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第03章:這一天,咸豐在養心殿東暖閣召見肅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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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第03章

太平天國

第03章

1.北京清宮養心殿三十四歲的肅順在咸豐皇帝一八五零年六月即位後,立刻由鑾儀使升為內閣大學士,這位宗親成了咸豐皇帝須臾不可少的近臣了。

這一天,咸豐在養心殿東暖閣召見肅順時,說:「肅六,你舉薦這個曾國藩可是不遺餘力呀。」

肅順說:「回皇上,奴才以為曾國藩確有經天緯地之才,為人也方正。」

「你言過其實吧?」

咸豐輕蔑地笑了笑,說,「方正嗎?」

他信手拈起一個估子,說:「我這有一首小詩,是當年曾國藩寫給一個一妓一女春燕的,看起來,多情得很,與那煙花女子廝混了幾年呢,這就是你稱為中興大儒的人。

朕念幾句你聽,『未免有情,憶酒綠燈紅,此日竟同春去了。

似曾相識,帳梁空泥落,幾時重見燕歸來。

』聽說是那個一妓一女死時,曾國藩寫了這首詞的。」

咸豐把帖子擲了下去。

肅順拾在手中,說:「皇上從何得來?即使有這事,也是他少年輕浮舊事,似不能以一甧掩大德。

此人確實文聲鼎盛,很孚眾望,他把名字改為國藩,也可見其心地。」

「朕不看改不改名字。」

咸豐說,「他這個折子就不通。」

說著把批了「留中不發」的折子扔到炕上,說:「你瞧瞧,曾國藩這個折子,一派酸論。

他居然說大亂四起、洋人欺凌天朝皆由我大清吏治腐敗所致,他要整頓八旗兵,說我八旗子弟是紈褲誤國,他膽敢咒朕之天下不久要大亂……」

肅順沉吟著不語,最後才著說:「念他對皇上一片愚忠。

他所言雖過,可防患於未然當不為錯。」

咸豐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你跪安吧。」

肅順只得退下。

2.肅順府客廳此時的肅順已不是在皇上面前的謙卑樣了,他又恢復了頤指氣使的面目,他正接待曾國藩。

吏部侍郎曾國藩不到四十歲,正值盛年,對坐在太師椅上的這位宗室畢恭畢敬。

肅順用玩世不恭的語調說:「你那折子差點連我也搭進去了。

根本不對皇上口味,連我也挨了一頓訓斥。」

曾國藩唯唯:「讓您為不才擔過了。」

肅順歎口氣說:「我本意讓你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卻不想弄巧成拙,險些害你丟一了頂戴。

若論過失,皆我之過也。

今天皇上臉上是一陰一天,沒選准節氣。」

他狂放地笑了起來。

曾國藩說:「總是曾某不才。

不過,我深知下情,而今吏治崩壞,民不堪其負,其勢已如乾柴烈火,天地會已令人頭痛,近聞廣西又在興起拜上帝,這都是隱憂啊。」

肅順擺擺手說:「你有天大的本事,豈奈報國無門?你想讓皇上採納你的建議,你必須讓皇上覺得你是須臾不可離開的股肱之臣才行。

倘像現在,你在皇上心裡,留下個酸腐之印象,可不是報國無門了嗎?」

曾國藩頷首答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事在人為。」

肅順說,「你須振作起來才是。

我算定,三日之內,皇上必召見你。」

「怕是空想。」

曾國藩漠然答道。

「不,我更瞭解皇上所想。」

肅順說,「你的對策越是離譜、越是不合他口味,他越是放不下。

只要皇上召見,你就有出頭露臉之時了,你要仔細,休要自己斷送前程。」

曾國藩老老實實地說:「倘蒙聖上垂問,我據實對答就是了。」

「你又犯迂病了。」

肅順說,「這次你聽我的。

我已派人進宮去了,托了總管太監,請他把養心殿東暖閣屋子裡的畫、條幅、題字統統抄出來。」

「這個何用?」

曾國藩真的不明白。

肅順未等回答,戈什哈來報,說總管太監已經抄錄了白折進來。

肅順把白折在手裡擺一弄一會,遞給曾國藩,囑咐說:「這是養心殿裡所有擺設、條幅、畫軸、古玩的抄本。」

曾國藩看看厚厚的一摞折子,說:「這件我記得,是乾隆皇上的御筆,記述了當年康熙皇帝巡邊的事,各代皇帝都奉為經典的。」

肅順說:「你回去連夜背熟這些文字。」

曾國藩說:「什麼都背?」

「是的。」

肅順說,「你特別要背熟他那個大青瓷痰盂上的五首古體詩,那是皇上寫的,你背下來,他會特別高興。」

曾國藩搖了搖頭,半信半疑。

肅順說:「有些人,不信任漢人,我則不然,擇英才而用方是國家大幸,我這麼做不為別的,是為朝廷攬賢才呀。

不瞞你說,你以為那總管太監是那麼好求的嗎?我花了兩千兩銀子呢。」

曾國藩嚇了一跳,說:「我曾某人不去陛見皇上也罷。

傾家蕩產,我也拿不出兩千兩還您呀。」

肅順笑了:「我既肯為你墊上,就沒有要你還的意思。

我早知你為官清正,宦囊羞澀,這也正是我替你謀劃的原因。」

曾國藩感激涕零地說:「滌生當以報國之心來報答恩公。」

這時,戈什哈又來報告,說:「明日早朝後,皇上在養心殿召見曾國藩,讓老爺作陪。」

肅順不禁哈哈大笑,拍了曾國藩一掌,說:「怎麼樣,你可佩服我?」

曾國藩笑道:「果然料事如神。」

肅順說:「你能連夜把這些東西背個滾瓜爛熟嗎?」

曾國藩說:「只好頭懸樑夜讀了,萬一背不下來也無辦法。」

「笑話!」肅順道,「誰不知道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我聽說你把那個狂傲的稱自己為當今諸葛亮的左宗棠都騙了?」

曾國藩笑道:「足下怎麼會知道?」

「是聽貴同鄉郭嵩燾說的。」

肅順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曾國藩說:「左宗棠弄到一本奇書,誰都不肯借,我和他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又有他的親戚郭嵩燾的面子,他才勉強把書拿出來叫我見識見識,我提出只借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奉還,他都不肯。」

