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各馳舌辯鏡避於壘 互鬥神通水不如火
話說大家都知道站在當地的,乃是從旗上走了下來的那個邪神,並當他走下來的時候,大家又都是親眼瞧見的,不料,在一轉眼之間,想己變為一個鬚眉俱白、神采驚人的老者,這教大家如何不要大大的吃上一驚呢。
可是,在一驚之後,全個亭子中的十個人,早都已認清楚那老者是什麼人.
且不言甘聯殊心中是如何的歡喜,那八個男一女弟子心中又是如何的驚惶,單說鏡清道人立時間把臉色一變,便向那老者大喝一聲道:「嘿,我道是准,原來是你呂宣良這個老賦。
你的膽力倒真也不小,竟敢走到我這禁地中來,大概也是你活得不耐煩,巴巴的要來我這裡送死罷。」
鏡清道人雖很現著一種劍拔一弩一張的神氣,好像馬上就要和人動手似的,金羅漢呂宜良卻一點也不理會,神態間仍是十分的從容,微笑道:「什麼送死不送死,這都是一派的空話。
如就事實一方面而言,我的這條老命至今還得保全著?你們這一邊,倒已死去了一個人呢。」
邊道邊即用手向著後面一指。
大家忙依著他所指處一瞧,果見在那面的地上,直僵僵的躺著一具一屍一首。
細一注目,卻正是那個邪神,可不知是什麼時候躺在那裡的呢。
鏡清道人一見那邪神已是死在地上,料知必是遭了金羅漢的毒手!不禁怒火更是直冒道:「嘿,你這老頭兒真是好大的膽,竟敢把他害死了麼,那我誓不和你甘休,定要代他報了這個仇的。」
說時,又有就要動手的樣子。
金羅漢卻把手搖了一搖道:「且慢,我們須得先把這
話說個明白。
你要知道,我是素來不喜歡輕於殺害人的,何況,這小子很肯聽話,剛才我要他對你怎樣的神氣,他就對你怎樣的神氣,一點兒也不違拗,這就是我自己的門弟子,至多也不過這麼的一個樣子罷了,然我對他正嘉許之不暇,為什麼還要把他殺害了去呢?」
金羅漢在這一番話中,除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以外,顯然的把他剛才所玩的那一套十分神妙的手法,又要在鏡清道人的面前, 很得意的誇說上一下了。
這當然更把鏡清道人氣惱得什麼似的,只是蹬著了一雙眼睛道:「好個利口的老賊,不是你所殺害,究是誰所殺害?難道說,還是我把他殺害了麼?」
這話一說,卻聽得金羅漢哈哈大笑道:「豈敢,豈敢,怎麼不是你把他殺害了的呢?唉,鏡清道人,你也太是瞧低了你自己,並太是不信任你自己的那種法力了。
你須知道,你鏡清道人是如何使人畏懼的一個人物,你所具的那一種法力,又是如何偉大而不可思議的。
如今,這小子只是你手下所役使的一個人員,並不有怎樣的本頂。
倘然你對他使著法,咒他從像上跌落了下來而死,他仍得安然無恙,不應著這個咒,那你這鏡清道人,也就不成其為鏡清道人,你的那種法力,也就毫不足道的了。
你只要如此一想時,便可知這小子究竟是死在誰的手中的,怎麼你一時間竟會糊塗了起來,反說是我把他殺害了的呢?」
好厲害的金羅漢,表面上雖是一句句的都是推崇著鏡清道人,並把他推崇到了十分,實骨了裡,卻一句句的都是在挖苦著他,也把他挖苦到了十分。
這真使對方的鏡清道人有些夠受的了。
而且,這中間還有最為厲害的一點,那便是金羅漢所說的:「全是一些事實,並不是什麼捏造了出來的。
於是,鏡清道人顯出了爽然若失的一種神氣,好半響沒有開得一聲口。
暈後,他又突然的跳了起來道:「罷,罷,罷,誰再耐煩和你講究這些,想你既然有膽來得,定是要和我見上一個高下的。
好,我們就來走上幾個回合吧。」
說完這話,就向著金羅漢撲奔了來。
金羅漢卻不和他交手,只向著旁邊一閃,而就在此一閃之間,已把那個男弟子手中所執著的那面招魂播奪了來,便向著懷中一塞,笑嘻嘻的說道:「我此番的到這裡來,原是要破你這『落魂陣』的。
如今,鎮守陣旗的那個邪神既已死在你自己的手中,這招魂幡又給我搶了來,我的事情總算已是有上了一個結束,誰還耐煩和你走什麼對子呢?不如讓我改日再領教罷。」
說著,把手拱上一拱,似乎很為抱歉的樣子。
然而,在這樣的一個局勢之下,憑金羅漢是怎樣的說著,鏡清道人那裡就肯輕易的放過了他。
因此,在一聲冷笑之下,又把身軀調動,再向著他撲了來。
金羅漢又是將身一閃,並騰起在空中了。
鏡清道人見二次進攻,都紿金羅漢閃避了去,心中很是動火。
