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五十二回 荒島上數言結同志 喜筵前一卮奉新人
話說哭道人一聽知圓說出還要娶老婆的這句話來,尚疑他是一句戲言,並不是真有這一回事。
因為知圓雖已是還了俗,自己不再承認是出家人,人家也不知道他就是從前的知圓和尚,娶老婆原是在所不禁。
不過,瞧他的年紀,已在六十以上,這樣老的一個老頭子,怎樣又會娶起親來呢?
因此,只能瞪起一雙眼睛來望著他,不能有什麼話可說。
知圓便又在一笑之中,滔滔汨汨的說出一番話來,方對於他從紅蓮寺中進出以後的一番歷史,都是有上一個著落的了。
原來他從紅蓮寺中逃了出來以後,也知案情犯得太重,天下各處都在繪影圖形的緝拿著他。
他為免得給人家窺破真相起見,便躲在一個秘密所在,蓄起發,還起俗來。
等到第一步的工夫已是告成,他扮成了一個尋常俗家人的樣子,一點也不露什麼破綻,人家已瞧不出他就是從前的知圓和尚。
他方始放大了膽,從那躲藏的所在走了出來,到各處去雲遊。
無意中,忽到了這一個島上。
這是一個無人的荒島,從前並沒有什麼島名,後來方經他取名作連雲島。
知圓此次的四下雲遊,目的原是欲覓得一塊好地方,作他經營秘密事業的根基地。
到了這個島上,四下仔細的一觀察,覺得這雖是孤懸海中的一個島嶼,然而,各種物產都頗為豐富,倘能加意經營,就是有數千個人住到這島上了,也足能維持他們的生活,不必得到島外各地一些些的供給和幫助。
此外還有一個極大的好處,便是你在別個地方經營秘密事業,常有敗露之虞。
獨有這個地方,不為一般人所注意。
倘然你是高興的話,既在這荒島上稱起王來,也不見得會有什麼人來干涉你的呢。
知圓在此觀察之下,當下對於這個島很為滿意。
便去各處招了不少的亡命之徒來,開始的把這個島開闢著。
好在知圓亦在紅蓮寺中積下了不少的資財,並巳暗暗的藏放在外面的一個秘密所在。
此次,他雖出亡在外,對於他的全部財產,卻一點兒也不受什麼損失。
現在,便拿出這筆錢來,作為開闢荒島之資。
有了錢,又何事不可做。
再加上他自己十二分的努力,果然在不到數年之間,已把這個荊棘滿目的荒島,變成為都市似的一個十分繁盛的區域。
細計之,島上的居民,已達二千多戶,人口也共有七八千之多的了。
至是,知圓第一步的計劃巳告完成,而他在平日,就素喜拿兵法來部署這一般島民的。
因此,在八千人口之中,卻有三千壯丁可得。
於是,他便又雄心勃勃的,想藉著帆船的力量,去把沿海的州縣,佔奪上幾個來了。
不過,他自己也覺得力量尚還單薄,非再招幾個有力分子來,合了伙經營著,不足以成大事。
在他暗暗物色之中,哭道人也為他所注意的一個人物。
因為哭道人的一黨一羽並不算少,饒一加入他這邊來,就可把那些個一黨一羽也拉了過來了。
並早巳算知哭道人擺設的擂台定要失敗,本人在邛來山也是站足不住,要逃了出來的。
所以一到了相當的時候,就預先在誨灘上等候著,並小小的使了一個法,把哭道人招到了連雲島上來了。
哭道人聽他說到這裡,心中不覺暗自歡喜道:「我雖是遭上了這麼的一個大失敗,卻兀自有些兒不服氣,頗思捲土重來一下,生命是已置之度外的了。
天幸一逃了出來,就能遇到了這麼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倘有合了伙大家努力經營著,看來將來的希望倒很為不小罷。」
當他正自暗喜著,知圓似早巳猜知他是在想著那一種的心思,便又對他一笑,說道:「在你現在的心中,不是頗致憾於這一次的失敗太是出人意外,而思捲土重來一下麼?那你要把這個希望實現了出來,無過於和我合作的這一個方法了。」
哭道人聽了,便也毅然的說道:「我也不敢說什麼和你合作的這一句話,只是十分願意的投入你的麾下,作上一員戰將,並當把我的舊部召集起來,完全聽從你的指揮呢。」
於是,知圓也大為歡喜,便說道:「如此很好,我們准以一言為定,就大家合作起來了。
等到將來我們的基礎一穩固以後,你要想去找著什麼人報仇,就可找著什麼人報仇,一點兒也不會感到困難。
