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第一百二十三回 兩祧皇宗溥儀正位 一雪帝恨袁氏出京
話說西太后光緒帝兩宮賓天之後,宣統皇帝兼祧穆宗毅皇帝,正位登基,典禮擬定,那位宣統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在宮內嬌養已慣。
如今要將其舉在寶座,受群臣朝賀,實在是一件難事。
是日由監國攝政王打個偏座,用手扶著宣統,坐在寶座上面,受下面軍機大臣三跪九叩禮。
軍機領班系慶親王奕匡,那宣統皇帝由近侍太監抱進殿內時,便嗚嗚地哭得死氣白賴,擰著身軀,非叫太監抱將出去不可。
但是各大臣,都站在下邊,排立著鵠候行禮,萬不能再將新皇帝抱走,免了朝賀。
只得由幾名內侍,硬把個宣統皇帝舉上了寶座監國攝政王便用手扶住了。
知會大家趕快行禮,一面哄著他道:「別哭別哭,一會兒就完了。」
是以下面軍機大臣,忙著行那三跪九叩首大禮,禮畢。
遂將遺詔宣示中外。
詔曰:予以薄德,只承文宗顯皇帝冊命。
備位宮闈,迨穆毅皇帝。
沖年嗣統。
適當寇亂未平討伐方殷之際。
時則發捻交江,回苗椒擾,海疆多故。
民生凋敝,滿目瘡痍,予與孝貞顯皇后,同心撫視。
夙夜憂勞,秉文宗顯皇帝遺謨,策厲內外臣工暨各路統兵大臣,指授機宜,勤求治理,任賢納諫,救災恤民。
遂得仰承天庥。
削平大難,轉危為安及穆宗毅皇帝即世。
今大行皇帝入嗣大統。
時事愈艱,民生愈困,因內憂外患,紛至沓來,不得不再行訓政。
前年宣佈預備立憲詔書,本年頒示預備立悉年限。
萬幾待理,心力俱殫,幸予氣體素強,尚可支持。
不期本年夏秋以來時有不適。
政務殷繁,無從靜攝,眠食失宜,遲延日久,一精一力漸憊,猶未敢一日暇逸。
本年二月一日,復遭大行皇帝之喪,悲從中來,不能逢克,以致病勢增劇。
遂致彌留回念五十年來憂患迭經,兢業之心,無時或釋。
今舉行政,漸有端倪。
嗣皇帝方在沖齡,正資啟迪。
攝政王及內外諸臣,尚其協心翊贊。
固議邦基。
嗣皇帝以國事為重,尤宜勉節哀思,孜孜典學,他日光大前謨,有厚望焉,服二十七日而除。
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這道懿旨頒發下來。
當時一班漢大臣中如張之洞等皆以穆宗毅皇帝大行,未曾立嗣,因有吳可讀之一屍一諫。
現在皇上大行,若非等一兼顧的法子,明降兼祧諭旨,仍使穆宗毅皇帝無嗣。
決非善策,如有那第二個吳可讀出來一屍一諫,如何應付。
同來與監國攝政王隆裕皇太后建議,慶親王及近支王公亦以為是,當由慶親王取紙筆,又繕一道遺旨,佈告中外,詔曰:朕欽承慈禧端佑康顧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懿旨:前因穆宗毅皇帝未有儲式,曾於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三日降旨,皇帝生有皇子,應承繼穆宗毅皇帝為嗣。
今大行皇帝,龍馭上賓,亦未有儲式,不得已以攝政王載澧之子溥儀,承繼穆宗毅皇帝為嗣,兼承大行皇帝之祧,欽此。
遺詔頒發之後,兼祧之制已定。
同治光緒兩帝才算有嗣。
而這一位為穆宗毅皇帝一屍一諫的吳可讀先生,即可瞑目於地下。
