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二十八回 遭危難半仙呼師傅 顯神通妖道救黨徒
話說賽半仙這一聲剛出口,倒引得陳繼志笑了起來道:「你這個人真是膿包,怎麼高聲喚一起師傅來了?你師傅又不在你的身旁,那裡會聽得到你的呼救之一聲呢?老實說:我雖是一個小孩子,還不願玩這一手。
我勸你還是住了聲,不要惹人笑話罷。」
這時趙五也覺得陳繼志的這番
話說得不錯,暗怪賽半仙也太沒用了。
又不是小孩子,為什麼吃了人家的虧,就要高聲喚一起師傅來,這不明明是示弱於人麼?可是賽半仙一心要脫此大難,依舊信任著師傅這句說話,希望他立刻即顯靈驗。
所以盡著除繼志在旁取笑著他,他一點不以為意,又連喚上二聲師傅快來救我。
說也奇怪,當他未喚這三聲以前,天空中淨無纖雲,現著一派晴朗的氣象。
比及這三聲喊了出來,外邊立刻起了一陣大風,天也跟著黑了下來,而就在這晦冥之中,隱約瞧見一隻大手,從屋外伸了進來,只很迅速的一攫手間,早已把賽半仙攝到上面去了。
卻又聽賽半仙帶著驚惶的聲音說道:「師傅,師傅!我還有一個同伴在這裡,也請你老人家一併把他救了出去罷。」
這時趙五忙也高聲說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不過我已被他們用定身法定住了。」
即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似乎帶著笑在說道:「定身法算得什麼,我也把你救出去就是了。」
隨見那隻大手,又是向下一攫,這個定住在坐一位上的趙五,便又被他撮到外面去了。
接著,風也歇了,天也開朗了,又回復了以前的樣子。
紅姑、桂武等人驟然遇見此等奇事,不免略略呆上一呆,等到心神稍定,隨即出至庭中一瞧,只見屋脊之上,立著了三個人,除了被撮出去的兩個人之外,還多上一個老道,這大概就是那賽半仙的師傅了,這老道一見他們走至庭中,便向他們說道:「你們膽量好大,竟把我的徒弟欺悔起來了。
如今我已到來,怎能寬饒你們?定要和你們好好的算一下賬呢。」
說著,又把紅姑凝視了一下,指著說道:「你不就是紅姑麼?我早就打算找著你了。
你現在倒又平白地把我的徒弟欺侮起來,我那裡還能放過你?你還是知趣一些,趕快跳上屋來,和我見個高下罷。
否則我也就要請出飛劍來,取你的首級了。」
這話一說,把這爐火純青的紅姑也惹怒得直跳起來,立刻掣出佩劍,要和這老道較量一下。
卻被桂武出來,把他攔住道:「量這妖道有多大的本領,何必要姑母出去和他較量。
侄兒雖是不才,自問巳足夠和他周旋一下。
請看我不上十個回合,就把這妖道的首級取了來咧。」
陳繼志也在一旁嚷著說道:「其實母親和表哥都不必出得馬,只讓我一人前去便了。
瞧這妖道鬚髮雖已蒼白,好像已是有上一點年紀了。
然而不教他在我小孩子的手中,大大的栽上一個觔斗,我也不姓這個陳。」
說完這活,也不待二人許可,略把身一子一聳,早巳上了屋脊。
即揚起兩個小拳頭,向著老道說道:「來,來,來,我們先走上一百個回合罷。」
老道卻露著夷然不屑的樣子道:「你這個小孩子,豈非存心要來送死罷?誰耐煩和你走這趟子,還是趕快換上你們的大人來。」
這時桂武也已跟著跳上屋來,即嚷著說道:「你別要小覷他,他比你要強得多了。
不過你既不願在他的手中栽觔斗,就和我來走上一兩個趟子也使得,橫堅是一樣的。」
正在這個當兒,不知怎樣一來,倒又把冷在一旁的賽半仙提醒了,頓時叫了起來道:「師傅,你不必和這漢子多費手腳,只把這個小孩子夾在身邊,趕快的一走就完了。
