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十一回 試三事群賓齊咋舌 食仙桃豎子亦通靈
話說劉金萬聽余八叔說到這裡,覺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忙問道:「鏡清道人究竟怎樣試這班女弟子呢?」
余八叔笑道:「你別著急,讓我慢慢說下去。
老實對你說,我當時聽我師傅說這段事情時,我也覺得十分有趣,很欲一知其下文呢。
那時我師傅又續說道:『鏡清道人說了我倒要試試你們一句話後,便又舉起眼來,好像對著廣場中那些木樁望了一望的樣子,然後接著說道:
不怕死三個字,只輕飄飄的一句話,原是人人會說的。
可是到了緊要的關頭,能不能實踐這句話?
卻要瞧這人的定力如何了。
定力如果不堅,那是一到此時,就會退縮下來,弄得求死不成,反要遭人恥笑,這人的一生,也就完了。
我如今欲於倉卒間,試你們究竟怕死不怕死,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好的,我已把試驗的器一具預備好了。
你們瞧,在你們每人面前,不是都植著這們一根木樁麼?現在,我以一,二,三為口號。
喊一字時,你們都得走上前去,用兩足分踏在木樁旁那兩塊磚石上。
喊二字,齊把身一子俯了下去。
等到我三字一出口,大家須把頸項湊向木樁的上邊,越湊得下,湊得緊,越顯得出不怕死的一精一神。
可是木樁的上邊,是削得很尖的,當你們死命的把頸項湊上去,說不定要刺破你們的咽喉,傷害你們的一性一命。
不過倘有如此而死,你們不怕死的一精一神是顯了,你們的靈魂也一定很是安逸呢。
我現在再問一聲:你們也願試一下麼?這
話說後,下邊又是一陣嚦嚦鶯聲,齊道一聲願。
我見了這種情形,倒起了一種感想,以為不怕死果然是絕好的一種一精一神,能建大事業,成大人物在此。
能成仙了道。
不過這種一精一神,要在偶然無意中顯露出,方是可貴。
像這樣的當著大眾,試驗起來,未免出自勉強,有點不近人情了。
再瞧瞧眾道友時,似乎也與我有同一的感想,只是大眾的眼光,仍一眼不霎的,望著廣場中,急欲瞧他一個究竟。
』「這時鏡清道人已喊了聲一,下邊一班女弟子,果然齊趨木樁之前,在兩塊磚上分站著了。
鏡清道人便又喊了一聲二,眾女弟子齊把身軀俯了下去。
於是鏡清道人又很嚴肅的,振著喉嚨喊道:三!這真是最吃緊的時候了。
師傅說:『我和一班道友,更是眼眈眈的望著他們,暗忖:流血慘事,就要現在目前了。
這般尖的木樁,刺入了咽喉中,人是血肉之軀,怎能受得住?正不知內中有幾個人,要立刻化為異物呢。
這班女弟子,卻真是勇敢得很,一聽這聲號令,竟什麼都不顧了,一點不躊躇的,把頸項向木樁緊湊上去,直至木樁直貫咽喉而過,把個尖兒露在外面,卻寂靜異常,連一點呻一吟之一聲都沒有。
這一來,真使我們驚駭極了。
有幾位道友,心腸仁慈一點的,竟禁不住低喊起來。
以為咽喉已成對穿,這班女弟子的一性一命,—定是不能保的了。
』誰知正在此時,卻又見鏡清道人很莊嚴的一笑,朗聲說道:你們這班人很是不錯,不怕死的一精一神,總算已是顯出來了。
現在且把身一子仰起來罷。
說也奇怪,眾女弟子一聽此語,真的將身仰起,好似十分輕便。
那些木樁,也一點不留難的,從頸頃中脫卸出來了,再瞧瞧他們的咽喉,不但沒有一點血跡,連創口也不露見一個。
這時他們雖沒有瞧見自己的形狀,也沒有用手去拊摹一下。
然而他們依然是好好的,也沒有感受到一點痛苦,這是他們自己當然知道的。
所以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種驚駭之色,似乎有點不自信的樣子。
只是眾人到了此時,卻恍然大悟了。
這定是當那緊要的時候,鏡清道人曾暗暗施了一種什麼法術。
所以能化險為夷,化危為安,否則這班女弟子也是尋常血肉之軀,並漢有什麼道力,怎能經得起這木樁的貫刺咽喉呢?