而在生前最感激的就是那位光緒皇后了。
惟攝政王的福晉,因為自己親生兒子做了皇帝,自然是滿心歡喜。
但是要承繼與光緒皇后,實在有些不願意。
不過這是國家法制,無可如何。
只有這位久侍光緒帝的瑾妃,因見皇帝彌留之際,提起那戊戌年政變之事,更想到光緒帝囚於瀛台的情景。
常常畫圈幾,畫好了把他碎為數塊,碎了又畫,畫了又碎。
有時並將這畫的圈兒齦成粉碎,就想到光緒帝恨袁世凱深怨了。
遂將此事與攝政王說知。
便將光緒帝彌留的時候,在杯底寫有袁字的杯子,送給攝政王,便說道:「這是主子彌留時,命奴才親傳與王一爺的,請王一爺注意杯底的字吧。」
攝政王接過來,一看,便道:「臣當秉承大行皇帝遺旨就是。」
次日遂密詔軍機領班大臣慶親王入內。
怒色問道:「新皇帝登殿受賀,軍機大臣中,誰沒行禮?」
慶親王見攝政王滿臉怒容,不敢隱瞞,只可照直奏道:「軍機大臣袁世凱。」
攝政王道:「汝為軍機領袖,此等目無君上之臣,何不速來奏參,趕快下去,擬以不敬之罪。」
慶親王不敢代為分辯,只可連連稱是,退將下來。
此時在攝政王左右近侍太監中,有名劉雙喜的,系老袁以金錢賄賣,專刺探深宮機密之事,他聽這話,一抽一空走開,趕緊派人給老袁送信。
那慶親王回到軍機處時,老袁本人,業已得到劉太監送來的消息。
自知不妙,料想慶親王必在攝政王面前,用話遮掩過去。
正在肚中猜想,忽見慶親王自外走了進來,舉目向屋中一看,他那目光便轉到袁世凱身上。
見他坐在一邊,呆呆出神,忙趕前叫了一聲:「慰廷,你到這邊來。」
袁世凱答應了一聲站起隨慶親王入裡間。
慶親王也不讓坐,只歎息說道:「方纔新皇帝登殿受賀,你如何這樣大膽竟不隨班大禮,攝政王將我叫去,怒容滿面,先將我申斥了幾句,謂我何以看見大臣不行大禮,不當面奏知,著我下來,擬你不大敬之罪,這是你自作孽,我……可無法,救護你了。」
袁世凱一聽這話,頭上轟的一聲,攆去了真魂。
不住連連請安說道:「我在當時,只顧著左右近侍,給從地上撿東西,就忘了行禮。
實在一時疏忽,決非有意目無君上。
望王一爺代我轉奏攝政王,只說我是足疾甚重,起跪不靈,治以應得之罪,則感戴賢王之大德,永世不忘。」
慶親王皺著眉頭說:「這宗巧於掩飾的話,我如何敢說。
要不爽一性一多求幾人幫忙或者許邀攝政王的恩眷。」
袁世凱一聽,遂說是是。
此時,兩人從退堂裡間走出一看,見各部滿漢尚書,與外省鎊督扶,皆在那裡向恩眷最隆的重臣張子洞談話。
大家見慶親王同袁世凱由後面出來,皆一齊站起,彼此略一謙遜又復落坐。
慶親王遂向袁世凱送了一個眼色。
袁世凱是個最一精一敏的人,如何不知。
趕緊向張之洞面前施禮,口稱:「老前輩,請至裡邊,晚生有事相求。」
張子洞一聽,不知他有何事故,只可點頭起身。
同袁世凱退入裡間。
彼此略一謙遜,便即就坐。
袁世凱未曾開口,先施一禮,然後把慶親王奉攝政王面諭,要擬定自己以大不敬之罪,望老前輩代晚生上去,求一求嗎。
說罷,又連連請安。
張之洞一聽,也皺了眉頭,望著袁世凱說道:「這是新皇帝第一次登基受群臣朝賀。
你是軍機大臣,竟會忘了行禮,這真是非常之疏忽了,你讓我怎樣替你去求呢?」
袁世凱見問,又將托詞足疾忽犯,起跪不便的話向張子洞說出。
張子洞不住搖頭道:「這話更沒有道理,還得另想法子。」
那時外屋也有人知道此事了,凡與袁世凱有交情的,都替他捏一把汗。