依得他的意思,頗想就把飛劍向著金羅漢刺了去。
可是,轉念一想,我有飛劍,金羅漢也是有飛劍的,徒然的相鬥一場,我的飛劍,不見得就能勝得了他,不如改換上一個方法罷。
那麼,他將改用怎樣的一個方法呢?於是,他又突然的想覡了一個意思。
這老頭兒既是這般一再的閃避脫我,不肯和我交手,那我就不和他交手也得。
不過,他現在不是還停留在空中,沒有逃走了去麼?照他的意中想來,他這般的對付著我,我是把他莫可奈何的了。
那我何不顯上一點手段,布上整個網羅,就把他在空中囚禁了起來?到那時候,看他還有什麼
話說呢。
鏡清道人一想得了這個主意,心中覺得十分得意,也就立刻實行了起來。
果然,只見他唸唸有詞的一會兒,便有似鐵網、非鐵網的一些東酉,在空中沿著金羅漢的四周,密密的布了起來,竟把金羅漢當作一頭鳥的一般,囚禁在鳥籠子似的一件東西之中了。
於是,鏡清遭人又十分褥窟的,向著金羅漢說道:「你既然不願和我交手得,那讓我省下一點力氣來也好。
不過,你想要就此脫身逃走,那也是沒有這般便宜的亭。
現在,且請你在空中暫時停留上一下罷,我道決不會怎樣的難為你,只要你把那招魂幡交還了我,就一切不成問題的了。」
金羅漢像似直到現在,始發覺了己被囚在這網羅之中,倒又狀態很滑稽的,向著四下顧視了一陣道:「哦,你的本領真是了得,竟乘我不覺之中,又把我囚禁了起來了。
可是,你現在就要自鳴得意,似乎又嫌太早了一些。
你所佈的這個網羅,究竟能囚禁得住我,不能囚禁得住我,至今還成為一個問題,不但我不知道,就是你恐怕也不曾知道罷。」
鏡清道人聽了,只冷笑上一聲道:「哼,你還敢如此的利口麼?照我想來,你是無論如何,逃不出我這個網羅的。
現在,別的話不必講,把這招魂幡還了我,萬事全休,否則,你是來得去不得的了。」
金羅漢依舊沒有什麼反抗的動作,只在口中咕嚕著道:「什麼來得去不得,像這『落魂陣』,在你看來是何等得意的一宗邪門,我尚可自一由的來往著,沒有一點兒的困難。
如今,這小小的網羅,又算得是什麼東西,我金羅漢難道反會逃不出來麼?這個我不信,這個我不信。」
說時,連連把頭搖著。
鏡清道人見了這種情形,倒有些不耐煩起來道:「你不要只是說著一派的空話,其實這件事,乾脆著說,只兩句話就可結了的:你不能逃,趕快把這招魂幡還了我。
你能逃,就馬上把工夫施展出來罷。」
金羅漢也笑起來道:「這二句話真好乾脆。
可是,你也休要誤會,我並不是一愛一說空話。
不過,覺得來上這裡一趟,也很為不容易,頗願和你十分詳細的談一談。
即以現在而論,我對於自己究竟應該走那一條路,倒並不當作怎樣可注意的一個問題。
卻只是可惜著,還有許多話沒有和你講得呢。」
鏡清道人素知金羅漢在崑崙派中,是如何以一精一明強幹著稱的一個人物,即拿他的這種外衣瞧起來,也是何等漂亮的。
卻不料,現在竟憊懶到了這麼的一個樣子,不免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好,你有什麼話,不妨盡情的說了出來罷,橫堅你是逃不出我這網羅就是了。」
金羅漢卻仍是一副備懶的樣子道:「其實,我也沒有旁的話,我只是在暗地替你不勝的惋惜著。
像你平日是負有何等的重望,此番又毅然的出馬,設出這『落魂陣』來。
這不但是我,便在三山五嶽的一般朋友們想來,都以為這不知是怎樣的刁鑽古怪、從未見過的一個新陣圖,定可使人家為之耳目一新的。
卻不料經我一踏勘之下,完全是從那腐舊不堪的『金鎖陣』脫胎而來,毫無一點的新意味:你想,這是如何的使得人家失望呀。
然而,這還不算什麼,一說到你這所以擺設『落魂陣』的目的,卻更是使得人家把嘴都要笑歪了。」
鏡清道人萬想不到金羅漢竟把他奚落到了這麼的一個樣子,心中自然十分的惱怒。
但又不能把金羅漢怎麼樣,也只能矯作為一種冷靜的態度道:「好,好,我盡可由你去譏笑著。
但是一說到我這要設『落魂陣』的目的,為什麼又要把人家的嘴卻笑歪,你倒不妨再把這理由說一下子看?」
金羅漢不免又向他望上一眼道:「其實,這也是很明白的一樁事,我就是不說,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你的擺設『落魂陣』,其目的不是要使我們這一挈人一齊都病倒了下來,一個都不能和你在擂台上相見,你們就可獲到了完全的勝利麼?然而,請瞧現在的一種結果,又是怎麼樣?