「卻又聽得鏡清道人朗聲說道:『你們不要驚駭。
這是沒有別的緣故,完全是神靈在暗中呵護呢。
從此你們可以知道,能夠不怕死,倒可於死中求生。
一怕死,那死神反就跟著你,準死不得活了,現在第一種資格,你們總算已經有了。
便要講到第二種資格,那就是不怕痛,你們自問也能辦得到麼?』下邊又是石破天驚的,齊喊一聲能。
鏡清道人又續著說道:『講到不怕痛,比起不怕死的一精一神來,果然不及多了。
不過死的時間,是絕短的。
痛的時間,是較長的。
一般視死如歸的,只要一死便了,更受不到別的什麼痛苦。
至於創痛加到身上,那非待創平痛止,不能脫一去痛苦,似乎比死的況味還要難受了。
所以講到實在,不怕死還是容易,不怕痛反比較的有點為難咧。
在我們一般學道的,任何痛苦必須都能受得,方有成功之望。
故這不怕痛三字,更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現在你們既然都答稱能夠辦到的,我倒又要試試你們咧。
』說到這裡,又回向一班男徒弟立的地方,說道:『你們快把剛才預備好的那架火爐抬了來。
』即有四十男徒弟,一齊啦的應了聲,趨向內屋。
不到一刻工夫,便把一架大火爐抬了出來,放在廣場之中。
只見有幾十一柄一象烙鐵一般的東西,深深的埋在火中燒著,只留一個一柄一在外面。
鏡清道人便又向那班女弟子說道:『現在我便要試驗你們一下了。
仍聽我的口令行一事。
我第一聲令下,你們須得捲起衣袖,將臂高高露出,齊趨火爐之前。
第二聲令下,各持烙鐵一一柄一在手,回歸原位。
等到我第三聲令出,就得將這烙鐵,各向自已臂上烙去。
一不許有畏縮之狀,二不許有懼怯之色,三不許有呻一吟之一聲。
須待我命你們將烙鐵取去,方算了事,這才顯得出你們那種不怕痛的一精一神了。
』「師傅說:『我當時聽了這話,覺得這又是一種殘忍的行為。
在義理上講來,總嫌有點詭而不正咧。
』再瞧瞧那班女弟子時,臉上卻露著坦然自若的樣子,好像什麼痛苦都不怕,一點不以為意似的。
等到鏡清道人二聲令下。
他們各人早持著一個烙鐵在手,由爐邊又重新回到原位了。
那烙鐵燒得紅如炙炭一般,一烙上去,怕不皮焦骨炙。
連旁邊瞧的人,也見了有些寒心。
然而那鏡清道人忍心得很,竟一點不猶豫的,又喊了一聲三。
這班女弟子,便不顧死活,忙把烙鐵向臂上烙去。
你想,臂肉是生得何等的嫩,這烙鐵又是燒得何等的熱。
兩下一觸,早把玉雪似的臂兒,炙成焦炭一般。
這時憑他們怎樣的勇敢,也有些受不住,臉色都痛得由紅轉白,然也只是咬緊牙關,勉強忍耐住,絕不聞有些微呻一吟之一聲,更不見有一個人敢擅自將這烙鐵移去的,這時不但我們暗讚這班女弟子的勇敢,連鏡清道人瞻了這種情狀,似乎也很為滿意了,也便發了一聲口令,終止了這幕慘劇。
然烙鐵觸處,早已有了一個不可消滅的焦印,永遠留在各人的玉一臂上了。
「鏡清道人便又很高興的說道:『你們果是不錯,這第二種資格,也可以算是有了。
現在便要講到那第三種資格。
你們道那第三種資格是什麼?那便是不怕羞!』這話一說,倒使一班女弟子一齊呆了起來,頓時露出一種驚疑之色,不比以前二次聽他吩咐的時候,那樣的神色自若了。
鏡清道人由這臉色上,似乎也已知道了他們的意思。
便又說道:『你們不用驚疑。
講到這個羞字,實不可一慨而論,其間也有分別。
譬如: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情,或是虛生一世,一點正事也沒有干,這原是可羞的。
至於尋常兒女子所以為怕羞的事情,其實是一點不足羞的。
你們如果也脫不了這種舊習慣,那是大足為學道時一個大障礙了。
所以我要把你們試一下呢。
你道怎樣的試法?