而且,不是我說句大話,一到了那個時候,便是要把皇帝老子的天下奪了過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什麼崑崙派,崆峒派,簡直是小而又小的一個一團一體,那裡還值得把他們放在眼中的呢。」
至是,哭道人又想起了知圓所說將要娶老婆的這句話,不免又問道:「照此看來?你的志向真是不小。
所謂將要娶老婆的這句話,大概只是一種戲言罷?」
知圓道:「不,不,我確是有上這個意思,並且含上有一點作用在這中間的。
你要知道,我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就是在當和尚的時代,仍是紅粉滿前,佳麗環侍,除不去那種綺障的。
自問對於女色方面,也是很有過一種享受的了。
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忽又覺得有些厭倦呢。
決不會也像那一般還了俗的和尚,一旦作了俗家人,別的事都不要緊,急巴巴的先去娶一個老婆來,盡情盡意的玩上一下的。
但是,我現在確是要娶老婆了,並所娶的還是一個外國女人。
你聽得了,不是要覺得十分的奇怪麼?」
知圓說完這話,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了。
果見哭道人狠為駭詫的問道:「怎麼娶的還是一個外國女人?
你倒真是會玩,又從那裡去弄了來的?」
知圓又笑嘻嘻的往下說道:「那是一個東夷國的女子。
你總該知道,東夷國的國土雖是不很大,他們的國王卻不是一個好東西,很具上有一種野心,常想侵佔我們中國的地方。
他一聽到我在這個島上經營著秘巒事業,便派了人來聯絡我,並說要把一個他最喜一愛一的公主下嫁於我。
也不知道真是不是公主,但他既說是公主,也就姑認他是公主便了。
又互相約定,將來遇著有可乘的機會,便大家一同進兵,奪取大清國的天下。
我為了他們東夷國的舟師頗一精一,可以作得我出兵時的一個好幫手,所以,對於他的各項條件,已是一一答允下來了。
這也只要我自己能把一切的計劃預先定好,將來真是得到了天下以後,就不妨一腳把他踢了去。
他到底是東夷國人,不太熟悉我們中國的情形,還怕他能把我怎樣子麼?但是為了如此的一來,我可就要娶起外國老婆來了。」
哭道人道:「你這話一點兒也不錯。
我在邛來山的時挾,西藏的喇嘛也是在暗中和我有上一種聯絡的,時常拿巨額的金錢資助給我。
他們的用意,無非要我在四川先作起亂來,他們便有機會可以稱兵內犯了。
但我也是和你一般的意見,他們現在既利用我,我也就利用著他們,多少於我總有益而無害的,到了事情成功以後,我難道怕沒有方法可以對付他們麼。
所不幸的,我在那邊的事業,已是完全失敗下來了。」
知圓笑道:「這一節事,你自己就是不說,我倒也早有所聞。
否則,你對於建築你的洞府,和後來的擺設擂台,都是大事鋪張,不惜金錢,這一筆費用又是從那裡來的?你雖也把你能點石成金的這一番事實,在外面四下宣傳,用來解去人家的疑心。
但是,只要略略聰明一些的人,誰不知道這是一種假托之詞呢。」
這話一說,哭道人倒也笑起來了。
便又問道:「那麼,你的娶親巳成為確定的一樁事賣。
吉期究竟定在那一天呢?」
知圓道:
「也沒有幾天了,你就在這裡吃上一杯喜酒。
等到我的婚期過後,大家再把這大事業進行起來罷。」
於是,哭道人便在連雲島上住了下來。
不到幾天工夫,知圓的吉期己到。
東夷國王果然把那位所謂公主也者,用了舟師保護著,送到這連雲島上來。
為了要得到知圓的歡心起見,妝奩很為豐盛。
而那位所渭公主,也頗有幾分姿色。
所美中不足的,只是身材太短小了一些,又腰肢太肥了一些罷了。
知圓本是一個色鬼,一見到了這個異國美人,真教他心花怒放,魂靈兒都不在身上了。
不料,正當合巹的時候,忽聽得從屋樑上傳下了一個巨大的聲音來道:「哈哈,哈哈,這個年頭兒的事情,真是越過越為有趣,連得和尚都娶起老婆來了。」
知圓一聽到這幾句話,臉色不禁略變,知道定有什麼江湖上的朋友,熟悉他以前的一番歷史的,乘了他的這個吉期,特地前來向他搗蛋了。
一壁忙著抬起頭來一瞧時,卻見樑上空空如也,並未有一個什麼人在那裡。
