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二十回 寶釵相贈紅粉多情 木棍橫飛金剛怒目
且說周小茂被困斗室,正在無可為計的時候,忽又見房門開啟,自外面走進一個鬢髮如雲的女子來,不覺大吃一驚。
以為定是碧娥想得了什麼好方法,又前來向他糾纏了。
便將雙目一閉,不再去理睬她。
不料,那女子走至一床一前,卻向他嬌滴滴的說道,「你不要認錯人,我不是碧娥呀。」
這才又使他睜開眼來一看,卻是那脈脈含情的翠娟。
這倒又使他駭詫起來了。
這翠娟對於自己,雖然似乎很是有情,然而在途中在席上,始終未交一浯。
而且常有一種憎厭她姊姊舉動輕浮的表示,流露於不知不覺之間,顯見得她是一個端莊穩重的女子,而又是羞人答答的。
那麼,在這三更半夜,為什麼一點嫌疑也不避,又到我這裡來呢?難道也是經不住情一欲的衝動,和她姊姊一樣,又要來和我糾纏不清啊?想到這裡,不覺又有些一毛一發竦然起來。
決定無論如何,自己總是立定心志,依舊給她一個不瞅不睬。
誰知翠娟早又開口說道:「你不要這般的疑慮呀。
你要知道,事機已經是十分急迫,便是你要疑慮,也容不得你疑慮來啊。」
這話一說,頓時駭得小茂把成見拋去,忙向她改容問道:「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難道我除了被囚斗室之外,還要遭到什麼意外的危險麼?」
翠娟嗤的一聲冷笑道:「這還用問,這早巳成為不可掩的事實了。
我姊姊是著名的金粉夜叉,無論郝個男子,只要一墮入她的網羅中,沒有一個能夠幸脫的,你難道還不知道麼?老實說,她如今既已看中了你,那就是你的厄運到了。
無論你順從她或是不順從她,結果總不免於一死,只為一種時間問題罷了。
這難道還講不上危險二字麼?」
這話一說,小茂更是十分吃驚。
兩顆圓一滾滾的眼淚,急得如珍珠一串的直滾而下。
忙懇求似的說道:「那麼怎樣?你也有救我的方法麼?」
翠娟歎道:「我如果不想來救你,也不深夜冒著嫌疑,來到這裡了。
並且你的陷落在這裡,一半也可說是我的罪過。
因為我剛才從外面跨馬回來,倘然不說出有你這麼一個人,何致使我姊姊生心,遣派老蒼頭前來誘騙你呢?」
說到這裡,她的兩個頰上不覺也和烘霞一般,瑟的紅了起來。
小茂聽說是來救他的,不免又生了幾分希望。
便露著殷切之色,望著翠娟說道:「你既是前來救我的,請你趕快想個方法,把我救了出去罷。
我的一身原不足惜,就是死了也不不要緊。
只是我的父親還在雲南戍所之中,跟巴巴的盼我前去營救。
我若一死,一切都成絕望了。
在這一點關係上,或者可以引起你的注意麼?」
翠娟道:「尊大人遠戍雲南,處境十分淒慘,你又是一個孝子,這些我早都知道了。
老實說,我如果不瞧在這幾層關係上,就算你陷落在這裡,我實是罪魁禍首,我也不高興冒著這種大嫌疑和這種大危險呢,不過在救你出險以前,我須將一切方法向你說明,免得臨事倉皇,反為不妙。
好在我的姊姊睡興素來是很濃的,今天更比往日不同。
料她此時一定睡得很熟,不到天明以前,決汁不會就醒來咧。」
小茂道:「那麼,是怎樣的一種方法呢?」
翠娟道:「你且聽著:我們廄中有匹青驄馬,實是一騎駿馬。
雖不能如俗語所說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然而相差得也就有限了。
現在我就去盜了來,讓你騎了逃走。
不過有幾樁事情,你須得牢記在心:第一,我的姊姊是會飛刀的,百里之內,取人首級,有如探囊取物。
所以你在路上的時候,千萬不可有一刻的逗留,總以能速逾這百里的範圍為第一目的。