便是我一聲令下,你們須當者大眾,脫一去衣服,把上身一裸一著咧。
』眾女弟子一聽這話,臉上更覺有點不自在了。
鏡清道人早已窺見,不等他們有什麼答語,便又正色說道:『人的身一體,受之父母,原是清清白白的,有什麼不可當著大眾袒一裸一的道理?如果存著怕羞的意思,那他們的存心,倒反不可問了。
我們一班學道的,更不能存下這怕羞的心思,因為一學了道,什麼困苦都得受的,萬一到了沒有衣服,一裸一著身一子的時候,如果只一味的怕羞,不向前途努力,那還有成功的希望麼?
所以我把不怕羞列為第三種資格。
你們如願列我門牆的,總得存下不怕羞的工夫。
如今也願試一下麼?』眾女弟子被他這們一說,果然說得頑石點頭,一個個把成見消除了。
又是一陣嚦嚦鶯聲,齊答道:『願!』
「師傅說:『可是這一來不打緊,我們這班在旁觀禮的,倒覺得有些侷促不安了。
暗付:一班妙齡女子,當著這許多人,上身脫得赤一裸一裸一的,這是成何體統?在鏡清道人,縱然不算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在他們自己,也不算是什麼羞恥的事情,在而教我們怎能瞧得入眼咧?』正在十分為難之標,鏡清道人卻早巳發了一聲令,那班女弟子便解去衣鈕,寬去衣衫,預備將那清白之軀,呈露在人前了,我和一班道友,那忍去瞧視他們?正想將頭別了開去,不料在這問不容發之標,忽見鏡清道人將手一揮,一聲大喝,天地立時變色,原是白日杲杲,忽然變成長夜漫漫,伸手不辨五指了。
便又聽得鏡清道人在黑暗中朗聲說道:『好極,好極!你們總算把不怕羞的一精一神,也顯露出來了。
不過在這許多貴賓之前,如果真是赤身露體的,未免太不恭敬了。
所以我在緊要的當兒,特地略略施了一點法術,把日光遮蔽了去。
現在你們趕快仍把衣服穿上罷。
』這
話說後,只聽見眾女弟子齊的應了聲。
不到多時,又聽得鏡清道人一聲的喝,天地立時開朗,依然白日杲杲。
那班女弟子,仍是衣冠楚楚的,立在廣場中咧。
於是鏡清道人台笑說道:『如今你們三種資格已全,可以列得我的門牆了。
不過我教中尚有三戒,也最絕重要的。
第一是戒犯上,第二是戒犯一婬一,第三是戒貪得,你們此後須謹謹遵守,不可背越。
』眾女弟子又是唯唯應命,遂行了拜師大禮。
師傅說:『至此,這收女弟子的煌煌大典禮,總算是告成了。
三山五嶽前來觀禮的道友,也就紛紛辭歸。
從此我對於這鏡清道人,覺得他是可怕之至,真可算得是當世一個大魔王咧。
』」
余八叔說到這裡,略停一停,方又道:「這都是我師傅當時對我說的。
我聽了以後,也覺得他非常的可怕。
更想到李成化既是他的徒弟,定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上一一夜我去偷一窺他練拳,幸虧他沒有和我認真,否則真要不堪設想呢。」
劉金萬聽了,又問道:「但是這鏡清道人怎麼到這冷泉島去的?又怎樣把這些鳥獸驅逐了去?你師傅也曾對你說過麼?」
余八叔說道:「這倒是和我說過的,不過事情說來很長,一時間萬萬講不完。
你如果一愛一聽時,可以到我舍間來,我總得一樁樁的講給你聽呢。」
劉金萬一瞧酒席已是吃殘,時候也已不早。
