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俠傳
第一百四十七回 病榻旁刀揮知急雨 擂台上鏢打若連珠
話說甘瘤子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神志略清以後,忽一眼瞥見了甘聯珠和桂武都立在他的一床一前。
他染著這般的沉痾,原是一時間突然而來的,一睡倒在一床一上,就入了昏迷的狀態中。
所以,他這一場病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經過,他自己一點兒也不知道。
如令,一瞧見了甘聯珠和掛武,更把別的一切都忘去,頓時觸起了壓積在心中已久的一種舊恨。
因為,那年當他回得家來,一聽說桂武夫婦倆已是私下逃走了去,真使他勃然大怒,把他們二人惱恨得什麼似的。
當下,就宣佈和他們二人斷絕了一切的關係外,並咬牙切齒的立下了誓言,將來不遇見他們便罷,一旦如遇見了他們,定要一刀一個,都把他們劈死,決不輕輕的饒放過的。
因此,他即大吼了一聲,從一床一上跳了起來,又伸出一個手指來,指著他們二人罵道:「咳,好大膽的兩個東西,還敢前來見我麼,我是不論經過了多少年,都是一點不變的痛恨著你們,決計不會饒放過你們的,你們難道不知道麼?」
悅著,又伸手向一床一頭去亂抓亂一摸,像是要尋覓得一件什麼武器,向他們打了去似的。
這一來,可把甘聯珠和桂武都駭住了。
真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如此的氣一性一大,事情已是隔上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牢牢的記著,一點兒也不肯寬恕他們的。
於是,在彼此一交換眼光之下,也想不到別的解圍的方法,即不約而同的在地上跪了下來,求他老人家饒赦了他們。
他們那一次的事,實在是大大的幹得不應該的。
可是,甘瘤子正在怒氣直衝的時候,哪裡會聽了他們幾句求饒的軟話,就不發作了起來。
這當兒,早在一床一頭拽得了一把朴刀,即凶狠狠的舉起刀來,向著跪在一床一前的這二個人直斫了去。
但當這刀尚沒有斫到,只聞著噹的一聲響,卻給另一把刀把來擋著了。
你道,這是什麼人的刀?難道甘聯球和桂武,一見求情已是沒有用,所以也改取著抵抗主義,竟把刀拔了出來麼?不,不,這是絕對不會有的事。
今日的甘聯珠,已和往日的甘聯珠大不相同,只要能把以前的事,在她父親面前說個明白,就是把她當場殺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至於桂武,他是一向跟著了甘聯珠走的,甘聯珠如果不把刀拔一出,他是決計不敢拉出刀來的呢。
那麼,這擋著甘瘤子的刀的,究竟是什麼人呢?哈哈,列位看官,你們難道忘記了另外一張一床一上,還睡著了一個甘瘤子的大老婆蔡花香麼?她的病狀,本來要比甘瘤子輕得不少,一吃了那一小杯湯後,更是大有起色。
所以,當甘瘤子甦醒了過來的時候,也的神智間已是十分清楚的了。
她也知老頭兒的脾氣不大好,驟然瞧見了女兒和女婿,定會惹起不少的麻煩。
原想就把桂武夫婦倆前來探視他們的病,甘聯瓊並願前去攻打『落魂陣』的一節事,向甘瘤子說上一個明白。
逆科經此一來,老頭兒的這口氣也可平了下來,大概不致再有什麼事罷。
萬不料,她還沒有把
話說出,甘瘤子已這般的暴跳了起來,並還拿刀在手,要向他們斫了去呢。
這一急,可真把蔡花香急得非同小可,一時也不及思慮,忙也搶了一床一頭的一把朴刀,跳下一床一去,恰恰正是不先不後,噹的一聲,和甘瘤於的刀觸個正著,把來擋著了。
依得甘瘤子當時的心念,恨不得這一刀下去,就把這二人都斫得一個死。
一見竟有人來擋著了他的刀,而且這個人就是他的大老婆蔡花香,這氣可就更來得大了。
一時間並把痛恨甘聯珠和桂武的一腔怒氣,不覺一齊的都移轉到蔡花香的身上。
只見他將身一聳,也從一床一上跳下,立即如驟風暴雨一般的快,又向著蔡花香揮了一刀來。
