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第八十二回 同治帝優遊燕市 安太監正法魯垣
話說慈禧太后,向來以為東太后是庸懦無能的。
如今見她獨斷獨行,辦了幾件大事,她不覺有些膽寒起來。
這時同治皇帝已經十一歲了,卻生一性一活潑,本來這同治帝自小生在圓明園和熱河行宮的兩處地方,卻沒有大內中這般宮禁森嚴,而且離街市又近,他幼兒便有太監們抱著他到街市上去玩玩。
那街道上熱鬧的情形,和市井中一切遊玩樂趣,他都看在眼內,記在心中,如今進了皇宮,自己又當了皇帝,殿陛森嚴,宮廷寂寞,心中自然煩悶就有一班小太監陪著皇帝,悄悄地出宮,瞞住了兩宮皇太后,同治帝起初出宮的時候,不過出後宰門,看看風景,後來膽子又大些,居然逛到地安門去了。
地安門外,有一個買涼粉擔兒,同治皇帝每次出來,到地安門外,總要在涼粉擔兒上吃一碗涼粉,但是吃了,總不給錢的。
在同治皇帝心中,也永不知世界上吃零碎東西要給錢的事,那賣涼粉的人,見同治皇帝品貌英秀,舉動豪華,知道是王家爺家的公子哥兒,也不敢向他要錢。
這樣一天一天吃下去,差不多吃了三四個月了。
有一天,皇帝又吃涼粉,恰巧旁邊有三五個人也吃涼粉,他們吃完了,就各人掏出錢來,給那賣涼粉的,同治皇帝見了,十分詫異。
忙問那賣涼粉的:「你要錢幹什麼?」
那賣涼粉的聽了,哈哈大笑說:「少爺您不知窮人的苦處嗎?我不要錢,我一家子三五口人,哪裡來的嚼過呢。」
同治皇帝又說「你為什麼不要銀子?」
那賣涼粉的又說道:「賣涼粉是小本生意,哪裡賣得出銀子來,要是一兩銀子,倒可以買上幾擔子。」
皇帝又問道:「你既要賣錢,為什麼不向我要呢?」
那賣涼粉的說道:「少爺們肯賞光,已經是榮耀的了。
誰還敢要錢呢?」
同治皇帝說:「你這人很好我今天賞你點銀子,只是身邊沒有帶著,你拿張紙來,我寫幾個字給你,你明天就拿我寫的字去取銀子,可好嗎?」
那賣涼粉的如何不願意,便去小鋪子裡借了一張紙,一支筆來皇帝在紙上寫道:「飭廣儲司付銀五百兩。」
又打上一個小印,印畢,將筆一擲,就走了。
那賣涼粉的人,原不認識字,就將筆還給小鋪子,又將那一張紙,給掌櫃的看,掌櫃的看了,嚇了一跳,說道:「嘿,可了不得啦,你今天遇見皇上啦!」
那賣涼粉的不信,說哪有這回事,掌櫃的說:「這紙上面明明寫著廣儲司,這廣儲司是在皇上宮裡的庫房,看你怎麼取錢去。」
那賣涼粉的聽了,才害怕起來。
把那張紙恭恭敬敬地頂在頭上,挑著擔子回去,對他老婆細說一遍。
他老婆一定一逼一著他明天就去領銀子,那賣涼粉的被一逼一得無法,第二天只得硬得頭皮,闖進宮去,手裡拿著那張紙,東碰西撞地問人,好不容易,果然被他找到廣儲司。
把那張紙拿進去,那司裡的總管太監,問他這張紙是從何處得來的,那賣涼粉的便一五一十地說了一番。
並且說老爺如讓小的領,小的便領,說不準領,小的也不要了。
那總管太監見他說得有來歷,又見他是一個老實人,便吩咐他候著,一面拿了那張紙進宮,去見崔總管,求他代為奏明兩宮皇太后。
崔總管便奏明瞭,兩宮皇太后就請皇帝進來,給那張紙與皇帝看同治皇帝便認這是朕賞給後門賣涼粉的。
慈禧心中大不以為然,慈安太后見皇帝認了,便吩咐崔總管傳諭廣儲司照發。