這些話果然講得太長一些,再也不便講下去了,就也把頭點點,即同余八叔,別了周保正,及陪席的一班紳商,各自分頭回家,不在話下。
至於劉金萬後來究竟曾否去到余八叔家中,詢問鏡清道人的種種較事,我們且不去管他。
不過鏡清道人在這部書中,也可算得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總得把他的歷史敘上一敘。
且說鏡清遭人本姓沈,小名牛兒,生長在山東濰縣金雀村中。
自幼不識不知,愚蠢異常,到了十四歲,還是一點人事都不知道。
家人皆不喜他,因此也不教他讀書,也不教他做什麼事,只教他驅了一頭牛,天天到野外去放牧。
這明是厭棄他,不要他在家裡的意思,他倒很是高興。
有一天,還不到晌午時分,腹中忽覺飢餓起來.但是瞧瞧曬在地下的日影子,似乎還沒有到吃飯的時候。
明知回家去也是沒得飯吃的,說得不好,或者還要受家中人一頓臭罵。
便想先摘幾枚野果來充充飢咧。
抬頭望處,忽見南面一棵桃樹上,結了有幾枚碩一大的桃子,紅艷艷的,煞是可一愛一。
倒不覺暗吃一驚,心想:這桃子怎麼結得如此之快?這棵桃樹,我昨天還尚向它望上一望的,連一個小小的一毛一桃子都沒有。
想不到一一夜之間,就有這些又紅又大的桃子生出來了。
但他素來是懵懵懂懂的,凡事不求甚解,加之這時腹中饑得可憐,只望採些果實來充充飢,所以對於這桃實速成的問題,也不暇去研究。
不管三七二十一,即爬上那棵桃樹上去,把上面結的三枚桃子,一齊採摘下來,食在肚中了!
只覺入口之際,汁多味美,甜香非凡,較之尋常吃的桃子,真有天淵之別咧。
可是這三枚桃子吃下肚去不打緊,卻把他完全改了樣子了。
他素來是十分愚蠢的,如今卻變成聰明了。
素來是一字不識的,如今卻能寫能誦呢。
然而也有一樁不如意處,從前是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牽了一頭牛到野外去放,渾渾噩噩,覺得很是舒服。
現在卻不然了,心中覺得非常悶損,像有件什麼事情沒有得到解放似的,但又不能說出究竟是件什麼事。
因之雖仍是照常去放牛,只是懨慣悶坐,也無心去照顧那牛。
誰知有一天,卻輕輕易易的,把他這個問題解決了。
只聽耳畔好像有個人喚著他的名幾,向他說道:「牛兒,你不要氣悶,你的心事,我都知道。
你不是看破塵緣,想從個名師修仙學道麼?那我就是你的師傅,不久你就可到我那裡去,從我學習大道呢。」
這時的牛兒,已不比未吃桃實前的牛兒了,早巳有了仙根。
一聽得這幾句話,居然立時解悟,知道被他一語破的,他自己所憂愁悶損,以為未能解決的,確便是這修仙學道的問題。
當下連忙跪了下來,赫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方說道:「弟於已蒙收錄,實是出自鴻恩。
不過弟子該死之至,尚沒有知道師傅的法號,還請明示。」
只聽得空中哈哈一片笑聲道:「你要問我法號麼?我便是東漢時的薊子訓,道號銅鼎真一人。
遁跡在這西面的白鳳山上,也有幾千年了。
這裡的這棵大桃樹,是我手植的,雖比不上西池王母那邊的蟠桃樹,然而也是仙種,須五百年一結實。