一壁大罵道:「你這婆子真不是一個東西,一切事都壞在你的身上,你生下了這樣的好女兒,已是夠止我受氣的。
如今,竟又為了要幫助女兒,不惜和我揮起刀來麼?」
蔡花香忙又以一刀擋住,並重重的啐了他一口道:「人家都說你老糊塗,不料真是糊塗到了這麼的一個地步。
誰又願意幫助聯珠,而不幫助你。
只是他們二人都是好意的來探視我們的病,並去攻打『落魂陣』,把我們從沉痾中救了出來。
你如今不但不向他們感謝,反而不問情由的,要向他們動起刀來,這又成什麼一回事情呢。」
甘瘤子一聽到這幾句話,心上也不免微微的一動。
但在一個轉念間,又疑心到這恐怕全是捏造出來的,並不是什麼事實。
他們兩個小孩子,有多大的能為,哪裡能幹得這麼似的一件大事情呢。
便又把臉色一扳道:「你別捏造出這等事實來,不論你是怎樣的說,我總是給你一個不相信。
咳,看刀罷,我今天定先要殺卻了你這個不是東西的鬼婆子,然後再一刀一個,把這兩個小寬頭都殺了去。」
當他們老夫婦倆正在你一刀我一刀,廝殺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聞得有人在門外唸了一聲:
「阿彌陀佛!」隨即向房一中衝了進來。
大家忙一瞧時,卻正是本寺的方丈智明和尚。
倒不要瞧他是這般一個文縐縐的樣子,但見他衝入了他們的中間,把二手向著上面的一舉,就好像發生出一種絕大的力量似的,即把他們老夫婦倆,一邊一個的分了開來了。
隨又見他雙手合十,再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含笑說道:「甘檀越,你倒不要不相信。
這位女檀越說的話,卻一句也不是捏造出來的。
他們二位確是救了你們的一性一命來呢,如若不信,我有絕好的一個證據在此。」
說時,即就他博寬得像一隻口袋的袖子中,把那面招魂幡取了出來,復又拉出上面的二行小宇,指點給他看道:「檀越,請瞧。
你們二位的貴庚造,不是已經那妖道調查了去,清清楚楚的寫在這上面麼?而你們二位以及其他的人之所以突然睡倒,一齊入了昏迷的狀態中,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大概那妖道定是對著這招魂幡,不分朝夕的在那裡作法呢。
現在,幸虧靠著他們二位,把這旗奪取了來,一煎湯給了大家吃喝後,居然能一個個都離得一床一了。」
智明和尚一說完此話,又把當時前去攻打『落魂陣』,奪取招魂幡的情形,繪影繪聲的述說了一遍。
差不多把金羅漢手上所幹下的那一番事跡,都桃僵李代的,放在他們二人的身上了。
原來這都是金羅漢呂宣良教給智明和尚的,特地請他走來作上一個調人,讓他們父女翁婿可以釋去前嫌,和好如初。
葵然,智明和尚把這話一說,倒把甘瘤子聽得呆了。
原來,自己老夫婦的一雙一性一命,還是仗著女兒和女婿的力量救了回來的,自己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反是念念不忘於他們的前情,一見面就向他們揮起刀來,未免太沒有意思了。
甘瘤子一壁如此的想,一壁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即懶洋洋的把執刀的那支手放了下來,又把那刀隨手的向著一床一頭一擲道:「想不列還有這麼的一回事,這倒是我的不好了。
起來罷,起來罷。」
末後的這兩句話,那是對著跪在一床一前的那一雙小夫婦說的,臉上也略帶笑容,不似先前那般的殺氣騰騰。
於是,智明和尚又念了句:「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蔡花香也釋刀而笑,似乎很是歡喜的樣子。
獨有甘聯珠和掛武,雖是聽從了甘瘤子的說話,已一齊從地上站了起來,但一想到了智明和尚所述說的當時那一番情形,倒都又覺得有些忸怩起來。
因為,這些事完全不是他們所幹,未免太有點掠人之美的了。
躊躇上一會兒後,甘聯珠終究把實話吐了出來道:「我們已蒙爸爸把前情赦了去,心中果然十分的歡喜,但不把實情說明,未免終覺有些不安。