我們所以來到這裡,就是為著這個孩子,他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啊。」
老道一聽這話,連忙答應一聲:「知道了。」
邊躲過了桂武揮過來的拳腳,邊就向陳繼志衝了來。
好一個陳繼志,人小膽氣粗,見那老道向他衝了來,不但不露驚惶之色,反而覺得十分高興,也揚起兩個小拳頭,向他迎了過來。
廝鬥上好幾個回合,竟然不分勝負。
老道見單憑著真實本領,竟不能戰勝他,不覺有些著慌。
又見紅姑全身紅服,結束停當,似乎也要跳上屋來助戰的樣子,更覺事情不妙。
如果等到三人一齊出手,用著車輪戰的法子和他廝一纏起來,那就難於對付了。
他一想到這裡,立時起了惡念,即把鼻子向上一掀,兩眼向下一擠,說也奇怪,在這一掀一擠之間,即有股黑霧一般的東西,從他的眼鼻間飄浮出來,充塞於天空之中,黑漫漫不見天日。
同時更有冷如冰堅如雹兩道的淚泉,從他的兩個眼眶中激射而出,直向陳繼志的面部及全身打去。
陳繼志盡他本領怎樣高強,究竟只是一個小孩子,那裡見過這種妖法?
而且這些冰雹也似的東西,來勢非常兇猛,擋都擋他不住,比及射在面部,面部立時發腫。
射在身上,身上也立時生痛,覺得全個身兒都有些不自在,因此手腳不免略略遲緩下來。
可是,在這手腳略緩之間,就給了那老道一個可乘之機了。
他立刻踏上一步,又伸出生鐵也似的一隻臂兒,只輕輕的向陳繼志的腰問一夾,即把陳繼志夾了起來,飛也似的向前走去了。
這時紅姑也已跳上屋來,在那將要散盡的黑霧中望出去,早已失了那妖道和陳繼志的所在,只有個桂武呆如木雞的立在一旁。
連先前的那兩個歹人,也走得不知去向了。
紅姑不覺跺足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志兒竟被這妖道夾了去了,桂武,你也瞧見這妖道是向那方走的呢?」
桂武經這一問,方纔如夢始覺,即伸出手來,向著遠遠的雲端中一指,說道:這妖道端的好本領,竟會騰雲駕霧的。
姑母,你瞧,這雲端中遠遠的現著一個黑點,不就是他把表弟夾在身邊,飛速的向前逃走麼?」
紅姑聽了這話,向雲端中一瞧時,桂武的說話果是不錯。
自己剛才因著繼志驟然失去,心中十分著急,連耳目都失去固有之聰明,一時竟沒有瞧得到。
真是三十年老一娘一到繃孩兒了。
可是她也是會騰雲術的,當下也不答話,即兩手一揮,身軀向上一踴,也立刻駕起一片雲來,向著那黑點直趕而去。
紅姑的騰雲本領,畢竟不輸於那妖道。
趕不上多少時候,這黑點越顯越大,彼此竟相距得很近了。
紅姑即揚聲向他警告道:「妖道,你不要逃走,如今可被我追趕著了。
快些把這孩子還我,萬事全休。
哼哼,否則我可要請出飛劍來,取你的首級了。」
那老道依舊不肯停止前,只冷笑了一聲,也揚聲回答道:「你有飛劍,難道我沒有飛劍,就會怕了你麼?而且你的飛劍就算十分厲害,但是現有你的兒子,被我夾在身邊,你如果傷了我,不免就要連帶的傷了他。
你懷了投鼠忌器的心思,恐怕也不敢輕於施展罷。」
紅姑聽他這番說話,雖然跡近耍挾,但是事實上確有如此的情形。
這飛劍是不生眼睛的,繼志已被他夾在身畔了,既然能傷得他,不免也要傷及繼志。
而且他如果遇著十分危急的當兒,說不定要陡起惡念,先把繼志殺害了再說呢。
這樣一想,不免拋去了武力解決的主張,便又聲口很和平的,向那老道同道:「我自問與人無怨,與世無仇,而與你這位道友,素來似風馬牛之不相及,更談不到怨仇二宇,你如今平白無故的為什麼要把我這孩於劫了去呢?請你快些說出理由來。」
