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第八十五回 大義滅親恭王貶子 小人設計慧妃訌後
話說當時外間議論,都說同治皇帝是因在外面遊玩,患了梅毒,御醫不敢說是花柳病慈禧太后又叫御醫按天花診治,所以把皇帝治死的。
這種謠言,也未嘗無因。
只因同治皇帝在外閒遊的時候,一天不出宮門,心中便悶悶不樂。
有一天皇帝在宣德樓飯莊吃飯,遇見兩個人,也在樓上飲酒,這二人一名王景琦,是翰林院侍講,一名於德耀,是戶部右侍郎,他二人喝酒喝得高興的時候,便輪流著唱起戲曲來。
於侍郎先拉著胡琴王太史唱了一段取成都。
後來王太史吹著笛子,於侍郎又唱出了一段春香鬧學,與一段遊園驚夢的昆腔他二人越唱越高興,引得那班吃酒的人,都擠在雅座門外靜聽。
皇帝也聽得有趣,便走進去,向於侍郎兜頭一揖,說道:「請大爺再唱一段昆腔聽聽。」
於侍郎見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少年,生得英姿颯爽,說話又十分和氣,便不好意思推卻,又唱了一段別母亂箭。
正唱得高興的時候,忽然樓下一陣車馬之一聲,十分熱鬧,一齊到宣德樓飯莊門前停住。
四五十個騎馬的兵士,擁著一輛紅色輪子的騾車,車子裡走出一個大官員來,大家認得是恭親王。
那班吃酒的人,都嚇得逃走了。
恭親王上了樓,直奔到王太史的雅座裡,見了同治皇帝,便低低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皇帝便同恭親王下樓。
恭親王扶皇帝上了車自己跨著車沿,一簇雲似地擁著車子去了。
這時於太史等才知方纔那青衣小帽的少年,便是當今皇上。
那於侍郎是受過皇帝一揖的,更嚇得心內不安,只防有什麼禍事。
他二人也無心再吃酒飯,便各自回家。
到了第二天,忽然上諭下來,把於德耀升為軍機處行走;王景琦升為內閣侍讀學士。
於德耀究竟是有點品格的人,因為唱昆腔陞官,說出去名聲不好聽,便告老還鄉去了。
獨有王景琦年紀還輕,未肯辭職,後來步步高陞,在同治皇帝手裡,一直升到吏部左侍郎,天天和皇帝見面。
這王景琦本是北京有名的嫖一客,凡是北京大小窯子,他都熟悉,因此外間便疑惑他引一誘同治皇帝去嫖。
其實同治皇帝,無非利用王景琦探聽朝中大臣在外的舉動而已,況且這時與同治皇帝最親近的人,又有一個徵貝勒,便是恭親王的兒子載徵。
所以外間又傳言說是徵貝勒暗中引一誘同治皇帝遊玩。
恭親王聽了,信以為真。
這一天,同治皇帝召見恭親王,奏完大事之後,恭親王便奏道:「奴才常聽見外邊人說,皇帝天天出宮遊玩,太后總說是奴才們的不是,不在陛下面前常常的勸諫,求皇上改了過吧。
再說歷來祖訓,皇上是不能私自出宮的。」
同治皇帝聽了恭親王的話,不覺惱怒起來,從安樂椅上坐起身來,說六爺是熟讀祖訓的人,不知朕身上還有什麼違背祖訓的事沒有呢。
這時皇帝正穿一件黑緞子繡白色蝴蝶的袍褂,恭親王便指著皇帝的身上奏道:「皇上這身衣服,也與祖訓不合。」
同治皇帝哈哈大笑道:「我這身衣服,不合祖訓。
六爺沒瞧見徵哥兒也有這一件衣服嗎?他那件衣服,便合了祖訓嗎?」
恭親王奏道:「載徽乃不肖之子,皇帝何必與那不肖的奴才相比呢?」
同治皇帝大怒道:「王一爺也拿朕比為不肖之子麼?」
恭親王嚇得只是磕頭口中奏道:「臣忝在懿親,故不覺妄奏,求陛下赦臣之罪,以祖宗大業為重,臣雖死亦可見先帝矣。」