我也就定下一個規律,也是每回五百年收一次徒弟。
並以桃實為標準,誰吃了我這桃實,誰就是我的徒弟。
昨天結成的那三枚桃實,偏偏沒有被別人吃得,卻被你吃了去。
這是你的緣法已至,和我合有師徒之分咧。」
牛兒恭聽了這番訓諭,忙又說道:「師傅既是如此說,那麼快求師傅度我去罷。
我是急於學習大道,在這塵世中,一刻都不耐居住呢。」
銅鼎真一人又在空中說道:「你不要一性一急,我既收了你做徒弟,終要度你去的,不過現在尚非其時。
你從今天起,且正著心,誠著意,每天不住的向這頭牛拜著,但不可被人瞧見。
拜得這牛通了靈一性一,自會馱起了你,送到我住的所在呢。」
說完這話,又說了一聲:「我去也。」
空中即寂然無聲了。
牛兒謹識於心。
從這天起,窺著無人的時候,便正心誠意,很虔誠的,向這牛拜著。
並把遇仙一節事隱秘著,不向別人說起。
可是這樣的拜了不少時候,這頭牛依然是蠢然的一頭牛,只會吃草拉屎,一點沒有什麼通靈的表示。
倒害得他發急起來,向著這牛泣道:「牛啊,牛啊!我這樣天天的向你拜著,你怎樣仍舊一點靈一性一都沒有,不肯馱我到師傅那裡去呢?難道師傅的說話是騙我的麼?還是嫌我不虔誠呢?如果再是如此下去,死的日子也快要到了,還有求道的希望麼?」
說也奇怪,這頭牛一聽這話,竟抬起頭來,向他望上一望,口作人言道:「哦!你要我馱你到你師傅那裡去麼?那你何不早說,我又不是你肚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呢?怪不得你天天向我求拜,原來為的此事,我倒正在有些疑惑不解咧。」
牛兒聽這牛居然會說起話來,自然十分歡喜,便又說道:「牛啊,牛啊!你居然通靈了。
如今閒話少說,快馱我到師傅那裡去罷。」
這頭牛將頭點點,便把身一子俯了下來。
牛兒即聘上牛背,喊道:「走罷!」這牛就展開四蹄,騰雲駕霧一般,向前面飛快的跑去了。
一會兒,奔上了一座山崗,穿林越坡,直向山巔馳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道路,經了多少時間,這牛因為走得太快了,忽的蹄兒向前一蹶,一個倒栽蔥,將牛兒跌下地來。
幸喜沒有跌傷,身上並不覺痛。
略一定神,舉目瞧時,和他相依為命,馱他來到此處的那頭牛,早巳跑得不知去向了,他自己卻臥在一座峭壁之前,這峭壁險峻異常,高插雲表,而上面童童然的,一點樹木都沒有,望之更覺森然可畏。
他不兔暗忖道:我師傅究竟住在哪裡呢?這峭壁上望去一所房屋也沒有,一定是不對的。
大概還在這峭壁的後面罷?他因立起身來,沿著峭壁走去。
將近邊緣的時候,忽聽得一派繁碎的聲音,從壁後發出來,不覺暗喜道:對了,對了!我師傅一定就住在這附近了。
這大概是他老人家彈琴的聲音罷?等得他飛快的轉到壁後,只舉眼一望時,不免又大大失望。
原來只是一道飛泉,在那裡涼淙響著,那有什麼人彈琴呢了再向峭壁上下望去,也和前面一樣;不見有一所房屋。
於是他又廢然踅了回來,對著這座峭壁呆望。
心想:這蠢牛真誤事,竟把我馱到這荒山中來。
如今來得去不得,怎麼是好呢?不過瞧我師傅那樣子,也和神仙差不多,難道會不知道我到這裡來麼?