肅順搖著頭說:「這也是個少見的吝嗇之人了。」

曾國藩說:「對於金錢,他反倒大方,他有一兩銀子,你可以借出半兩。

惟獨這書,嗜書如命,到了令人無法理喻的地步。」

肅順慢慢地品著香茗,極感興趣地問:「仁兄是怎麼騙人的呢?」

曾國藩笑道:「我把書拿在手上,當著他的面,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然後漫不經心地扔在桌上,說,我當什麼寶貝奇書,不瞞你說,這是十年前鄙人在剛剛取得功名時所做,怎麼值得污先生這樣大儒的眼目呢?」

肅順不禁撫掌大笑:「妙!真妙!那左宗棠會信嗎?」

「三歲孩童也不會相信,何況左宗棠?」

曾國藩說。

「於是你就背給他聽?」

肅順說。

「是的。」

曾國藩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對左宗棠說,真是我的遊戲之筆,不信我背給你聽。

他當即奪過那本書,讓我背。

我一氣背了大半本,氣得左宗棠想把那本書扔到火中去燒掉,我忙說,千萬別扔,你不要送給我呀!」

肅順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先生有這等過目成誦的本事,必能在明日討得皇上歡心。

不過皇上不是左宗棠,你若說皇上痰盂上的詩也是你寫的,那可犯了欺君之罪,我的腦袋也要搬家了!」

兩個人都笑起來。

3.紫荊山炭工窯地到處是斷村殘樁的林地裡,林比鱗次地排列著許多炭窯,滿山扔著炭簍。

蕭朝貴、江元拔正在這裡給炭工們分發黃色號衣及士兵們裹頭的紅巾。

炭工們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蕭朝貴率先穿起了未來太平軍的黃戰袍,又裹上了綢布紅巾。

人們喊著:「真像個英俊將軍。」

江元撥說:「等到那一天,將軍都太低了呢!」

「那就當王,當皇帝,咱們也鬧個封侯拜相!」

李開芳說:「軍衣不夠。」

蕭朝貴說:「不夠嗎?每人先發一黃布條,別在腰上有個記號。」

蕭朝貴威嚴地瞪起眼睛,人們立刻安靜下來。

蕭朝貴說,「都試試,像我這麼穿。」

有人說:「包頭巾好,把亮腦門蓋住了。」

蕭朝貴說:「起義那天,就不必剃髮了。」

有人說:「總算可以留發了。」

蕭朝貴說:「今後不能剃髮刮臉,頭髮技散著行,或盤於頭頂。」

這時馮雲山帶著蒙得思上山來,他問蕭朝貴:「你這裡有多少人馬?」

蕭朝貴說:「能打仗的兩千五百二十二人,老幼婦女家人三千七百多人。」

「好。」

馮雲山說,「再給你添一口人丁,怎麼樣?」

蕭朝貴一時摸不著頭腦,愣愣地望著馮雲山。

馮雲山摟著蕭朝貴的肩膀,走到遠離人群的樟樹下,說:「我說的是給你說一房親事。」

蕭朝貴說:「盡開玩笑,這當口,哪有心思想這事。」

「你不願意?」

馮雲山賣關於說,「那你可別後悔呀。」

蕭朝貴到底經不住誘一惑了,問:「這是誰的意思?楊秀清大哥嗎?」

「不,」馮雲山說,「是秀全大哥的意思,我做大媒。」

蕭朝貴動心了,問:「可不知道是哪家姑一娘一?」

馮雲山故意逗他,說:「好像是貴縣的一個富戶閨女……」

沒等馮雲山說完,蕭朝貴氣哼哼地冒出一句:「我不找。」

扭身就走。

馮雲山扳過他的肩頭,說:「別走啊!那你說說,你樂意找哪個當媳婦?」

蕭朝貴低下頭過一會才說:「說那沒意思。

我相中了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那不一定,說說看。」

馮雲山說。

蕭朝貴仍不肯說。

「那對不住,」馮雲山說,「秀全大哥可是要替你包辦了。」

蕭朝貴突然問:「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馮雲山說:「告訴你吧,秀全大哥早看出你的心思了。