同治皇帝聽了,立刻下了座位,扶起恭親王笑說:「六叔何罪,六叔是忠臣,朕知道了。」
第二天上諭下來,便將載徵一切差使開去,以上這兩件事,都是謠傳同治皇帝害梅毒的來源。
其實同治皇帝的心病,就在西太后與東太后不和,大權獨攬,又時當訓責孝哲皇后,因此心中郁成一病,又兼著在外多受風寒,就染了痘疾。
痘疹一起,直到臨死的時候,那痘子的瘢痕,尚未退去呢,同治皇帝升遐的那一天,一陰一雲四起,天日無光,西北風吹得烏烏作響,真有風雲變色之態。
正在這個時候,慈禧太后就傳了懿旨,立載為嗣皇帝,改元為光緒元年。
慈禧太后又請慈安太后同抱著光緒皇帝登殿,群臣排列在殿外叩首祝賀。
光緒皇帝那年只有四歲,忽然離開了生母,拋去了一奶一娘一,又見無數的生人,向著他忽起忽落的跪拜,更加著風聲如吼天地無光。
殿角上的金鈴,吹得叮噹亂響,心裡不免害怕,當時掩著面大哭不止。
當時迷信的人,都預言是不祥之兆。
光緒登基之後,尊孝哲皇后為嘉順皇后。
那時親王見把自己的兒子抱進宮中,心裡十分難捨,抑鬱不樂,親王的福晉,又想著悲傷,他夫婦二人,就害起病來,王便上了一本奏疏,請開去一切差使,那奏摺上說道:「臣侍從大行皇帝十有三年,時值天下多故,嘗以整軍經武,期諸中興盛事,雖肝腦塗地,亦所甘心,何圖吳天不弗,龍馭上賓。
臣前日瞻仰遺容,五內崩裂,已覺氣體難支,猶思力濟艱難,盡事聽命,忽蒙懿旨,擇定嗣皇帝,倉猝昏迷,不知所措,迨舁回家。
身戰心搖,如癡如夢,致觸犯舊有肝疾等病,委頓成廢,惟有哀懇皇太后恩施格外,許乞骸鼻使臣受屏幔於此日。
正邱首於他年,則生生世世,感戴高厚鴻施於無既矣。」
西宮皇太后見親王的奏本,知道因他兒子做了嗣皇帝,例應規避,說准他以親王世襲罔替。
在家養痾,開去一切差使,這光緒皇帝年紀太小,進宮來只有保姆伺候著。
所有一切國家大事,一概由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
那慈安太后生一性一是仁厚貞靜之人,她見慈禧太后事事專權,便懶得多管國事,每日雖然上朝,但是說話的時候很少,閒著無事就到孝哲皇后宮中,安慰安慰。
孝哲皇后雖被尊為嘉順皇后,然自同治皇帝賓天之後,她就時時刻刻存著必死之心,不過因為皇帝大喪的事,尚未辦妥,所以不能不苟延一性一命。
那慈安太后見嘉順皇后終日啼哭,十分可憐,時常勸她不必十分悲痛,又時常送些飲食給皇后吃。
只有那慈禧太后對於嘉順皇后,卻十分的冷淡,反把慧妃看得極其一寵一重。
慧妃本是慈禧太后心一愛一的人,慈禧太后有什麼事,都叫她代一辦。
慧妃也在宮中拿起權來,她更不把嘉順皇后看在眼內。
嘉順皇后此時正在辦理同治皇帝的大喪,也顧不得這許多閒事,就連她自己宮中的事,也無暇去問。
嘉順皇后平時素一愛一養貓,她養著一個雪白的貓,滿身潔白,非常乾淨,嘉順皇后常把它抱在懷中,異常喜一愛一。
誰知那只白貓,自從同治皇帝駕崩之後,嘉順皇后無心問它,那貓便常到慧妃的房一中,有一天慧妃的一一床一繡花緞被,被那只白貓撒了一泡尿,慧妃瞧見了,勃然大怒,就喝太監們將那只白貓捉住,慧妃叫太監捉著白貓,在前面走,她自己跟在後面,一直鬧到嘉順皇后的宮裡,見了皇后,慧妃也不行禮,便指著嘉順皇后問道:「這野貓是誰養的?」
嘉順皇后說:「是我養的。
你問它幹什麼?」
慧妃說:「原來是你養的,怪不得它要到我一床一上去撒尿呢,大概是你叫它去的吧。」
