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第六十八回 花滿鳳城生麗質 歌聞梅閣動江城
且說北京城內,地安門裡,有一個破落戶的人家。
講起他的家世,原是皇親貴族,書香門第,姓那拉氏,乃滿州正黃旗人,他的祖宗,是葉赫部的子孫。
前清太宗的孝莊皇后便是那拉氏的女兒,由他祖上傳下一個世襲承恩公的爵位。
每年拿些錢糧,養活家口,一直傳到第十二代子孫,名喚惠徵。
從筆貼式出身,六年工夫,才巴到一個司員。
這時他家中已慢慢中落下來啦。
惠徵到二十歲,娶了一位夫人,姓佟佳氏,卻是大官府人家的小一姐佟佳氏一性一情淑慧,深明三從四德。
他的父親,又是朝中大臣,很有些勢力。
佟佳氏兒見他的丈夫,非常艱苦,便時時向他的父親懇求,要提撥他丈夫放個外缺,也好調濟調濟。
他的父親答應了,慢慢替他設起法來,佟佳氏回到家中,告訴惠徵,惠徵自然是感恩不盡。
夫婦二人就寢之後,這夜佟佳氏忽然做了一個美夢,夢見她走到一座城內,四面儘是奇花,芬芳撲鼻,千紅萬紫,秀色可餐。
那城上一隻鳳凰,飛來飛去,在花叢中迥翔了一陣。
天上一輪明月,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忽然之間,那鳳凰展開雙翅,飛到空中,在月亮四周,迥旋不息。
鳳凰的五彩長尾,突然一掃,將這一輪明月,掃了下來,正落在佟佳氏的腹上。
佟佳氏這一驚,非同小可,直嚇得滿身香汗,口中猶喘喘地叫道:「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將惠徵也嚇醒了,忙問何事,佟佳氏便將夢中的情形,細說一番。
惠徵聽了也莫名其妙,只說是吉夢罷了。
一宿無話,次日早晨佟佳氏的肚子,忽然疼痛起來。
原來這時佟佳氏早已身懷六甲,快到臨盆。
第三天天明時候,便生下一女,因為滿洲人看女孩兒。
比看男孩重,為的是閨女們長大啦,有皇后的希望,所以滿洲人家,十分的敬重閨女惠徵既是滿洲人,而且又是從前皇親貴族,便免不了這種思想。
何況佟佳氏因為有異夢的關係,越發把這女孩兒看得同寶貝一般。
三朝請客,真是賓客滿堂,十分熱鬧,到了彌月又大宴賓朋,更顯得忙碌。
偏這女孩兒生下來之後,不到三個月,便是皇太后萬壽。
佟佳氏入宮朝賀,皇太后見這女孩生兒生得非常美麗,天顏大喜,就賞了一副金鎖,又賜她一個一乳一名,便叫做蘭月。
佟佳見太后喜一愛一逾常,格外把這女孩兒看成掌上明珠,萬般一愛一惜。
等到蘭月長到十歲,佟佳氏的父親已經將惠徵提拔到刑部郎中,不上四五個月,就外放安徽蕪湖海關道。
前清的官制,那道員班中,要算海關道最闊啦,惠徵得著這個美缺好似平步青雲,心中說不盡的快樂。
辭別了丈人,就走馬上任,帶著家眷,同到蕪湖。
這時惠徵已有一子二女,子名桂祥,年才五歲,大女兒便是蘭月,二女兒名叫蓉貞那蘭月比蓉貞,格外出落得嬌一艷,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聰明伶俐。
佟佳氏格外的偏一愛一,越發替她打扮得出色。
在惠徵未放關道之前,家況本來清苦。
別人家的女孩兒,都穿綢著緞,戴翠插金。
惟有蘭月,沒有那些妝飾,只穿著一件藍竹布長衫,戴一朵草花,但是愈這樣的淡妝素服,愈顯得玉骨冰肌。
任你是富家的女兒,誰也比不上蘭月的俊俏。
因此人皆替她起了一個外號,叫做白玉觀音。
惠徵閒著沒有事的時候,便在家中,教蘭月讀書寫字。
惠徵原是宦家子弟,飽讀詩書,又學會一手的丹青妙藝,直一逼一三王。
便全拿出了教了蘭月。
蘭月本是一個天一性一聰明的孩子,用心一學,便能青出於藍。
不到三年,四書五經,百家諸子,都讀得爛熟,詩詞歌賦,也能下筆成章。
便是字畫,也很有根底。
惠徵大喜,常對同衙門的朋友說,蘭月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有狀元之分,只可惜她是一個閨女。
同衙門的朋友,格外稱讚不置。
惠徵有些時候,在家中又教蘭月,學著吹彈歌唱,什麼皮黃昆亂,以及小曲子都被他教會。
無論是京調昆曲,南北小調,只要蘭月聽過一遍,她便能一字不遺,照樣的唱起來。
這也是她天生的絕頂聰明,又加上一串珠喉,更覺得抑揚宛轉,非常動聽。
起初還不過是清唱,後來惠徵索一性一拉開了胡琴,吹起了簫笛,同他的女兒,在家中大唱特唱。
有些時父女二人,還得扮演些戲,把一個書房,竟變成戲台啦。