你看上了洪宣橋是不是?」

蕭朝貴反倒不敢承認了:「沒有的事。」

「沒有?沒有算了。」

馮雲山要走。

蕭朝貴一把扯住馮雲山,急切地問:「秀全大哥是不是嫌我不通文墨?」

「恰恰相反。」

馮雲山不失時機地說,「他說你馬上馬下都來得。」

「那他的意思……」蕭朝貴滿懷期望地望著馮雲山。

馮雲山說:「秀全大哥決定把宣嬌妹妹嫁給你,我來當大媒。」

由於意外,蕭朝貴瞪大眼睛愣了好一陣才說:「你不是騙我吧?」

馮雲山說:「這叫什麼話,有拿婚姻大事開玩笑的嗎?」

蕭朝貴突然轉身就跑,鑽到林子裡的炭工獨身工棚,不一會又跑回來,手裡托著一個大包袱,說:「把這個替一我送給宣嬌妹妹,算是我的聘禮。」

「哦!聘禮都準備好了!」馮雲山打開那個沉甸甸的包袱,裡面包著一套亮晶晶的黃金鎖子甲。

「黃金鎖子甲?」

馮雲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從哪弄來的?」

蕭朝貴說:「是大籐峽廟裡的和尚送我的。

他說這副甲衣在廟上存放幾百年了,好像是當年抗清一個將領死後留下來的。」

馮雲山說:「好吧,宣嬌穿上這個,那可是橫掃千軍如卷席了。」

他把黃金鎖子甲交到蒙得思手中,說,「你去回復秀全大哥吧。」

蒙得思答應一聲,又對蕭朝貴說:「有什麼要我一操一辦的,盡避說。」

蒙得思才情不高,可辦事聽話、認真。

他原本不叫蒙得恩,因為他原來的名字「上升」犯了拜上帝教的諱,任何教眾不能以天字命名,升字也不行,升到最高處還是天,所以洪秀全為他改「得恩」二字。

他現在是洪秀全與楊秀清、蕭朝貴之間的聯絡員,他辦事永遠不會有什麼創造一性一,你讓他辦離了譜、走了樣也不容易。

4.山人村這裡也接到一團一營的命令,胡以晃正與部眾一起分發武器和戰袍。

5.胡以晃家洪秀全正與蕭朝貴交談。

蕭朝貴說:「宣嬌這幾天一直躲著我倒底沒有見著。」

洪秀全說:「女孩子哪有不害羞的。

現在正在一團一營,馬上要起事,你們的婚事可緩幾天再辦,現在顧不上。」

蕭朝貴說:「我也這麼想。」

話題一轉,洪秀全問:「秀清這幾天又有天父附體的事嗎?」

蕭朝貴說:「這幾天沒有。

他病著。」

洪秀全若有所思地說:「你相信神靈附體的事嗎?」

蕭朝貴想了一下,說:「這也同信佛一樣吧?信則有,不信則無。」

洪秀全笑著說:「你並沒有正面回答我。

就秀清的上帝附體一事,你信不信?」

蕭朝貴四下看看,又去關嚴了門,小聲說:「這事是心知肚明的事。

我跟楊秀清在一起吃苦受累,滾了十幾年,誰怎麼回事還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天父就附在他身上了?」

洪秀全說:「是啊,若是上帝真的附體,也該附在我身上才是啊!」

蕭朝貴說:「不過秀清是好意,當時馮雲山被抓去,教眾人心不穩,他借上帝之言一下子就穩住了大局,而且他說的三八二一,也是讓你當王的意思。」

「你誤會了。」

洪秀全說,「都是志同道合的弟兄,我怎能往別處想呢。

可是事後他又弄了幾次附體,如果經常下凡,發一通上帝詔旨,馮雲山他們怕令出多門,將來不好辦。」

「這說的也是。」

蕭朝貴沉吟片刻。

說,「我去找秀清說說,叫他別再弄這個?」

洪秀全問:「你和秀清說過上帝附體的事嗎?你問過他真偽嗎?」

「這個不好問。」

蕭朝貴說,「我和他是無話不說的朋友,可我總覺得這事挺神聖,不敢問,萬一是真的呢,豈不是褻瀆了上帝?」

「既然他沒有自己說穿這件事,還是不要去說的好。

反正他的初衷也是為了拜上帝教的大局。」

蕭朝貴見洪秀全無話可說,正要起身告辭,洪秀全又叫住了他:「你等等。」

蕭朝貴看出洪秀全有難言之隱,就表白心跡地說:「我已經是你的妹夫了,疏不間親,有什麼話你不便說呢?」

洪秀全這才歎了一口氣,說:「我還不是從即將興起的立國大業出發?我仍然擔心秀清的經常下凡。

我當初默認了,就無法由我再拆穿這件事,那樣對秀清面子也不好。

再說,廣大教眾已經知道天父附於秀清之作潛上帝傳言,忽然又說這是荒誕不經之事,豈不連上帝都有假了嗎?」

見洪秀全轉了回來,蕭朝貴又說:「我們已是一家人了,你讓我幹什麼,就直說吧,我絕無二話。」

洪秀全這才有了底,他問:「這種附體的降童術,你也會吧?」

「會又怎麼樣?」

蕭朝貴不禁大為驚訝,「莫不是也讓我上帝附體?」

洪秀全說:「天父既已附於秀清之體,就不要爭鋒了。

還有天兄基督啊!如果天見能附你體,代傳聖言,不是一樣嗎?」

直到此時蕭朝貴總算明白了洪秀全的全部意思,說來說去是讓他也來個天兄附體。

正在蕭朝貴猶豫時,洪秀全說:「我們馬上就要起義了,秀清又病得這麼厲害,天父好久不出來說話了,如果天兄能傳來旨意,也對大家是個安慰呀。」

「我懂了。」

蕭朝貴不能不佩服他,「這是必要的,真的,好多人在問,天父倒是讓不讓咱們起事呀?天父、天兄在人們心裡的份量很重的。」

洪秀全拍拍他的肩頭,會心地笑了。

6.胡以晃家院子高高低低的燈火、烈火給胡家院子布上了一層撲朔迷一離的色彩。

拜上帝教的首領們都在,蕭朝貴突然渾身發一抖,手舞足蹈。

「怎麼了?」

洪秀全問。

蕭朝貴指著洪秀全說:「你是洪秀全嗎?我是天兄下凡,要對爾等訓話。」

洪秀全忙帶頭跪下。

楊秀清剛剛病癒,眼睛還紅腫著,他遲疑了好一陣,見馮雲山以下也都紛紛跪下,楊秀清只好跪了。

蕭朝貴張牙舞爪地在人前走來走去,突然倒地,大聲說:「凡天兵天將砍妖魔頭,要奉天父之命,天見之命,奉天王大道君王全之命!」說到這裡,走過去,對洪秀全說,「你知道天王大道君王全嗎?」

洪秀全抖索地從懷中珍重地取出寫有這七個字的黃絹。

蕭朝貴問:「從何得來?」

洪秀全恭恭敬敬地答:「那年我病中被天父上帝接上天去,彼時上帝所賜。」

蕭朝貴問:「天有幾重?什麼樣子?」

洪秀全說:「天有三十三重,天堂有天門,門的兩旁有無數嬌娥美一女,還有無數穿龍袍戴角帽的人,天堂裡光彩射人,迥異凡間。」

蕭朝貴問:「你見到天父上帝了嗎?」

「是的。」

洪秀全答,「權能無邊的上帝召見了我,上帝頭戴高邊帽,穿黑龍袍,洪口金須拖於腹上,相貌奇偉,兩手覆於膝上。

上帝告訴我,天下凡間,分言則有萬國,統言實則一家,天下多男人,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姊妹之群。