一念未已,忽聽銀鍾般的一派聲音,在山谷中響動道:「牛兒!你來了麼?好!你不用疑慮,我在這裡呢。」
牛兒一聽,知是師傅銅鼎真一人對他說話,不覺十分喜歡。
連忙跪下,叩頭道:
「不錯,弟子來了。
如今請師傅快現法身,領弟子到洞府中去罷。」
只聽銅鼎真一人笑著說道:
「我也沒有什麼洞府,就住在這峭壁中,向來不喜人家入內的,也不喜和人見面。
你既來到此處,就在外面住著。
我且賜你一個道號,喚做鏡清。
牛兒這個小名,以後可捐去不必再用了。
並賜你神經一卷,讓你朝夕練習,以為入道之初步。」
鏡清細辨他這聲音,果是從峭壁中發出來的。
但用眼光細細瞧去,卻不見壁上有一線的裂隙,倒猜不出他師傅是怎樣出入的?正在這個時候,忽聽砉然一聲,便見那峭壁間裂開了一條小一縫,就有一卷書擲了出來。
跟著又是一陣響,那峭壁仍密闔如故了。
隨聞銅鼎真一人說道:「你且照著這冊書中所載的,先習練起來罷。
俟你全能領悟時,我自會再以他種道術授你的。」
鏡清叩頭謝了恩,然後去拾起了此書。
只見上面署著幾個古篆道:神經第一卷。
翻開書來一看,前面載著些辟榖導氣的方法,後面乃是講的幾種防身拳術,中間變化很繁。
從此鏡清便在這荒山中,安心住了下來,朝夕把這兩件事來習練。
久而久之,果然能辟榖卻食,而於這些拳術的變化,也居然十解八九。
當他練習的時候,銅鼎真一人雖未曾露過一次面,然而好像在旁監視著似的,一等到鏡清已能將邊第一卷書完全領悟,便又聽得他二次發言,又把神經第二卷相授了。
這第二卷書中所載的,卻是些降龍伏虎,役鬼驅神的方法,也是學道的一種看家本領。
跟著又是第三卷,乃是講用了什麼法術,可以呼風喚雨,用了什麼法術,可以倒海移山,到第四卷,是講到奇門遁甲,諸般變化了,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跟著就講到飛劍殺人之方,吐氣殪敵之法,這算是第五卷了。
一口劍,要練得倏長倏短,吐納自如。
一股氣,要練得倏遠倏近,神化無方,實在很是煩難,非下苦功不可。
再練上去,是第六卷,便研究到如何駕雲御風,如何燒鼎煉丹。
學道者到了這步工夫,差不多已成了半個神仙。
可是練習的方法,到此己略略有些改變了。
從前是注重在這動的方面,現在卻注重在這靜的方面。
因此在這第七卷中,便講到養一性一修心,脫胎換骨上而去,是完全在靜字上用工夫的。
然而遇著鏡清,卻是喜動不喜靜的。
這第七卷的工夫,剛剛只學到一半,就生起厭心來,沒有先前這們的勤敏了。
暗想道:這荒山中,雖沒有什麼時歷,不知我來到這裡究已過了多少年,然而時候總已是很悠久的了。
如再這樣下去,學到何日為止呢?
而且現在就我已學得的這幾種本領講,就是走到外面去,自問也狠足對付一切了!
誰知這銅鼎真一人最是通靈不過的,他剛想到這裡,早被他老人家知道了。
即聽得在峭壁中發出聲音來道:「唉!我原望你循序而進,學成正果的,不料你忽然起了這種念頭,這明明是緣法已盡,照我的規律講起來,再也不能留你在這裡了。
不過替你想來,實在可惜是很。
你如果再能安心學上去,上界真仙雖不敢望,一個地仙,總可以穩穩做得到的,不是比這們半途而廢,只會些小巧法術的,強得多了麼?」
鏡清聽了,倒又有些後悔起來了,忙跪下哀求道:「這是弟子一時的妄念,不好算數的。
現在已知懊悔,總安心學習上去,不聞大道不止就是了。
請師傅可憐我,大發慈悲之心,仍留我在這裡罷。」
銅鼎真一人笑道:「這
話說得太容易了,須知我們學道的,最重要的是緣法,最忌的是勉強。
你剛才已生下厭倦之心,被我這番話一說,方又後悔起來,情願仍在此安心學習,這已是出自勉強的了。
就是我仍允許留你在此,也一定不能再學到什麼的。
所以還是請你趕快下山罷。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想不到我收了幾次徒弟,最初都是十分高興的,一學到了這步工夫,便都厭倦起來,總弄得一個半途而廢。
這真可歎之至,很足使我灰心呢。」
說到這裡,忽然一陣風起,把放在鏡清面前的那神經第七卷,向空中吹了起來。
跟著這峭壁上起了小小的一個裂隙,把書收了進去了。
便又聽銅鼎真一人接著說道:「現在你也不必留戀,趕快就下山去罷。