第二,我姊姊除了飛刀之外,又擅長百練飛索,相隔四五丈外,要把一個人擒過馬來,是不算什麼一回事的。
所以你在向前疾馳的時候,如果聽得有人在後喚你,千萬不可停馬,更不可回過頭來。
如果一停馬,或是一回過頭來,那就要老大的上她一個當了。
這兩樁事,你都能記得麼?」
小茂道:「謝你關照,我總記在心上就是了。
如今時候已是不早,我們趕快去把馬盜來,讓我立刻逃走罷。」
說完,早把衣服穿著整齊,即同了翠娟,雙雙走出臥室。
一會兒,已到了馬廄之前。
只見那匹青驄馬高駿非凡,果是神品。
一見有人走到身前,即四足騰踔,顯著不受羈絆的樣子。
翠娟見了,忙走了過去,在它身上撫了幾撫。
說也奇怪,這青驄馬好像認識人似的,經她撫一摩之後,便又十分安靜,馴服下來。
在這時候,小茂倒又想起一樁事來了,忙對翠娟說道:「不對,不對!這番我蒙了你的救援,雖是幸得脫離虎口。
然而是什麼人放我出去?這騎馬又是什麼人盜給我騎的?你的姊姊只要一查究,就可立刻查究出來,決不會再疑心到第二人。
這一來,不是要把你累及麼?這在我良心上,怎麼對得住你呢?」
翠娟聽了苦著臉說道:「這是無可避免的。
然而還不要緊,我和她終究是嫡嫡親一親的姊妹,她見我把你放走了,心中雖是恨我,實際上到底還不能把我怎樣呢。
不過你既問到我這句話,足見你對於我是十分關心的,倒又引起了我的一重心事。
明知是不應該對你說的話,卻也要向你說上一悅了。
我姊姊平素對我雖是十分和平。
並沒有什麼虐一待的地方。
但是她的一性一情及行為,終和我格格不相入。
卻又時時有下一個暗示,要設法引一誘我同她走到一條路上去。
達實是一樁十分難堪的事情。
像她今天對你的這番舉動,就可算得一個很顯明的例子了。
所以,在我心中,總希望能早離開這裡一天好一天,早離開這裡一刻好一刻。
如果再停留下去,萬一在把握不定的時候,偶然一個失足,也和我姊姊同化起來,笆不是大糟特糟麼?可是我孤零零的一個弱女子,一旦離開,這裡,又能走到那裡去呢?這可不能不望之於你了。
等你把尊大人那方的事料理清楚以後,不知道也能可憐我,把我救出這個火坑麼?」
翠娟說到這裡,露出一種泫然欲涕的樣子。
小茂即慨然說道:「這是不必小一姐吩咐得的。
小一姐今日把我救出此間,實是恩同再造,刻骨難忘。
我只要把私事料理一清,就要設法來救小一姐的,小一姐耐心等候著就是了。
如負所言,有如此月。」
說著,即伸出一個指頭,向天空一輪殘月指了去,翠娟道:「公子言重了。
只要公子肯把這番話記在心上,我就感恩不淺了。
時候已是不早,請公子起程罷。」
小茂把頭點點,也就牽了那青驄馬,出了馬廄,循著甬道,向後園門走去。
翠娟一路在後相送,一會兒,已出了後園門。
菊剛走得幾步,忽又聽翠娟把他喚住。
隨又見翠娟盈盈走上前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遞交與他,一壁笑著,說道:「我真的鬧得昏了,幾乎把要緊的事都忘記了。
這裡有赤金幾錠,是我歷年儲積下來的,如今請你不要見笑,暫時把來收下,聊充一路上的費用罷。
中間還有金釵一一柄一,是我一日常插帶之物,現在拿了來贈給你,似乎嫌輕褻一點,冒昧一點。
但我們今天這番遇合,不同尋常,無論將來能再見面,或不能再見面,總得有上一種紀念品,而這一柄一金釵,實可代替得我的。
將來你一見了此釵,就同見了我的人一般,所以也要請你收下咧。」
當她說的時候,似乎很是光明正大,不涉及一些尋常兒女子的事情。
而她的把金釵贈與小茂,更與尋常才子佳人的私贈表記,微微有些不同。
然在她玉頰之上,也不自覺的隱隱有些紅暈起來了。