上帝派我手提斬妖劍下凡來,拯救眾人,共享太平。

臨行,上帝教我以真理,戰逐妖魔之道,為我剖腹,取出帶有惡根的舊心腸,換上了聖潔的新肝膽,封我為『太平天王大道君王令』,做世間真命天子,斬邪留正。」

蕭朝貴聽到此,代天見說:「爾言都對,切莫辜負上帝一片心意,如今你要帶眾人滅妖起事了,更宜謹慎。」

洪秀全忙答:「遵天父命。」

蕭朝貴舉起洪秀全出示的黃絹天書,向眾人說:「這是無父手書,爾等往後都得聽洪秀全令,不得有誤。」

眾人皆應答:「謹遵天兄之命。」

聽到這裡,洪宣嬌起身走了,林鳳祥看了她一眼。

蕭朝貴又劇烈地抖了抖身一子,說:「你們好自為之,天兄我回天上去了。」

說畢,蕭朝貴雙眼緊閉,出了一身冷汗,人們爬起來。

馮雲山扶起蕭朝貴。

蕭朝貴說:「恍恍惚惚,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洪秀全說:「天兄附你身,你已傳達了天兄旨意。」

楊秀清一直默然,眼睛盯著地上。

洪秀全不時地看他一眼。

7.楊秀清家蕭朝貴走進楊秀清家時,見楊秀清正和楊雲嬌把一塊大石頭推到竹一床一下。

見他進來,楊秀清拍拍手上的塵土,問:「去接秀全家眷的人回來了沒有?」

蕭朝貴說:「秦日綱、賴漢英護著家眷已過了蒙江,正向平南進發,昨天秦日綱派人送信來了。」

楊秀清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把火點起來了,我想煽得再旺一些。」

蕭朝貴問:「怎樣煽呢?」

楊秀清讓家人都退出去,楊雲嬌也打發走了。

他從一床一底下拉出一塊石碑來,上面用紅黑兩色刻著兩行大字:庚戌十一,金戈鋒鋒,跟隨我主,天國太平。

蕭朝貴問:「你想幹什麼?」

「這是我偷偷請石匠來刻的,一會你帶人把它埋在山下,千萬別露出新土的痕跡。」

蕭朝貴恍然明白了,問:「你為什麼不請天父來說呢?」

楊秀清笑笑,說:「天父、天兄頻頻附體,太絮煩了。」

8.金田村祠堂前面圩場(一八五O 年十一月四日)

牛角號響徹天空,手持各種武器、身穿戰袍的炭工、礦工、農民一齊擁向寬廣的圩場。

楊秀清、蕭朝貴等人威風凜凜地一副戎裝形象,本身就對部眾是個鼓舞。

遠處金鼓齊鳴,石達開躍身馬上,帶著大隊人馬開來。

金田村的人向他們歡呼。

羅大綱、蘇三一娘一帶著他們的艇軍乘船抵達河岸。

從高處望下去,人山人海,場面令人激動。

楊秀清親手舉起了一面橘黃旗擺了幾下,紫荊山下一片寂靜。

楊秀清突然說:「兄弟姐妹們,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位金盔金甲的真神,在天上飛過,我追出門來,只聽一聲響亮,有如雷鳴,那金甲金盔的真神就鑽到了祠堂後面的草地上。

不知這主何吉凶?」

楊雲嬌應聲而出,她也穿上了戎裝,她說:「這是吉兆,既有金神落地之處,不妨掘開來看看。」

一時有好些就近的人擁向那片草坪,不一會,果真掘出蕭朝貴埋下的石碑。

人們歡呼著抬起石碑,抬到了楊秀清、石達開等人腳下。

楊秀清說:「請達開兄弟念給大家聽聽。」

石達開用手拂去碑上的土,看了看,大聲念了一遍,「庚戌十一,金戈錚錚,跟隨我主,天國太平。

今年是道光三十年,正是庚戌年,今天是十月初一,說的就是今天。」

萬眾歡呼,舉起來的長矛、大刀如林。

石達開接著說:「金戈錚錚就是說從今天起,我們要拿起刀一槍一了,跟隨天王大道君王全,天國太平。

我想,我們要創建的新天堂,就該叫太平天國!」

人群裡又一次爆發出震天動地歡呼的聲一浪一,人們呼喊著:「太平天國萬歲!」「我們就是要太平天國!」

領袖們也都隨大家一起跳躍、歡呼。

楊秀清終於擺了擺手,會場又漸漸安靜下來。

楊秀清打開了辮子,讓頭髮技散開來,束於頭上。

他說:「從今往後我們不再剃髮!」

眾皆倣傚,紛紛把頭髮盤於頭上。

楊秀清高呼:「請天王大道君王今、上帝的次子與大家見面!」

歡呼聲、吼聲如雷。

在沸騰的圩場上,洪秀全在馮雲山、洪宣嬌、林鳳祥等人陪同下,器宇軒昂地走上了高台。

所有的人在歡呼,洪秀全舉起雙手,向人們示意。

圩場上莊嚴、熱烈,預示著一場風暴即將興起。

洪秀全莊嚴宣佈:「上帝命我下凡誅妖,誰是妖?滿清皇帝,大小貪一官污吏,都是妖,在誅之列。

亂極則治,暗極則光,天之道也。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清妖的子民,我將帶領你們去創建人間天堂。

天下多窮人,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姊妹之群,我們相與作中流之琳柱,相與挽狂瀾於既倒,天下幾間我們兄弟姊妹所當共擊滅之惟恐不速。