不覺冷笑上一聲道:「哼,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既有這麼大的膽量,敢到這裡來搗蛋得,為什麼又不把身形露了出來,難道你以為你是會上一種隱身術的,人家就可聽你任意的搗蛋著,不能把你怎麼樣了麼?現在,我且喊著一,二、三的三聲口號,你須在這三聲口號喊完之後,就顯露出你的身形來。
否則,哼哼,可就對你不住,要你當場出醜的了。」
於是,知圓便把一、二、三的三個口號,接連了的喊著。
但是,當他把那個三字喊出了口,又隔上了一些時候,仍是不見一點動靜,並沒有什麼人在樑上現出了身形來。
這可把知圓激惱了起來了,即大聲的罵道:「咳,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定要把我惱了起來麼。
達一下子,我可不再和你留什麼情的了。」
罵後,便又在口中念動一種什麼咒語,然後,突然的戟指向著粱上一指,並厲聲的喝上一聲:「咄!」即聽得有一個霹靂,在空中響了起來。
原來他現在所使的這一個法,在從前最是靈驗無比的,只要把這個霹靂打了去,不問這會隱身術的是有上怎樣一種的大本領,怕他敢不把身形顯露了出來。
倘然再不顯露時,第二個霹靂就要跟蹤而至,那是把那人打死以後,仍要教他把身形顯露了出來呢。
不料,這一次,卻是不靈不靈又不靈。
當把第一個霹靂打了去,果然是一無效果。
就是第二個霹靂再接踵著放了出來,依然是不見一點動靜。
可是,也不聽得那個人再繼續著在樑上說些什麼,看來已是逃走的了。
知圓見兩個霹靂連一接二的打了去,仍不能教那人顯出身形來,心中也暗暗的有些吃驚,那人的神通很是不小。
不過,給這二個霹靂一嚇,居然嚇得耶東西忙不迭的逃走,足見尚非自己的敵手。
在另一方面說,自己也總算佔上了一點面子,可以下得台來的了。
因此,露出了一種十分得意的神氣,笑微微的說道:「想不到這東西原來也是一個銀樣蠟槍頭,經不起什麼嚇的,只給我如此的一嚇,就嚇得他尿滾屁流的逃走了。」
誰知他用把這句
話說完,便聽得那個人又在樑上說起話來道:「咳,誰是銀樣蠟槍頭?誰又是嚇得屎滾屁流的逃走了?你幾曾見了來?不要這般的在人前吹說了。」
這一來,可真把知圓窘得什麼似的,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前,真有些下台不來了。
但只要教那人顯出身形來,尚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又能把他怎麼樣。
結果,也只有把自己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而已,接著,又聽得那個人一大聲的在笑道:「哈哈,其實,和尚娶老婆,述不算得怎樣稀奇,而所娶的,又是外國老婆,這真是奇而又奇的一樁事情,我又安得不到這裡來觀禮一下呢。」
瞧他的樣子,顯然是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特地到這裡來搗一下蛋,並把自己的本領賣弄一番罷了。
好個知圓,不愧是個老江湖,倒是既能屈又能伸的。
一見對於那個人,用硬已是有所不逮,不如變個方法,和他軟來罷。
否則,聽他這般的胡鬧下去,胡鬧到什麼時候方止,倒把他們的百年嘉禮阻擱下來了,這實在不是一件事情呢。
他這麼的一想時,便也裝出十分和平的一種神氣來道:「喂,隱住了身形的朋友,我且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到這裡來的?倘然只是要和我開上一個玩笑,並沒有什麼和我過不去的意思,那是我最所希望的。
就是真要和我有什麼過不去,也得光明磊落的走下地來,大家好好的較量上一番。
像這麼的隱住了身形,只在暗地向我冷嘲熱罵著,恐怕也不是什麼大丈夫的舉動罷。」
果然,這幾句
話說得很是有力,便又聽得那個人顯出一種頗為讚許的意思,打上了一個哈哈道:
「你這幾句話方說得有點漂亮了,像剛才這麼的一出手就是二個厲害無比的霹靂,只要本領略略小上一些的,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你的手中了,這未免太有點兒不夠朋友呢。
那麼,我現在也就老老實實的對你說了罷,我不但沒有和你過不去的意思,而且自己覺得很是和你說得來,不但很是和你說得來,而且還是特地前來向你賀喜的。
不但是特地前來向你賀喜的,而且還帶了一宗絕好的買賣來獻給於你呢。
請問你,像我這麼的一個朋友,你也表示不表示歡迎的?」
那個人如此的一說,知圓知道對於自己並沒有絲毫惡意,還是有上一點好意的。
並且聽那人用不但而且的那種句法,一層進似一層的,一連串的說了下去,既表示出極願和他親近的一番意思來,更活顯出是如何有趣的一位朋友,倒急於想和那人會一會面的了。
因此,他忙說道:「歡迎之至,請下來吃一杯酒罷。」
那人也立刻應聲道:「好,我就要下來了。
不過,我是特地前來賀你新婚之喜的,在未吃你們的喜酒之前,應先向你們二位新人各敬一杯才是呢,」這話剛剛說完,只聞得鏘的,鏘的接連的兩聲響,便有兩隻磁酒杯,放平了的從粱上擲了下來,恰恰一邊一隻的,分置在新郎和新一娘一的面前,就是由人放置了起來,至多也只放得這般的端正,而和原來置在那裡的杯子,適成為一條直線。
最妙的,每一隻酒杯中,都斟滿了一杯的酒。
當他從樑上擲放到桌上來,既沒有一點的酒從杯中傾潑了出來,也沒有把那磁杯打碎上一些些,真不知他用的是一種什麼工夫。
倘然說,這是一種練就了的軟功,那麼,這軟功也就做到了無以復加的一個地步了。
當下,當然引得一堂的賀客,都禁不住的喝起采來。
就在這一片采聲之中,那個人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是顯出了身形,並已端端正正的立在筵前了。
這在他們許多人,真好同瞻仰什麼英雄、什麼美人一般的來得起勁,爭把視線向著他投了去。
但是,只瞧得一眼時,誰都覺得大大的失望了下來。
原來在他們許多人的意中,以為這個人既具有如此驚人的一種本領,定不知是如何神采飛揚的一尊人物。
卻不料現在他們所見到的,竟是貌不驚人的一個中年漢子,而且,身上的衣服,又是非常的不整潔,背上還掛了一個很大的酒葫蘆。
再一瞧到他臉上掛上有一副宿酒未醒的神氣,不論什麼人都會猜到他是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的了。
那酒鬼卻並不向眾人看上一眼,只又向著二位新人拱上一拱手道:「請啊,請啊,這是我十分誠意敬的酒,你們都須得把這一杯酒幹上了。
新一娘一當然是十分怕羞不肯飲,知圓雖是今天做著新郎,卻是十分豪氣的一個人,並存心要和他結上一個朋友,所以,一聽到這話以後,便拿起這杯酒來,一飲而乾。
但當他剛把酒杯放在桌上,卻又聽得那酒鬼在說道:「怎麼,你只把這杯酒抿了一抿,連一口酒都沒有吃得呀。」
知圓忙一瞧時,果然仍是滿滿的一杯酒放在那裡。
不免暗自疑惑道:「我今天這個人,一精一神為何如此的恍惚,連這杯酒究竟吃了沒有,自己都沒有知道呢。」
隨又拿起這杯酒來吃乾了。
孰料,那酒鬼仍在說道:「你怎麼仍沒有把這杯酒吃得呢?」
知圓這才知道都是那酒鬼弄的一種狡獪,便含笑說道:「朋友,你既是真心要和我結交的,為何又要這般的捉弄我呢?」
那酒鬼方也笑道:「好,那麼,你再乾了這一杯罷。」
這一下子,知圓再把酒杯放在桌上時,果然只是一隻空杯了。
跟著,又千勸萬勸的,把新一娘一的一杯酒也勸入了肚去。
在這裡,知圓卻更把那酒鬼看作神人一般。
一待賓客散後,也不就進洞房,和新一娘一去同圓好夢,卻把那酒鬼引到一間密室中,很誠懇的問道:「朋友,還沒有請教得高姓大名,並且瞧你此來,對我很是有點意思,究竟帶了什麼一宗買賣來了呢?」
不知那酒鬼回答出怎麼一番話來?且侍第一百五十三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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