可是,她這一贈金釵不打緊,卻把個小茂為難起來。
覺得「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八個字,正不啻為他今日而說。
所以躊躇了好一會,也只有受了下來,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同時,小茂又私自想道:「她是救我的人,我對她的這番恩意,在理就應得有點表示。
如今我尚沒有什麼表示,她倒又向我贈起旅費和紀念品來。
我如果再不作投瓊之報,在情理上未免太說不過去了麼?」
他一想到這裡,就向自己身上去掏摸,無意之間,卻在腰問摸得了一塊佩玉,不覺暗暗歡喜道:
「好了,好了!我就把這塊玉還贈她罷。
爾以釵來,我以玉往,倒也是兩銖悉稱咧。」
隨即將這佩玉解下,恭恭敬敬的遞與翠娟道:「你既贈得我紀念品,在理,我是不能不報的。
這塊佩玉,雖算不得什麼,然而我佩在身畔,也有上近十年了。
如果不以我這番舉動為輕褻,就請你收下罷。」
翠娟至是,倒又覺得有些羞人答答了。
然在勢不能不收此玉,只得靦顏受下。
小茂卻就在這個時候,說上一聲:「珍重!」狂揮一鞭,向前疾馳而去。
翠娟直目送他至不見了影子,方始闔上園門,踅歸寢室,不在話下。
且說小茂別了翠娟,向前馳去。
轉瞬間,早巳出了紅葉村,行入坦平摳道中。
他一心只記著翠娟叮囑的說話,馬不停蹄的向前走著,不敢稍稍停留一下。
有時偶然拾起頭來,瞧見照在樹枝上的月光,被風簌簌吹動?有如碎金一般,還以為是真有什麼飛劍飛到了,把他駭得心膽俱裂,更比以前跑得加快—些。
他這樣的向前跑去,看看已是破曉時分了。
暗忖,自己對於道路雖不十分熟悉,這一陣子的狂跑,不知已跑了多少路?然而無論如何,總在百里以外了。
所以,這顆心也就放下了許多。
誰知還隔不上多少時候,忽聽有人在後面喚道:「呔,小子,快些住馬!俺有話問你說呢。」
小茂一聽有人喚他,早嚇得魂不附體了,也不暇辨明這喚他的是男子還是女子,更不敢向後面看上一眼,只是縱馬疾馳。
然面後面的這個人,似乎也是有馬騎著的。
盡你跑得怎樣的快,他仍在後面追躡著,並不住的嚷叫道:「快些停馬,快些停馬!如果再不停馬,我可要對不住了。」
小茂卻總記著翠娟叮囑的那兩句話,那裡敢把馬停止一停呢?這一來,中把後面的那個人著惱了。
一時起了牛一性一,竟不暇顧及—切,陡的把手一起,就把手中的一根木棍子,使勁的向著小茂擲了來,這事真也湊巧,木棍落處,也不前,也不後,恰恰落在小茂的馬前。
小茂當時雖然吃了一驚,心中卻反比以前定了許多。
因為他起初見有—件東西飛了來,以為不是飛刀,定是飛索,自己十九沒有一性一命了。
誰知等得定睛一看,卻是一條木棍,方知這在後追躡著嚷叫著的,並不是碧娥,而為另一個人,完全是自己誤會了。
他這樣的一想,倒又起了一種好奇之心,想要瞧瞧這來者究是什麼人?為什麼向著自己這樣的嚷叫,莫非也是出於一種誤會麼?因此就把馬勒停在道旁。
再回過頭去,向著來的這條道路上瞧望時,即見有個黑大漢,騎著一匹高頭駿馬,口中還不住的嚷叫著,正向著自己而來。
一會兒,兩馬已差不多並在一起了。
那個黑大漢卻只忒稜稜的鼓著一雙眼珠,向著小茂渾身上下不住的打量著,並無一句
話說,小茂卻真被他瞧得有些不耐煩了,反忍不住向他問道:「你是什麼人?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為何這樣的向我喊叫?」
這話一說,倒好像把那黑大漢提醒了什麼似的,立刻兩眼一瞪,厲聲說道:「好小子,你倒會花言巧語的。
我的妹一子被你拐到那裡去了?