滿清皇帝他是何人?竟敢稱帝!只見其妄自尊大,欺凌百姓,理所應當推倒他,讓他永遠沉一淪於地獄!」

蕭朝貴不失時機帶頭高呼:「誅滅清妖,人間太平!」

「誅滅清妖,人間太平」的吼聲氣壯山河,在紫荊山廣闊的山谷中經久不息地迴盪。

9.花洲山人村頃刻之間,紅巾在村前村後到處湧動,胡以晃的宅院門前豎一起了旗桿,懸起了太平天國大旗。

一隊隊太平軍正在廣闊的地方一操一練隊列、格鬥、廝殺,喊聲震天。

10

洪秀全住處洪秀全和馮雲山、楊秀清、胡以晃在一起計議。

馮雲山說:「陸川、傅白方向的人馬也正向金田村開拔,只有廣東的凌十八受阻。」

洪秀全說:「我們既已扯旗建號,官府就不會等閒視之了。

昨天聽說巡檢張鏞已經向思旺進兵,我們要準備打大仗。」

接著洪秀全又問:「去聯絡天地會的人回來了嗎?結果如何?」

馮雲山沉吟了一下,說:「秀清認為天地會散沙一盤,且反覆無常,與他們聯手,會壞了大事。」

「群輕可以斷軸,聚蚊可以成雷呀。」

洪秀全說,「為什麼災民、流民都踴躍來投我們?農民幾千年來盼的是吃飽飯,有田可耕,我們能辦到,才得人心。

怎麼能把友人拒之門外呢?氣量不是太小了嗎?」

楊秀清說:「我還怕人多嗎?不是咱們的人,就是不行。

你記得比羅大綱、蘇三一娘一還早來歸的天地會的幾個人吧?大頭羊張釗怎麼樣,風聲一緊,第一個殺了回馬一槍一,投了清妖,現在守在大漢江口和我們作起對來了。」

洪秀全說:「豈可因一條魚腥了一鍋湯?羅大綱、蘇三一娘一不是心如磐石跟我們走嗎?」

楊秀清不語。

馮雲山望著楊秀清,目光敏銳。

洪秀全察覺了,問:「出了什麼事?」

楊秀清表功似的說:「我做了一件永絕後患的事。」

他說話之間,喜形於色。

洪秀全忙問:「什麼事?」

楊秀清說:「我把羅大綱、蘇三一娘一的艇軍打亂了,分別歸到別的軍中,省得將來一呼百應的,反叛起來不好辦。」

洪秀全的臉色陡變,楊秀清竟未注意。

馮雲山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看了楊秀清一眼。

11

羅大綱寨中李開芳正在巡視時,李秀成來報告說:「羅大綱的人遣散到各營去了,都不服,又都回來了,他們要跑!」

李開芳驚問:「真的嗎?這得馬上去稟報楊秀清。」

12

渡口羅大綱、蘇三一娘一正在登舟。

一群群的舊部從小路趕來,大叫著:「羅頭領,等等我們!」「信不著我們,走人!」「到哪不是殺富濟貧呢!」

羅、蘇二人望著越來越多的舊部,心潮起伏。

羅大綱說:「是不是該向洪先生告個別?他倒是滿仁義的。」

蘇三一娘一說:「楊秀清視我們為異己,能不受洪秀全指使嗎?你去必討沒趣?」

羅大綱看了看自己斷了一指的左手,苦笑道:「白白斷了一指。

也好,老子又可以大碗喝酒了。」

說到這裡,他眼裡湧一出淚水來。

13

山人村洪秀全將他的憤怒暫時壓下去了,用平靜的語氣說:「秀清此招叫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省得犯上作亂。」

楊秀清似乎聽出了其中的另外味道,愣愣地望著洪秀全。

洪秀全轉對馮雲山:「你以為如何?」

馮雲山說:「秀清雖是一番好意,只怕要傷了羅大綱、蘇三一娘一的心。」

洪秀全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羅大綱、蘇三一娘一分別帶兩千人馬來投我們,是棄暗投明,是天父上帝的感召!我們這樣小肚雞腸,豈不令豪傑寒心?」

馮雲山說:「現在補救一下,雖是亡羊補牢,也是有用的。」

「補救和不補救不一樣。」

洪秀全說,「知錯能改,仍不失大丈夫本色。

秀清,你去辦吧,把他們二位的原班人馬歸還他們統帶,向他們賠禮致歉。」

楊秀清大驚:「你說什麼?」

洪秀全說:「這事由你辦最好。

你惹出的事端,你來平復,解鈴還須繫鈴人嘛。」

「我不去。」

楊秀清說。

「你怎可如此倔強!」洪秀全苦口婆心地說,「我也可以讓別人去,那不是讓你沒面子嗎?」

楊秀清拂袖而起:「將來吃了虧,會知道我是對的。

你派誰去都行,我反正不去。」

說罷走了出去。

馮雲山說:「他這脾氣!咳,幸好今天沒有無父托降,否則不好辦了。」

洪秀全說:「事不宜遲,必須馬上改正這個錯誤。」

馮雲山站起來:「我去吧。」

洪秀全道:「不,我去。」

「你?」

胡以晃說,「不行,現在是山雨欲來的時候,你怎麼可冒這個險?」

洪秀全說:「備馬吧,我必須親自去。」

馮雲山理解地說:「你去也好,別人是替代不了你的。」

14

大潢江口附近一團一營地洪秀全帶蒙得恩等十幾個隨從乘著月色馳過山路、河谷,來到一團一營地。

蒙得思最先跳下馬,對上哨的李成成說:「去喊羅、蘇二位首領,快。」

可是從帳裡出來的卻是李開芳。

洪秀全奇怪地問:「怎麼是你?」

李開芳說:「秀清大哥派我來接替羅大綱、蘇三一娘一防務。」

洪秀全問:「羅大綱和蘇三一娘一呢?」

李開芳用手向江邊大路一指,說:「回他們老窩白沙渡去了。」

洪秀全又氣又急,躍身上馬,說:「走,追他們去。」

蒙得恩拉住馬韁繩勸道:「不可,這太莽撞了,沿江都有官軍,萬一……。

洪秀全道:「什麼萬一!最大的憂患是敵友不分!走,我們翻山路去追,一定能追得上。」

說罷雙一腿夾一緊馬肚,飛一樣馳去。

蒙得恩只得招呼隨從跟上。

李開芳又帶了幾個人也跟了上去。

在星空下,黝黝山谷中響著沉重的馬蹄聲。

15

白沙渡口羅大綱、蘇三一娘一乘坐的一條小船在朦朧月色中泊岸,二人從跳板上下來。

隨從士兵的船隻也陸續泊岸。

蘇三一娘一站在沙灘上無限感慨地長歎一聲:「又回到老地方了,又是天管不著、地管不著的自一由身了。」

羅大綱望著遠山、近水,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憤憤地說:「一條魚腥了一鍋湯,都是大頭羊害的。」

蘇三一娘一說:「不受人信任。

比刀砍在身上都叫人難過。」

正在這時,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由山腳處漸漸響近,朦朧之中見有移動的身影。

蘇三一娘一警覺地一指:「你看!」

羅大綱說:「可能是官兵。

洪秀全他們要起事的風聲已經傳出去了。

走吧,我們別惹事。」

羅大綱給他的部下下令:「先隱蔽起來。」

二人剛走了幾步,馬隊已衝到跟前,在距離羅大綱、蘇三一娘一十步開外的地方洪秀全等人紛紛落馬。

羅大綱認出了洪秀全,十分驚異。

蘇三一娘一也認出來了,冷冷地看著洪秀全一干人。

洪秀全像征一性一地將一根木棒斜背於背上,一步步走過來,在羅大綱、蘇三一娘一面前跪了下去。

二人一大驚失色,羅大綱說:「洪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蘇三一娘一也上去扶他:「你這不是要折殺我們了嗎?」