佟佳氏瞧著這樣,未免不像話,也曾勸過幾次。
怎奈惠徵總是不依,說女孩兒家,原要才藝雙全,若單是讀書寫字,而不能吹彈歌舞,豈不是成了書獃嗎?佟佳氏見惠徵脾氣固執,也就不往下說啦。
到了惠徵做蕪湖海關道之後,蘭月跟著她父母弟妹進了衙門。
惠徵越發疼一愛一蘭月。
那蕪湖地方,本是一個熱鬧碼頭,道台衙門,後花園內,有的是戲台。
惠徵每逢公事辦完,便帶著蘭月,到後花園遊玩,高起興來,率一性一同蘭月到戲台上去唱戲。
他父女二人,配演起來,或唱三一娘一教子,惠徵扮老薛保,蘭月就扮三一娘一,或唱武家坡,或唱打漁殺家,終日裡在戲台上玩耍。
那鑼鼓之一聲,胡琴之一聲,笙簫管笛之一聲,悠悠揚揚,隨著一陣陣的清風,直吹到花園外。
那後花園的戲台,與園外的街道,只有一牆之隔,便有許多遊蜂狂一浪一的男子三五成群,聚在園外,去聽他父女二人的雅曲。
這時蕪湖有一個窮秀才,名叫陳詩真。
雖然一貧如洗,但是天生一副風一流的一性一格,他打聽得道台的女兒在後花園唱戲。
他便每天跑到園外去聽,越聽越出神,越想越羨慕。
一連聽了三四個月,風雨無阻,他就一連想了三四個月,漸漸癡魔,竟得了一種瘋病。
有一天也是合該出事,那陳詩真正趕到後花園牆外,去聽雅曲,忽然鬼迷心竅,發起癡來。
他想爬上牆去,跳到後花園,可以飽看一回,比隔牆靜聽,豈不爽一快。
他想定主意,就到對門一家燒餅鋪,借了四張椅子,一張一張地疊起來,想爬上牆去。
誰知他把椅子疊好後,正爬上第四張椅上,高高地站著,還想往牆上爬去。
誰知牆外聽戲的人,一陣吶喊,陳秀才心中一慌,腳下一滑,便身不由主,從椅子上直摔下來,正跌在街心石頭上,跌得他腦漿直流,一命嗚呼,到枉死城中去了。
街上的人,見出了人命案件,一個個嚇得東奔西逃,一陣嘈雜的聲音,就同千軍萬馬惠徵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忙打發家人,出去探聽。
那家人奉命去了,等了好一會,忙問情由,那家人便將陳秀才如何跌死的原因,原原本本,細說一遍。
惠徵與蘭月,都嚇得沒有主意,後來惠徵就趕快收場,再也不敢唱戲。
那些窮秀才們,見陳詩真因為聽戲送了一性一命,死得十分可憐,便尋著惠徵找麻煩。
惠徵見眾人聲勢洶洶,知道不好對付,就用好言好語,又托出紹興師爺出面,與秀才們解決這事,那紹興師爺,原是熟讀大清律例的,曉得這件事鬧了出來,與惠徵並無多大的關係那陳詩真本是自己找死,況且疊起四張椅子,要爬過道台衙門的後牆,想闖入後花園去,其意何居?在大清律例,也脫不了一重大罪。
至於惠徵在花園唱曲子,無非是公餘之暇,偶然消遣,也沒有什麼處分。
他那法律講得十分透徹,便出面與那些破靴一黨一的窮秀才們大開談判。
根據著大清律例,一層一層地,駁得那些窮秀才無話可說。
這一場舌戰群儒,竟被紹興師爺,打了一個勝仗。
制一服得那些窮秀才們,瞪著一雙白眼,回不出半句話來。
那紹興師爺,見他們都失敗啦,才對他們說:「道台大人的意思,雖然說法律上不成問題,本可以不管的。
但是那陳詩真,未免死得可慘,也動了惻隱之心,打算送他幾個錢,作為殮葬費,這是觀察的一番美意,你們都應當明白的。」
那些秀才們,見道台有錢可賞,自然格外地千恩萬謝,別的話一句也不敢提啦。
那紹興師爺又吩咐秀才們明天來聽回話。
秀才們都作揖打拱而退。
師爺見了惠徵,卻說得這交涉如何雄辯,又說那些秀才們,要觀察拿出一千兩銀子的恤金。
惠徵不知內情,還著實的誇獎師爺幾句,說他真能辦事,一千兩銀子的恤金,在惠徵也算不了一回事,就滿口答應,吩咐帳房照發。
師爺大喜,告辭出來。
第二天便在帳房裡支了一千兩銀子,去召集那些窮秀才,對他們說:「道台大人的意思賞陳詩真的家屬三百兩銀子,這已是天高地厚的恩典,你們別再說話啦。」
那些秀才們原是想弄些油水,大家分潤的,聽說賞三百兩銀子,也不算少啦,就眾口同聲的答應,領了三百兩銀子,感恩謝德地去了。
紹興師爺,卻平空地得了七百兩銀子,自然是十分快活。
誰知那些秀才們拿了三百兩銀子,只送了五十兩到陳詩真家中去,其餘的二百五十兩,他們就三一三十一,二下五除一的大家分了。
至少的每人也分上一兩二兩,正是俗話說得好,大蟲吃小蟲,小蟲吃死蟲,只可憐那陳詩真白送一條一性一命,反讓別人拿著他的死一屍一去賣錢,你說是不是一件大笑話呢,正是:女子無才方是德男兒好色便亡身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