快快還我的妹一子來。」
小茂一聽這沒頭沒腦的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忙說道:「朋友,你不要認錯人。
我和你素不相識,更不知你姓甚名誰?那裡會拐起你的妹一子來?」
黑大漢最初倒也被這句話折服了,一時不再說什麼話。
跟著兩個眼球向上一轉,像又想得了什麼新鮮意思,立刻又大喝一聲道:「呔,小子!不要一味的花言巧語了。
我喚泥金剛薛小三,你難道還不知道麼?我的妹一子蕙芳,是昨日晚上逃走的,我得了這個消息,就騎了馬,循著這條官道尋了來。
一路上連一個鬼的影子都不見,只見著你這小子,這不是你拐去的,還有什麼人?呔,小子!不要多說了,快快把我妹一子還來,萬事全休。
否則,我可要對不住你了。」
他說到這裡,便舉手作勢,似乎要舉起棍來,向他劈頭打下的樣子。
方又覺到手中並未有拿什麼,那條木棍,早在他惱怒的時候,擲了過來了。
這一鬧,可鬧得他手足無措,窘不可言。
那張黑炭也似的臉,也立刻漲紅起來,變成紫醬色了。
小茂瞧在眼中,也忍不住笑將起來道:「你要舉棍打我麼?可惜你的那條木棍,還睡在那邊地上呢。」
說著,用手向耶木棍墜一落的地方一指。
泥金剛薛小三不管他是怎樣的一個渾人,這種情形到底是受不住的。
不免又忸怩上一陣,方才走下馬來,把那棍子拾取在手,復又上了馬,向小茂說道:「如今不管我的妹一子究竟是你騙去的,還不是你騙去的,路上既然只再你一個,並無別人,我總得向你要人,你就是還不出人來,至少也得隨我走上一遭,把我妹一子尋得,方能許你脫身事外。」
小茂笑道:「這是什麼話。
你的妹一子如果真是我騙去的,當然責成我還出人來。
如今既不是我騙去的,我當得置身事外。
你怎麼可強迫著我,陪伴了你前去找人呢?我這個人難道如此的空閒,竟無一點私事在身麼?」
泥金剛道:「這些話我都不知道,我只有兩句話可以對稱說:你肯乖乖的隨我同行,那是最好的事。
否則我就把你送官,看你能得便宜不能得便宜?如今你只要想一想:你這麼一個白面書生,究竟也能和我這黑大漢抵抗一下麼?究竟也能逃出我的手掌麼?」
他說完這話,又乾笑上幾聲,似乎很得意的樣子。
小茂知道他是個渾人,不能和他理喻的,如今既然入了他的手掌,只好依了他的說話行一事,慢慢的再想脫身的方法了。
便蹙著雙眉,說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同去找尋也得。
不過你的妹一子,究竟怎樣被人騙去的?總得對我說上一說。」
泥金剛忽現著驚詫的神氣道:「如此說來,我的妹於的確不是你騙去的,那我倒錯怪你了。
也好,我就對你說個明白罷。
我的妹一子喚做四妹,素來倒是很幽嫻貞靜的,簡直可以說得不出閨門一步。
不料昨天晚上,我正起來小溲,忽見她的房門洞啟著,還以為遭了賊竊了。
誰知走到她的房內一看,她已杳無蹤跡。
四處查看,也無一點影蹤,反發現廄內失了一匹好馬。
方知她是有意逃走了。
所以我也就騎了馬,連夜迫尋下來了。」
小茂聽完以後,沉吟道:「這倒的確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怎麼半夜三更,好好的就會把一個人丟一了呢?但是我要問你:在最近的時期內,也有什麼男子到你們家中來麼?並且你又怎麼決得定,她是被人家騙去的呢?」
這話一說,好像把泥金剛陡然提醒了似的,不禁現著恍然大悟的神氣道:
「不錯,是有這麼一個男子到我們家中來過的。
但是他們在這短時期內,竟會彼此自成,這是我萬萬想不到的。
如今想來,的確有些可疑了,就是那男子的突然逃走,當初很目為是件神秘的事情,現在也就不成問題,定是我妹一子把他放走的了。」
小茂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倒被你說得有些糊塗起來了。」
泥金剛聽了,也笑道:「這的確是我的不好。
這麼沒頭沒腦的說著,怎麼使你聽得明白呢?