別人且不必說,我這一個人,不已是為你的那種妖法所不及,仍似生龍活虎的一般麼?那麼,請你想想,以你這般偉大的一個目的,卻得到了如此不堪的一個結果,人家究竟應該笑你呢?不應該笑你呢?」
好金羅漢,他的話竟是越說越不客氣,一點餘地不留,這麼的單刀直入了。
鏡清道人饒他是怎樣的面一皮老,在這幾句話之下,也有點不勝的樣子。
然在一轉眼之間,又把臉色一扳道:「這些
話說他則甚。
現在我再問一句,你究竟肯不肯把這招魂幡歸還我?」
於是,金羅漢忽地發出一聲大笑道:「哈哈,我今天也太是做夠了這一派憊懶的樣子了,現在還是爽爽一快快的行一事罷。」
當下,把眉一毛一一軒,立刻顯得他是何等的神采飛揚。
隨又見他伸出手來一指,即有一派烈火,從他的指尖間飛騰而出,直向著那網羅上燒了去了。
轉瞬之間,只見火舌四伸,濃煙密市,看去這火勢已達到了相當猛烈的一個地步。
金羅漢卻又在這煙火交騰之中,說起話來道:「哈哈,如今你且瞧瞧,這些個不值一笑的網羅,已到了哪裡去?究竟能困得住我金羅漢?不能困得住我金羅漢呢?現在我要告別了,你也能相送一程麼?你也能再弄出整什麼新鮮玩意兒來,給我一廣眼界麼?」
說到這裡,略停一停,又聽他接著說道:「啊呀,我今天真是憊懶之至,幾乎誤了大事。
我原是為了要救甘聯珠小一姐,而到這裡來走上一遭的,怎麼如今自己說走就走,卻把她撤下在這裡呢。」
當他剛把這
話說完,早已用了一個法,把甘聯珠也攝到空中來,即從這烈煙飛騰中,一齊向著亭外沖了去。
這時候真使鏡隋道人惱怒到了極點,也是愧恧到了極點。
在既惱且愧之中,一時也想不到使出怎樣一種的妖法來。
只知道金羅漢既借了火力來進攻,我就以水為抵制,倒要看上一看,究竟那一方面能佔上優勝的局勢。
還是火強於水呢?抑是水強於火呢?鏡清道人這麼的一思時,便仰起一顆頭來,張開大口,向著空中噓著,即有象泉水似的一道東西,從他口中噴一射而出,直向著濃煙烈火中掃了去。
照理,這水既噴一射得這麼的既激且急,又是源源不絕的噴一射著,這火勢無淪怎樣的旺盛,終於要給這水撲滅了去的。
然而,說也奇怪,今日的火,卻和尋常的火大不相同,任你這水怎樣的向他澆了去,它卻像似一點也不覺得的樣子。
非但一點也不覺得,反而這水一向它噴一射去以後,更似得到了什麼的一種助力一般,竟是愈燒愈有一精一神了。
結果,除了這亭中仍有一簇族的火,在四下飛動著,燒得格外猛烈之外,更有盤火龍似的一條東西,緊緊的跟隨在金羅漢和甘聯珠的後面,直向著亭子的外面延燒了去。
一時間,有不少的火星,從這火龍的身上紛紛的墜一落下去時,便把陣中各處都燒了起來。
倘要挖苦的說一句,這已不成為什麼『落魂陣』,簡直是擺沒下一座火龍大陣了。
可是,在這裡,卻又發見了一個奇跡:這「落魂陣」中雖已是燒得這般的一個樣子,但這火卻好似認識了金羅漢和甘聯珠似的,始終沒有一些些的火星,飛到了他們的身上去,而且還在中間讓出了十分寬廣的一條路來,使他們藉著騰空的一種工夫,可以自一由自在的向前進行著,並連一些些的熱氣兒似乎都沒有感覺到呢。
同時,再由那一方面講起來,可也夠鏡清道人等一行人受累的了。
這火象也似認識了他們,並認識他們正是進攻的一種目的物似的。
不但有不少的火星,紛紛的向他們的身上墜一落了去。
還有紅赤得什麼似的一條條的火舌,也向著他們伸拿了來。
