒折了。
怎麼的?讓這位給夾的。
老西兒從地上一骨碌就起來了,把眼睛一揉一揉一,因為他眼裡也有點白灰,徐良又吐了吐,「啊!什麼東西?」
一揉一完眼睛一抬頭,把徐良嚇得一蹦。
因為眼前這個人長得太凶了。
只見他個頭不算太高,七尺左右,比徐良矮了一頭,但是有一樣,特別的寬,肩膀沒有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再往臉上看,是張凹臉條,腦門突出,下巴往上一翹著。
在突腦門下頭一對深眼窩子,鑲嵌著一對閃閃發光的雞眼睛,槓子眉一毛一,鷹鉤鼻,菱角口,上嘴唇長,下嘴唇短,露著整齊閃光的白牙,兩片大扇風耳;再往頭上一看,散發披肩,頭髮都擀了氈了,大概幾年也沒梳洗過一次,一個球一個蛋兒的,用皮條子在腦門上一勒,把它給攏住了。
此人穿著一件黑袍子,又肥又大,又髒又破,腰裡系根麻繩,下邊光著腳丫子。
徐良一瞅他這兩隻腳跟這十指怪瘆人的,手指甲蓋兒都往下勾勾著,同鷹爪相似,腳指蓋挺長,在地下摳摳著,好像野獸。
這人的鬍鬚奓奓蓬蓬,有點發黃。
這麼個人往前一站,徐良被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又一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在虎口之中把我救了,我得好好感謝感謝。
想到這兒,徐良把衣服收拾收拾,跪倒在地:「恩公在上,被難之人給恩公磕頭了。」
這位連動也沒動,像佛似地就等著徐良給他磕頭。
徐良磕完之後他也沒說叫他站起來,把眼珠子一瞪,看了看;「徐良,你小子膽兒也太大了。
我贊成你渾身都是膽,可有一樣,你要是把命扔到這兒,將來什麼人攻打閻王寨?什麼人平山滅寇?你這是因小失大,從這方面講,我不贊成。」
徐良一聽好像長者的口吻,這得問問人家是誰,早晚報恩呀。
想到這兒,徐良站起來了:「請問恩公,仙鄉何處,尊姓大名?您把名字賞下來,我銘刻在心,遲早要報恩。」
「哈哈哈哈——都是這套詞兒,報什麼恩,我也不希望那一手,你也甭問我是誰。
這麼辦吧,我把你送出閻王寨。」
「到底您是哪一位?您得告訴我。
將來見面我好有個稱呼。」
「算了,我要一報名,你還得磕頭,挺麻煩的,隨我來。」
說著話轉身領徐良就走。
徐良心裡納悶兒,正在這時,朱亮他們就趕到了。
「在這兒呢,在樹林裡。
把樹林包圍了。」
「嘩!」燈籠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晝,把整個樹林給一團一團一圍住了。
徐良一瞅,有點吃驚,什麼原因?到了現在山西雁一精一疲力竭,再那樣打下去,徐良打不了了。
老西兒一瞅,我們就兩人,人家那麼多人,怎麼辦呢?再一看,前邊救他這個人卻毫不在乎:「徐良,別看他們人多勢眾,小意思。
你坐到樹根底下好好歇會兒,把他們交給我,我把他們腦袋擰下幾個來,他就老實了。」
說話之間他撒開兩條腿,「登登登」直奔飛劍仙。
朱亮藉著燈光一看,這不是個野人嗎?一般人哪有這種打扮的,開封府什麼人我都交,怎麼不認識此人。
想到這兒,他把拐棍一晃,厲聲喝道:「對面,你是什麼人?」
這個人瞅著朱亮,把腦瓜一撲稜:「什麼人?肉人。
我說朱亮,我來了可不是一天了,暗地裡我觀察,你這個老傢伙可不是東西,閻王寨的事兒都是你出的主意,你現在一手遮天,可以說是罪魁禍首。
我看黃倫應該刀砍,你就應該萬剮凌遲。
我現在在這兒等著你呢,你說吧,你打算怎麼辦?是站著死,是跪著死,是我把你掐死,還是你服綁,這幾條路你自選。」
朱亮好懸沒氣死:「野人,你少口出狂言!」說罷,掄起枴杖就砸。
出乎朱亮的意料之外,只見這位一不躲二不閃,把左胳膊抬起來接他的枴杖。
因為朱亮這下打得太急,耳中只聽「崩」的一聲,正好砸在胳膊上,把枴杖崩起來四尺多高,再看這位是紋絲沒動。
「哈哈哈哈,朱亮,你這枴杖比筷子沉不了多少,打在人身上也不疼,就這樣,你怎麼能取勝呢?」
朱亮一見倒吸了一口冷氣,啊呀,壞了,這是個怪物,就憑我這枴杖,這麼大份量,怎麼能砸他不動呢?嘿!一鼓勁他又蹦上來了,連著就是三枴杖。
這個人左躲右閃,只是把致命的地方閃開,剩下叫他隨便砸,肩頭上挨了一下,後背挨了一下,沒砸動。
這個人仰面大笑,這一樂震得山谷都有回聲:「哈哈哈哈,老猴崽子,你打完我了,我該跟你算賬了!」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