不要難為那賣涼粉的,崔總管又對廣儲司傳下旨去,廣儲司總管太監便拿了五百兩銀子,付給那賣涼粉的。
那賣涼粉的捧著銀子,歡天喜地地去了。
這裡慈禧太后便對同治皇帝說道:「皇帝正在用功讀書之時,不可天天在外胡鬧,莫給御吏知道了。
又要在咱們跟前多話,反失了皇家的禮統。」
同治帝也不回話,就唯唯退出從此以後,又把一個活潑的小皇帝,關在深宮中,同治皇帝更為沉悶,便與那些小太監們踢氣球、踢毽子、游水、滑冰、弄船、唱戲,每天地玩著。
這時那恭親王的兒子載徵,同皇帝同年同歲,皇帝從前在熱河,與他曾同在一處玩耍的,如今又將他宣傳進宮,在一塊兒遊戲。
那載徵又是一個淘氣的小子,他便想出一個新鮮的法子,名叫摜交,是選那身一體瘦小的太監,先拿一張小板凳,叫小太監站上去,那身一子向後彎著,手尖兒接著自己的腳後跟,肚子挺一起一個身一體好似一個篾子圈兒,再把兩一腿摔過去接著手尖兒,這樣的擰摜,愈摜得快愈好,摜到七八十個,那板凳面上的地位,一絲也不許移動,那班小太監初練的時候,有吐血死的,也有跌斷腰骨死的。
後來死了好些人,才將這摜交練會了。
一時傳出宮外,各戲園都學習起來。
有一天同治皇帝正在看小太監們摜交,那安得海遠遠地走過來,見皇帝在那裡,他也不上前去請安,連手都不垂下。
同治皇帝見了大怒,便喝道:「拉下去,用家法。」
那安得海才害怕起來,忙跪下來叩頭求饒。
慈禧太后在屋子裡聽見了,便把皇帝叫過來,訓斥了一場,說安得海是先皇手裡得用的奴才,便有小餅失,也須先請太后的示,才能用家法。
慈禧太后這幾句話,把同治皇帝氣得啞口無言。
退了下來,便拿他玩一弄的小泥人,用小刀砍下腦袋來。
小太監們忙問皇上為什麼事殺泥人,同治帝惡狠狠地說道:「我哪是殺泥人,我是殺小安子啊。」
不說皇帝心中惱恨安得海,且說那安得海自己仗著西太后的一寵一信,專橫異常,時時在外面結一黨一營私,無惡不作。
有時就到榮祿家中,秘密會議,恭親王在背地裡早已探聽實在就去奏明慈安太后,要下安得海的手,慈安太后也知道安得海的罪惡滔天,久已要想懲辦只是內中有許多的障礙,也說不出口,便勸恭親王忍耐著。
有一天,恭親王因為江南的軍務,進宮去見慈安太后,慈安太后叫去請慈禧太后的懿旨,恭親王便走到西宮門口,只見那安得海也在前面走著,直奔西宮而來,明明瞧見恭親王,也不向前請安。
就大模大樣地走進宮去,恭親王心中大怒,正待走進宮去,又被太監們攔住了,說太后有事,恭王無奈,只得在宮門外守著。
一肚子的氣忍在心中,直等到天色已晚,還未傳見。
把恭王氣得頓足,怒沖沖地走出宮去,見了親王,便說道:「安得海這奴才如此無禮,我非殺他不可。」
原來這一天慈禧太后在宮中,盡和安得海商量到山東去採辦龍衣的事,卻不曾知道恭親王在宮門外請見。
那安得海原是看見恭親王進宮來的,卻故意不叫太監們通報,有意捉弄恭親王。
安得海奉了慈禧太后的旨意,便悄悄地出京,動身到山東,預備下江南,替慈禧太后採辦龍衣錦緞去。
照清宮的祖例,太監是不許出京城一步的,如查太監出京的,就立刻就地正法。
如今這安得海出得京來,非但不沿路隱瞞,反而招搖餅市。
他仗著慈禧太后的威權,自稱是欽差大臣一路上一騷一擾地方,一逼一勒官府,那直隸山東兩省的官民,被他敲詐得叫苦連天。