其實,我只是虛於冒上一個險,幾乎把自己的一條一性一命都送了去,那裡曾得到一些實在的益處。
凡是剛才大和尚所述說的那一番情形,都是金羅漢所一手幹下來的,我真不敢掠人之美呢。」
桂武也接說道:「至於講到我,更是慨愧得很。」
智明和尚一聽他們這般的說著,很顯出一種著急的樣子,生怕為了這幾句說話,又發生出什麼變局來的。
便不待桂武再說下去.忙攔著他的話頭道:「你們也不必再如此的謙遜得,且不管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形,這些個事又是什麼人所幹,只要你們能有上這麼的一個心,也就很好的了。
甘檀越,你說我這句話對不對呢?」
說後,又掉過臉去,向甘瘤子望著。
這時候,甘瘤子早巳怒氣全消,不但對甘聯珠已沒有一些些兒的芥蒂,並又恢復了早先的一種情感,把甘聯珠疼一愛一了起來。
女兒和女婿,原是有上一種聯帶的關係的,他既一疼一愛一了女兒,自然的也會把女婿疼一愛一了起來了。
所以,一聽智明和尚向他問著,也便笑著把頭點點,很表同情似的。
至是,著書的也就把他們的事情暫時告一結束,不再枝枝節節的寫下去。
卻又要騰出這支筆來,把群賢畢集,大打擂台一番熱鬧的情節,細細的述說上一遍了。
且說不到多久的時候,早又到了擂台開打的日期。
這是不論在那一方面,都視為十分重要的一樁事情。
大家心中都很是明白,知道這一下子的關係很為不輕。
如果擺設擂台的這一方面得了勝,那是哭道人所要創設的這個邛來派,將要獨霸於天下,而崑崙、崆峒二派都不能抬起頭來。
如果打擂台的這一方面勝了,那崑崙,崆峒二派又得保持其以前的聲譽。
而這邛來派的一個名詞,將又如曇花之一現,永遠不會被人再齒及的了。
因之,台上和台下的形勢,都是緊張到了萬分。
金羅漢在崑崙派中,總算得是一個領袖。
在這一天的早上,就帶領了他們自家一派中的人,一齊到了邛來山上。
四下一瞧看時,人是真來得不少,除了崆峒派由著楊氏弟兄為首,率領了他們一派中許多有名的人物,也已到來之外,還有江湖上的許多知名之士,並不隸屬於他們這兩派的,也都到了場。
瞧他們的樣子,不但有上一點觀光的意思,如果遇著高興起來,或者還要出一下手呢。
這也不怪他們,實在是哭道人此番的擺設擂台,太是大言不慚了,他們心中難免都有些兒不服氣啊。
獨有那天曾在這個山上,現過一次好身手的那個紅雲老祖,卻左望也望不見他,右望也望不見他,似乎並不在場。
金羅漢倒並沒有覺得怎樣,卻見笑道人挨近了身來,低低的問道:
「你老人家也瞧見了那紅雲老祖麼?這倒是一樁奇事,在今天的這麼一個盛會中,他大可出上一下風頭的,倒又不露面起來了。」
金羅漢笑答道:「我也沒有瞧見他。
不過,他的脾氣很是有些古怪。
或者現在正藏匿在哪一個所在,定要到了相當的時間,他又突然的出現在人前了。
我們且不必去管他,我們只要自己盡力的干了去就是。」
金羅漢一壁說,一壁又舉眼向著前面望了去。
只見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正當著這邛來山的半腰,卻是一個十分寬廣的所在,大概不論在這山上山下,再也找不到第二處像這麼寬大的地方的了。
當著那中央,卻建設起一座高台來,那規模,比之那天所設的那個祭台,要宏大到了好幾倍。
再過去約摸離開了幾尺的地方,又設了一個台,規模卻要差上一些。
照情形瞧來,中央的那個台,那就是擂台,照他的地位是如此的寬廣,盡可有好幾個人在上面走得場子的。
旁邊的那個台,只不過供他們一方面的人休息休息罷了。
在中央的那個擂台上,正中還高高的掛上了一方匾額,旁邊又掛著了一副對聯。
這也是一般擂台上應有的一種點綴,毫不足道的。
不過,普遍擂台上的匾額,總是寫著「為國求賢」,「以武會友」的這些字眼。
前者大概指明這擂台是由官府發起的,有點選拔人才的意思,後者則說明這擂台雖不是官府所發起,卻也有上一種研究武藝、提倡武藝的意思。
那無非要把在擂台上比武的這種事情,不算作怎樣的窮凶極惡,而欲將雙方狠鬥死拚的一番情形,藉著這些個好看的字眼,輕輕的掩飾過去便了。
這在金羅雙的眼中,差不多已成司空見慣。