你想,他們都是赤身一裸一體,一絲兒也不掛,那裡再有躲避的餘地呢?而在這許多人的中間,究以鏡清道人為神通廣大得多,他一瞧情勢很是不妙,噓氣噴水,也是枉然的了,忙運起一一團一罡氣來,保護著自己的身一體,免得為這猛烈的火力侵入了去。
然而,他也僅能保全了他自己而已,對於其餘的人,可就沒有能力可以庇護的了。
這一來,直燒得他的八個男一女弟子,男的只是狂呼猛叫,女的只是嬌一喘呻一吟。
到得末後,大家實在覺得再也支撐不住,不禁一齊僕向地上,他們的身一體,一個個都燒灼得如焦炭一般的了。
在這一場大火之後,直把這座「落魂陣」燒得什麼也沒有,只成了一片瓦礫場。
金羅漢卻還沒有走,又在空中叫著道:「鏡清道友,如今你已覺悟了沒有?須知你的這一點點淺薄的道力,實在不足和我們一抗的呢。
現在為你想來,不如趕快離開此間,悄悄的回了冷泉島。
免得一旦到了擂台之上,如再出乖露醜起來,那就更加的下不得台來了!」鏡清道人一聽這話,也從瓦礫堆中走了出來,真把金羅漢恨得什麼般的。
不覺咬牙切齒的說道:「金羅漢,你休要這般的得意。
我今天一時大意,竟在你的手中遭上這樣的一個蹉跌。
但將來到了擂台之上,一定不會讓你再逞威風的,你瞧著就是了。
而且,你今天把我這八個男一女弟子燒得這般摸樣,這個仇可真不小。
哼哼,我非捉住了你,把你的身一體斬成了萬段,不足替他們報了此仇的。」
說時,又向這燒得像焦炭一般的八個身一子望上了幾眼,像在十分憤恨之中,也略略的帶點悲痛的意味。
金羅漢也愀然的說道:「講起這八個人來,我真也覺得疚心之至。
他們都是一般無知的小兒女,平日並不犯有怎樣的過錯。
只為了盲從你的緣故,卻使他們遭到了這般的慘死,這在我也未免大是殘酷了一點了。
不過,不是如此的一來,又怎能使得其他的人知所儆戒?更何由觸發你的懺悔之心?倘你能時時刻刻的想念著,為了你要一味的逞能,擺設什麼『落魂陣』來,竟使他們這八個人都死於非命,此後再不敢如此輕舉妄動,那他們這幾個人雖死,也就等於不死的了。
不過,無論如何的說,我總覺自己對於這件事太殘忍了一些。
也罷,且讓我想個補救的方法罷。」
金羅漢說完此話,只見他把袍袖一拂間,這八十燒得烏焦的一屍一首,即從地上直捲而起,轉眼間已是不知去向的了。
一壁也就掣同了甘聯珠,一同回到了雲棲禪寺中。
恰恰一一夜已是過去,正值破曉的時分,可笑桂武剛從好夢中醒回來,直至甘聯珠把歷有的經過都告訴了他,他方始知道他的夫人,在夜中已是幹過了這麼的一仟大亭兜,不禁為之驚喜交集。
同時,金羅漢也把那面招魂幡,從懷中取了出來,煎了湯,給所有病倒在一床一的一般人各飲上一小杯後,真比仙丹還要來得靈驗。
居然在一刻兒之間,一個個已是霍然全愈的了。
在這許多人的中間,卻又要把甘瘤子夫婦二人特別的提上一提。
當時,便由桂武和甘聯珠各捧了一杯湯,走進他們的病房一中去。
經把他們老夫婦倆的牙關弄開,將這藥湯灌入後,果然在相當的時間中,已是相繼甦醒了過來。
然當甘瘤子神智稍清,忽一眼瞥見了甘聯珠和桂武,不禁大吼一聲,即從一床一中跳了起來。
不知甘瘤子此後還有怎樣的一種行動?且待第一百四十七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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