羅大綱替洪秀全除去了「荊杖」。

洪秀全說:「我趕了幾十里山路,特來向二位負荊請罪,萬望海諒。」

羅大綱說:「你何罪之有呢?」

洪秀全十分動情地說:「我們同為上帝兒女,既已發誓一起匡正天下,斬邪留正,就該情同手足,以心比心,今為一點小事,讓二位傷透了心,都是我的過錯,是我的心胸偏窄,委屈了你們。

念我洪秀全渴望求賢的一片心,允許我請罪道歉。」

說罷又是深深一揖。

羅大綱深為感動,說:「這事不怪你,又不是你指使的。」

洪秀全道:「上樑不正下梁必歪,怎能說不是我的過失呢!為了天國大業,我洪秀全願跪下求賢,你們不回去,我會永不起來。」

說著又跪下去,蒙得恩等也在後面跪倒了一大片。

一見此情此景,羅大綱、蘇三一娘一感動得大哭,雙手去扶洪秀全。

羅大綱說:「為了你這一片真情,我羅大綱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洪秀全也是滿眼淚水。

16

山人村胡以晃家馮雲山說:「山雨欲來風滿樓,現在我們必須準備打仗、打大仗了。」

洪秀全說:「第一仗必須打好,是打士氣之仗,打好了,長我志氣,滅敵志氣。」

這時蒙得恩進來了,說:「楊秀清來了,在門外。」

洪秀全與馮雲山對視一眼,問:「怎麼不進來?」

蒙得恩神秘地笑著,說:「大概,他那倔脾氣又發作了。」

洪秀全沉吟了一下,走了出去,馮雲山也跟了出來。

17

院子裡洪秀全笑吟吟地站到了楊秀清面前:「怎麼不進去?有什麼急事嗎?」

楊秀清低著頭說:「我不配擔當重任,我是來向洪先生辭任的。」

洪秀全面容和藹,說:「這是從何說起?誰說你不配了?」

楊秀清說:「羅大綱、蘇三一娘一的事。

你去替一我月下追韓信,你替一我去下跪,這比打我臉還叫人難受,我受不了。」

洪秀全說:「你我是兄弟,我替你去道個歉,有什麼?你不去,我也不去,眼看著我們失盡人心嗎?」

楊秀清說:「所以……我不敢再當大任。」

「笑話。」

洪秀全說,「那豈不是錯上加錯了嗎?現在官軍圍上來了,大仗不可免,我正是用將之時,你卻來打退堂鼓,成什麼樣子!」

楊秀清說:「你會找到比我勝任的人。」

悄悄跟出來到門外的馮雲山在一旁插言道:「方纔洪先生點將,第一個就點到了你。」

楊秀清深為感動。

洪秀全說:「我的大將軍,現在平南知縣倪濤督率一支兵馬向花洲開來,潯州協副將李殿元也從左面包抄上來,你看他們意欲何為呀?」

楊秀清道:「我們金田村和你們這裡只有一條窄小的山路可通,清妖是想卡斷我們的聯繫,然後各個擊破。」

「好啊,說得對。」

洪秀全說,「必須打通通道,迅速集合成一股,你看怎麼打法?」

楊秀清似乎忘記了來的目的,侃侃而談:「你這裡,可讓蒙得思帶兵打思旺,我那裡派兵向花洲打,再派人佯攻平南,吸引敵人注意。

你們山人村兵力少,又偏僻,必須把你們接出去,我想好了,這第一仗,就叫做迎主之戰,迎接主公出山。」

馮雲山擊掌讚道:「好一個迎主之戰,秀清想得周全。」

洪秀全說:「既然大計已定,你快準備分撥人馬、將帥去打吧。」

「可我……」楊秀清又想起了自己是來辭任的,「我有過錯……」

洪秀全道:「那你就戴罪立功吧。

秀清,你打算讓誰打先鋒啊?」

楊秀清說:「羅大綱、蘇三一娘一。」

洪秀全說:「這可不好。

你這是跟我賭氣吧?」

「不是。」

楊秀清說,「咱們這裡,真正跟官兵變過手、打過大仗的將領,只有羅大綱、蘇三一娘一了,還有……我這也是在他們面前認個錯呀!大哥就別一逼一我去在他們跟前說軟話了……」

洪秀全和馮雲山哈哈大笑起來。

人們散去,只有洪秀全、馮雲山沒走。

馮雲山對洪秀全說:「知人善任,有時勝於手握雄兵百萬啊。」

洪秀全說:「此話怎講?」

馮雲山說:「倘當初因楊秀清錯誤對待羅大綱而不再重用他,豈不是失去一個將才?」

洪秀全說:「聖人也有不能之事,並非萬能,但聖人會用人,一樣做到事成,就是萬能了。」

馮雲山歎服地點頭。

18

金田村圩場上幾千人的隊伍雄壯整齊,錦旗飄揚,腰掛流星錘的蕭朝貴在領隊誓師,羅大綱、蘇三一娘一騎馬立於旗下,威風抖擻。

蕭朝貴每喊一句,太平軍復誦一句,「打敗清妖,迎主出山」的吼聲氣吞山河。

19

廣西撫台衙門署理巡撫、藩司勞崇光正在與部屬一起議事。

勞崇光說:「原來鄭祖琛在時,以為那裡鬧的又是天地會,現在看來不可小視,他們居然打出太平天國旗號!我已用六百里加急奏報朝廷,在上面派來重兵之前,各位務必全力合剿,星星之火容易撲滅,若成燎原之勢,你們也都脫不了干係。」