然他現在把這張匾額上的四個字一瞧時,不免輕輕的罵了一聲:「放屁!」』原來,竟是「一決雌雄」四個字。
哭道人的所以擺設這個擂台,本是要和崑崙,崆峒二派一決雌雄,看最後的勝利究竟屬於那一方。
他如今倒也好,居然一點也不掩飾的,把這番意思宣告了大眾了。
再瞧那一副對聯時,更是荒謬到了絕倫。
上聯是:「拳打崑崙,足踢崆峒,且看我邛來創成新事業」,下聯是:「肩擔孔子,手攜釋迦,將為吾老祖拓大舊根基」。
簡直把他們一派要獨霸稱雄的一番意恩,完全都說了出來,而且把崑崙、崆峒二派看得一個錢也不值,竟以為可以對之拳打足踢的了。
金羅漢看到這裡,不禁連連搖頭歎息道:「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照這樣看來,哭道人真是一個草包,那裡能成得什麼大事呢。
只是那鏡清道人,似乎要比他高明一些,既然身為台主,怎麼也由著他這麼瞎鬧的呀。
同時又想到,幸而這邛來山僻處在一隅,不大為人家所注意,又有那個糊塗總督,為了受著哭道人匡治好他一愛一女的病的一點私惠,在暗地庇護著。
所以盡著這哭道人如此無法無天的鬧了去,否則,官府方面如果一注意之下,前來干涉起來,恐怕還有什麼大亂子鬧出來呢。
正在想時,耳邊忽聽得橐的一聲響,接著又是橐的一聲,好像有一件什麼重物墜一落在地上了。
金羅漢忙循著這種聲響傳來的方向,把視線投了去,方知懸在擂台正中的那方匾額,已給人家用鏢打了下來了。
心中正在稱快,卻又見夭矯得同游龍一般的二支鏢,分著左右二翼,飛也似的射一了去,恰恰打個正著,把那掛在兩旁的一副對聯,也在一個時間中打落了下來了。
於是,一片歡呼之一聲,便同春雷一般的響了起來。
在這歡聲之中,不但是誇獎著放鏢者的手段高強,並還稱許著他的意思極為不錯。
這種荒謬絕倫的聯匾,是應該把他們打落了下來的。
歡聲甫止,又聽得擠在台下的許多人,不約而同的,叫喊了起來道:「打得好,打得真好,不要臉的台官還是趕快的走出一台來罷,不要再躲著拿什麼矯了。」
這一叫喊,他的力量可真是來得不小,只見一陣騷亂之中,便從山峰最高處,潮一般的湧一出了不少人來,並先先後後的,齊向旁邊的那個台上走了上去。
但是一說到當時的情形,卻真可用得上「騷亂」兩個字:有的是駕雲而下的,有的是從上面跳了下來的,有的是循著山道一級級的攀援而下的。
而就在他們這樣走下山來的中間,可看出他們各人武藝的高下。
金羅漢瞧到以後,不覺暗暗的好笑道:「這真是所謂烏合之眾。
如此看來,他們自己雖一味的在那裡吹著牛,請到了哪一個能人,是具著怎樣的一種工夫的。
又請到了哪一個能人,是會上怎樣的一種法術的。
其實一點幾也不可靠。
大概除了鏡清道人這個大大的靠山以外,不見得真有什麼能人了罷。」
就在這個當兒,又聽得台下的人一片聲的在嚷著道:「啊啊,台官來了。
原來是拿這個次等貸先出場,頭等貨還要放在後面的呢。」
在這幾句話之下,顯然含上有很不堪的一種嘲笑的意思,原來這次出場的,卻就是哭道人本人,並不是鏡清道人。
照大家最初的一種推想,還以為哭道人既把鏡清道人請了來作台主,總是由鏡清道人出場的罷。
幸虧,哭道人的臉皮也真是來得老。
盡人家在台下這麼的向他嘲笑著,他非但一點不以為意,還像是充耳不同的樣子。
只是把手向著台下亂搖著,請大眾不要喧嘩。
好容易,總算台下的人已是止了喧聲。
哭道人便放出一派非常宏亮的聲音來道:「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擺沒下一個擂台,諸位既然不遠千里而來,大概心中多已十分明了,我也不必再為細說的了。
不過,既然擺設得擂台,無非是要大家較量一下的意思。
那麼,我們將怎樣的較量一下呢?哈哈,我倒想得了有一個新鮮的法子了。
不知諸位也贊成不贊成?」
不知他究竟想得了怎樣的一個新鮮法子?且待第一百四十八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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