那慶親王見張子洞總不出來,自想必是老頭子不肯擔這干係。
說不得,只好自己走到裡面,替袁世凱去求。
張子洞見慶親王走入,心裡方才有了主意。
遂向慶親王說道:「慰廷這個亂子,闖的實在不小,若以大不敬擬罪,他的首領,還保得住嗎?這麼辦,我們多請幾位分作兩起上去只說軍機大臣袁世凱,一時足疾陡發起跪不便,實有應得之罪,惟念新皇帝登基大典,懇請從輕議擬,以示殊恩。
或可屏去攝政王之怒氣,實在不行時,再上去幾位,說不了,替了多磕幾個頭吧。」
慶親王見張子洞已然應允,又代劃計策,連說很好很好。
於是一同走出樓閣,約請幫忙。
這時外邊坐的人,業已走去了多一半。
只有幾位不相干的人,尚在那裡聽消息。
慶親王見外屋只有五六個人又都與袁世凱沒有什麼相干。
凡親近有來往者,業已溜的沒了影兒但是此刻用人之際,說不上平時是否親近,也得約上一約。
於是先向大家說:「諸位不要走現時有許多事情,須懇求大家,代袁慰廷到上面求一求情。」
語至此,便將前後說情,並將張子洞所定的辦法,述了一遍。
大家一聽,自是不好推托。
況且有慶親王香帥在前,當然擔不著不是,樂得虛作人情。
於是幾個人,不約而同,起身答道:「是,是,唯王一爺香帥之命是聽。」
這時袁世凱又向大家挨次請安施禮。
於是慶親王同著張香帥二人一同出了軍機處到攝政王面前,代袁世凱求情。
攝政王趁這個時候,便將光緒帝寫袁字杯子拿了出來,要照例施行。
慶親王一見杯子底下光緒帝親筆御畫一個袁字,連忙說道:「這事恐怕行不得的。」
張子洞道:「此時若辦恐生他變,還請王一爺慎重。」
攝政王的意思,命刑部將袁世凱以大不敬之罪,明正典刑,已慰大行皇帝之遺囑。
經慶親王張子洞二人再勸說,謂正值新皇帝登基之時,若殺一大臣,頗不吉利。
莫若只說他是足疾難勝軍機之任。
著即開缺回籍養病,以示保全。
一以示天恩之寬大,一以示警惕視君上之心,藉免反側事後造譏之機會,惟我王詳慎思之。
攝政王一聽這話,低頭沉吟了一會道:「你們趕快下去,擬個上諭來我看。」
張子洞答應:「是,是。」
急急退至偏殿,親自提筆寫道:「上諭,軍機大臣袁世凱,足疾未痊,難任繁巨,著即開缺回籍調理,以示保全。
欽此。」
寫畢自己暗暗又念了一遍,又請慶親王瞧了瞧,便一齊上去,呈與攝政王觀看。
攝政王接過一閱,便提筆在回籍二字上,又加了「迅速出京」四個字,遞給張子洞,二人趕緊退了出來,至軍機處發下。
但是在張子洞退入偏殿擬這個上諭的時候,早有袁心腹在旁,所以慶親、張二人還沒回到軍機處時。
袁世凱已得了確實消息。
他急急別了眾人,走出大廳。
上諭一下,當時一班在朝滿漢大員,在軍機處的,個個嚇得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
至於袁世凱的同鄉,在京做官的,更是噤若寒蟬,並有好趨趣的都老爺出來奏參他,說他一陰一懷一操一莽之心,弄得當時京中滿城風雨。
袁世凱得著開缺上諭,如逢赦詔。
即行收拾行李,把京內所有什物,收拾得乾乾淨淨,裝得窮酸模樣,乘著京漢快車,竟回河南項城縣去了。
正是:死生原有命得失寸心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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