20

思旺蒙得思、胡以晃帶兵衝向敵營。

太平軍個個奮勇,官軍抵擋一陣,紛紛敗退,河灘上留下許多一屍一體。

21

五峒峰羅大綱、蘇三一娘一率領騎兵掩殺而來,黃塵沖天,喊聲震耳。

守隘的清兵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人頭落地。

奪了關隘,蕭朝貴將黃旗一揮,羅大綱率騎師向左突擊,林鳳祥帶騎步兵從右面沿潯江迂迴。

洪宣嬌緊緊跟在林鳳祥後面,仗劍衝殺。

協副將李殿元急忙上馬來到陣前,下令開炮。

炮火接二連三在太平軍中開花,戰馬嘶鳴,有人中炮倒地。

可太平軍仍舊向前衝殺。

站在江畔的蕭朝貴突然告訴江元拔:「鳴金!」

聽到鑼聲,太平軍向後撤。

李殿元趁機帶兵追擊。

蕭朝貴早把軍隊分別埋伏一在山後,左有蒙得恩,右有曾天養。

當李殿元率兵追到伏兵處,一聲號炮,伏兵齊出,亂箭直射,林鳳祥、羅大綱又率兵返回來,後面又被胡以晃截斷了退路,李殿元的清兵被一團一團一圍在狹窄的山路上,左衝右突都衝不出去。

敵兵被殺死者不計其數,只有李殿元帶了幾個親兵落荒逃走。

洪宣嬌跳下馬來,徒步去追李殿元。

蕭朝貴喊了一聲:「別追了!」洪宣嬌不聽,林鳳祥也跳下馬來從山路上去接應。

山人村與金田村的太平軍會師,在山谷中又響起了歡呼聲。

22

山人村太平軍放了一把火,引著了胡以晃的大院,頃刻間烈焰騰空。

騎在馬上的洪秀全、馮雲山和家屬大隊,浩浩蕩蕩向通往金田村的小路開進。

23

沙田溪畔的峭壁上沙田溪是潯江的一條支流,由北向南流,它在壁立的山巖底下形成一個龍潭,黑黝黝的水使人望而生畏,這水又從斷崖上折下去,形成大瀑布。

此時李殿元手腳並用地攀登在籐蘿密佈的山間,這裡根本沒有路,腳下便是沙田溪匯成的深潭,他偶一回頭,發現洪宣嬌提了一把劍,緊緊地跟蹤而來。

李殿元一驚,腳一滑,差點掉到萬丈深潭中。

洪宣嬌不斷地踩空,腳下的碎石跌落深潭,發出雷鳴般吼聲。

她把長劍銜在口中,也開始手腳並用。

李殿元爬得喘不上氣來,洪宣嬌也氣喘吁吁。

李殿元雙手抓住一根枯籐,回頭說:「你何苦這麼死死追我不放?山不轉水轉,將來我會報答你的。」

說著李殿元從懷裡掏出一大錠銀子扔了過來,骨碌碌地停在了洪宣嬌腳下。

洪宣嬌說:「誰要你的臭銀子?我要你的狗頭。」

說著又向前爬。

這時,林鳳祥也攀援著籐蘿來到了距離洪宣嬌只有十多步遠的地方。

眼看著洪宣嬌就要追上李殿元了,她騰出手來舉起了長劍。

絕望的李殿元這時忽然想起了他腰間別著的洋手一槍一。

他咬著牙拔一出一槍一,張開機頭,對準了洪宣嬌。

「砰」的一一槍一打過去,沒有擊中她。

洪宣嬌第一次看見這東西,嚇了一跳,腳一滑,沒有踩穩,她身一體失去了重心,隨著碎石掉下深巖,掉入龍潭,那裡隨即掀起一片水霧。

林鳳祥情急,從懷中摸出飛鏢,嗖地射過去,只聽李殿元「啊呀」一聲中了鏢,倒在地上,臂上血流如注。

林鳳祥也不管李殿元是死是活了,他凌空一縱身,也躍入了龍潭。

24龍潭中林鳳祥潛人水下,在水草叢生的深水裡游了一陣,沒有找到洪宣嬌,升上水面,大喘了幾口氣,又一次潛下深水。

他終於發現洪宣嬌,她還在水下輕微地掙扎,絲絲縷縷的水草把她的雙一腿纏得死死的,使她無法游開。

林鳳祥拚力用手撕扯,總算把水草扯開了,然後托舉著洪宣嬌浮出一水面,把她帶到了岸上。

25

龍潭岸上林鳳祥把洪宣嬌平放在草地上,伸手在鼻下試試,已沒呼吸了。

林鳳祥著急地四下望望,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就騎在了洪宣嬌的身上,俯下頭去,嘴對嘴地吹了一陣氣,大汗從他臉上淌下來。

當林鳳祥從她身上下來,呼一呼喘大氣,已經不抱希望了。

林鳳祥望著臥在青草和野花叢中的洪宣嬌,眼睛潮一濕了。

他坐到她旁邊,把她那濕一淋一淋的頭髮梳攏好,一把一把地采著野花,圍在她的身旁。

然後他就看著她那蒼白的臉,緊閉著眼而顯得越發密而長的睫一毛一,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洪宣橋從窒息中甦醒過來,她眼前的天和雲都有些晃晃悠悠的,她終於看到了林鳳祥的臉,由模糊到聚像。

她的身一子輕輕動了一下。

林鳳祥又驚又喜地叫了起來:「宣嬌!你活過來了?」

洪宣嬌這才記起了方才發生的一切,她疲倦地閉了閉眼,問:「我記得我掉進了老龍潭那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林鳳祥說:「我還以為你活不過來了呢。」

緩緩坐起來的洪宣嬌這才看見自己周邊圍了那麼多野花,她恍然明白了,問:「你已經用鮮花把我埋葬了,是吧?」

林鳳祥說:「我真的絕望了。

把你從老龍潭裡救上來真不容易。」

洪宣嬌說:「我的水一性一不至於淹死呀,也不知怎麼回事。」

「你的腿叫水草纏住了。」

林鳳祥說,「上來的時候,你嘴唇發青,臉白如紙,一點氣也沒有了,我嘴對嘴地吹了有半個時辰……。

「什麼,你說什麼?」

洪宣嬌神經質地叫了起來,下意識地捂起了嘴。

林鳳祥自知失言,忙說:「沒有,沒有,我沒嘴對嘴呼吸……」

這顯然是越描越黑,洪宣嬌雙手蒙面,林鳳祥看見,眼淚從她指縫中流了下來。

林鳳祥慌了,一時不知所措,他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這、這……這是為救、救命……我……我……」