嘉順皇后說:「你這話太豈有此理了,我與你無仇無恨,何必叫貓子到你一床一上去撒尿,再說這貓子是一個畜生,它懂得人話嗎?貓子要懂得說人話,也倒不這樣凶橫無禮了。」
慧妃見嘉順皇后的話中有骨頭,一時也回答不出什麼話來,便怒氣沖沖,走到外面,叫太監拿棍子將那白貓打死,還不算完,又將那打死的白貓,拋到皇后宮中,皇后正在啼哭,忽聽得轟咚一聲,從門外拋進一個東西來,直摔在皇后坐一位的旁邊,皇后不覺大驚,仔細一瞧,原來是一隻白貓,已被打死。
皇后心中又怒又痛,更放聲大哭不止。
那慧妃卻跑到慈禧太后宮中,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說皇后怎樣的欺負她,怎樣把白貓弄到房裡,讓白貓去撒尿把她一一床一繡花緞被都弄糟了。
她去與皇后說話,皇后又怎樣的罵她,捏造了一大篇的話,加了許多醬油佐料。
慈禧太后聽了慧妃之言,怒從心中起,就走到皇后的宮門前,高聲地說道:「先皇帝才死了幾時,你便這樣的欺負慧妃,那還了得!將來還不定怎樣的欺負人呢。」
皇后在宮內聽著,連話也不敢回一句,只是忍氣吞聲地悶在肚中,好不難受。
想到悲慘之處,又嗚咽起來。
那宮門外的慈禧太后,數數落落地罵了一頓,竟自回宮去了。
這裡嘉順皇后越想越傷心,越哭越悲傷,自己想想不如自盡,倒還落個清靜。
又一想不妥當,因為清宮的祖制,凡是皇后不能有自縊或服毒的事,如皇后自縊或服毒,死了下來,皇后的父母,必有大罪。
嘉順皇后想到這一層,又怕連累了她的父母,便只得暫時忍住,一宿無話。
第二天是二月十四日,嘉順皇后見同治皇帝的大喪諸事已經料理好了,便密傳她父母,承恩公禮部侍郎崇綺夫婦進內。
皇后與父母見面之後,不由的珠淚雙流,痛哭不止。
崇夫人見女兒這般可慘,自然是母女連心,也不覺痛哭起來。
崇綺忙奏道:「請皇后不要悲傷,要保重御體,辦理先皇的喪事。」
皇后哭道:「現在諸事都辦妥了,惟有一事未決,特請阿一媽一額一娘一進宮,替女兒想個好法子呀。」
崇綺夫婦哭奏道:「先皇的大喪,既然已辦妥了,皇后還有什麼困難不解決的事呢?」
皇后說道:「大行皇帝在日的時候,女兒受的苦處阿一媽一額一娘一還不知道嗎,如今皇帝賓了天,女兒更沒有好日子過了,慈禧太后在先皇未崩以前,尚且對於女兒隨便打罵,以後還堪設想嗎?再請阿一媽一額一娘一替女兒想想,現在女兒這樣孤苦伶仃,在這深宮裡,又沒有後嗣,當今皇上是個小叔子,這一輩子就算永遠沒有出頭的日子,活在世上,又有什麼趣味?女兒早存必死之心,只是死了下來,恐怕違犯了祖訓,要連累阿一媽一額一娘一,所以沒有好法子,要請阿一媽一額一娘一替一我想一個好法子才好呢。」
崇綺奏道:「皇后若下決心,臣請皇后明白宣示,臣再擬奏。」
皇后哭道:「女兒早想透了,久已下了決心,今天就是面辭阿一媽一額一娘一,謝謝父母養育之恩,這一輩子也不能與阿一媽一額一娘一再見面了。」
說著就站起身來,意思之中,是要與自己生身父母行禮。
將要跪下,崇綺忙上前攔住,跪下奏道:「請皇后以國禮為重,不可使臣夫婦受不臣之罪。」
皇后站著想了一想,又大哭起來,崇綺夫婦見這般慘狀,也不覺流淚痛哭。
他父母女兒三人,正哭得厲害,忽然小太監進來報道,東太后要來了,慌得崇綺夫婦連忙退了出來正是:鼎湖龍馭悲無極禁殿鶯啼泣更哀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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