老道笑道:「我和你果然似風馬牛之不相及,也無仇怨可言。
不過你不是紅姑麼?你不又是崑崙派中鼎鼎大名的人物麼?有了這點關係,那我前來找著你,並把你的兒子攜去,似乎就算不得怎樣兀突了。」
紅姑一聽這話,更露著十分疑惑的樣子道:「你這句話是怎樣講,我倒有些不懂。」
老道便又哈哈一笑,方很明白的講了出來道:「實對你說了罷,現在崑崙,崆峒兩派的人,實在太嫌跋扈一點了。
派外的人對他們側目,當然不必說起,而我更是最是反對這兩派的一個人,決計不問成敗利弊,要和他們周旋一下的。
如今恰恰遇著你正是崑崙派中的重要人物,我那裡還能把你輕輕放過呢。」
紅姑道:
「瞧你這個妖道不出,倒有這般大的口氣。
不過,你反對崑崙,崆峒兩強也可,反對崑崙派中的我也可,你如果要找著我斗一下法力,我是決不躲避的,至於這個弦子,與你年歲相差得太遠,你就是真的勝了他,也算不得怎樣榮耀的事。
你又何必定要把他劫了去呢?」
老道乾笑道:「關於這個孩子的事,卻又屬於另一問題了。
如今免得你的疑惑,索一性一一齊對你說了罷。
我在明年五月五日端午節,在四川邛來山下擺設擂台之外,還要設下一個落魂陣,你大概還沒有知道罷?卻預定下在擺設此陣之先,須覓得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之童一男一名,和著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之童女一口,備作祭旗之用,如今你的兒子八字中有上四個辰宇,恰恰合上這種資格,正是覓都覓不到的,我那裡還肯捨去他呢。
而且我的擺設落魂陣,正是為懲治崑崙、崆峒兩派人起見。
現在祭起旗來,竟選著一個崑崙派中的童一男,真是再湊巧也沒有,如能再在崆峒派中,覓得一個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的童女,珠聯璧合,那就更好了。」
紅姑聽說他要把繼志當作童一男拿去祭旗,不覺又大怒起來。
也就顧不得許多,邊向前飛速趕去,邊把唇吻張動,似乎立刻就要動手,把飛劍飛了出去。
那老道卻一點不在意,反把繼志故意擎得高高的,幾乎要和他的這顆頭相並。
笑著說道:「你盡寇把飛劍刺下來罷,這是我很好的一面籐牌呢!」瞧瞧那繼志時,卻聽他高高的擎著,手足一動也不動,似乎巳死了去了。
這一來,到又觸一動了這慈母的悲懷,不但已失了向人動手的勇力,反又很惶恐的向那老道問道:「好一個妖道,你怎麼竟把我這孩子扼死了,我與你勢不兩立啊。」
老道忙向他安慰似的說道:「請你放心罷。
這是很難覓得的一宗寶物,我在未祭旗以前,把他看護起來,一定要比你對於他還來得加倍注意,決計不肯無緣無故把他扼死的。
這不過恐他脾氣不好,要在我手中掙扎個不休,所以替他上了一些蒙藥,使他得安然睡去,實在是一點不妨事的啊。」
紅姑經他這們一解釋,心神方才略定。
還沒有說得什麼話,卻又聽那老道十分得意的說下去道:「我從前聽說你紅姑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又是一心修道的,總以為你對於一切塵緣,一定瞧得很是穿透的了。
不料照現在這番一愛一戀兒子的情形瞧來,完全與世俗的女子沒有什麼兩樣,還說什麼能勘破塵緣?還能稱得什麼修道之士呢?咳,你們崑崙派中所謂的能人,所謂有道之士,大概都是如此的罷。」
紅姑起初聽到這番嘲笑的說話,很露著爽然若失的樣子。