對你說罷,我們薛家,和這東村陸家,差不多可算得是世仇。
隔不上幾年,總要械鬥上一次的。
上一次的械鬥,他們輸了,被我們捉了他們那邊的一個人來。
這人名喚陸有順,是一個美貌的少年,就暫時寄在我家囚禁著。
想不到我的妹一子竟會看中了他,暗地和他有上私情了。」
小茂聽了這番話,不覺暗暗好笑:「天下事竟無獨有偶,這真可算得我和翠娟那番事情的一個影子了。
所不同的,翠娟至今還在她姊姊掌握之中,漢有逃出樊籠呢。
我真是個男子的,將來定須把她從黑暗的家庭中救出,方才於心無愧。」
他一壁這們想著,一壁把頭點上幾點。
不禁脫口說道:「不錯,這一定是那陸有順把她帶了走的。
如今耍找尋你的妹一子,只須往東村走上一遭便了。
可是這東村離開這裡,究竟有多少路呢?」
泥金剛把手向前一指道:「不遠,不遠。
就在這東北角上,大約只有五六十里路。
只要從縣城中橫穿而過,馬上就可到得那邊了。」
小茂道:「如此說來,就請你一人前去找尋罷。
我可不能奉陪了。」
泥金剛見小茂不肯陪他同去聲,倒又顯著一種著急的樣子,忙道:「這可不能。
請你可憐我是一個渾人,見了人,除了動手之外,一句活都說不來的。
非得你和我同去,和他們好好的辦一番交涉不可呢。」
小茂聽他說得著實可憐,倒又不免心軟一下去。
而且照情勢瞧去,如果堅執著不肯和他同去,也是有些做不到的。
便道:「好,好!我就陪你走上一遭。
只是我自己的正事,卻為了你耽擱下來了。」
泥金剛這才面有喜色,便和小茂並鞍前進。
約摸走了十多里路,忽又見泥金剛顯著一種愁眉苦臉的樣子,口中亂嚷起來道:「不對,不對!我的妹一子真害透了我,我再也趕不動路了。」
小茂倒不免吃了一驚,忙問他為什麼這般模樣?
又為什麼不能向前趕路了?泥金剛這才在肚子上一摸,說道:「老實說,我實在對不住我的這個肚子了。
像這般的腹中空空如也,怎能教我趕得動路呢?」
小茂聽了這話,倒不禁笑了起來。
忙用手在額上一搭,盡著目力向前望去,便向泥金剛說道:「你不要著急,前面就有一個市集,我們且上那裡去打尖罷。」
泥金剛一聽前面就有地方可以打尖,倒又歡喜起來。
忙打起一精一神,縱馬向前趕去。
不一會,已進了那市集,便在一家飯鋪前停了騎,相將入內打尖。
這泥金剛真也妙得很,剛一坐定,就嚷著喚夥計:「快去拿一百個饃饃,一大一腿肥豬肉來,填填我的肚子。
你瞧,我的肚子不是巳餓得癟了起來麼?」
他把這話一說,不但一個飯鋪子的人都笑得噴飯,連那夥計也禁不住笑了。
他倒又正色說道:「這有什麼可笑!你們到這裡來,那一個不是來填肚子的?為何單單笑我這句話呢?」
在他說的時候,夥計早已把熱騰騰的一盤饃摸、香噴噴的一腿肥肉送了來。
他見了,不禁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也不向小茂讓一聲,就抓了饃饃,折了腿肉,只是向口中亂塞著。
不一刻,早只剩一空盤和一台肉骨了。
方見他把肚子摸上一摸,嘖嘖的說道:「好,好!