他坐著大號太平船兩隻,船上插著日形三足烏旗子,船身兩旁又插了許多龍旗鳳幟,帶著許多美貌的童一男童女,又沿途傳喚官一妓一,到船上供差,品竹調絲,笙歌簫舞。
那船在水中走著,兩岸的人,站得密密層層,瞧看熱鬧。
七月二十一日,船過德州,正是安得海的生日,安得海便在船中,大做壽誕。
正艙中陳設著龍袍龍褂,有許多男一女,上船去對他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禮。
德州知州趙新本是一個有膽有識的人,他得了安得海到德州做壽的消息,知道太監私自出京,是違背祖訓的,便親自帶了衙役,趕上去查拿。
那安得海的船,早已走遠了,趙知州不敢怠慢,便親自進省,稟報山東巡撫丁寶楨。
丁寶楨又是個剛強嚴厲的人,不覺大怒,接著各府各縣都有文書寄到,眾口一詞,說安太監如何一騷一擾地方,勒索官府。
丁寶楨便一面動公文給東昌濟寧各府縣,跟追嚴拿,一面寫了一本密奏,八百里文書星夜送進京來,專奏與慈安太后知道。
這一天恭親王正在軍機處,接到了丁寶楨這一密摺,知道安得海私自出京,在山東地方十分一騷一擾,不覺大發雷霆之怒。
心中又暗暗地歡喜,如今正可借此機會,殺了這賊。
便自己擬好一道殺安得海的上諭稿子,帶著去見慈安太后。
慈安太后見了,拍案大罵道:「安得海這奴才竟敢做明朝的魏忠賢劉瑾嗎?他連咱們家的祖訓也不顧了,這種逆賊,可殺不可留。」
說著,便在那上諭稿子用了玉璽。
恭親王接過出宮,回到軍機處就發出去了。
這時西太后正由太監李蓮英傳了一班戲子來,在長春一宮裡每天唱戲,西太后於戲曲一道,是很有心得的,而且傳進宮去的,又是京城中的名角甚多,西太后更聽得出神,格外興高采烈,把一切的事都拋去不問,專講究聽戲了。
所以恭親王在暗地裡行殺安得海的事西太后那邊一點風聲也沒有。
恭親王將那道上諭秘密寄到山東,山東巡撫丁寶楨接過密旨只見上面寫道:「據丁寶楨奏,太監在外招搖煽惑一摺,德州知州趙新稟稱七月間有安姓太監,乘坐太平船二隻聲勢炫赫,自稱奉旨差遣,採辦龍衣,船上有日形三足烏旗一面,船旁有龍鳳旗幟,帶有男一女多人,並有女樂,品竹調絲。
兩岸觀者如堵,又稱七月二十一日,系該太監生辰,中設龍衣,男一女羅拜,該州正在訪拿間,船已揚帆南下,該撫已飭東昌濟寧各府州,飭屬跟蹤追捕等語。
覽奏深堪駭異,該太監擅自遠出,並有種種不法情事,再不從嚴懲辦,何以肅宮禁而儆傚尤。
著馬新貽、張之萬、丁日昌、丁寶楨迅速遴派幹員,於所屬地方,將六品藍翎太監嚴密查拿。
令隨從人等,指證確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飾,如該太監聞風折回直境,即著曾國藩一體嚴拿正法,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其隨從人等,有跡近匪類者,並著嚴拿分別懲辦。
毋庸再行請旨,將此由六百里各密諭知之。
欽此。」
這一道上諭下來之後,丁寶楨這時已將安得海捉住了,便遵旨將安得海正法。
並且將安得海的一屍一首,放在大街上,暴一屍一三天,給滿城的官民人等,隨意觀看,正是:寺宦無行宜伏誅國家有法須立威欲知安得海正法後,清政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