覺得老道這番說話,不可以人廢言,倒也說得不錯,自己對於塵緣,確乎太重了一些了。
可是轉念一想,頓又醒悟過來。
關於倫常的事情是人道,一般人所欲修持的是天道,人道與天道,原可事而為一的,母子骨肉至親,母慈子孝,才算是倫常之正軌,怎可因了修道,便可把母子一倫廢了呢?如果說是修道之士,定須把倫常一概忘卻,骨肉視同路人,其說乃似是而實非,適自暴露其為邪道外教罷了。
當下也就不做一聲,依舊向前追趕。
那老道卻又說道:「也罷,我瞧了你這番一愛一戀兒於的情形,倒也把我這顆心軟一下來了。
如今我並非一定要把你兒子拿去祭旗,只要你在明年五月五日之前,能替一我找得一個與你兒了同一庚造的童一男,代替你的兒子,那這孩子就有生還之望了,你看怎樣?」
紅姑這時憤怒巳扳,再也不耐和他多談下去,即把口一張,即有一道白光飛越而出,直取老道首部,老道卻也機靈得很,知道紅姑已把飛劍斫來了,也就不慌不忙的騰出一隻手來,從腰間輕輕掣出一一柄一拂塵,向空中這麼一揮。
只這一揮之間,便也有一股黑光飛出,恰恰把這白光擋住了。
於是一邊盡這黑白二光在空中激戰著,一邊仍一個逃,一個追,彼此藉著雲力,飛也似的追趕下來。
不一會,隱隱見前面露著一個大黑點,似乎有一座高山矗一立在下邊。
即見老道重重一拂拂塵,將那白光略略挫退了幾寸,然後突然的回過身來,再把拂塵一拂,又把這重行沖射過來的那一道白光擋住了。
方向紅姑朗聲說道:「我便是哭道人,就住在下面這邛來山中。
如今要少陪了,你以後如果要來找著我的,盡可來到這山中,向我的洞府中找尋便了。」
等說完這話,又把拂塵重重一拂,即一個觔斗雲,翻到下面去了。
紅姑救子心切,那裡肯把他捨去?也是一上觔斗雲追了下來。
可是到得平地時,哭道人身手好快,早巳走入一座石室之中,兩扇石門砰的關上,竟如天衣無縫,連一些裂隙都瞧不出來了,紅姑在石室外徘徊了好半響,竟找不得一條入路,不覺萬分懊喪道:「我真是三十年老一娘一,倒繃孩兒了。
我自問有下絕大的本領,無邊的法力,任何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不料今日遇見了這個小小的妖道,竟會這般的手足無所措起來,這是從那裡說起啊。」
想要去到別個道友處,領來救兵,援救他的兒子時,又覺自己在道中是頗有聲名的,今日竟會見挫於一個小小的妖道,弄得無法可想,反要求救於人,實居莫大之羞辱,那裡開得出這張口?
正在進退維谷之際,突然在他的身旁,轟的起了一聲巨響,頓把思潮打斷。
原來有一大塊頑石,恰恰落在距離她的立處不到一尺的地方,險些兒把她的頭都打破呢。
不禁罵道:「好一個險狠的妖道,竟要暗箭傷人麼?」
但當她抬起頭來瞧看時,並不見妖道的蹤跡。
只有兩隻巨鷹在空中盤旋著,跟著又叫了兩聲,似乎向她打著招呼一般。
於是紅姑立時認得這就是金羅漢所調養的兩隻神鷹,不兔又帶笑帶罵的說道:「好膽大的兩個頑皮東西,竟把你們老姐姐也戲一弄起來麼?」
正在這個當兒,又見白髮飄蕭的金羅漢呂宣良也從空而降,含笑呼著他道:「紅姑,這兩個頑皮的東西真可惡,你也受了驚麼?」
欲知金羅漢到來何事?且待第一百二十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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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