如今總算對得住我這肚子了。
找尋我的妹一子要緊,我們趕快上路罷。」
說完,即把小茂一拉,向著外面就走。
那夥計起初見了他這種樣子,一時瞧不透他是什麼路敖,倒瞧得有些發呆。
後來見他拉了小茂徑向外走,方記得還沒有會帳咧,餌不免著急起來,忙一路追了出來。
到了店門口,才把二人追著。
即把泥金剛一把拉著道:「大爺,你大概吃得忘了,連帳都沒有會給我們呢。」
泥金剛—
聽這話,便兩眼一睜,向他發話道:「怎麼說,吃了東西還要會帳的麼?」
一壁說,一壁又把袖子一摔,就把那夥計的手摔了去,想就乘此脫身。
那夥計一瞧這種情形,估定他是要吃白食的了,那裡再肯退讓?便又走上一步,攔住他道:「吃了東西,當然要會帳的。
這又何須說得。
請你乾脆一些,快到櫃上把帳會下罷,不要這麼的支吾了。」
泥金剛仍乾笑道:「吃了東西要會帳,這是一句什麼話?我出世以來從沒聽見過,請你免說了罷。」
這時櫃上也已知道了這件事,立刻走出了幾個人,把他們二人圍了起來。
內中一個人十分眼快,早已瞧見了他們繫在外面的兩匹馬,便笑著說道:「不打緊,他們雖吃了我們的白食,卻還有兩匹馬在這裡。
他們如果真的不肯會帳,我們不妨就把這兩匹馬扣留下來,大概總還抵得過這一筆帳罷。」
這話一說不打緊,卻把這個渾人也真的說得有些著急了。
忙喊道:「不要如此,我們大家商量商量罷。
這兩匹馬,你們無論如何,是不可把來扣留的。
我的妹一子不見了,我和這位夥伴,還要騎著這馬去找尋她呢!如今我倒有一個絕好的方法,大可抵得這一頓的大嚼,不知你們也肯答允不肯答允?不過這是最後的一個方法了,你們如果再不答允,也就沒有其他辦法。
因為我出來匆匆,實在沒有帶得一個錢呢。」
狂上的人聽他說有一個絕好的辦法,也就不和他為難,只催著他快把這個辦法說出來,不要多支吾了。
泥金剛便微微一笑,向著眾人說道:「你們瞧,我這身上的一身肉,不是生得很肥麼?如今甘心情願給你們打上一頓,不敢回上一下手。
老實說,你們也只給我白嚼了一頓,如今你們把我打上一頓,不但可消消你們心頭的氣,兩下總可扯一個直了,不是再公平沒有麼?你們大概總可依照我這個辦法罷?」
他說完了這番話,也不等人許可,就向攔街一睡。
嚷道:「快來打,快來打!讓我們消了這筆帳,也好去辦正經的事情咧。」
眾人見了他這種呆樣子,不禁哄然大笑。
那掌櫃的卻把臉一扳,厲聲罵道:「潑賊,不要假裝癡呆了!誰希罕打你這臭皮肉一頓?快些起來,把帳會清。
否則我們沒有別的
話說,只有把你們這兩匹馬扣留住了。」
這泥金剛雖是一個渾人,卻也瞧得出人家的臉色。
一見這掌櫃的聲口不對,知道事情棘手,決非一打所能了事。
然而身邊實在沒有一個錢這可怎麼辦呢?一時不免發了呆一性一,竟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倒把小茂警醒了。
自己不覺暗暗好笑:我是和他一起來的,也可算得是個局中人,怎可袖手旁觀,也同眾人一般盡自瞧著他的這種呆樣子呢?想到這裡,便向身邊一摸,幸喜還有幾錠碎銀子,即取了出來,付給那掌櫃的,才算解了這個圍。
隨喚一起了睡在地上的泥金剛,一同上了馬,又向前趕路了。
在途中的時候,泥金剛卻還向他埋怨道:「你這個人真是呆子,有了銀子,盡可自己放在身上,何必付給他們。
老實說,像剛才的那件事,最多這身粗皮肉給他們打上一頓罷了。
他們難道真能把我們這兩匹馬扣留著麼?」
小茂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也不和他再多說。
一會兒,又走了十多里。
泥金剛忽又嚷起來菹:「不對,不對!我的妹一子真害透了我,我再也不能向前趕路了。」
說著,又把他的肚子捧著。
小茂見了,忙向他問道:「莫非你又覺得餓了麼?但是這一會子,請你忍耐一些罷。
我身上的碎銀子早巳用完,不能再替你會帳了。」
泥金剛聽了,把頭連搖幾搖道:
「不是,不是!我並不是腹饑,實在是肚子痛得耍死,很想去大便一下呢。」
小茂笑道:「這個問題很易解決。
這些林子中,那一處不好大解?你盡寇前去方便好了。」
泥金剛卻仍呆呆的望著他道:「只有一樁事情,我很是放心不下。
當我到林子中去的時候,倘你竟乘帆逃走了,不是又孤零零的,剩下了我一個人麼?」
小茂道:「你放心,我既答允了你同去,決計不會逃走的。」
那渾人這才沒有
話說,把馬繫在樹上,管自入林而去。
小茂正在林外等待的時候,忽又見一騎馬匆匆從對面馳了來。
比及近身,忽向小茂這騎青驄馬望一望,突然停了蹄,兩眼凝注著小茂,問道:「我要問你,這騎馬你怎樣到手的?莫非是你從紅葉村中盜來的麼?」
不知這問話的是什麼人?且待第一百二十一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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