洪宣嬌一雙淚眼望著林鳳祥,淒惻地說:「你這樣親了我,我還怎麼見人?我死活是你的人了……」

這話把林鳳祥嚇了一跳。

他連連搖手,說:「快別胡說,你……都要擇吉日成婚了。」

「退掉。」

洪宣嬌說,「是我哥哥讓我嫁蕭朝貴的,我本來不願意。」

林鳳祥說:「蕭朝貴有勇有謀,對你也好,這門親事,不是挺好嗎?」

「不好。」

洪宣嬌說,「有勇有謀就得嫁呀!」她忽閃著黑亮的眼睛望著林鳳祥說,「回去我跟哥哥說,我不嫁蕭朝貴了,我嫁你。」

林鳳祥被大膽潑辣的洪宣嬌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這可不行,萬萬行不得。」

「你看不上我?」

洪宣嬌問。

林鳳祥說:「這不是看上看不上的事。

你這麼做,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嗎?」

洪宣嬌火了,騰地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要了我洪宣嬌,就成了不仁不義之人?我是爛貨還是娼一妓一?你說!」

「話不是這麼說,」林鳳祥說,「你看你,發這麼大脾氣幹什麼?」

洪宣嬌望著他那樣子又「撲」一下笑了,說:「你說心裡話,你喜不喜歡我?」

林鳳祥垂下頭不敢看她,小聲說:「那還用說嗎?」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洪宣嬌走過去,扳過林鳳祥的臉就親了一口,嚇得林鳳祥向後躲:「你這瘋丫頭……」

洪宣嬌縱聲大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從小任一性一慣了,一媽一逼一我學女紅,我是死活不肯倒如今,連做雙鞋縫件衣服也不會。

我跟哥哥唸書、學武功,女扮男裝四處亂跑,氣得一媽一媽一跑到祠堂去大哭一場。

你說對了,我就是這麼個瘋丫頭,我想辦的事,就一定能辦到。」

林鳳祥說:「可是,你許配給蕭朝貴,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呀。

我和蕭朝貴親如手足,我怎麼能搶他的老婆?那我在人前怎麼有臉見人?」

洪宣嬌望著林鳳祥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忍不住發笑,她說:「好了,你別害怕了,我不會貼到你身上的。

走吧,咱們該回去了。」

一句話提醒了林鳳祥,他看看西沉的太一陽一,說:「可不是,丟一了咱們倆,他們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呢。」

林鳳祥走了幾步,卻見洪宣嬌沒跟上來,就回過頭來叫她:「快走啊!」

洪宣嬌故意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又坐下去,她說:「我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你背我吧。」

林鳳祥為難地說:「這……」

洪宣嬌一笑道:「不好意思?趁人家昏迷不醒,你親人家,口對口的,你怎麼好意思?」

林鳳祥說:「你這人真刁,下次你再淹著,我一定不救你。」

洪宣嬌哈哈大笑,說:「貧嘴。

你捨不得讓我死。」

「真拿你沒辦法。」

林鳳祥到底拗不過她,把她背到了背上。

洪宣嬌摟著林鳳祥的脖子,親呢地笑著。

26

全田村(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

在洪秀全三十八歲生日的日子,金田村太平天國起義將士舉行盛大儀式慶祝他的生日。

洪秀全高坐將台上,身穿黃袍,左右排列著高級將領,台下擺著一長溜供桌,三牲、供果和巨大的壽桃供放著,樂班奏著吉慶音樂,太平天國的五色旗幟在高空飄揚。

鼓樂聲停止後,楊秀清站在台上朗聲宣稱:「今天是天王萬壽之節,也是我天朝立國之日,普天同慶。」

鞭炮炸響開來。

萬眾歡騰。

突然楊秀清渾身抖動,楊雲嬌不失時機地拖長聲調喊:「天父臨凡,諸位聽宣……」

洪秀全望一眼蕭朝貴,只得跪下。

楊秀清手舞足蹈地說:「眾小,爾認得爾主上真嗎?我差爾主洪秀全下凡做天王;他出一言即是天命,爾等遵否?」

萬眾齊答:「遵!」

楊秀清道:「爾等要真心扶主顧王,不得大膽放肆,不得怠慢,同心同德共建太平天國,爾等能同心否?」

萬眾山呼:「同心同德!」

楊秀清又說:「楊秀清、蕭朝貴也是爾主兄弟,他們下凡扶主,爾等也要遵命,謹記否?」

眾人道:「謹記在心!」

聽到此處,洪秀全頗感意外,看了馮雲山一眼,馮雲山倒是泰然自若的樣子。

楊秀清降童完畢,眾人起立。

楊秀清第一個跪到了洪秀全面前,山呼:「天王萬歲,萬萬歲!」

眾皆跪地,萬歲聲地動山搖。

洪秀全一直目視蕭朝貴。

少頃,蕭朝貴也天兄附體了,他一邊搖擺一邊高呼:「朕乃天兄,爾眾小的接旨!」

洪秀全以下復又跪下,這次楊秀清也不例外,只是他見著頭,十分警覺地望著蕭朝貴作法。

蕭朝貴也並不推翻「無父」成命,他說:「天父既已派洪秀全下幾率領眾小營建小天堂,豈可缺少四梁八柱耶?今朕將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派到吾弟天王周圍,封他們為領兵主將,爾等盡心扶主,不可生二心!」

洪秀全滿意地露出笑容。

楊、馮、韋、石四人異口同聲高呼:「絕不生二心!」

當蕭朝貴恢復常身後,洪秀全站在中央,高聲宣告:「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聽封!」

幾人跪到他面前。

洪秀全說:「天父天兄派朕臨凡,帶領眾小誅妖興善,斬邪留正,現遵天父天兄旨意,特封楊秀清為中軍主將,蕭朝貴為前軍主將,馮雲山為後軍主將,韋昌輝為右軍主將,石達開為左軍主將,各將均受中軍主將節制。

並特准中軍主將在朕陛下站立奏事。」

五將同聲高呼:「謝天王!」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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