不過我這裡又有個規律:凡是跟我學道的弟子,如有半途而廢,須要把他驅逐下山,不許片刻逗留。
你得仔細提防著這種驅逐的方法,說不定很是暴烈的咧。」
鏡清聽他師傅說得如此決裂,知道是不能再留的了。
忙又說道:「弟子實是該死,不應忽起妄念。
師傅要把弟子驅逐,也在情理之中,弟子一點不有怨恨的。
不過自蒙收列門牆以來,只時時聞到訓誨,從沒有拜見過尊顏。
私心常引為缺憾,現在師弟們快要分別了,如能許見一面,弟子雖死無憾。」
銅鼎真一人道:「這話倒在情理之中。
等到你下得山去,我自和你相見便了。」
一言未了,忽聞一聲狂吼,即從峭壁後躥出一頭斑斕大虎,直向他跪的地方撲來。
他一見,就知道這虎是師傅派來驅逐他的。
在理不便和虎抵抗,忙立起身來,向著山下便走。
誰知他連讓了三次,這虎竟向他連撲了三次,仍一點不肯放鬆,不免暗想道:「這如何是好?莫非師傅有意要試試我的本領麼?」
當下忙回轉身來,口中念動伏虎咒語,又戟指指著那虎,喝道一聲:
「咄!」說也奇怪,這猛烈無比的一頭虎,被他這們一喝,立時蹲伏一在地,變成一塊頑石了。
他正自十分高興,忽覺異腥撲鼻,又有一件東西,倏的飛到他的背後,把他身一體纏著了。
他忙回頭一看,不免大吃一驚。
原來一個一毛一毿毿的龍頭正對著他,把口張得很大,似乎要把他吞了下去咧。
他這時也不暇顧念什麼了,忙又念動降龍咒語。
跟著又是一聲大喝,並把身一子用力的一抖動。
這一抖動不打緊,早把那龍摔得不知去向。
卻在前面橫見一道大海,濤聲澎湃,聽去很足生怖。
他暗想:這道海是在這一瞬間發見的,而他當日來的時候,也來瞧見有此晦,大概又是師傅弄的神通,來試我的本領罷?他想到這裡,即向四下一望,便在地上拾起了一塊小小的泥土,向著海中一撒,喝道一聲:「水退!」立時間,水果平了,泥果漲了,又成了一塊平地。
鏡清便又安然走了過去.可是還沒有走到十多步,突的有件黑魑魃的東西飛了來,成了一座小山,又把他的去路堵住了。
他見了,倒不覺暗自好笑道:「你能教這小山飛來,難道我不能教這小山飛去麼?」
隨即施展法術起來。
只見他用手輕輕一指,這座山又是齊根而起,呼一呼的幾聲,飛去是無影無蹤了。
可是,當他再向前進時,忽又見一群青面撩牙的惡鬼,怪聲四起,把他圍了攏來。
暗想:這倒有點不易對付。
還是用飛劍掃除他們罷。
即從口中把飛劍吐出,向四周掃射過去。
不到一贏刻工夫,早把這群惡鬼殺得東倒西跌,只餘下一個大鬼,好似這群鬼中的領袖似的,窺個空,向上一躍,即有兩個翅膀,從他身旁伸了出來,逃向空中去了。
鏡清這時已殺得有些一性一起,那肯放他逃走?也就駕雲而起,追在後面。
一壁逃,一壁走,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看看快要追及了,忽又從旁邊閃出四個人來,都生得身長巨丈,腰大十圍,一般拿著長大的兵器,惡狠狠的礙著他,攔住他的去路。
不是四尊凶神是什麼呢?鏡清藝高人膽大,倒一點沒有畏懼之心。
忙凝一凝神,對著他們口一張動,即有一股紫氣直射一出去。
這股紫氣好不厲害,一射一到這四尊凶神身上,早使他們滅卻銳氣,減卻威風,一個個立腳不穩,在雲端中跌下去了。
惹得鏡清哈哈大笑,也就降下去頭。
到得平地一瞧,卻已到了山下。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有人在後面喚著他的名兒。
忙回頭一瞧時,只見山腳下,立著一個巨人,大與山等,高與山齊,恰恰把這山峰遮著了,正笑嘻嘻的望著他,好像要和他說話的樣子。
倒又把他嚇了一大跳。
不知這個巨人是誰?且待第一百十二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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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人掃瞄,zhuyj OCR 獨家連載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